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股上市与 A 股不太一样,保荐人做事,挣的是在客户面前的表现,谁越显眼,后面分的好处越多。所以,但凡能够在客户面前挣脸的活,投行们都争着拿下,而合盛作为顶级投行之一,更是需要确保自己在每一个项目中的重要程度。更何况这次的对家,还是信达这个宿敌。
“是这个意思。”谢总摸摸鼻子,“但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美无限 CFO 的女儿今年来我们公司实习了半年,也算给客户卖了个人情。所以这个项目谁来 lead,还是能搏一搏。”
盛以晴点点头,“那就好。”
“项目分工我也看了,OSS 这块应该还有的争,你先写一版 OSS,到时候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提前接触到他们 CEO,如果能提前拿下,那么 lead 这个项目还有戏。”
盛以晴想了想,“这个创始人的女儿是个什么背景?”
“她姓孙,叫做孙宁,不仅公司创始人的女儿,也是公司的 CEO,未来应该也是公司的接班人,平日里香港和上海两头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北京,具体我再打听打听。”
陈子昂这几日隔三差五就上秋恣宁家来。
第一日借口自己把生活费都给秋恣宁点了外卖,只能赖在她家蹭吃蹭喝。然而一开始的旖旎散去,她也再没有亵玩的心思。
隔了两日,陈子昂又拎了个灯泡来敲秋恣宁的门,嘴上说的是,“前两天我看你家厨房的灯,坏了你都不知道呢?我记下型号了,这不今天正好晃悠到楼下了,…”
秋恣宁每日过了午后才醒,睡眼惺忪,此刻吊带睡裙外随意裹着一条空调毯子,披散头发懒懒看他,嘴上说:“你还挺贤惠呢。”
陈子昂拖了一张椅子,踩着换房顶的灯泡,听了秋恣宁这话,唔了一声,“我装的——我看出来了,你对我这人虽然没什么兴趣,倒挺乐意我给你做保姆的。”
他个子本就高,又踩在椅子上,换灯泡的时候只得微微屈着腿,T 恤外套着一件薄款的黑色冲锋衣,搭配牛仔裤,袖子挽了上去。一只手扶着灯座,另一只手用力拧动,秋恣宁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小臂突出的青筋上,心里慢悠悠想着:也不是毫无兴趣。
身体的确可口,可倒胃口的是他的性格——阳光又单纯,暖男于她,就像是冬日夜晚的泡脚水,暖融融的,不介意用脚丫子随便巴拉巴拉寻个开心,但却死也喝不下去的。
原本凌乱的房间被陈子昂彻底收拾,这么看起来,竟然有些单调了:偌大的客厅甚至连电视都没有,非要说算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张棕褐色的懒人沙发和大理石茶几。但最简练的还得是客厅左边的开放式厨房,只摆了一尊冰箱,上面叠着一台旧微波炉,灶上仅有一只小奶锅,边上堆了一沓的速食面。
“你家这么好看,怎么不多买家具?看着空荡荡的。”陈子昂好奇。装完了灯泡,又不肯走,黏着她找话题。
“只攒够了房钱,家具钱还在攒。”
“你赚那么多还要攒钱啊?!”他不信。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秋恣宁扬眉——账号流量起来以后,她几乎不再发照片,全靠文字输出,约炮时候说的也是本命。现实生活里知道她就是秋宁儿的也只有几个关系近的朋友。听陈子昂这么问,她一下警醒起来。
好在陈子昂迅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妙龄富婆。”
“你还挺甜。”秋恣宁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拉开门送客:“行了,灯泡装好了,你可以走了。”
陈子昂默了默,却没动。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门口的她,半晌:“我不是为了修灯泡的。”
“谈恋爱更不要找我。去找同龄的小姑娘。”秋恣宁见他不走,干脆又折回客厅,拉开了窗户,点一支烟。
窗户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工作日的下午,车流不断。不知道过了多久,“砰”的关门声,随后,身后的脚步声传来,高大的身影在窗边停住,拢住了秋恣宁。
“……我不想要同龄人。”
骨节分明的手夹走了她指尖的半支烟,陈子昂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她能听见他的呼吸。见秋恣宁没有反抗,他轻轻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俯下身,去触碰她的唇。
烟圈吐在他的脸上,发涩的苦味,又带一点薄荷香,秋恣宁冷冷看着他,“我不喜欢抬头。”
“好。”陈子昂的目光虔诚,锁着她的眸子,缓缓屈膝,单膝下跪,牵起她的手托住自己的脸,抬着头,声音暗哑:“……这样呢?”
心口动了动。夕阳沉下,陈子昂的身影被她挡着,她只能看到他略微有些秀气的眉眼,微微下垂的眼睑,漆黑却闪亮的眸子,被情欲笼罩。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唇瓣相触,这一次,彼此都清醒。
“我会很乖。”他喃喃,拢住她的手,示意她的掌心可以用力,贴着她的唇,“会做家务、会照顾你、会黏着你……”
朝拜般的姿势,当这个吻不断加深时,他贴着她的耳朵,炙热虔诚地唤了一声:
“主人。”
夕阳遥遥挂在天际线上,二环路上行人如织,秋恣宁家的窗户刚刚被擦拭过,宛如透明一般,屋内的灯不亮不暗,因此窗户边的两个人也没有注意在楼下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站在原地,容貌普通,身形不高,死死盯着两个人交缠的身影,颤抖的手,紧握成拳。
午休的时候,秋恣宁还和盛以晴聊得火热,过了三点后便没再回盛以晴的微信,盛以晴好笑,不知道这女人又被什么绊住了脚。
同居的游戏过了一周,盛以晴如实向秋恣宁汇报陈撰行动:
“什么都按找我的需求来,下班连游戏都没打,每天陪我看剧,情绪价值拉满。只可惜工作变忙了,每天都是我到家了他才回来。有一点点惨。”
“就应该这样,你继续任由陈撰割地赔款日渐消瘦就行,我告诉你,越是自私的女人才越能被婚姻滋养。”
“……这样的婚,我挺开心的。但不知道他怎么想。”她于心不忍。
“你当然也可以试着迁就他,然后慢慢的,就变成了你在割地赔款,底线一点点降低,变成婚姻里的老妈子。还是那句话,婚姻是拔河、是跷跷板,是你付出多了,他就自然而然付出少了。而爱你的人,永远不介意为你付出。”
盛以晴不搭腔了。
周五的下午,同事们走得早。盛以晴这几日盼着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先给陈撰发了微信:“我下班了哦!”
陈撰过了几分钟才回:“我今天迟一点到家,需要拐到超市买点零食。”
“零食?”
“嗯。明天不是要和迟威他们去京郊野餐么?你忘了?”
自从从秋恣宁那儿拿了战袍之后,盛以晴就把这事甩到了脑后,被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这几日“新婚夫妻互助群”似乎响个不停,她懒得看,干脆屏蔽。
想到这里,盛以晴惊讶:“明天?时间过这么快?!”随即想起秋恣宁的话,还是于心不忍,又加了一句,“我去买吧。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承担。”
陈撰似愣了愣,随即才回复:好啊。
便利店就在小区附近,盛以晴下地铁走不过五分钟就能到,自动门开,冷气迎头扑来,她包里装了编织环保袋,手机付款,买了三明治、橘子、香蕉还有两瓶鲜榨西瓜汁,额外的是一些巧克力、糖果和卤鸭翅。
夏末的北京,天气难得好,空气里飘荡着浅浅秋天的味道,偶尔晚风吹下的落叶落在路面上。夕阳过后的天空是偏玫红的蓝,袋子有些重,她改成用手托着,满满一大袋食物在怀里,都是爱吃的。前所未有充实的幸福。
她拍了照片发给陈撰,进小区摁了单元楼电梯,顺带问他:“还有多久到家?”
这会儿恰逢下班时分,电梯上上下下,盛以晴进了电梯,才发现这是往车库的。“好傻啊。”她想,又编辑了微信,想告诉陈撰:我连电梯都坐错了。
被宠爱的女人总会变笨。难怪。曾经她嗤之以鼻,可此刻,她却觉得幸福。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又见到了更幸福的一幕——她心爱的人,她的丈夫的车子,就十几米开外的面前。陈撰坐在驾驶室里,低着头,在给人发消息。
发自内心的笑从心口漫了上来,就在盛以晴要对他招手的下一秒,手机震动,她收到他的回信:
“今天路上有点堵,估计还有半个小时。”
她怔了怔。
“你还在路上?”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地下车库的灯不算太亮,但她依然能够看清楚十几米开外的那辆车,挡风玻璃反射了一半的灯光,车里面的男人面容清俊,睫毛很长,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手机。动了动手指。
下一秒,他的短信如约而至:
“嗯,刚出发。先不聊了。”
随后,陈撰将手机扔到一边,将音乐调到最大,将靠背往后调了调,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古典音乐的旋律声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这是独属于自己的半个小时,一天来难得自由的时光。
盛以晴忘记在楼下站了多久,直到手臂微微发麻,她才意识到自己抱着那袋零食太久了,远处的男人此刻显得有些陌生,他闭着眼,眉心轻拧,看起来不太开心的神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嘟嘟两声震动,手机再次传来提示,盛以晴低头看了一眼——
下周二,8 月 25 日,约定离婚日。
陈撰是半个小时后上的楼。
门锁打开时愣了半秒,发现客厅地毯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那四个原本折叠好的纸箱子又被重新翻了出来粘好,散落在各处的娃娃被统一塞进了箱子里,此刻的盛以晴正忙着折叠地毯,和一墙的香薰蜡烛一起小心堆进第二个纸箱里。
“……你看嘛?”他怔怔站在门口。
“哦我不想玩了。”盛以晴没看他,仍是忙着收拾,手里的动作很快,她记得是谁说过的,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装作很忙。
门口的男人仿佛不可思议,似笑非笑:“你先不想玩了?认真的啊?”
这么说着,脱了鞋进屋,往她面前一蹲,仔细审视她。从盛以晴的角度上,勉强只能看到他的喉结。
一股火蹿了出来,她干脆回视他的目光:“我就是觉得特没劲,不想玩了,我还是觉得自己家那大房子住着舒服。你家太小了!”
声音落在地面上,盛以晴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好在陈撰的注意力不在那里,他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皱了皱眉,半晌,屈手指从她的眼角划过,这才问:“我惹到你了?”
“没有。”
“你眼睛红了。”他缓缓开口,神色认真。
盛以晴忙低下头,继续收拾,“反正,就是,我自己不想玩了。你呢?不会还想继续吧?”
她快速瞄了他一眼。
只见他默了默,过了几秒钟才道,“我都行。”
心口发涩,但她依然迅速说道,“嗯,所以我先把东西收拾了。对了手机提醒我,下周二是 8 月 25 号……”
“我先去洗个澡。”陈撰起身,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等我洗完澡再说。”
这么说着,他先去了洗手间,也不关门,先将上衣往上一扯,扔进洗衣机旁的脏衣篮里,拉开淋浴室的门,又关上,过了会儿再拉开,往脏衣篮里丢了换洗的裤子和袜子。
再接着,水声哗啦啦啦响起。
磨砂玻璃里透出朦朦胧胧的人影。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结着不开心,离还不愿意!她更烦了,几步上前敲了敲淋浴室的玻璃:“喂!”
水声停了,磨砂门拉开,陈撰探了个脑袋出来:“干嘛?”
“你下周二有空吗?”
陈撰怔了几秒,撤回脑袋,嘭一声将淋浴室门关上,水声再次响起。
盛以晴一呆,继续敲门:“喂!喂!喂!”
里面传来稀稀拉拉水声,男人语调散漫:“听不到。”
盛以晴心一横,直接拽开淋浴室门,“现在听得到吗?”
“我靠!”
陈撰手里拿着莲蓬头,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刻破门而入,连忙往后一退,无奈,“你干嘛?”
“问你话。”
她的身子抵着门,抬了下巴瞪死他的脸:“下周二,到底有没有空?”
“什么事啊你那么急?”他露出几分不耐烦神色。
“你说呢?”
“噢……那事是吧?”他也干脆不装了,做个认真思考姿势,“我想想……”
她好笑,睨他:“那你想。”
“你别偷看我重要部位。”他这么说着,湿漉漉的手蒙她脸上,逗她,“你这么看着我,我想不出来。”
她拍开他的手,“你有什么重要部位?脑子么?”
他一本正经:“身子。”
盛以晴嗤一声要笑,陈撰又勒令她,声音很轻,不容拒绝的语调,“你把眼睛闭上。我告诉你。”
她瞄了他一眼,还是乖乖闭上了眼。浴室蒸腾的蒸汽熏上鼻息,些微的沐浴露的香味,熟悉的,陈撰的味道。
再然后她能感觉到他倾了身子,凑近自己,淋浴的身体又湿又热,冒着水蒸气——
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
以及他,小心翼翼的凑近。
下一秒,一股热水扑面袭来,将她整个人浇透,盛以晴一声尖叫,瞪大眼睛看着陈撰,只见这个狗玩意举着莲蓬头对准自己,眼睛弯弯一笑,“想好了,没空。”
盛以晴登时火起,用看尸体的眼神看着陈撰,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死。了。死。透。了。”
淋浴室的门猛地被她关上,也不顾自己还穿着衣服,跳到陈撰身上一边挠他咯吱窝,一边抢着过莲蓬头就往他头顶浇。陈撰这回不反抗了,嘴里“哎哎哎”叫着,半推半就,一步步后退被她逼到墙角。总算火气消了大半,可难得看见他这个狼狈样子,盛以晴还想进攻,刚抬了手,莲蓬头却被他夺过,她一愣,腰被搂住,这才发现身上的那套真丝衬衫与包臀裙早就湿淋淋,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惑人线条来,他“啧”了声,这么打量着她,眸底泛黑,声音也变暗:“倒是没见过你这幅模样。”
话音刚落,她就这么直直被抱起,陈撰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掌心托着她的臀,将她的包臀裙摆往上一掀,大手再往里探了探,触到内裤边缘系的蝴蝶结,发力一扯,两条布片散了一半。陈撰的指尖先探入,边缘一捻,随即闷闷地笑了出来,气音咬她耳朵:“还嫌浴室的水不够多呢?”
“喂!”她唤了一声。
沾了情欲的水汽弥漫在狭小的淋浴房里。陈撰不逗她了,侧头堵了她的唇,缠绵悱恻的吻里,她迷迷糊糊听到他轻声吐槽了一句:
“离你妹的婚。”
第29章 在所有版本的“中产三宝”里,必然都有一只始祖鸟
盛夏的北京天很晴,不到 5 点的天空就开始亮着湛蓝的光。
昨晚睡得太早,结束时两个人都累到要死,草草冲完了擦干裹紧被子里睡成一滩烂泥,好在陈撰迷迷糊糊中响起野餐这事,拿手机定了个 5 点起床的闹钟。
盛以晴很早就爬起来了,按照秋恣宁的指示,特意卷了头发,涂了防晒画了淡妆,穿上昨晚小红书里看到的法式复古上衣和工装直筒裤,手拎搭配藤编沙滩购物袋,在一双平底鞋和小高跟之间犹豫了半秒,最后想到——人妻嘛,还是得穿小高跟。
陈撰依然是休闲装扮,阔腿牛仔裤搭配白色廓形上衣,茶色墨镜与蓝色鸭舌帽,单肩挎着包,挡住了大部分五官,更显得下颌线优越。
新婚夫妻互助群里的消息不少,大家七嘴八舌分享攻略,两个人懒得看,只大概看了一眼群公告,说上午 7 点半在鼓楼集合,然后大家一起坐大巴去京郊。
于是当妆容精致宛如从小红书里走下来的盛以晴在鼓楼款款下了出租车,并寻找到群公告里说的那辆集合的大巴车时,这对摩登夫妻看见一车劲装的小伙伴们,彻底傻了眼。
“我靠?!”
双方都被彼此的装束震惊了。
“你们来野餐的么?!”迟威瞪大眼睛。目光落在盛以晴的小高跟上。
“不是野餐吗?!!”盛以晴震惊重复。
“是 hiking!hiking!我们去的那个地方还得爬一小时山,到了目的地才开始野餐。”迟威强调,摘下眼睛上的墨镜,捂住额头,“你俩是不是都没看大家在群里的讨论?”
此刻的迟威宛如始祖鸟形象大使,冲锋衣搭配防水裤,脚下踩着一双防水防滑的徒步鞋,脖子上挂着望远镜,脚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登山包,迟威的后脑勺还扣了一顶带了面罩的遮阳帽,可以全面防晒。冲锋衣走的是机能路线,大大小小的口袋里装了墨镜、防晒霜,还有一顶头灯。
盛以晴目瞪口呆看着迟威:“你这一身,是要在野外住三天三夜吗?”
“以防万一,全副武装嘛。”
再一看除了她和陈撰之外的夫妻,全部是登山的硬核装备,眼见着要发车,再回去换衣服肯定来不及。盛以晴只得硬着头皮找座位坐下,痛心疾首:
“我以为是小红书那种郊游!”
“咱这也是小红书里的那种郊游。”曲繁漪从前排转过头来接话:“只不过咱们理解的不是一种。”
中产生活确实离不开户外和运动,也因此离不开始祖鸟、salomon 和 lululemon,想看看北京的中产长什么样,去王府井的始祖鸟旗舰店门口游龙般的队伍里瞅一眼就行。
大巴缓缓发动开向京郊,盛以晴与陈撰的心情也沉重下来。
盛以晴拳头不自觉紧紧拽着,脑中疯狂构思解决方案,过了会儿,紧握的拳头被一只大手握住。
她抬了眸子,看向身边人。一股复杂的思绪涌了上来,此刻面对陈撰,她不知道应该生气好,还是甜蜜好。
男人最擅长逃避问题,可女人往往期待能够解决问题。但此刻,旧的问题还是被盛以晴压下去了,更迫在眉睫的问题冒了上来——
与其关心这个男人到底要不要和她离婚,她更担心的是,今天这场旅途中她要怎么样凭借小高跟和工装裤,从一车的始祖鸟中活下来。
“别担心。”陈撰伸手,将她的手掌一点点摊开,与她十指交扣。声音很低。
“……嗯。”
盛以晴看了他一眼,挣脱开他的手,“我不担心,会有办法的。”
陈撰见状,也不生气,而是继续固执再牵了她的手,提议:“或者我走慢一点,咱俩在最后,慢慢来。总之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弄上山顶。”
“不要。”
盛以晴第二次挣开,坚定摇了摇头,环顾一车子熟悉的、陌生的人,无一不是硬核装扮,对于即将要攀登的山峰,一脸志在必得的杀气腾腾,尤其是迟威,装备极度专业,呼吸吐纳沉稳,必然是个老手。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皮筋,将原本披散的头发高高扎起。
“你干嘛?”陈撰吃惊。
“打仗。”盛以晴一边活动筋骨,一脸平静的杀气看着陈撰,“你知道么?中国女人,绝不认输。”
车子开到门头沟山脚停下,登山导游给每个人发了路线图。这次是集体活动,迟威等十几人相当于加入了一个业余登山团。大家在山脚下整装待发,只见迟威又从鼓囊囊的登山包里摸出了两支登山杖和指南针。
极度专业的装备在一行人中极大地树立了他的威信,他开始对大家分析今天的风向,“上午刮的是东南风,我们的路线刚好是顺风,所以上午的配速可以慢一点,节省一些力气,而下午刮的是西北风,那时候我们相对逆风,则会耗费大量的体力,所以我们上午慢行,等到午饭后,我们再全力前进,如何?”
话刚落音,还不等众人赞同,就见一个花枝招展的身影火速蹿了出去,是浑身肃杀的盛以晴,她的脚步飞快,一身法式休闲却走出了如飞箭步,只抛下一句:“我装备落后,为了不给大家添乱就先走一步了哈!”
几句说完,小高跟已经窜出去了几个台阶。
众人一脸懵圈,又见一个清俊男人随后,也丢下一句:“我看着她,你们不急。”
很快,剩下的人对迟威比划了一个 ok 手势,也陆陆续续跟了上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上午 9 点半,太阳照了半个山,京郊此刻层林渐染,绿的、红的、黄的树叶漫成了一片,这座山不算太野,依然有着坚实而平整的阶梯,一步一级,周末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游客,男女老少,行人如织。
而撑着小洋伞,穿法式茶歇套装,拎着藤编袋子的盛以晴,无疑成为了一道亮丽风景,她从一开始就低头咬牙疾步,秉承着三步一吸气,两步呼气的呼吸频率,稳步攀登,而陈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这么沉默攀登,直到地图显示到了半山腰,盛以晴才舒一口气般,双手叉腰,抬头问了一声陈撰:“没有落后太多吧?”
这才注意到陈撰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自己:“累了?”
“……有点。”她有点不好意思。
陈撰停下,凉凉说:“累了就歇歇。”
盛以晴擦了擦汗,果断摇头:“不能歇,我告诉你,今天这双腿断了都得爬上去。”
陈撰语气无奈:“你他妈知道你在哪里吗?”
“别人登顶了?!”她瞪大眼睛,立刻拉着陈撰就要往上追。
“他妈的下面!下面!!!都在下面!!你他妈属猴的吧?!把所有人甩了一大截!你不是从来不健身的吗?那里来的体力?”
“哈?”
盛以晴似乎没反应过来,愣愣朝着陈撰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山下几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第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先前在车上坐在他们身后的男人。
过了几分钟,又陆续看到几个熟人走上来。
“那迟威呢?”盛以晴瞪大眼,有些高兴。
“估计快了。他那个专业装备,一看就是老手。”这么说着,陈撰拿手在眉毛前搭了个棚,往远处看去。
压力减退,这才觉得累了,两个人干脆在半山腰的凉亭里等了起来,对着往上走的人群一个一个数着熟悉脑袋。
很快,第一对夫妻加入了他们,男方是迟威的大学舍友,做的是民事诉讼律师,女方是国企中层。十分钟以后,第二队夫妻加入了他们,这一对与陈撰算是点头之交,是他们大学时一起踢球的玩伴,男方是某小型创业公司二把手,女方是全职太太;再紧接着,是第三对夫妻,是迟威同事,男方是牙医,而女方是医药代表……
一只又一只的始祖鸟停下,小小的凉亭里很快坐满了人。
然而山底下很快就看不到熟悉的面孔了。
这个群是迟威和曲繁漪攒的,各位都属于迟威在不同时期的朋友,加上领域不同,唯一的连接点只有迟威。中心人物不到,大家也不好开始下一步,各自礼貌寒暄过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或者干脆低头玩起了手机掩盖社恐。
过了会儿,总算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就剩迟威他们了?”诉讼律师不敢相信。
“……确实,和我们一起出发的。他媳妇还走的快一点,但一直在等他。”全职太太说道。
“这,做医生的,平时做手术啥的,体力应该很好啊?”创业公司二把手看向牙医。
牙医赶紧点点头,“肯定啊,他们一个手术大几小时呢。”
“不会出什么事吧?”盛以晴担心。
“可能……是战略吧……他说了,上午得慢…他那身装备在那里,一看就是老江湖啊…”陈撰揣测。
“说不定是出事了,要是慢,也不可能这么慢啊!我们最后上来的,光我们都等了半小时了…”医药代表开口。
“对对对,别出事了!可能有人摔下去了,他去救人耽误时间呢?”全职太太开始发挥想象力了。
陈撰放不下心来,拿出手机给迟威打了电话。
耳朵里传来嘟嘟声,半晌,终于一个虚弱的声音喘着气接通了:“喂……”
“你没事吧?!”陈撰着急。
然而,他不需要对方回答了,就在山下的拐弯处,总算出现了一个,哦不对是一对熟悉身影:曲繁漪手里拽着登山杖的一端走在前面,而身后,登山杖的另一端,跟着一身专业设备,全副武装的,走一步、停一步、另一手拿着手机对着电话吃力发音的——
迟·理论登山王者·威。
迟威这一整周的乐趣都在研究他的登山装备。
从装备的品牌面料再到功能。每天的用餐时间,迟威都会拉着曲繁漪,详细描述评价各个品牌的服装差别,以及他最新的研究购买成果。诸如 GORE-TEX 的面料就要比 pvc 涂塑布的好上太多;诸如户外应当遵循三层穿衣理论:内层排汗速干、中层保暖,外层防风;又诸如登山杖使用起来可以节省 30%的力量,并减小膝盖 22%的受力……
曲繁漪尤其记得周六那天陪迟威在王府中环新开的始祖鸟旗舰店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伍,而后两个人能拎着满满当当的衣服回家。迟威难得开心,让曲繁漪换上冲锋衣和裤子,再拉着她一起站在淋浴间里,头顶的花洒一开,水流如注砸在他们戴着帽子的头顶、肩上,又丝滑往下滚动。两个人手牵手看着对方笑。像两个傻子。
迟威问:“厉害吧?是不是一点也没淋到?这个防水面料牛的。”
曲繁漪点点头,说:“真有意思,以后下雨天可以不打伞了!”
迟威捏着她的手承诺:“以后每一个暴雨天,我们都穿这样出门淋雨去。”
此刻,临近正午的太阳照了下来,热辣辣的,曲繁漪牵着迟威的登山杖,内心默默吐槽这位专业人士——人菜瘾大。
迟威确实不擅长爬山,用他的话说,“凡是涉及到克服重力做功的运动方式,都是他的弱项。”大学的时候,班上组织爬泰山,他落在最后。远处灯塔一样的人是穿着白裙子的林珊。弯弯绕绕的山路绵延而上,林珊的周围围着星星一样的人。后来相恋以后,他回忆起大学时一起爬泰山的经历,林珊瞪大眼睛:“什么嘛?我怎么不记得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