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威回来了。
曲繁漪一愣,“怎么回来那么早?”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推他,嘴里唤:“迟威,迟威!”
男人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小漪,我困死了。这几天夜班都在干活,服了。”
曲繁漪抿抿唇:“以后还调班吗?”
迟威摇头,“不调不调。”看了曲繁漪一眼,摸摸鼻子,“小漪,我饿了。”
曲繁漪瞪大眼睛:“你没吃饭?”
“中午有点事,没顾得上吃。”他起身,去翻冰箱,“咱家昨晚吃什么啊?”
看这架势是真饿了,曲繁漪站在原地,半晌,决定追问:“你中午干嘛去了?”
迟威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些诧异。
他第一次见到曲繁漪忽视自己的需求。然而此刻的曲繁漪前所未有坚持,她直直站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迟威动了动唇,坦白:
“中午我约了一个同事吃饭了。叫做黄娜娜。”
曲繁漪微微扬了眉毛。
“我,有点事情想和她说,主要是——她对我,唔。”迟威摸了摸鼻子,神色为难又臭美,“好像有点意思。”
曲繁漪怔在原地,以为自己耳聋:“哈?”
“我之前没怎么注意她,只是这次和她一起上夜班的时候才发现的,唉,她这几天啊,烦的我,太闹腾了。所以约她吃个饭,明确说清楚了。这种事情,在医院里挺麻烦。对你对我以及对她,都不好。”
迟威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翻出了一包扯面,探出脑袋来:“你给我下碗面吧,我等不到阿姨来了。今晚做丰盛点,我快饿死了。”
曲繁漪没动。
半晌,“你……”她似乎没反应过来,语气不可思议:“你…你还操心这个啊。”
“不然呢?这种情况我不出面,难道要你出面啊?”
曲繁漪讪讪,想起那本密密麻麻的手账本,轻声回答,“我一直以为需要我出面。”
“傻不傻。”迟威嗤了一声,接了水,摁开烧水壶,走向客厅,重重往沙发上一倒,“还是家里舒服啊!小漪。”
曲繁漪跟了过去,见迟威看着自己,一脸由衷表达:“这几天我在加班,累到要死的时候就会想起家里来,我第一次这么想回家。你知道为什么吗?”迟威拉住了她的手,“因为你,小漪。在我眼中,你是特别特别完美的妻子。你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地特别好,把我也照顾地很好,你知道怎么样搭配我的衣服,知道怎么样处理大小琐事,我们的兴趣爱好也一致,和你相处起来很开心。自从结婚以后,我觉得生活变得快乐多了。我必须告诉你,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迟威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虔诚又热烈。
曲繁漪的鼻子酸涩起来,两个人这么对视了半天,曲繁漪低下头:“对不起。”
“怎么了?”
“我,我去医院给你送衣服和晚餐那天,看到了你们的排班表,我当时还以为你和黄娜娜……“
迟威失笑,“怎么可能?!你要相信我眼光。”
曲繁漪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又说:“还有,再之前,我晚上忽然逃出家门那次……”
迟威的笑容敛了敛,几分不自在,打断她:“你别自责。那天是我冲动了。但其实,我们才刚刚结婚,我们的未来还很长,慢慢来好吗?”
他决定不着急,也不尴尬了。他想清楚了,他们的时间还很长,有一辈子那么长,未来的日子里,他会爱上她,让一切水到渠成——而即便不爱也没关系,他们会生出别的感情来,黄娜娜的出现让他变得坚定。他选择了曲繁漪,曲繁漪也选择了他。他们就是此生的唯一。
似乎一切问题都说清楚了。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窗户内,空旷的客厅,奶油色地毯,纯白皮质沙发上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松弛的姿势。
夏天到了尾巴,往窗外隐约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树顶,树丛被风吹过,一浪浪闪着鎏金的光。迟威没头没尾地提了一嘴:“结婚这么久了,还没一起出门,等天凉些了,我们去京郊踏青吧?”
曲繁漪在他怀里嗯了一声。
“叫上朋友?”
“好啊,我们周围新婚的夫妻不少。我去选个地方。”
“嗯。”他摸了摸她的头。
她静静的想,他们的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那样,平静、安乐、富足。
他的呼吸喷吐在她的头顶,迟威的身上有着淡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能听见他怀里有力的心跳。匀速的。安全的。
曲繁漪闭上了眼,却偏偏在那个瞬间,一张脸闯入的曲繁漪的脑海。棱角分明的线条,疏朗的笑容,在嘴角勾起弯弯的钩子。再然后,那张脸不断放大,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贴近她的唇。
湿润润的触感。
不计后果的,短暂的浪漫。
曲繁漪猛地一下从迟威怀里站起来。
她晃晃脑袋,将曾宇邱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怎么了?”迟威诧异,再看向曲繁漪的脸,笑了,“小漪,你怎么脸红啦?”
这几日很忙。
手头的项目多少都开始运作,旧的项目正在进行中,新的项目又拉开了帷幕,最近忙的项目叫做“彩虹”。
“彩虹”是 IPO 的项目代称,上市为了保密起见,往往会取个意喻光明的化名,这次的客户是一家医美器械公司,叫美无限,在国内有 50 多家美容连锁机构。这个级别的公司,谢总在三年前做过一单,上市当天的市值就高达 400 多亿。据合盛的前辈说,因为那个项目的成功上市,那一年团队的奖金也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高度。
然而这都是辉煌过去了。这两年的 ipo 项目增长明显趋缓,加上越来越多的券商瞄准了这块业务领域,竞争越发激烈。美无限想要上市的消息刚传出来不久,就有好几家券商前来接洽,竞争一多,就开始内卷,卷着卷着,连项目合同都没签,各大律所与券商们就开始争着干活了。
但哪怕多忙,她依然会在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后,去陈撰家过夜。这种感觉有点像末日的狂欢,8 月 25 日成为了一条死线,婚姻进入了倒计时,他们需要在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尽情行驶夫妻权利再享受婚姻时光。
这件事情似乎看起来很蠢,比如一起喝酒时,秋恣宁就吐槽过:不至于吧?你俩要是还互相喜欢,也不是非得离婚,继续这么下去就得了啊。
盛以晴迅速反驳:“首先,想要离开我出国留学的人是他,其次,即使知道要离婚,还是坚持出国的人也是他。所以,本质上是他不想和我过,而不是我不想和他过。即便我确实舍不得,但骨子里希望到期就解除婚约的人,其实一直是他。”
他的人生宛如乘坐在地铁上的孤独旅客,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于他而言,都不过是同城的路人,哪怕是她,也不过是距离的近一点的路人。他做好了随时下车的准备。
秋恣宁有些遗憾:“所以,他没那么喜欢你?”
“不重要。”盛以晴摆摆手,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我也可以没那么喜欢他啊!”
“哈?”秋恣宁好笑,“这都能控制?”
“就……”盛以晴耸耸肩,“不能输嘛。”眼见着气氛变得惆怅了起来,她摆摆手,“哎呀别说这个了。趁我还挺喜欢他的,趁我们还是夫妻,赶紧多睡他几次!便宜不占白不占。”
至于陈撰,他的态度与之前并没有差别,一边准备出国,一边叫着老婆。但盛以晴注意到,无论多晚去他家,他都会坐在沙发上点一盏灯等待自己。有几次,她推开门时,陈撰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这当然值得感动。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他身边放着的各类美国制片研究生申请攻略和参考书。
拥抱帝国主义之心不死的男人。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转眼 8 月也马上进入下旬。这个周末他们一直待在一起。
此刻微凉的晚风从纱窗里溜进来,吹到床上四仰八叉又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肚子不约而同传来咕咕声,盛以晴轻轻踢了陈撰一脚。他也自觉,醒来便爬起到厨房加热中午吃剩一半的外卖。
微波炉的嗡嗡运行声隔着门缝传来,盛以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划着手机,就见着手机日历弹出提醒:“下周六待办事项:离婚。”
盛以晴怔了怔,将屏幕一锁,倒在枕头上,听着微波炉的声音,直到“叮”一声。盛以晴对门缝没头没尾问了一声:“喂,你申请准备怎么样了?“
陈撰停了几秒才回答,扶着门框,“就那样,一会儿还得和中介打个电话。”又小心翼翼瞥她一眼:“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啊,又不是小三。”盛以晴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数起来:“这个时候托福、推荐信、个人陈述还有简历都得准备起来了吧?”
陈撰嗯了一声:“个人陈述要写个初稿给中介,推荐信我还在找人。今儿晚上打算找个时间把简历做了。”
“要我帮忙么?”
“啊?”
“看简历啊,或者文书什么的,总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和我说。”
他笑笑,“怎么,盼着我出国呢?”
盛以晴看了他一眼,又看回天花板,声音很轻:“只是觉得,如果你宁愿离婚也要出国,那么只能说明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很重要,既然重要,我当然应该帮你实现。毕竟,我喜欢你嘛。”
陈撰没有声音。
沉默太久,盛以晴侧眸看去,只见这个人依然站在卧室门口,一手扶着门框,怔怔看着她。触到盛以晴的目光,这才清了清嗓子,弯了弯眼,走到一旁将笔记本电脑,“这么贴心?那正好,个人陈述刚写完,你帮我看看。”
盛以晴拖调子嗯了一声,接过电脑,从床上坐起,拿了床头的防蓝光眼镜戴上,一只手翻开电脑,再从另一只手手腕上卸了皮筋扎头发。
幽蓝的屏幕光照在她的脸上,又被镜片反了光。她穿一件宽松白色短袖,领口宽敞,挽起的头发露出修长的肩颈线条,和一半的锁骨,从陈撰的角度看去,看不太清她的眼,只能看到镜框下巴掌大的脸,和放松时半张的唇。他的枕头垫在她的后腰上,再下面,盘起的两条光洁的腿……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许的,咳,色情。
他摸了摸鼻子。
“电脑密码?”盛以晴问他。
“你生日。”
盛以晴扬了扬眉毛,笑起来,“你还挺贼。”
“是吧?这么串数字,我自个儿忘不了,别人也猜不到,但老婆一猜就能猜出来。”
这么说着,陈撰走到床边,俯身伸手将她眼镜摘了下来。
“你干嘛?”
“别戴这个,戴了我分心。”
“啊?”她一愣。
“没,你继续看就行。”他又走到了门边,这么看着她。
盛以晴“噢”了一声,输入密码,低下头看屏幕,这回没有镜框挡着了,幽蓝屏幕光照下,是她白白净净的脸。她看得仔细,每当她凝神时,总会不自觉咬着嘴唇。
不知为什么——他依然觉得色情。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唇上、锁骨与腿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感涌了上来,他冷不防开口:“等我出国以后,你还会和别人结婚么?”
“哈?”
仿佛憋了太久,干脆一股脑儿输出了,“还有,你之前说的要找 20 出头的男孩恋爱,这个想法真的特别幼稚你知道么?我们夫妻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被人骗了,姐弟恋这种东西听起来就是不靠谱,那小男孩凭什么喜欢姐姐啊,还不是因为姐姐经济独立又放得开,但真要相处起来……”
盛以晴不知道这人发的什么疯,把电脑一盖,“那我找成熟的可以了?”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成熟的也不好…都是老男人,谁还不懂谁啊?老男人问题更多…就,就你多个心眼,到这个年纪还单身的人有几个简单……”
“那你要我怎么样?”她抬了眸子,似笑非笑睨他。
陈撰叹一口气,认输一般,坐到她面前,“…我是说…我就出国两年。”他的神色难得认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哀求,“以晴,你,等我好不好?”
不要让别人占了你的心。
房间很静,窗户关着,此刻的屋子里只有一盏台灯。他们两人的影子被光打在了床边的墙上,陈撰低着头,仿佛在吻她。
等到那阵酸涩的感觉从心口沉了下去,良久,盛以晴才回道:
“那你呢,你可以不出国吗?”
陈撰一愣。
“你既然宁可离婚都要出国,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等你呢?”
他无言以对。
“所以,不要担心我会不会被男人骗了。如果是出于爱,那就不要离开。如果是出于夫妻一场的责任心,那就替我把把关。反正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的新恋情,会随时告诉你的。”
仿佛担心气不死他,说到这里,盛以晴抬了眸子,亲亲昵昵唤了一声:
“前夫哥~”
“……哈?”
周遭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陈撰的心梗,竟然是各自的手机在快送震动,一阵接一阵,像是劈头盖脸的微信消息,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疑惑:
不会吧?这时候来工作?还是同时来?
打开对话框才无奈,还不如工作呢——只见他们被拉进了同一个群里,群名新鲜,叫“新婚夫妻互助群”。
创建人是曲繁漪。
这会儿群里已经凝聚了四五对夫妻,清一色情侣头像,大家热热闹闹发送表情包刷屏。
迟威在群里发布公告:“之前很多人问过我们,有没有新婚夫妻群?今天终于拉了一个,群里的各位都是我们的好友,年龄相近,圈子差不多,也都刚结婚没多久,未来可以好好交流,资源共享。这一周的活动是京郊徒步,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话音未落,曲繁漪火速发来七八个 pdf,命名分别为:京郊旅游选择 1 号、2 号、3 号……
“请各位家人们审阅。”
盛以晴与陈撰愕然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群里另一个疑似太太的人物,也火速发起了投票:“各位看一下文件里的备选地点以及结合各自方便的时间,各大家庭代表人争取在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提交投票,辛苦了!”
第26章 拿捏想结婚的男人与不想结婚的男人是两套截然不同的方法论
“这是做什么?”陈撰不懂。
迟威小窗解释:“已婚夫妻群。人是有圈子的,已婚的、未婚的、生娃的是三类人,只和自个儿人玩。咱现在结婚了,得把圈子建立起来。”
“那我们要干嘛?”盛以晴也懵了,火速私信曲繁漪,“也、也要做 pdf 吗?”
“不用不用。你们来参加就行,具体的东西我们都能准备好。这些都是我和迟威精心选出来的优质人脉,以后需要大力发展,她们很好的!”
成婚之后的家庭似乎有了新的含义,原本独立的两个人被捆绑在一起,如同一场两人三足跑,齐心协力,互相配合,奔赴共同的未来。
那种特属于家庭的氛围让盛以晴有些不习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结婚有多好,问陈撰:“你说我们还参加么?”
都马上要离婚了。
“去呗。”陈撰一脸无所谓,“我们这不……还是夫妻嘛。”
盛以晴觉得好笑:“我们这是假夫妻,混到人真夫妻堆里,正常么?”
陈撰没答。
而就在第二天上午盛以晴要去上班时,陈撰又将她叫住了,依旧是淡漠的口吻,与特别不经意的语气。
也是到现在,盛以晴才能确定,陈撰这人,越是遇到郑重的事情,越喜欢装作毫不在意。她停在玄关处,等着他继续。
“我们要不要玩个游戏?”
盛以晴扬了眉毛,“嗯?”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 8 月 25 日之前的这十天,我们装作真正的夫妻,像迟威和曲繁漪那样,你搬到我家来,我们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做饭、一起睡觉。如果这个游戏能坚持十天,那我们就不离婚,如果能坚持更久……你,你要不要,再想想我们之前的关系?”
他还是不想离婚。
盛以晴愣了愣,“你认真的?”
她环顾了一圈陈撰的家,清清淡淡的极简主义风,这几天仗着两个人住得近,加上她工作忙,撑死了也不过是过来睡一觉,可要是真让她把生活日用品全都搬过来,一起吃饭一起做饭,让客厅里塞满毛绒玩具与女人东西,这男人估计要疯。
“你确定,让我搬过来?”她又重复了一遍。
“唔。”他偏了偏头,漫不经心,“总比,让你嫁给别人好。”
“记得搬家费他出。”
秋恣宁一锤定音,献上妙计:“同居就同居,这事既然是他提出来的,一旦住在一起,你只管做自己,让他来包容你。”
“都要住一起了,不应该是互相包容么?”盛以晴不解。
秋恣宁的博主之路越走越宽,加上“后天”的外貌优势,借着平台扶持又入驻了短视频领域,遇上直播买衣服如火如荼的时间点,客厅很快堆满了三大箱合作方寄来的衣服,她兴致勃勃把盛以晴叫到家里,陪她一起拆衣服。
“不不不,男女同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一山不容二虎,你猜是什么关系?”
“磨合?”盛以晴艰难猜测知识点。
“又称——角力。是分胜负的。同居下的琐事一大堆,谁洗碗、谁拖地、谁决定吃什么、选什么节目……这些都是角力,就拿刷马桶来说,你觉得,应该谁刷?”
“脏活累活,不应该男的做么?”
“错!家务活从来不分男女,而是最先忍受不了肮脏的那个人做。而一旦那个人开始做了,在拿起马桶刷的那一刻,就彻底被打上了家奴的烙印——这个活就会永远落在这个可怜人身上。同理,洗碗、拖地、洗衣服……都这样。现实的婚姻里,一旦一个爱干净又勤快的女人进入婚姻,基本上自动沦为家奴,被彻底吃干抹净。”
盛以晴缩了缩脖子,莫名想起了曲繁漪。
她这会儿坐在秋恣宁家空荡荡又乱糟糟的懒人沙发上,指了指窗户外不远处那栋高耸的高档小区居民楼与她提,“说到这,曲繁漪住的离你不远,有机会可以认识认识。“
秋恣宁赶紧摇头:“不了不了,蹦迪那次我已经觉得够夸张了。我不擅长和正经结婚的女人打交道。“
盛以晴赶紧劝说:“你别这么想,她也不是那种只知道奉献家庭的女孩,人家有自己的计较,她的理想就是住豪宅,不上班,这辈子就为她老公一个人服务,两个人一起搭建个特别完美的小家庭。人家是有职业规划的。”
“全职太太不叫职业哦。官方发布的行业类别里可没把全职太太归纳进去。”秋恣宁冷笑。
见盛以晴不说话,秋恣宁摆摆手,说:“行了。你不是还要和人妻们去京郊踏青么,我告诉你,这事我最有经验了!我前一阵关注了几个居家博主,她们刚拍完野餐的照片,我跟你说,要那种鲜鲜亮亮的法式连衣裙最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在箱子里翻,拿出好几件亮紫鹅黄墨绿勃艮第红克莱茵蓝的裙子和上衣对着盛以晴比划:“得走那种复古路线,我告诉你。自然风景下,穿越艳丽,拍出来的照片最好看了。然后你再买个编织小包,或者跨个篮子什么的,完美!”
盛以晴怔怔,“打扮这么好看干嘛?”
“你必须好看!你现在是我们独立女性的代表。”秋恣宁特别严肃。
盛以晴一脸茫然。
“一起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传统新婚家庭!还有一些全职太太,我估计啊,都是一些不会打扮的黄脸婆,每天为老公操劳为孩子操劳。而你!优秀的独立女性,哪怕结婚,也依然事业有成,保持美丽轻盈、享受愉快的单身生活,你知道么?你是她们的榜样!所以,给她们一点压力好吗,这叫啥,太太们的 peer presure!你好好准备,不要给我丢人。”
“……行。”
两个人拆了半天的快递箱,总算将新到的衣服拆完。厚厚一沓,叠满了沙发,姹紫嫣红。盛以晴一瞬间觉得自己置身于服装厂。
不过在她看来,秋恣宁的家也确实和工厂没什么区别:
秋恣宁的房子是年初才买的,半新不旧的酒店式公寓,一室一厅的统一装修,适合拎包入住。然而秋恣宁只不过住了近半年,这房子就已经乱如狗窝了。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和书。茶几上还有几个没丢的外卖盒。原本应该是放置电视的地方,被堆起了小山一般的未拆的快递盒,最早的收件日期可以追溯到半年前——据她说,一部分是各个品牌公司送来的伴手礼,另一部分则是自己压力山大时的疯狂挥霍。
窗台上放置着十几个空的红酒瓶,上面拆满了各色干花和鲜花,还养了两盆薄荷与迷迭香,大概是因为忘记浇水,已然奄奄一息。
沿着客厅进去就是卧室,床占了一半,床下铺着一张瑜伽垫,梳妆台前的椅子被拿走了,取而代之竟然是一台迷你跑步机,秋恣宁隆重介绍过:“可以在跑步机上一边快走,一边化妆,健身又美容。”
但如今,跑步机买了三个月,两只扶手上已经挂满了她的睡衣。再后来,她似乎嫌弃扶手太短,又在跑步机上加了道杆子,彻底制成了衣架。
“真的……”盛以晴环顾一圈由衷感叹:“你现在最缺的,应该不是男人,而是保姆。“
秋恣宁的家乱,也有乱的好处,因为你不用担心将它弄得更乱,把垃圾放在哪里,哪里就成为了垃圾桶。这会儿两个人将衣服扔到了床上,陷在她的沙发里,一人一杯酒,被乱哄哄的书、抱枕以及毯子包裹着。
秋恣宁往垃圾里一瘫,嗷嗷抱怨:“保姆太难找了你知道么?我最近面试了好几个,要么时间不合适,要么人第一天来就问七问八,有一个说话的语调特别像我前男友他妈,还有一个人更过分,扫了一会儿就说我家东西多,房间小,不如她在顺义做的那户别墅好……我他妈气都要气死。”
盛以晴倒是想起什么来,“诶,我上次网上看到一瓜,说一个女高管包养了个男大学生,不仅能做家务还能做饭,一个月只要 3000 块,嘶……上次你手机里那个叫做陈……呃……陈什么的?咋样?”
“嗬。别提了。”提到陈子昂她就火大,摆摆手,“网上聊得热情,但死活不见面,我估摸着是个骗子,算了。”
“弄不好是害羞……”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秋恣宁晃了晃手机:“看,小男孩又给我发消息了。说今晚同学来三里屯喝酒。”
“那不正巧,就在附近,见一见?”眼看到了饭点,盛以晴起身回家,打算找陈撰一起吃饭,怀里还抱着秋恣宁送她的一整套艳压战袍。
秋恣宁跟着起身送她到门口,嘴里吐槽:“不可能见的。他朋友圈一张照片没有,那头像估计是网图。”
盛以晴眨眨眼,“你手机给我。“
秋恣宁递上,只见这个女人当即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去,秋恣宁嚯了一声,但却没阻止,抱胸靠门站着看好戏姿态,不信陈子昂敢接。
果然,几声嘟后,对方拒绝了通话。
陈子昂发了消息过来:“我……我和同学在一起呢。”
仿佛心虚,顿了几秒,又回:“你想见我吗?”
“你看吧?”秋恣宁拿回手机。
“果然,没劲。再聊一聊删了吧。”盛以晴推开门,对秋恣宁挥了挥手,“走了哦,拜拜。”
从广德国际公寓的窗户外看出去,依稀能看到太古里隐隐约约的招牌,入夜的三里屯灯红酒绿。秋恣宁将纱窗来开,上半身探出窗户,抽完了一根烟,看不见云,高层的公寓宛如浸泡在深海里。
秋恣宁关上窗户,折身拿了手机出门,一个人去 nugget 买酒。
“噔零零”,一条消息溜了出来,又是陈子昂。
秋恣宁懒洋洋点开,却在此刻来了兴致——对方问的是:“那个,你在哪里?”
胆子大了?她扬了眉毛,发了 nugget 的地址过去。
夏夜菩提树下,时不时有风吹过。胡同里的大爷大妈睡得早,于是入夜的客人也被禁止喧哗。餐厅老板在院子的一面矮墙上,投放了一幕无声的黑白卓别林电影。
秋恣宁的第二只香烟点了一半。
就在她以为陈子昂不会出现时,一根手指犹犹豫豫戳了戳她的后背。她转过身去,猛地对上一双略微下垂的小狗眼。
她怔了怔。
年轻男孩的脸上带着微醺而憨直的笑容,他套着一件米色短袖,宽宽松松的墨绿色短裤。个子很高,脖子也长。头发一刺一刺的。 一身酒气,弯着眼,咧着嘴,唤她:
“喂!秋恣宁。”
手里的香烟兀自燃烧着,秋恣宁一动不动,看着面前这个一个醉醺醺的,面色酡红的年轻男人。
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做情感博主这么多年,男女关系听的也多,来回来不过那几个套路。
和小男孩交往的诀窍简单:耐心听他们吹没有脑子的牛;肯定他们、肯定他们、再偶尔否定一下他们;尽可能多忽略他们,忽略完了再给一点蜜糖。
如果你想让他爱你爱到死去活来,也有秘诀——等到两个人关系最热络的时候,狠狠往他心口扎上一刀。
想结婚的男人与不想结婚的男人是两套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拿捏想要结婚的男人,你要温顺、要贤惠,要柔情似水地为他织一件毛衣;而拿捏不想结婚的男人,你要野蛮、要凶狠,要调皮捣蛋地撕碎他最爱的毛衣。
如今的秋恣宁擅长的当然是后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