剑茧摁在掌心, 随着她的动作, 将养了半个月的手被磨出一层红, 泛起密密的疼。他却来不及低呼出声。
太近了......几乎要被不存在的日光灼伤, 再融化。脸上温度节节攀升,不用照镜应落逢都知道,自己肯定熟透了。他想如往常一样低头或侧过脸,以此这样自己的异样。但她定定看着他, 居高临下, 紧紧禁锢了他的手腕, 教人动弹不得。
视线再次交错, 这次避无可避。她几番欲言又止,见那对耳朵丝毫没有消失的意思, 听似波澜不惊的语调下是罕见的小心翼翼:“脸上没有东西,方才有一只夜流萤落在你头上,现在已经走掉了。”
“夜流萤?”他果然没有再去摸头顶,眨了眨眼,眸中泛着水光, 似乎浴房那点蒸气蒸腾到现在,整颗脑袋晕晕乎乎, “缥缈山上也有夜流萤吗?”
好像有, 又好像没有......但她既然这么说了, 就一定是有吧?
夜流萤只生活在水边, 缥缈山上哪有?但要是承认了岂不露馅?闻丹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也许是我看错了。晚上比较暗, 有些看不清。”
他点点头,没有追问。危机解除,她舒了口气,低声说了句“抱歉”便松开手。食不言,两人不再交谈。应落逢迟缓地拿起筷子,惊觉自己居然动不了。
不知为何,被她握过的手有如火烧,那股烫沿着筋脉一直传到心脏。
好近......又回想起刚才的瞬间,他自认为十分隐蔽地看了她一眼。
只见闻丹歌神色如常地用饭,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中一痛,他垂下睫,掩去眼底的落寞。
她只是好心帮他驱走夜流萤。是他自作多情。
坐在对面的人心思也不在丰富的菜肴上。闻丹歌自认为不擅长思考,现在却面临着巨大的难题。
她只是一个低头的功夫,为什么尾巴也冒出来了?怎么被隐瞒的人比想伪装的人更操心啊?
她亲手递过去的素白长衫下,是一条灿金色的狐狸尾巴。尾巴尖尖颓唐地垂在地上,顶端一簇新生的绒毛都贴到地板了,让她生出一股冲过去拍掉灰尘的冲动。
能看不能摸......还要帮着收回去,简直是地狱!地狱!
即使内心再多挣扎,该做的事还得做。几个吐气纳息后,终于把尾巴的身影从脑海中甩出去。她想,如果他没察觉,她就当没看见。这样就能偷偷......
“院子里进猫了吗?”应落逢蹙眉,边说边伸手向脚边摸,“怎么总有东西蹭......”眼见着他的手就要碰到尾巴,闻丹歌不顾形象的一个飞身,袍角撩起,单膝跪在他面前。
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应落逢止住手,表情愕然:“怎、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练练腿。”
“?这样练腿?”他眼中满是惊疑不定,闻丹歌强撑着解释:“是。这是我们族里的,家传绝学。”
这话太扯了,扯到她自己都不相信。但看应落逢的脸色,好像信了?
应落逢无奈一笑:“但下次还是别在吃饭的时候练吧。”似乎心情颇好,颓靡了好几天的尾巴在衣袍下轻轻摇晃。
因为靠得近,她甚至感受到了尾巴毛茸茸的触感。一扫、一扫,让她想起年幼时一头扎进积雪里的感觉。
可她能感觉到,作为尾巴的主人,应落逢自然也能察觉。
起初,他还当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之前无论尾巴还是耳朵,他都收放自如,决计不会擅自冒出来。
但下一瞬,那真实的触感让他确定,自己的尾巴当真跑出来了。
而闻丹歌还在脚边。
糟了......不能让她看见。恐惧和僵硬只一刹,片刻又恢复镇定。应落逢语气自如:“练功的事之后再说,做了这么一桌菜还是不要浪费吧?阿鹤你不去吃吗?”
虽然竭力保持冷静,但细听还是能发现尾音在颤。
他不敢想象,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是狐妖、甚而进一步知道自己的炉鼎体质......她会怎样?她当然不会像前世那些人一样利用他,但她还会像现在这般待他好吗?即使之前她没有听过关于狐妖和炉鼎的传说,但之后呢?
知道他们这一族生性放荡,她还会用那样澄澈的目光看他吗?
她会......厌恶他吗?
愈想,心情愈沉重,以至于他没有发现闻丹歌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捱过一关。她缓缓坐回,从未觉得一餐饭如此漫长。
悄悄看了眼对面,似乎仍未察觉尾巴偷跑,迟迟未将其收回,她又提心吊胆起来。
又觉得奇怪。之前不是过一会就会收回去?
应落逢也疑惑这点。不论他怎么在心底默念收回,尾巴就是一动不动,大有要在外透气个够的意思。
不受控制了。
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眼眶微微泛红。尾巴也焦急地在衣袍下一晃一晃,可就是不肯消失。
怎会如此、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下意识向她求救,可话还未出口立刻反应过来,这事不能说。
尾巴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们又只隔着一张桌子,再小的动静也瞒不下去。
下唇被咬他出血丝,和惨白的一张脸一对比更显可怜。闻丹歌叹了口气,没办法再装作视而不见,尽量把目光移开不落在他身上:“我出去一下。”
书到用时方恨少,祝女君,我悟了。
应落逢巴不得她快些走,这样就能教训尾巴。果然,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哗”的一声站起来,揪住自己胡闹的尾巴。
他憋了一肚子气,急得面红耳赤,噼里啪啦一通教训:“变回去!”
尾巴:我也不想啊!可是换毛期我想和雌性贴贴!我要和她贴!
应落逢冷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吓到她?快点给我变回去!”
尾巴炸毛:你还是不是狐狸?这么多天了连手都摸不到!你勾引她啊!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还无动于衷,你是狐狸还是清冷佛子!
听着尾巴叽叽喳喳的歪理,应落逢皱眉,加大了手下的力度,企图勒死尾巴。
怎么以前不见它这么聒噪?
尾巴无语:废话你以前成年了吗,未成年狐狸毛都没长齐,又没有换毛期。
“换毛期?”这是它第二次提这个词了,似乎和尾巴突然不受控制有关。他还要问,尾巴却不耐烦解释,下了最后通牒:放我和她贴!
应落逢:“你休想。”
好,你无情别怪我无义。它在脑海撂下狠话,接着“咻”一声变了回去,销声匿迹。
他看着手中忽然消失的尾巴,又拎起袍角看了看,确认尾巴确实不见了。
头顶也没有奇怪的感觉,一切恢复正常。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重新坐回桌前,面对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一餐盛宴,垂下眼睫。
搞砸了......他垂头丧气地靠在桌上,用手指一遍遍写着她的名字。
然后擦掉。
即便缺少长辈教导,他也能猜到换毛期不是靠自己硬熬能熬过去的。现在才刚开始,尾巴就这样不受控制,几乎可以预见之后的换毛期会多么艰难,根本瞒不下去。
胸腔里的躁动渐渐平息,应落逢长长吐出一口气,整理心绪。
还是先瞒......“我进来了。”门口闪过她的身影,他下意识起身,结果刚才已经消失得无影的尾巴倏地冒出来。
一览无余。
闻丹歌怔在原地,手上还拿着那本狐狸饲养手册。
两相沉默,应落逢张嘴试图解释,可才漏了半个字音,一对柔软耳朵弹出。
连续暴击。
想假装刚才没看见的闻丹歌:“......啊,耳朵也露出来了。”
沉默,无尽的沉默,沉默到墙上的东海夜明珠忽地灭了。
他知道是她的手段,她不想让他难堪。
她早就知道了。
————
此时距离应落逢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出来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闻丹歌焦急地门外走来走去,就好像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
她的耳力很好,能听到里面先是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再是倒水、喝水的声音,最后陷入一阵沉寂。
她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桌边发呆,虽然私心里希望他安安稳稳睡一觉,可事实摆在那。
他绝对、绝对在胡思乱想。
手里的《霸道狐妖爱上我》并没有这种桥段,给不了解决方法。思虑再三,闻丹歌决定效仿书中男主角。
这里是她原本的房间,构造她一清二楚,不费吹灰之力就溜到窗边。
屋里没有一丝光亮,丝绸的帘布将窗子掩得严严实实。她从花盆底下摸出钥匙,小心翼翼的插入锁孔。
“吧嗒”一声,锁开了,却不是从外面打开的。
闻丹歌抬头,与一声黑衣挎着小包袱状似离家出走的应落逢撞了个正着。
她:“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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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星人是如何解毒的吗?◎
夜风徐徐, 扬起衣袂、吹乱长发。他半蹲在窗沿,身形一个不稳,向下栽去。
闻丹歌眼疾手快地上前半步将人捞起,清香扑了满怀, 眼前还未看清, 手臂突然缠上一道毛茸茸。
两人俱是一愣, 应落逢迅速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气急败坏:“不许看!”
她眨了眨眼,柔软睫羽在他掌心阵阵作痒,十分听话:“好,我不看。”
他舒出一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仍被她抱着, 挣扎着要落地:“放我下来......”
“这个不行。”她摇头, “万一你又要跑呢?”说着, 手上不仅没有卸力,双臂反而拥得更紧。
窄小的窗下, 背后是墙,面前是花丛,头顶是悠悠月光。他们以奇怪的姿势抱着,若有旁人经过,大概要以为是对不讲究的野鸳鸯在私会。
他被自己的联想臊红了脸, 叹了口气保证:“你放我下来,我绝对不走。”
她仍是摇头, 眼睛虽然被他捂住, 但目光仿佛能穿透手掌, 落在那条不听话的尾巴上:“尾巴。”
听她提起尾巴, 他心中先是一阵忐忑, 接着化作释然。
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吗?互相坦白,然后好聚好散,她不必再......
“想摸。”
她不必再虚与委蛇......什么?
他不自觉松开手,怔怔看着她因压痕微微泛红的眼眸:“你说......什么?”
她不该觉得他的尾巴很奇怪、很恶心,然后像那些人一样对他露出嫌恶的目光......
闻丹歌轻轻吸了一口气,喉咙里似乎被绒毛搔了一下,痒痒的:“不要把尾巴收回去,我想摸。”
她表情诚恳,目光真挚,语气仿佛在说“苍生大义定不负所托”之类的话。但她居然只是想,摸一摸他的尾巴?
尾巴终于按捺不住,欢快地蹭了蹭她的脸颊。闻丹歌不为所动,眼神坚毅,目不斜视。
不知是不是错觉,应落逢似乎在她额角看到了一滴汗?她为什么紧张?即使与应宗主对峙,他也未见过她紧张。
一个荒唐的想法冒出脑海。
他试探着开口:“那、你摸一摸它?”
总不能是因为怕他拒绝才落汗吧......
话音刚落,尾椎处传来触电般的触感,他身子一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闻丹歌顺毛的手法很生疏,但很细心,从尾巴尖到末端,一寸不落。五指并拢,蓬松的金色毛发从指缝中漏出,软乎乎地摩挲着掌心,像捧了一朵轻盈的云。这云时而被风吹得四散,时而又被风聚拢,最终被风吹落飘到地上成了一片棉花。柔软蓬松,指尖轻易就会陷进去,绵绵茸茸。
她梳得很认真,表情一丝不苟,严肃得像先生授课。偏偏做的却是、却是......应落逢终于忍不住,“嗖”地撤回尾巴。她捏了捏空荡荡的掌心,茫然抬头,看见一张宛如凤仙花晕染的脸。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松齿就有奇怪的声音飘出来,只得咬紧牙关,企图用眼神让她明白。
闻丹歌: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可爱......但是为什么有水光,眼角还红红的?
难道......“我弄疼你了?”古有叶公好龙,今有闻娘好狐。闻丹歌痛心疾首。
殊不知这句话有多么引人误会!应落逢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平地摔,闻丹歌扶了一把,他站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垂首不肯看她:“没、没有。”
饶是他已经竭力维持平稳的声调,语气还是透着一丝丝古怪。声音像一只爪子轻轻挠了下人的掌心,等人去勾,又在大雾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溶溶,淌过他们的影子。他低垂着头,末梢未干透的发尾闪着一点点光泽,柔顺地贴在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新月清晕,花枝堆雪。
她恍然中发现,仅仅是半个月,他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
心底生出一股小小的自豪,看啊,这是她亲手浇灌的花。
这一方窄小的天地里,两人气息相近,之中仿佛有大雾弥漫,暗香氤氲。闻丹歌轻咳一声:“外边冷,回去罢。”语毕,一手极其自然地拿过他的包袱,防止他出走的意味不言而喻。
应落逢唇角翕动,想同她解释他已经不会走了,脚下慢了半步。谁知闻丹歌将他的犹豫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她歪了歪头,接着恍然大悟,返身扣住他的手腕。
他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晃了晃相交的两只手,道:“我牵着你,就不会跌倒了。”
想说不用她牵他也不会跌跤,可话到唇边,又化作云烟。
紧紧相贴的掌心,会否将他渐快的心跳声传过去?
————
屋内亮如白昼,东海夜明珠重新亮起,甫一进去晃了眼。闻丹歌觉察到这点,挥袖熄了两盏,应落逢眼睫颤了颤,终于能够适应室内的光线。
一进屋,她要开灯,两个人的手便松开。他以为就这样了,如往常一般相对而坐。可才熄了灯回来,她挨着他坐下,复又牵起手。
她的神态太自然,自然到仿佛他们当真是一对成亲已久的小夫妻,牵牵手、说说话,无尽亲昵。可今夜之前,哪怕是今天白天,闻丹歌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几个时辰过去,他暴露了狐妖的身份,她反倒更亲近了?
这是什么原因?应落逢百思不得其解。闻丹歌收紧五指,抿唇道:“不要走好不好?”
她不知道这之中出了什么差错,以至于他迫不及待想离开她。她自诩是个会反思的人,可思来想去,从还在方寸宗的时候到缥缈山的一点一滴,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因为假装没看见尾巴和耳朵吗......如果是因为欺骗,她无话可说。
但是......“能不能,不要走。”
应落逢从未见过这样的闻丹歌。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她就是强大的、不可撼动的,就像她手中的迎魁宝剑,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但现在,宝剑为他悲鸣。
“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眼角,低低笑出声,“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能不能让我留下?”
很轻很轻的叹息,轻到一阵风都能吹散、一声蝉鸣就能掩盖,但她还是听见了。
她一怔:“为什么不能?这里是我们的家,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们的家”四个字戳中了内心柔软的地方,他默了一瞬,忽然生出坦白的勇气:“阿鹤,我骗了你。”
闻丹歌摇头,晃了晃相依的两只手:“我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苦笑道,把自己最不堪的身世血淋淋扯开给她看,“......我有一半的狐妖血脉。”
他是世人口中的杂种、是不该出生的孽障。母亲没有错,狐妖的血统也没有错,他曾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是一只妖,那么他也认命了。
但偏偏,他的父亲是人类修士,他读过圣贤书,知晓廉耻,因此作茧自缚。
从前生存就足够困难,这份更奢侈的痛苦暂被搁浅。但缥缈山的岁月太闲适,慢悠悠的光阴里,在她干净得像天池湖水的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再澄澈的眼波也掩饰不了,他卑劣的血脉,
他本以为听了这番话,她会震惊、会愤怒、会露出嫌恶的表情。但闻丹歌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平静地开口:“我知道。”
语气之平淡,仿若谈论今晚谁洗碗。
这下轮到应落逢震惊了。他猛地站起来,因为手被她牵着身子微微前倾,一脸焦急地解释:“你知道?你知道我是狐妖还......你没听说过吗?狐妖......”“可是尾巴和耳朵,真的很可爱。”她由衷道。
他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后,“怦”的一声,尾巴和耳朵都冒了出来。
“你......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分明羞得连话都说不清,尾巴倒是很诚实,高兴地左摇右摆,时不时蹭一蹭她。闻丹歌趁机吸了一把狐狸毛,坦白:“嗯......去方寸宗送义绝书的那天。”
如果是那天的话,倒也有可能。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暴露了......他一时失神,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尾巴被某人摸了又摸。直到尾椎再次传来那股酥麻的感觉,他才惊醒。
闻丹歌飞快收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应落逢:“......你......算了。但不止这一件事。”接下来他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坦白之后她打算将他怎么办......都不重要了。今夜势必要做个了断。
她点点头:“你说。”
“我......”才起了个头,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泄去一半。他缓缓阖眼,不敢看她知晓真相后的眼睛,“我是炉鼎体质。”
传说中放/当、阴/乱,人人想要却都装作嗤之以鼻的炉鼎。
讨厌他吧、抛弃他吧,他都能接受......
“我知道。”
并没有预料中的沉默或惊诧,她的反应平淡到不可思议。
倒是他,比她的情绪更激烈:“你真的知道吗?你......”“落落,我才是那个骗子。”
应落逢不相信,以为她是为了照顾自己心情临时扯的谎:“你不用这样......”“落落,你听说过‘镇’吗?”她道。
镇?他茫然摇头,依稀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出一点信息:“闻迎前辈?”
“嗯。我们一族,生来拥有旁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力量。也因此,天道为了平衡,在我们身体里种下刃毒,二百岁时不解毒,就会走火入魔。”
“千百年来,只有一种解毒的方法。”
“找到星人。”
她说得简洁,应落逢却能从中提取关键信息:“星人?”
闻丹歌耐心和他解释:“在凡俗里,星人或许可以理解为,伴侣。”
“落落,你是我的星人。”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他有些难以理解,闻丹歌静静等他消化完。片刻后,他缓缓摇了摇头,低声:“不必用着这话搪塞我。”
哪有这么玄而又玄的解毒方法?
知道他轻易不会相信,闻丹歌也不再多做解释:“你知道星人是如何解毒的吗?”
“不......”未完的话,融化在两片温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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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的下一步是什么◎
春日的夜里微凉, 但闻丹歌身体康健,终年有如火炉,于是连两瓣唇都带着夏日悬日般的滚烫。她喜欢吃甜口,方才席上也一直青睐糖羹, 是以唇齿濡沫间, 像含了一块融化的方糖。
两人都不擅此道, 唯一的尝试就是仙子湖那晚不能称之为吻的吻, 经历了最初的不出所措后,还是闻丹歌率先迈出一步。
磕碰,酥痒,不知是谁先耐不住, 低低的喘着。一声声犹如沙场上振奋士气的擂鼓, 稍有退意就被另一方摁回。相贴, 厮磨, 那股温度自唇向四周蔓延,目光溃散, 天旋地转。
眼前升起水雾,应落逢眨了又眨,乌黑的长睫被水汽蒸腾,如一从新生的水仙笼着底下湖面。她在他碧波荡漾的眸底,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死水般的黑色深渊中, 闪着一点一点属于情欲的光。
“等、等一下......”闻丹歌只知道占领制高点,然后死守, 根本不给他和自己喘息的机会。应落逢被亲得晕乎, 口中氧气逐渐稀薄, 不得不伸手推了推她。她顺从地向后退了半步, 眼角和他一样泛着薄红, 唇上水光点点,还有几处不规则的咬痕。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借此用手指点了点唇角。她也回敬了几口,咬得比他更狠,都见血了。
她是属狗的吗......热意褪去,唇上又凉又疼,他抬眸瞪了眼罪魁祸首。闻丹歌歪头,不懂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暗送秋波。
“你看。”她掀起袖子,给他看蛰伏在自己手臂下那一道诡异筋脉,“消下去了。”
应落逢怔了怔,顾不上嘴角的伤口:“这是......”“刃毒。”
“终有一天,它会压过我的神智,占据这副身体。”
这是一道乌青的筋脉,从手掌一路向上蜿蜒,隐入衣袖末端不见。即使他毫无修为,也能感受到它散发的诡异气息。
阴森、诡谲,让他想起前世被捉后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放下衣袖将其遮掩,身上纯如天日的浩然把刃毒压下去:“落落,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走火入魔了。”
“失去你,刃毒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他呆滞在原地,仍无法接受这样离奇的事实。过了好一会,月上中天,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能......根治吗?”
他无法想象她因毒素失去理智,走火入魔的模样。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闻丹歌:“能。”
能治就好。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也不说要走了:“要怎么做?”
他目光灼灼,神情坚定。她扫了眼他犹在渗血的唇瓣,飞快将视线收回:“今天还是算了吧。”
应落逢不依,拦住她:“看病要趁早,既然知道如何医治,为什么要拖着?”
她的答案也很简单:“毒解了,你会走吗?”
应落逢哑然,下意识想抿唇,却痛得皱眉。她立刻起身去拿药,他执拗地拽着她的袖子:“不走了。”
“真的?”她不信,眸光沉沉。应落逢叹出一口气,劝她:“你只是暂时需要我......我留下,只会拖累你。”
“那就不解了。我们互相拖累。”
见她怎么都不肯听劝,他强压下喉头泛起的苦涩,把曾经那些旁人用来侮辱他的话掰碎了说给她听:“阿鹤,你生性纯良,或许不知道炉鼎意味着什么。我会招来许许多多的觊觎,斩不断杀不完,届时纵使你有天下第一的武力,也会被消磨殆尽。”
他不想面对她日复一日疲倦的眼神。
“那我们就不要它了。”她道。
应落逢猛地抬头,眼中浮现震惊之色:“不要它......什么意思?”
闻丹歌同他解释:“你听说过,洗髓吗?”
他点点头,又摇头:“在书上见过。但此法失传已久......”“我知道。”她说,“虽然难,但不是完全做不到。一日不成就一年,一年不成就十年,十年不成就百年。我们总会成功。”
她知道炉鼎体质是他的心结,如果不解决,他的内心就永远不得平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惴惴不安。
也就永远不会相信,会有人真心待他。
“至于那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伤害到你。”
他知道此话不假,她确实有睥睨天下的武力,他从不怀疑她的剑。
现在她告诉他,他也不该怀疑她的心。
他曾两次听到她的心跳。那颗血肉之物与他的不同,它是鲜活的、蓬勃的,仿佛深海之下的鲸鸣,一声就能让月落潮生。
连他这颗死气沉沉的心,也泛起涟漪。
一如那夜,廉价的烟火炸开。她让他开始相信,仙子湖那个漏洞百出的传说或许是真的。
真的有仙人自长生天而来。
为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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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魄草、离恨水、骨灵芝。这是我从祝女君书房里找到的方子。”闻丹歌摊开书本,指着其中一行道,“流魄草我有了,离恨泉在信洲境内,离得也不远。至于骨灵芝......上一次出现是在二十年前的风华宝阁拍卖会上,似乎是卖给了某个富商,也不知道他死了没有。”
她说得头头是道,极尽详细,仿佛对“洗髓”研究已久。但要知道“洗髓”之法十分隐蔽,应落逢几乎将所有空余时间花在方寸宗的藏书楼里,十多年都未曾看到关于“洗髓”的只言片语。
闻丹歌解答:“那是因为这本书的年纪,可能比方寸宗的年纪还大。”方寸宗是在闻迎封印魔之后兴起的,这么古老的法子当然没有收录。
他点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方法的由来,与她一起思考:“信洲无物宗也是仙盟一员,听闻赵宗主侠肝义胆,对求离恨泉泉水的人并不苛刻。”
“那就好。”她收起书本,“那我们去信洲。”
早些启程就能早点摆脱炉鼎体质,应落逢十分愿意。但闻丹歌忽然纠结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婚事就要推迟了。”她不禁叹气。
本来就因为重新准备聘礼什么的耗费了时间,现在又要启程搜集洗髓的材料,根本来不及。
应落逢听了,惊得尾巴又冒出来,磕磕绊绊道:“婚、婚事?”他还以为她不打算和他举办婚事,毕竟只是走个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