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你可以再寻十个八个长观相护,自是高枕无忧。”
见韩时宴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顾甚微再次摇了摇头,“习武很苦的。你可知我为何水性不错?那是练轻功水上漂的时候,落水呛出来的。”
“我刚开始学轻功的时候,阿爹同阿娘天天领着我天上地下水里满汴京城的跑。”
“我有一回提着一口气在房顶上跑,结果那下方院子里的饭菜真是太香了啊!我一馋没提住气,掉进了人家办酒席炒菜的大铁锅里!”
韩时宴想起那画面,不由得嘴角高高翘起。
他突然有些懊恼,明明从前都生活在汴京,他还听说过顾甚微剑术天才的名头,却都没有去认识她,错过了她的过往。
顾甚微见韩时宴不吱声,又道,“习武这种事讲究的是童子功,你现在开始练,可能会事倍功半。而且这东西十分讲究天赋,有的人练了一辈子,可能都不入流。”
习武同读书一样,都是极其看天赋,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的事情。
韩时宴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吃这个苦习武。
顾甚微这般想,也就这般说了。
韩时宴却是终于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说道,“很有必要,不求成为什么武林高手,就只要有能力自保。”
他说着,紧了紧手。
像今日这般,他站在岸边无能为力的看着顾甚微沉下河底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 了。
他也没有想过,要像顾甚微那般厉害。
可至少让他能做点什么。
人的一生格外的长,他很有耐心,若是现在不开始,到了六十岁,那他依旧是被顾甚微揽着走的白头发老儿;若是现在开始练,至少六十岁他能驮着顾甚微健步如飞。
而且他还很贪心,若是他开始习武,那便有了无数次理由去寻顾甚微请教武学了。
毕竟等到齐王被抓,那飞雀案也就真相大白了。
到时候顾甚微不见得还会同他这般日日一起查案,毕竟顾亲事“过河拆桥”的本事,他可是早就试过好写回了。
“你若是非要练,那也不是不可。等我回去汴京之后,给你寻摸一个方子,洗精伐髓打通任督二脉什么的那是没有。但是药浴还是有的,你每天练完之后泡一泡,至少不会让人抬着去上朝……”
说起练武之事,顾甚微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她嘀嘀咕咕了半天,又喝了一次水,说了也不知道多久,实在是抵挡不住困意了这才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韩时宴听着流水声,朝着熟睡的顾甚微看了过去。
因为受伤的缘故,她的脸格外地苍白,睡在那竹筏之上像是随时都要死去一般。
韩时宴没忍住,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还有气,又像是被烫了一般缩回手来。
韩时宴看着自己还弯曲着的手指,神情有些凝滞,他这个人的脑子,当真是出了很大的问题。
顾甚微是被香醒的。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东方鱼泛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报着春,一旁地火堆旁韩时宴正专心致志的烤着鱼。他已经烤了好些了,放在宽大的树叶上,比起昨日蜂蜜的香甜,今日的烤鱼多了一些苏子叶的香气。
“你醒来了?可好些了?”
顾甚微揉了揉眼睛,一个咕噜坐了起身。
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比昨日那种不能动弹的状态可是好得多了。
“好全了。你烤了这么多鱼,莫不是昨夜一宿没睡?”
顾甚微瞧着那一排整齐的小竹筒,想来是韩时宴灌好的水,又看了看那树叶上堆着的可供他们吃上好几顿的烤鱼,神情有些微妙。
这说出去谁信啊!动不动灭人满门的铁面韩御史,居然私底下是一位田螺姑娘。
“就是起得早一些。这算不得什么,从前我在汴京的时候,也时常起得甚早,然后骑着马去赶闵记肉饼铺子的第一炉第一块饼。虽然都是一炉出的,但是第一块饼同旁的就是不同。老饕们管那叫头饼。”
顾甚微听着心痒难耐,虽然不少人觉得那不应该叫“头饼”,应该叫“头病”……可她却是从这描述当中都闻到了香气,“等回了汴京,我也一定要去尝上一回。”
韩时宴脸上带着笑,他就知道顾甚微绝对会十分欢喜且不觉得怪异。
他想着,手上的动作麻利了几分。
顾甚微瞧着,起来活动了一番,她围着那竹筏子转了一圈儿,仔细检查了一番……
虽然不知道结实不结实,但她也造不出来更结实的了,所以就权当这竹筏子没问题吧!
她这般一想,满意地将那包袱皮翻了个面儿,将韩时宴帮她抢救来的宝物又一件一件的放了进去包裹了起来,又在附近兜了兜,却是瞧见不远处鼓起了一个土包儿,韩时宴还立了一块木牌,上头简单的写着赵槿之墓。
顾甚微撇了撇嘴,在那坟头上踩了几脚。
“记得黄泉路上叫住顾老贼啊,父子团聚他一定欢喜得让老顾家的祖坟冒青烟的。你祖母也就是你嫡母还没有见过你这好大儿,若是见了那也定是激动得提刀削人的。”
“她若是演得好,叫那判官看得有趣,指不定能赏你最高的刀山……到时候你也算是如愿登上顶峰了。可美?”
顾甚微想着顾老贼同赵槿为了一己之私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就恨不得将这赵槿掏出来再呸上几口。
她想着,又跺了几脚,这才蹲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复到了韩时宴跟前。
苏子叶同鱼乃是绝配,韩时宴有没有习武的天赋她不知晓,但是这做美味的手艺堪称一绝,香得顾甚微简直就要自己舌头给吞下去。
韩时宴瞧她活蹦乱跳已然无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想着方才顾甚微的话,忍不住解释道,“天气日渐炎热,此处乃是河流上游,若是放任尸体不管,恐滋生疫病。倒也不是滥发什么善心。”
顾甚微一愣,没有想到韩时宴还同她说这些,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死了便行。”
因为着急赶路,二人也没有多聊,待用过朝食便合力将那竹筏子推入了河水当中。
“我在苏州生活了一段时日,撑船是个熟手。你昨夜一夜未眠,不如先躺竹筏上歇着。待我乏了,再换你来。”
顾甚微说着,手一撑杆轻轻地跳上了竹筏,她冲着韩时宴伸出了手,轻轻那么一拽,便将他拉了上来。
竹筏子微微沉了沉,不过很快便又浮了起来顺着河流一路往南而去。
春风吹拂在脸上,那红日已经在东方升起,温暖的橘光照得整条河流都泛着暖色。两岸的杨柳被风吹拂着摇曳着小辫,偶遇那满树地桃李朝着河面探出了头。
顾甚微撑着竹筏,心情一下子便大好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轻轻一夹,直接折了一段桃花枝来,放在鼻尖闻闻,那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欢欣雀跃。她一个弯腰,将那桃花枝儿插在了竹筏前头。
“汴京的桃花这会儿应该早就落了吧?”
“五福寺顶上的,当落得晚一些。说起来五福寺的桃儿,大若婴孩脸,甜且水分多,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品。我阿娘身边的一位姓吴的嬷嬷,擅长做腌桃干。”
听着顾甚微的问话,坐在竹筏另外一头的韩时宴认真地回答了起来。
“等今年桃干好了,我给你送一罐去。还有一种吃法,便是将那桃肉晒干了,撒上白糖再同炒熟的豆子一块儿吃,别有一番滋味。”
顾甚微听得口舌生津,冲着韩时宴竖起了大拇指,“你看一定要记得。”
她说着,扭过头朝前看去,这一看只见前方两岸全是粉红的桃花,一眼看去简直望不到尽头。清风拂来,那桃花瓣儿从树上飘落下来,飘满了整个河道。
“韩时宴你快看啊!桃林!好些桃林!”
顾甚微瞧着双眼满是激动,她双目亮晶晶的转头看向了韩时宴,“你们文人这会儿不应该开始吟诗作对了么?你且放心,我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毕竟我也就只会说美啊!”
她却是不知,坐在那竹筏上的韩时宴这会儿瞧见的是怎样一番怎样的场景,“嗯,很美!”
花美,人更美。
韩时宴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顾甚微一怔,捧腹大笑起来,“你老实说,你们这些读书人作诗,是不是提早便写好了的,左右不过是梅兰竹菊,咏春夏秋冬……一年写下来,连明年要写什么都知道了!”
“我还等着听你写诗,你倒是好,同我一般只会说美!这不叫我看穿了!”
你看穿了个大头鬼!
韩时宴暗暗补充了一句,“若是现在有笔墨就好了,我可以画下来!”
韩时宴想着,在脑海中将顾甚微的身影描了上百遍……
竹筏流入桃花林,一片片的花瓣掉落了下来,落在了竹筏上,落在了顾甚微的发梢上……韩时宴瞧着,心头一动,虽然这里没有洞箫,也没有竹笛,但是他可以吹哨……
一阵悠扬的口哨声响起,撑着船顾甚微忍不住脚打起了拍子,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
第298章 与马汇合
韩时宴吹的小调十分陌生,顾甚微虽然是头一回听,却也从中听出了几分江湖侠气。
若非旧伤未愈,顾甚微只恨不得提剑在那桃花河中练上一回,待一曲终了二人举着那酒葫芦共饮一杯,岂不是无比痛快?
顾甚微和着歌,撑着竹筏一路南下而去。
这河水比她预想的要湍急了些,同韩时宴轮流交换了几回,到了翌日中午,他们的烤鱼都吃了一干二净,可算是河道变宽河水平缓了起来,寻摸到了合适的上岸之地。
“那莫非是你的马儿?”
韩时宴将那大包袱背在了自己背上,朝着岸边看了过去,只见那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地上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撒丫子疯跑了过来,它呲着牙咧着嘴,四只脚看上去一通乱飞各跑各的,看上去那是相当的滑稽可笑。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那枣红马儿翻了个白眼,直冲顾甚微直奔而去。
韩时宴瞧着,嘴角抽了抽,这孽障当真不是披着马皮的人么?
它岂止是猥琐,它还看人下碟。
韩时宴心中唾骂着,下一秒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白眼都还没有来得及返回来的枣红马儿,这会儿已经眼中满是泪水,它嘶鸣了一声,在顾甚微跟前停住了。
然后委屈的嗯嗯了几声,用头在顾甚微的手心里拱了拱!
“你怎么来了!当真是匹好马儿!”顾甚微欣喜的抱了抱马头。
枣红马委屈地嘤嘤着,它在顾甚微怀中蹭了蹭,见韩时宴一眼难尽地看着它,趁着顾甚微不注意无声的对着韩时宴呲了呲牙。
韩时宴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脑子果然出现了大问题,不然的话,怎么会在一匹马身上看到了心机!
待他想要再细看一回,却见那马儿再正常不过的站在那里,而顾甚微已经骑在马背上在冲着他招手了。
“韩御史怎么了?我这马儿可真是宝马,竟是还知晓顺流而下来这里等我,这本事简直就像是荆厉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这下子咱们同吴江他们汇合的时间又可以提前了。”
韩时宴一把握住了顾甚微的手,被她轻轻一拽拉上了马,他刚刚坐定,却是感觉背上的包袱被打得嘭的一声响。
韩时宴嘴角抽了抽,余光一瞥,瞧见枣红马那像是拂尘一般的尾巴正甩得欢快,只恨不得将他甩下来。
果然!不是他脑子有问题,是这马儿成了精了!
就这样因为马儿千里寻主感动不已的顾甚微,同因为马儿成精已经想出了一万字《妖马传》的韩御史,同思索着怎样扭屁股才能在顾甚微不知道的情况下将韩时宴甩下去的枣红马……
一人二马心思迥异的朝着雁门关飞奔而去。
许是因为王都动乱的事情,这一路上倒是瞧不见商队同逃亡之人,只偶尔撞见那飞奔的信使像是一阵风一般的吹过去。
待到了那驿站,顾甚微便给韩时宴买了一匹马,二人又补充了一拨干粮马不停蹄的朝前追去。
二人一路疾驰比来时车马拖累还要快上了几分,可一直到二人入了雁门关,这才瞧见在城墙之上翘首以盼的吴江,同站在他身边端着一碗臊子呼噜着的魏长命。
“顾亲事!”
“顾亲人!唉,时宴兄你也在呀!”
韩时宴翻身下马,听得吴江这话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在地,他无语的朝着吴江看了过去,正想要骂他,却见吴江一把抱了上来,冲着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
“时宴兄,若非是顾亲人给我下了命令,我是一定要跟着你跳下去的。我们三人拜了把子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韩时宴无语地将吴江一把推开,“我没有,你莫要给自己加戏。”
他怎么会同顾甚微拜把子!他只想拜……咳咳!
韩时宴想着,红了耳根子。
他瞥了顾甚微一眼,却见她已经同魏长命还有安慧在一旁说起事来。他没好气的看了吴江一眼,“怎么样了?长观呢?”
吴江知晓他说的是国玺,重重地点了点头,“拿到了,我确认过了是我小时候尿过的那一个。”
“长观去城中买新的马车,准备盘缠去了。那赵槿……”
韩时宴点了点头,“死了。齐王谋逆,你可已经让吴将军飞鸽传书回去?”
吴江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是办起事来却是不含糊,“兵分三路,军中是一路,你们韩家那边长观也去传信了,不知齐王势力如何,皇城司不敢动用,那个叫做安慧的小姑娘说可以走平旦楼的路子。”
韩时宴放下心来。
“他们这一路上过来,都没有遇到第二轮的袭击……这非比寻常,要么就是危险还在后头。”
“要么就是那齐王已经发难或者准备发难,实在是派不出人手拦截我们了。”
“吴推官同韩御史还是跟着使团一起慢行,我们皇城司有任务在身要回去复命便先行一步了。”
吴江不知晓马红英还活着,可是顾甚微却是再清楚不过,她在齐王的杀手组织当中当细作,夺取这国玺乃是她的任务之一。她原本想着,她带走了赵槿,怕不是马红英就要带人对上吴江了。
可不光是马红英,就连在北朝城门前围剿他们那群剩下的黑衣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这其中之意非比寻常,怕是汴京当真生变了。
韩时宴却是摇了摇头,“吴江同我一并快马随行。使团有孙将军在,且和谈已经尘埃落定,他们一路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你放心若是你们着急,可自行前去,我们不会拖后腿的。”
“汴京剧变,我担心我阿爹阿娘,也没有办法跟着辎重前行。”
顾甚微听他说得也有道理,这会儿和谈已经结束,当时没有什么人还会来刺杀韩时宴这个使臣了。且他有吴江同长观相护,当是无妨。
“那等魏长命用完臊子面……”
顾甚微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见魏长命那厮仰着头,端起那巨大一碗面至直接倒进了嘴里。
他将那碗往旁边一扔,胡乱的擦了擦嘴巴,鼓着腮帮子说道,“吃完了,走……”
顾甚微眼皮子跳了跳,该不会一会儿魏长命一边骑马一边狂吐吧?倒也没有那么着急好吗?
三个人六只眼睛围着魏长命瞧,见他面色红润神色如常,皆是啧啧称奇。
“长命兄,你这肚子里怕不是有个无底洞,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日后怕不是比宰相还要厉害的!”
吴江围着魏长命兜了个圈儿,伸手就要去拍他那平坦的腹部,可手刚刚靠近,就被魏长命一把给抓住了!
魏长命见吴江呼痛,忙松开了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几日同安慧相处多了,总是这般闹,没曾想这回能抓着。”
这话说得亲昵,顾甚微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魏长命。
他今日穿了皇城司的大红袍子,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精神抖擞。还真别说这厮虽然是个懒得动脑筋的碎嘴子,但却是生得人模狗样的,只要不开口,那就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你同安慧相处甚好?”
顾甚微神色有些复杂,她不过就是坠了一回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失踪了十八年一般。
安慧她知晓,她性子十分的独,若不是她问话,这姑娘可以一年都不开口说话。除了探查同杀人,安慧就没有做过旁的事情,比起魏长命,她更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手。
魏长命点头如捣蒜,一脸的心有余悸。
“可不是,我们两个打了赌,谁打架打输了,就给另外一个人当孙子。别看那小姑娘生得好看,可心肠却是无比歹毒。打架专挑下三路,我随便站着她那匕首就割过来了……”
“便是官家身边的掌刀公公,都没有她手法熟练!”
“不是说我说,安慧的江湖绰号,应该叫做阉神!”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她还当安慧终于能有个除她以外的朋友了,果不其然又是魏长命老毛病犯了,天天缠着人比斗!当真是幼稚无比!
既然已经定下了行程,几人并没有多做停留,备好了干粮便一路直接朝着汴京疾驰而去。
他们轻装上阵,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日夜兼程,比起来时风波不断走上几日就要遇到刺客,回城的路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半点都没有阻碍。
一直到众人到了那汴京城门之下,顾甚微都还是不敢置信。
他们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返回汴京了?
齐王赵槿并没有派人出来阻拦,路上也没有瞧见任何大军异动,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汴京城远比北朝要暖和得多,城门口排队的百姓们都换上了薄衣,排在队伍中的娘子郎君们簪着花说着笑,一眼看上去一片明媚,应该是方才踏青回来的。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神色,显得风尘仆仆的顾甚微等人就像是乡下泥塘里打了滚的猪回来做人了。
不过瞧着领头的顾甚微同魏长命那血红的皇城司袍子,并没有几个人敢面露嘲笑之色,只是盯着几人看,悄悄地耳语着。
顾甚微骑马上前亮了腰牌,守城的侍卫立即让开了路,笑着躬身拱手,“给大人们放行。”
汴京城并没有血雨腥风,反倒是一派歌舞升平。
今日的汴京同之前每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常都一样,没有发生叛乱,甚至连王都随处可见的当街打人都没有发生。所有的人都一团和气,微笑着像是假人。
韩时宴勒住了马头,朝着那守门的护卫看了过去,“汴京最近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守卫一愣,仰头一瞧,恭敬的喊了一声,“韩御史,您从边关回来了么?如今汴京城中都传遍了,大人没有耗费一针一线,就换来了北关和平。”
拍完马屁,那守卫四下里瞧了瞧,神秘兮兮地说道,“发生了好些事呢!”
“福顺公主另嫁了,嫁给了一个五福寺的一个和尚!”
“王御史新娶了第十九房小妾,听闻那妾室身长八尺有余,面容伥鬼,擅长擂鼓!”
“芙蓉楼的绿翊姑娘今夜办花会寻良人赎身,汴京城里好些公子哥儿都铆足了劲儿要一掷千金!”
“还有……”那守卫偷偷地看了前头的顾甚微同魏长命一眼,见二人并无怒色,压低声音道,“最离奇的是皇城司的张大人凭空消失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哦!对了,如今汴京城中出了个杀人狂魔,每天晚上杀一人,开封府的衙役们就差睡在街市上了,可还是没有抓到那凶手。到如今已经死了五个人了!”
这兵丁显然平日里格外喜欢去茶楼听说书的,说起话来抑扬顿挫不说,数起新奇事那是手到擒来。
顾甚微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果然,汴京城还是那个汴京城,空气中都弥漫着让人不敢置信的离谱。
她想着,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离谱归离谱,可是关于齐王的事情却是半分都没有人提及。
齐王怎么还没有动手?
宫中接到了他们传信,按说就算齐王没有起事,那也应该先下手为强,直接将他捉拿……
他们想过汴京城已经战火连连,成了尸山血海。也想过齐王被擒,这场谋逆无疾而终,可就是没有想到会这般风平浪静。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几人不再在城门口停留,而是直接朝着那皇宫飞奔而去,待到了宫门附近,跑在最前头的魏长命举起手来,勒住了马头。
“大人,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魏长命压低了声音说道。
“因为要负责官家安危,宫中别说人了,便是每一只蚊子我都认得。我瞧着城门口的守卫都是生面孔,应该是已经被调换过了。而且这个时辰,宫门不应该紧锁着……”
他的话音刚落,顾甚微便立即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朝着空中划了过去。
“都散开!”顾甚微大喊道,只见天空当中不知道何时飞来了一张大网,那网不知道是何材质编织而成,瞧着绿油油的似有光亮流动,一看便是抹了毒的。
待网靠得近了些,还能够瞧见那大网之上前都是密密麻麻细小的钢针。
若是这网罩住了他们,那就当真可以说是一网打尽!
而在那大网的四周,各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戴的不是飞雀面具,而是纯白色的面具。
苍白的面具浮在脸上,看上去就像泡胀了的浮尸,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大网铺天盖地的落下来,马儿们感受到了危机,皆是不安的嘶鸣了起来,一下子乱了阵脚。
与此同时,这条窄巷当中一下子凭空冒出来了好些同样装扮的黑衣人,巷子两侧的人手中拿着长剑,蹲在两侧屋顶上的人说中则是拿着精巧的弩机。
顾甚微心中一沉。
这批兵器她熟悉得很,那些长剑乃是出云山庄所铸,当初齐王派人前去刺杀十里的时候,刺客使用的便是这样的剑。被林毒婆他们缴获了之后,顾甚微仔细的学着辨认过。
而那一批弩机,应该就是同出云剑庄的长剑一起失踪的那批军械。
他们这是中了埋伏了!
六个人的队伍,顾甚微同魏长命打头,长观同安慧殿后,吴江则是和韩时宴一起居中。
巷道太窄,那大网太大,只能从前后躲开,根本没有办法从两侧相避。
顾甚微想着,心中一紧,她猛地朝后一仰,一把抓住了韩时宴的手将他朝着网外一甩,自己则是借着枣红马的速度朝前猛冲出去。
那网子来得突然,枣红马再怎么跑得快还是满了一步,带着毒的大网直接擦着它的马尾巴而过,只听得刺啦一声,那马尾巴毛儿直接被撩掉了一截儿!
枣红马回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再一抬头,却见没有来及逃走的马儿被那大网套住,瞬间腾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马儿连哼都没有哼上一声,便轰然倒地,几乎是一瞬间尸体便开始融化了起来。
枣红马瞧着大骇,它瞪大了眼珠子,甩了甩自己被灼烧得只剩半截儿的尾巴,一下子焦躁不安起来。
只不过这会儿它的主人顾甚微根本就顾不上她,韩时宴被她那么一甩倒是甩出了夺命毒网,可前面巷子的黑衣人一个个高举着长剑来刺,韩时宴若是这般落下去,那怕不是刚好要落在来人的剑上,直接被戳个对穿。
顾甚微一个腾空而起,一把拽住了韩时宴带着他在空中一个翻滚,那手中长剑并未停歇直接横扫过去,将韩时宴推到了身后,“长观,看好你家公子!”
顾甚微话音刚落,先前被她长剑撩到黑衣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他们白净的喉头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线,紧接着喉咙处噗的一下喷出血来,这群人甚至还没有出剑,便已经死在了顾甚微的剑下。
那屋顶上甩毒网的四人见状,手朝下一挥。
无数带着毒的弩箭像是下雨一般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顾甚微瞧着,拍了一下那枣红马的屁股,枣红马嗷的一声撒丫子跑了起来,护着韩时宴的长观立即领会了顾甚微的意思,他抱着韩时宴一跃而起直接上了枣红马飞驰而去。
“一人一个!速战速决!”
顾甚微此言一出,魏长命还有安慧以及吴江立即腾空而起,四人各自朝着那甩毒网的四人飞了过去。
她手中长剑刷出了残影,直接将那些飞过来的弩箭当做了自己的暗器,每格挡住一枚便将这东西打向一个黑衣人。安慧同未魏长命使匕首,没有办法学她这一招。
倒是吴江瞥见,激动地嗷嗷叫了出声,“看老子拍死你们这些狗贼!他爷爷的,竟然敢埋伏你爷爷们!老子看你们是不要命了!齐王那狗东西,也不拿着镜子照照!”
“就他那个铁公鸡,旁人去他们家吃席,他把肉一片片割下来贴在碗底就当一盘菜了!这种人要是能够当皇帝,老子把脑壳砍下来给他当球踢。”
“就他那个出门先抽签,迈左脚大吉右脚大凶的慢腾腾的老乌龟!他还学人谋逆!你咋不能死你!”
“爷爷同你无冤无仇,你作甚要来杀爷爷!狗东西!”
顾甚微听着吴江的叫骂声,简直无语。
不是,真的有人待客会把肉割成一片片的贴在碗底么?这抠门劲儿简直同顾老贼是绝配啊!也难怪他们两个能够一起给赵槿当爹,这该死的命中注定的缘分!
顾甚微想着,猛地一剑朝着其中一个甩毒网的人的心口刺了过去。
那人却是半分不慌张,他奸笑一声,大袖一甩,甩出来一把绿色的粉末。
这粉末绿油油的,显然同那网上抹的毒乃是同一种,“去死吧!你武功再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