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想着,凄然一笑,“你们说得对,我太蠢了!在今日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顾均安。”
“他留着我的右手,是想要我专门替他一个人改文章。在他考取之前,我们已经写过那篇文章了,当时我的伤势还没有好,只能躺在榻上……我知晓自己不能科举了,一心求死,他却坐在床边给我读他的文章。”
“让我帮着他来修改。他说他要带着我这一份,去参加科举,等拿回了状元,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荣耀。”
“可笑我当时还感动无比,因为这个有了生机,不曾想他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是带了我的这一份。”
李东阳说着,又看向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声音小了几分,变得有些有气无力的。
“可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我已经面无全非,连证明我自己是李东阳都没有办法了!”
“像我这样一个废人,说出来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尤其是如同韩时宴你所言,他们早就已经安排了一具李东阳的尸体取代了我,现在我家祖坟里,都已经躺着我了!”
李东阳说着猛地暴起,他像是一阵风一般直接朝着旁边的窗户冲了过去,睁开眼睛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他这一生,已经被人毁掉了,还是以一种无比难堪的方式。
这么多年,将害自己的人引为恩人,引为知己这件事比他被毁断掉仕途,更加让他觉得像是深渊地狱。
曾经,他也是犹如皎月的君子!
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李东阳若是真的死在那个夜晚就好了,他如是想着。
“赏完月了么?可以拉你起来了么?懦夫当了一回,还打算当第二回 么?原来这是文人当中的狂士啊!怎么办,对于我们这种习武之人而言,这叫软蛋!”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一个读书人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李东阳抬起头来,朝着自己的头顶看了过去,他的右胳膊被顾甚微拉着,这姑娘瞧着一阵风都能被刮走,却像是磐石一般立在窗前,好像永远都不会动摇!
他突然想起他帮顾均安修改过的那一篇《断亲书》,当时他只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同顾均安一道写出来了一篇旷世奇作,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什么正义的诗篇,分明就是刺向眼前这个小姑娘心窝上的刀!
李东阳想到这里,心如刀绞。
他突然就不想死了。他还欠着债没有还清。
他双目清明的看向了顾甚微,“对不起,你拉我上去吧。”
顾甚微冲着李东阳嘿嘿一笑,她猛的一拽,直接将这宛若大熊一般的壮汉又拽了上来。
韩时宴瞧见顾甚微回头看他,原本翘起的嘴角一下子平了下去,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是二楼,便是掉下去也摔不死。你若是稍微松点手,他脚都能够着地了。作甚上演生离死别?”
顾甚微呵呵一笑,手摩挲了一下剑柄。
老兵遇秀才,听他说鬼理,直接杀了干净!
顾甚微磨刀霍霍,李东阳却是羞愧难当。
“我愿意做证人”,李东阳打破了这种单方面屠杀的血腥气氛,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地对着二人说道。
李东阳摩挲了一下自己左手原本长着胎记的地方。
“我可以当人证,证明顾均安在科考之前便知晓了题目,还提前与我一同商讨了。”
“并且他之后的写的文章,也都经过我润笔修改……可是……我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人相信。”
“毕竟我都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李东阳。”
顾甚微瞥了韩时宴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李东阳愿意是关键证人,他乐意开口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到时候在公堂之上说清楚你所知晓的事情即可。其他的事情,不是还有我同韩时宴么?若是连怎么证明你是李东阳都做不到,那我们还查什么案子。”
她说着,眸光一动,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可听闻过远山图?”
李东阳满眼都是震惊之色,连他脸上那恐怖的伤疤仿佛都在说,“竟然有人不知道远山图么?怎么可能!”
顾甚微深吸了一口气,很好!她的手又痒了!
这是来一个杀一个,面前站两个她要砍一双啊!
李东阳感觉到了杀气,他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朝着韩时宴的方向挪了挪,“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大雍的读书人很多都知晓,天子喜欢欧松的画。”
“上行下仿,不管是真欣赏还是假喜欢,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对欧松的画很有研究。”
“我来汴京之前,恩师特意给我上过这么一堂课。他老人家在课上就提过这副远山图,说是欧松有一日登高望远,瞧见远处山巅仙乐飘飘,似人间仙境。”
“他着急下山,然后再又上山,企图结下仙缘,却是不想他从东山看,仙山在远处的西山。他从西山看,仙山在东山。感叹之余,欧松便画下了这么一副远山图。”
“远山图虽然不是他最出名的画,但是却是欧松最大的一幅画。”
李东阳说起这些,眼中满是神采。
顾甚微几乎都能够想象得到,当年他是如何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那沈先生可同你说过远山图是在谁的手中?”一旁的韩时宴忍不住问道。
关于欧松还有远山图,他也知晓,不过他做的是抠官家逆鳞的事情,投其所好的御史是要被扣俸禄的!
李东阳点了点头,“这件事知晓的人倒是不多,因为那人与我乃是出自同门,所以恩师才当做是一段趣事说与了我听。远山图就在御史台的王御史手中。”
“他说早年间,王御史上折子骂官家,说他身为上位者不应该有如此明显喜好,引得下位者刮地三尺的寻这种玩物上供,就差将欧松的尸骨挖出来在上头雕花然后送进宫中去了。”
“王御史见官家没有回应,于是大手一挥买走了能买得到的所有欧松的画藏在家中,就是不给官家瞧。”
“这些买回来的画当中,就包括你们说的那张远山图。”
顾甚微哑口无言,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算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都是当御史的,怎么这王御史的画风如此清奇!
该死的有钱人就是这样劝谏的吗?旁人办差拿俸禄,王御史这是倒贴钱当官啊!
待她的事情了了,一定要去会会那巨富王夫人,夫人您需要贴身护卫吗?皇城司小顾十二时辰为您贴身护航!她能打败王御史,成为新的软饭之王吧!
顾甚微神游天外,感觉耳边已经听到了金子互相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不对,她穷得很,皇城司的俸禄也不多。她根本就不知道金子发生碰撞时发出的是清脆的声音还是沉闷的声音,想不到根本就想不到!
顾甚微想着,突然瞳孔猛地一缩,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站在窗前李东阳一脚踢飞了开来,与此立即拔出了腰间长剑,朝着那窗外飞来的箭支拨了过去。
那箭支的头上泛着墨绿色的诡异光泽,一看便是淬了毒的!
所以是顾均安那边发现她救走了李东阳派人出来杀人灭口了么?
正在这个时候,楼下守着的小厮长观听到响动,立即冲上了楼来,他手握弯刀焦急地冲到了韩时宴跟前,“公子,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我这就吹哨唤人来!”
顾甚微来不及细问,她头也没有回的对韩时宴说道,“别让李东阳死了!那样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韩时宴心中一突,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顾甚微的衣袖,却见她像是一只鹰一般,循着那箭支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长观见状立即将韩时宴拽到了自己身后,他手握弯刀一个箭步冲到了窗户边,将那窗户关了起来。
紧接着,他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来一根铜哨,用力的吹了起来。
韩时宴回过神来,朝着地上的李东阳看了过去,见他已经坐了起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又将视线聚集到了长观身上。
“一会儿人来,让他们护住李东阳,然后你领着我去追顾甚微!没有第二箭射过来,说明这一箭是故意引顾甚微离开的,她可能会落入陷阱当中。”
长观的耳朵动了动,“公子到我身后来,有人进院子了,我听到了脚步声!”
“公子你莫要关心则乱,这个世上能够杀死顾大人的人,压根儿就没有出生呢!她可是天下第一剑!”
韩时宴一怔,他来不及细想长观的话,一把扯起坐在地上的李东阳,站到了长观身后。
长观张开手,警惕地看着门口,再一次吹响了铜哨,这一回声音十分的急促!
他在自己的腰间一摸,摸出了一片皮毛来,在那弯刀之上摩挲了一遍,先前还平平无奇的弯刀仿佛一下子开了刃一般,显得寒光奕奕充满了杀气。
而飞奔出去的顾甚微骑着枣红马一路前追,径直的出了汴京城,这地方越走她越是熟悉,从前的种种旧事全然涌上了心头!
突然之间前头那人停了下来,他戴着斗笠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整个人像是要同山林融为一体似的。
顾甚微翻身下了马,就在她落地的那一瞬间,又有六个人从树丛中闪现了出来,将她给团团围住。
“哟,你们倒是贴心呐!还想着一会儿死了我懒得毁尸灭迹,连自己的埋尸地都给寻好了啊!”
“顾言之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三年前他杀不死我,三年后就能够杀死了么?当真是隔行如隔山,文官的脑子永远想不出武将的手有多快……”
顾甚微嘴上轻松,心下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一回的刺客同之前遇到的对手都不相同。
先前她拨开那支飞来的长箭之时,便感觉到了蕴藏在其中的磅礴杀意与内劲。
看来她带走李东阳这件事,终于将顾言之这个老狐狸逼到了绝境!
“年轻人总是过于自负,你明明知道上乱葬岗来一定会有陷阱等着你,可你还是跟来了!”
说话的那个黑袍人,将背上的弓箭扔到了地上,他说话的声音十分的低沉,带着一股子嗡嗡的回响,在这静寂的乱葬岗上,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声音。
在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顾甚微的手一紧,她佯装镇定,按捺住了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黑袍人的脸上戴着面具,飞鸟图纹的面具。
同年幼之时在父亲书房中瞧见过的一模一样的飞鸟图纹面具,那面具乍一眼看去平平无奇,可越是对视越觉得毛骨悚然,像是要将人的灵魂整个吸进去一般。
鱼饵下了这么久,大鱼终于上钩了!
顾言之终于感觉顾家到了身死存亡之际,所以向幕后之人伸手求助了么?
所以这个人是当年父亲瞧见过的人么?
幕后之人是断械案,是税银案……还有她想要查明白的飞雀案真凶么?
这样想着,顾甚微握着剑的手都激动得要颤抖了起来。
虽然在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她便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在确认了长观有能力护住韩时宴同李东阳的情况下,在明知道有陷阱的情况下,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跟来了。
“我父亲的手下败将,有何可惧?”
顾甚微试探地问道,可惜的是面具人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那一双眼睛就像是古井一般波澜不惊,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剑。
顾甚微看着那把剑,心神一凛,那是一把没有开刃的剑。
能够用这种剑当作杀人武器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就在这个时候,面具人同顾甚微同时动了,夜晚的春风吹拂,将乱葬岗上的一片片的纸钱吹得飞扬了起来。
站在周遭的其他六个黑衣人并没有动作,他们一个个摆出了怪异而又僵硬的姿势,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
顾甚微脚下生风,跑出了残影。
二人瞬间交错,交换了位置。
鲜血同时从二人身上涌了出来。
顾甚微看着自己被划破了的左胳膊,眼神越发的冷冽,这第一次交锋,二人战了个平手。
虽然面具人伤口更大一些,但是她的剑开了刃,而面具人没有。
夜风再起,在那满天的黄纸从地上飞起遮挡住视线的瞬间,二人再一次齐刷刷的动了。
一黑一红的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然后又都停了下来,顾甚微看着自己正在淌血的剑,她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边胳膊,她没有新增伤口,因为这一回伤的还是同一处位置。
先前只是划破皮的伤口,这回却是又深了几分,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了下来,蜿蜒到手指尖上,然后滴落了下来。
顾甚微转过身去,看向了对面的面具人。
她第一剑刺穿了人的左胳膊,第二剑划破了他的腰间,都不是致命伤。
她眼眸一动,看向了周围站着的六个黑衣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六个人好像离她更近了些。
顾甚微屏住了呼吸。
风再起,她知道第三次交锋来了!
黑红色的残影在黄纸中间穿过,只是这一回却是不同了,顾甚微并没有离开,而像是一个陀螺一般围绕着那面具人转了一圈,然后方才跳了开来。
“你的武器根本就不是剑,而是活人傀儡。”
顾甚微说着,松开了血淋淋的左手,在她的手中握着一把被割断了透明的线,若非是线上沾了血,根本就看不出来这虚空之中竟是还有这样的东西。
面具人静静地看着个顾甚微,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先前同顾甚微对战的第三招,他的左手再一次被贯穿了,现在垂在一旁,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衣袖。
“长江后浪推前浪,很可惜我们是敌人。上上个这么让我欣赏的人,还是你的父亲。只不过他的剑是侠义之剑,而你的剑是杀戮之剑。”
“而上一个,是魏长命。”
魏长命也同面具人交过手?
“很少有人像你一样能够这么快的发现傀儡丝,大部分的人在发现的时候,已经被那看不见的锋利的丝绳给大卸八块了,割成一堆碎碎的肉渣了。”
面具人说着,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
他的手指在那没有开刃的长剑上头一划拉,那长剑竟是在蜕了一层壳,露出了里头又细又窄的剑身来。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割我同一处伤口,因为无色透明的傀儡丝在接触到伤口染了血之后,就会成了红色。一处地方不显眼,但是这种血线多了,便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且他们六个人,在我们动手的时候,也同时动了。他们为什么姿势怪异,是因为他们身上都缠了绳索,他们是你的傀儡,要听从你的指使挪转方位。”
用通俗的方法来解释这种杀人手法,就像是蜘蛛吐丝一样,黑衣人在面具人的指使之下跳来跳去,就是为了将她捆住。
面具人眼睛动了动,轻笑出声,“没错!”
他说着,看向了已经割断了傀儡丝的其他六人,“结阵杀了她!”
那六人得令,一下子团团围拢了上来,七人在各个方位站定,然后齐齐的朝着顾甚微攻了过来。
这是一个顾甚微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剑阵!
同出云剑庄打交道的人多数都是江湖剑客,她虽然江湖经验尚浅,但是因为家学渊源的缘故,也研读了这天下不少门派的剑招剑阵。
譬如七星剑阵她便推演过许多回了,在九岁那一年便找到了破阵之法。
可眼前这个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不过……顾甚微心中并不慌乱!
剑阵这种东西,你说有它就有,你说没有,它就没有!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天下剑阵有一种通用解法,那便是杀人破阵!
第160章 全力一战
月光透过黑漆漆枯树枝丫洒落了进来,照亮了乱葬岗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坟冢。
食尸的秃鹫在空中盘旋,它们兴奋的叫喊着,就等着有人倒下然后猛冲过来饱餐一顿。
顾甚微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周遭气息的流动,自从面具人说布阵之后,他们七个人便像是陀螺一般围着她高速旋转了起来,七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随时会从任何一个角落,以任何一个角度朝着她刺过来。
她握着手中的长剑,猛地朝着斜后方挡了过去,这是她拦住的第四十七剑。
先前她漏了一次攻击,被刺中了腹部,如今伤口尚在流血,她能够闻到自己的身上愈发浓重的血腥气。
这剑阵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不然的话当她没有办法高度集中精神去判断攻击的来向的时候,便是她的死期。
她虽然天赋了得,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这样的状态根本没有办法持续太久。
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顾甚微想着,她的呼吸越发的微弱,若是那面具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她的呼吸现在同他们旋转的节奏融为了一体。
一二三四……六!
就是现在!
将那些人想成了一条衔着尾巴的黑蛇,蛇头是功力最为深厚的面具人,从面具人在她的右前方经过开始在心中快速数数,每次数到六的时候,出现在她右前方的那人便是这个阵法的弱点。
五根手指还有长短,这七个人也不可能就功力水平完全一致。
在她看来,这就像是一条流动的溪水,溪水底部有一个块凸起的石头,所以水流每每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便会微微停滞卡顿……
这个人便是今晚死在她剑下的第一人!
顾甚微手中长剑疾驰如风快如闪电,她猛地刺了过去,那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他的双目圆睁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身后跟着的那人发觉想要避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顾甚微的手丝毫没有停顿,她的手腕一动那把黑黝黝的长剑先是生出眼睛一般,转了个弯儿从斜下方插了过来,直直地扎进了第二个黑衣人的胸口。
那人闷哼一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其他黑衣人这下子反应了过来,他们着急的调整了方向,想要再度变幻阵型。
顾甚微余光一瞥,瞧见那面具人这回没有跟着动弹,而是朝着她猛攻过来,她眸光一动,抬起了左手那手中弩机恰好预判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跑动的位置,在他停下的那一瞬间,那小小的弩箭立即刺进了他的太阳穴。
顾甚微抖了抖长剑上的血,再次同那面具人擦肩而过。
这一会儿她恰好的站到了先前被弩机射死的黑衣人所在的方位。
面具人站在剩下三个黑衣人形成的三角形中间,目光深邃的看向了顾甚微。
“好本事!”
眼前的姑娘脸上身上都是血,她那件皇城司的袍子上是深深浅浅的红色,她本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在顾甚微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暴戾与嗜血。
她的眼神很清亮,甚至嘴角还带着笑……
这个疯子她必须死!
“你很强,是我遇到的最强的人!”顾甚微诚实的对着面具人说道,若不是敌对,她能同这人在山之巅正正经经的大战三百回合,那样的话她的剑术一定会变得更强!
很可惜,他们是只能你死我活的敌人!
“你的主人是谁?飞雀案是他一次失败的谋逆对吗?”
顾甚微抬起了长剑,指向了那面具人!
即便是腹部疼痛不已,但是她依旧没有忘记自己追过来的目的。
面具人这回眼神动了动,他突然轻笑出声,“飞雀案?那不是你阿爹顾右年的杰作么?不然的话,你以为顾大侠为什么要进宫去做侍卫统领?”
“顾甚微,你再这样查下去,只会得到不堪的真相,你当真要继续么?”
“一来看你是故人之女,二来我惜你的确是千年难遇的剑术天才,就这样死未免太过可惜了,你若是放下仇恨专心练剑,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在武林中开宗立派,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我可以做一回主,留下你一命,且我们不会再帮顾家一分一毫,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你只需要许诺永远不踏进汴京城一步,从此再不过问朝廷之事!如何?”
面具人说着,伸出手来摸了摸脸上的飞雀面具。
“你要知晓,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也曾经是其中一个?”
“好话已经说尽,顾甚微,现在轮到你选择了!”
顾甚微听着,哈哈笑了出声。
她的声音格外的清亮,在这乱葬岗上回荡着。
“若像你这样的有千千万,那你们怎么还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这大雍朝早就改朝换代了。”
“若我阿爹入宫是为了行刺……哈哈,笑死……那皇帝老儿还能活到现在?”
顾甚微笑着,朝着那面具人猛攻了过去。
面具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边胳膊,方才的一次交锋,顾甚微毫发无伤但是却伤了他的右臂。
她这个人越战越勇,已经杀出鬼挡杀鬼,佛挡杀佛的气势来了!
面具人眼眸一动,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那剩下的三个黑衣人立即原地一闪,各自朝着一个倒下的同伴冲了过去。
顾甚微瞧着心道不好,这些人打不过就想跑,她想着手下的攻势愈发凌厉了起来,长剑所到之处皆有破空之声,两剑相接这回二人都没有立即退开,而是互相猛攻起来。
二人身法出剑皆是奇怪无比,二人几乎战出了残影,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过了百招。
就在顾甚微分身无术的时候,那三个黑衣人已经扛起了同伴一溜烟的闪身离去。
顾甚微的剑更快了,几乎是招招带血,这最后一招她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她长剑猛地刺了过去,四周的空气仿佛都一下子停滞了下来。
面具人也不动弹了。
顾甚微的长剑抵在他的眉心,抵在那张飞雀面具上。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飞雀面具一下子裂开了来。
这一剑刺得格外的凶,鲜血从那飞雀面具底下流了出来。
顾甚微心头一紧,在那面具破裂的一瞬间朝着对面那人看了过去,那就在她睁大眼睛的一瞬间,那面具人手一扬,一把毒粉迎面喷洒了过来。
顾甚微立即抬手掩住了口鼻,她往后轻轻一跳,通过那尘雾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却是失望的瞧见那张飞雀面具底下还贴着一层黄布做成的面具,在那黄色的布上用朱砂画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图案。
这种鬼画符一般的图纹,同那飞雀图纹倒过来之后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当时十里瞧见了便说像是一种符咒。而她说与韩时宴听的时候,他也感觉曾经在哪里见过。
顾甚微的脑子转得飞快,她屏住了呼吸,绕开那毒物快速地朝着面具人追了过去。
这面具人逃命功夫一流,同先前引她前来乱葬岗时候使用的轻功身法截然不同,她行走江湖的时日不长,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诡异的身法。
顾甚微眼中看上,脚下已经开始学了起来,一开始她慢了些,同那面具人拉开了距离。
可是几乎是瞬息之间,她便开始有模有样了,再过上一会儿已经同先前自己的轻功身法融合,速度竟是比那面具人还要快上一层。
面具人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实在是没有忍住回头一看,却是瞳孔一震!
他发誓他这是第一次在顾甚微面前使用这种身法,就这么几眼的功夫眼前的小姑娘竟然就全部学会了!
“没有下一回了”,面具人忍不住出声嘀咕道。
就顾甚微这种成长速度,错过了这回,下一回他就更别想要杀死她了!
他想着,感受到那柄黑黝黝的长剑已经追到了身后,他没有犹豫猛地一跃,直接朝着悬崖跳了下去。
顾甚微瞧着,伸手想要去抓,可是撕拉一下扯掉了那人衣上的一块布,却是没有来得及抓住人。
她急忙刹住了脚步,探头朝着那悬崖看了过去。
这悬崖很深,从这里看想去几乎是深不见底,那崖底下影影绰绰的树枝,让人生出了不好的联想,仿佛那下头就是一个万人坑,无数的鬼魂正朝上伸着手,想要拉扯下一个新的灵魂。
人从这里掉下去,势必是九死一生。
顾甚微尝试着看了看,但是并没有找到可以下去的地方。
她看了看手中那块残破的布头,将这东西揣进了袖中,然后朝着先前的战场走去。
这乱葬岗上安静得令人发指,连先前吱哇乱叫的乌鸦都被方才的这一场大战给吓跑了,这会儿她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偶尔有爬虫经过的声音。
今夜虽然没有抓住面具人,但也并非是全然没有收获。
顾甚微想着,弯下腰去将掉落在地上的飞鸟面具捡了起来,这面具戴在脸上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那鲜艳又诡异的纹路给吸引住了,等拿到手中方才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来。
这面具的材质非常特殊。
不是常见的的金银铜或者玉石,也并非是木头,而像是一种兽骨,因为她的一剑,这东西裂成了三片。
顾甚微将三片都收拢了起来,借着月光看了看,在其中一角看到了一个雕刻的小字:天三。
天三是什么意思呢?
天字第三号?那么难不成还有比此人更厉害的天字第二号,同天字第一号?
先前精神紧绷还不觉得,这会儿一松懈下来,顾甚微只觉自己手脚愈发的冰凉,整个人的脑子都变得有些昏沉起来,她避开了那块有毒粉的地方,在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然后伸出手来拍了拍了地面,“亲人们,我又来了,借你们的坟头坐一会!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算熟人了,莫怪莫怪!”
她说着,将自己的袍子撕开了一截儿,查看了一下腹部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