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饭团桃子控  发于:2024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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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身河东大族,且是进士出身,人品端方。”
顾甚微听着,算是明白了顾十五娘为何会嫁到晋州去了,她想了想说道,“顾言之不想你好生生一个女儿成了废子,在你生死光头他特意出来力挽狂澜,怒斥顾老四然后佯装成了前来挽救你的慈善祖父。”
顾十五娘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的眼中都是嘲讽之意,“都叫你看穿了,虚伪得令人作呕。”
“可不管怎么说,我再一次活了下来。等养好了伤之后,便嫁去了晋州。”
“出嫁那日,单太医前来贺喜,他悄悄同我说我子嗣无碍,先前他说那话是看不得我往承平侯府那个火坑里跳。若非是遇到了单太医这样一个贵人……今日我哪里还能够再见十七妹你一面。”
顾甚微闻言亦是一脸唏嘘。
她朝着顾十五娘看了过去,冲着她点了点头,“你的交易我同意了。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你阿娘离开,她自己未必会愿意离开。所以日后她怨你,也怪不得我。”
顾十五娘重重地“嗯”了一声。
她擦了擦眼,又走到顾甚微铜镜面前重新整理了一下发髻妆面,这才冲着顾甚微笑了笑。
“今日许是最后一面,我有一对镯子,是从前常戴着的,原本想着你我年岁相近,出嫁应该也是差不多时候。到时候我留一只,另外一只送给你当添妆,也算是姐妹之间的念想。”
顾十五娘说着,从自己怀中取出来了一方丝帕,那丝帕打开里头包着一只芙蓉色的手镯。
这手镯品质不佳,且还雕着幼稚至极的花儿朵儿,雕工不怎么精细不说,就连圈儿都极小,若是胖一些的人根本就戴不上去。
顾甚微瞧着,熟悉感涌上心头。
从前顾十五娘特别喜欢粉嫩的颜色,她生得肤白又有些苦夏,到了夏日的时候便会窝在屋中偷偷的穿着顾家规矩不允许的半袖,露出了白嫩嫩的胳膊来。
当时她的手腕上戴着的便是这一对玉镯,是有一年她随着母亲回了一趟外祖家得来的。
“镯子我收下了,不过我是没有出嫁之日了。事情了了之后,我就会离开汴京去游历江湖,说不定哪一日便到了晋州,到时候再寻你出来饮酒。”
顾甚微说着,凑到了顾十五娘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她一边说着,顾十五娘一边重重地点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说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一字不落的照做的。今夜咱们就动手么?”
顾甚微轻轻地嗯了一声,看了看她,“你若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十五娘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可以!”

顾甚微冲着十五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劝什么,站起身来送客。
十五娘这回没有含糊,提着裙角走出了院中,瞧见坐在门前缝衣服的十里,眼睛微微一红,“若是腊梅还在,知晓十里在这里,定是要来寻你说话的。”
腊梅是她的贴身女婢,逃婚被抓回来之后,她侥幸被单太医所救。
可是腊梅却是早早的丢了性命。
十里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爱吃我做的冬瓜糖,这回我多做一些,让她吃个够。”
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她同腊梅是最合得来的,她还以为腊梅随着十五娘远嫁了,不想却是……
十五娘鼻头微酸,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猩红的眼角,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走了出去。
顾甚微倚着门框,朝着十五娘的脚看了过去,她走起路来的时候微微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对抗着刻在顾家人骨子里那用尺子量过的精准步伐。
这让她看上去很紧绷着,虽然调整并不明显,可顾甚微还是看出了差别。
十五娘在身体力行的抹掉顾家刻在她身上每一个恶心的印记,即便收效甚微,可她还是别扭又执着的努力着。
一直到听不见顾十五娘的马车响,顾甚微这才冲着马车夫张十刀招了招手,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声。
待他们都走得不见了,顾甚微这才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十里,“好阿姊,我这嘴巴淡得很,想吃你做的酒酿了!”
十里先前还沉浸在腊梅的死讯中,听到顾甚微的要求,回过神来。
她双手一叉腰,瞥见一旁顾甚景那竖起的耳朵,立即说道,“只能吃酒酿冲蛋,姑娘莫要想着直接用勺子舀了吃,这会儿天气还冷得很,那酒酿像是冰镇过的一般。”
“仔细吃了寒凉的,又要咳嗽了。再说姑娘如今是当姐姐的人了,若不做个好榜样,景哥儿也会跟着学的。他身子虚弱,更是半分的都吃不得凉的……”
十里说着,将手中缝了一半的衣衫放进了针线簸箩里,“姑娘同景哥儿都去歇个晌,我给你们捏些汤圆,一会儿醒了正好下到酒酿里。”
顾甚微吐了吐舌头,同顾甚景对视了一眼,姐弟二人皆是苦哈哈。
不过在这宅院里,十里就是老大,她的话他们都是得听的。
顾甚微想着夜里还有大事要干,乖觉地将顾甚景一把扛起送回了屋子,然后又躺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这里的东西都是来了汴京城后重新置办的,她这个人不怎么讲究,床帐就是最简单的青色布。十里瞧着觉得太过朴素了些,又在那边缘加了一层荷叶边儿,还零星地绣了一些蒲公英花。
顾甚微盯着床帐,思绪落在了先前顾十五娘说的那个秘密上。
那是什么意思?是说顾均安涉嫌科举舞弊,他这个状元并非是凭借真本事来的,而是靠着顾桓瑛与《远山图》,若这个事情是真的……
那对于顾家而言,那是致命的一击。
在此之前朝廷取士虽然历代不一,从世卿世禄制,再到春秋以军功论,再到举孝廉,九品中正制,无一取士不是以门第论。
这般下来,门阀与世家势力过大,有时候甚至能够压皇帝老儿一头。
到了大雍朝重文轻武开科举,寒门士子有了上升通道,这朝堂上的党争才变得平衡了起来。
科举可以说是大雍朝立国之本,也是那些读书人觉得自己高人一头的根基,是以历来科举舞弊都是惊天大事。
那么如果顾十五年所言非虚,顾家是如何操作的呢?
这科举舞弊同《远山图》又有什么关系?
汴京的夜晚照旧是歌舞升平,并没有因为最近凶案频繁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顾家老宅寻常一到亥时便开始了宵禁,上夜的仆从们犹如那被割了舌头的鬼一般,走路都带飘儿的,那是半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
一个穿着膀大腰圆的婆子掏出钥匙给二门落了锁,扭着大屁股往旁边的遮风处一钻,吆喝了起来。
“还愣着作甚,还不将那好酒给奶奶满上。”
听到她的猖狂一语,梳着丫髻的小女婢身子一缩,惊恐地四下看了看,她端着刚刚温好的酒,有些忐忑的问道,“马嬷嬷,这当真能行么?若是叫主家发现了……”
她这话音一落,团坐在那角落里嚼着花生的另外两个婆子,皆是笑了出声。
马婆子啐了那女婢一口,“胆子比那花生米粒儿还小。怕什么?满汴京城里的人都知晓,顾家遭了大难了,没瞧见大房二房都叫那开封府给抓去了……他们哪里还有心情管咱们?”
“挨千刀的从前光搁咱们面前装穷,吃糠咽菜的跟着姓顾的,比那村头的农夫子都不如。还当是跟了个慈善主家,哪里想到人家的金银多得铺满汴河,都舍不得从指甲缝里漏出一丝丝来给咱们碗里加上一片肉……”
马婆子骂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顾家一倒……咱们这些老姐姐们说不定就要各奔东西了,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本想着就在这里养老了。莫不曾想到老到老,无处可去咯。”
她说着,瞧着被小婢女满上的酒盏,同其他二人碰了碰。
“马姐姐说得是……先前还满心欢喜的想着跟着清姑娘嫁去伯爵府,如今曹大娘子一下大狱,那头便来退婚了。大房的成了杀人的黑心肝……这清姑娘没着落,我也要另寻出路了……”
说话的婆子姓赵,是顾清原本定下的陪嫁妈妈之一。
曹大娘子同顾家大房接连出事,伯爵府便默不作声的同顾清退了婚。
徐婆子说着,朝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第三个婆子看了过去,“徐姐……”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瞧见那徐婆子猛地扭过头去朝着身后,然后慌慌张张回过头来一脸惊恐。
正准备给她倒酒的马婆子见她这般,吓了一大跳,她啐一口骂道,“姓徐的,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这后头哪里有人!”
姓徐的婆子却是手一抖,杯盏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她猛地从原地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香……香气……你们闻到香气了吗?有香气……是耀哥儿身上的香气,是耀哥儿身上的香气……”
耀哥儿三个字一出,那锁起的二门后头,突然出来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笑声。

“说什么疯话?耀哥儿早就不在了,怕不是那夜猫儿叫……”
马婆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原本是在顾家四房伺候的,耀哥儿出事之后四房上下都给换了个遍,她就被分来看这二门了。
耀哥儿是四房独苗苗,他出生得晚,想要压顾均安一头讨得顾言之欢心很难。
是以顾桓瑛便别出心裁的出了奇招!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种异香,闻起来像是墨汁里兑了桂花油的味道,给抹在了婴儿的腋下,然后对外胡扯说那顾均耀出生就身带异香。她当时还嗤之以鼻,这有钱人都是傻子么?
你怎么不往孩子嘴里塞个砚台,说他是娘胎里自带的,岂不是更牛?
还带异香,脑子里灌了腊肠那才会信……
可是有钱人的心思她不懂,这外头的人不但是信了,还曾经排着队来顾家瞧人闻香!直到顾均耀开蒙之后喝墨水犹如喝水,学了等于白学……来闻香的人才少了。
马婆子想着,感觉自己又听到了一声笑,她哆嗦着掏出了钥匙,冲到二门边,骂骂咧咧道,“是哪个在装神弄鬼,看老婆子不抓你个正着。”
她的手哆嗦了好几下,都没有插进钥匙孔中。
好一会儿终于咔嚓一下,将门打开了去,一阵风吹来,二门之后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马婆子松了一口气,刚要发笑,就尖锐的爆鸣起来!
剩下几人朝前一看,瞬间慌了神,只见在那二门的地上有一个白色孩童脚印,在那脚印旁边上还落着一根喜鹊毛……
马婆子的尖叫划破了夜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喊道,“快去请四房的娘子过来……”
顾甚微蹲在树上瞧着,朝着自己的腰间摸了摸,摸出了一块已经凉掉了的甜板,悠哉悠哉地啃了起来。
顾家老宅本就不大,福顺公主府比邻而建,又被占掉了一些地,二门这么一叫唤,不一会儿四房的人便匆匆赶了过来。
领头的那位顾家四夫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面色惨白如鬼,她的手中握着一串佛珠,走起来像是在飘一般。
瞧见地上的东西,她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她一把推开了扶着她的顾十五娘,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把跪在了地上,她一把抓起了喜鹊毛,捂在胸口哭了起来。
“昨日我才做梦,梦见了耀儿,今日他便回来看我了么?耀儿你不回阿娘院中,可是在怨阿娘?”
顾桓瑛生得倒是好,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是他并不油腻不说,还显得格外的玉树临风,别有一番雅致在。
见自己妻子面露癫狂,顾桓瑛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哭哭哭!哭什么哭?现在哭的时候吗?”
长剑虽然悬在脖颈上,哭丧是不是太早了些?简直就是晦气!
顾桓瑛强压着怒火,他瞥了一眼在一旁的惊恐不已的马婆子,唾骂道,“定是这婆子想要投你所好,故意才整了这么一出,到时候好接着耀哥儿重新回房中去。”
“好好的差事不办,净动歪心思!我告诉你们,顾家乱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安分守己一些。”
他说着,袖子一甩,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一旁的顾十五娘冷冷地看着,等他走远了,她方才蹲下身去半跪到了母亲卢氏身边,“阿娘,你身子不好快莫要哭了,你看小弟是想要看着你笑,让你安心才给你送了一根喜鹊毛来啊……”
她说着,像是陡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惊喜地看向了卢氏的小腹,压低了声音道,“阿娘,莫不是小弟是在报信,说你这腹中已经有其他弟弟了……”
顾十五娘说着,嘴角的冷笑一闪而过。
卢氏一怔神色呆滞的站了起身,她看了看手中的喜鹊毛,又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
她看了看身边一脸关切的顾十五娘,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喜鹊毛?不是的……不是报喜的……”卢氏喃喃地说着。
她是不可能有孕的,她一连生了那么多个女儿,好不容易才怀了顾均耀这么一个金疙瘩,在郎中把脉确认了之后,养胎养得格外的精细……
孩子夭折的多,生下来养不大的多得是,她便格外进补了些,想要生下来一个健壮的孩子。
顾均耀生下来的时候足有八斤,就在打开门抱孩子出去的那一瞬间,有一只喜鹊飞了进来……她坐在床榻上听着外顾桓瑛的欢喜声,听着旁人对孩子的夸赞声……
“喜登枝,折丹桂……”旁人只道顾均耀一副好八字,日后定是有大出息。
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想来,那喜鹊飞进来之后,她便开始出血了……再后来郎中说她伤了身子,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她自从嫁入顾家,几乎一直都在生孩子,有了均耀她本就不打算生了的,所以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左棠,燕窝汤……我,喜鹊毛……大出血……顾均安……顾均安……”
顾十五娘瞧着一旁语速越来越快几近癫狂的卢氏,心中复杂万分。
她想着顾甚微的叮嘱,一把扶住了卢氏,焦急地说道,“阿娘,你没事吧!阿娘!你们快去请个郎中来,我阿娘瞧着有些不对劲,竟是……”
“阿娘阿娘,你莫要激动啊!当年均安堂兄已经尽力了,虽然太医说了若是小弟及时救治……可均安堂兄已经最快速度去请太医了,那就是一个意外……”
卢氏一听,猛地推开了顾十五娘的胳膊,一把将她掀翻在地,飞出好远去。
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力气有这么大,怔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拔腿就朝着拱门另外一头的公主府冲了过去。
树上的顾甚微吃掉了最后一口甜板,看着“假摔”的顾十五娘抽了抽嘴角。
牛顶一下都顶不了那么远好吗?姑娘你演得是不是有点过火!
她想着,身形一闪,朝着顾均安的书房飞了过去。
她寻了个暗处隐匿了身形,往那门口看去,却见一阵风都能吹起的卢氏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块石头,直接从她身边越过,冲到了顾均安身边,猛地一下砸了下去!
饶是顾甚微瞧着,都不禁脑瓜子一疼!
好家伙!好家伙!
头破血流的状元郎可真好看!

卢氏孱弱木讷。
这是顾甚微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顾十五娘从前被罚,她总是低垂着头杵在一旁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从未开口帮着说过一句。
唯独在她母亲左棠面前的时候,会洋洋得意的抬起下巴,一圈又一圈的摸着顾均耀的脑袋瓜。
摸得那孩子的头发油光发亮的,苍蝇站上去都要惊恐大喊“包浆了包浆了”!
顾甚微瞧着头破血流的顾均安,又看了看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子的卢氏,啧啧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戏,只有她一个人在看!
“顾均安,你们大房好狼的心!你都做了那皇家的赘婿,顾家人那是个个割了手腕让你吸血养着你,你们大房竟是还贪心不足,要将我们每个人都榨干了去!”
“二房三房的哥儿皆是蠢材烂泥扶不上墙,你才容得他们做苦力!”
“倒是我们四房五房的……旁人不知,我还不知晓,当年顾右年领着左棠回府,本是要走的。可是你祖父母以命相逼,逼迫他们生下男丁之后才能离开,顾右年同左棠有孝心,这才留了下来,谁知道竟是有命来没命走……”
顾甚微听到这话,却是一怔。
关于这一点,父亲同母亲都没有同她提过半句。
她想起当年父亲离开澄明院入宫时那难过的样子,是因为马上他们一家人就可以逍遥江湖,却是硬生生的被斩断了希望么?
顾甚微想着看向了卢氏,她这会儿面露癫狂,竟像是疯了一般。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吓死了是不是?生怕顾右年的儿子比你强,生怕我的均耀比你强!所以你们大房就杀了他们,这样四房五房就只能永远为你当牛做马,仰仗着你了!”
“你们好狠的心啊!当年那个喜鹊儿,便是带毒的吧!你们想要害死我同均耀,可均耀命大,他活下来了!你们眼见他越长越大,眼见着桓瑛样样为他谋划……他是那么聪慧,日后定是状元之才!”
“所以你就杀了他!是你故意不肯去请太医,是你故意拖延,你是害死我的均耀!”
“那是我的命根子啊!顾均安,我儿死了,你也别想活!”
顾甚微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卢氏的尖叫声简直要刺穿人的耳膜……
不是,你倒是接着打啊!说这些违心的假话作甚?
顾均耀是状元之才?那除非大雍国皇帝老儿宣布,从此之后“傻子”就不叫“傻子”了,改叫“状元”了!那样的话,他的确是有“状元”之才的!
“你发什么疯!谁会怕顾均耀!谁要杀你们!”
果不其然,先前还晕乎乎的顾均安听到这般离谱的话,亦是忍不住了。
他捂着自己流血的脑袋,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顾均安伸手抹掉了眼睛上的血,伸手就想要推搡卢氏。
“小畜生,你还敢说你没有动杀心……我都知道了,我的耀儿回来告诉我了,他说就是你们大房害死的他!我儿子死了,你们大房的儿子凭什么还活在世上!”
卢氏嚎叫着,再一次举起了石头,猛地朝着顾均安砸了过去。
顾均安吓了一大跳,慌忙伸手去挡,那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手臂上,砰的一声直接碎成了两半。
顾甚微蹲在一旁看着,又掏出了自己藏着的一袋炸汤圆,十里手艺好,这里头包着的黑芝麻馅几乎香掉人舌头。妙啊!把手砸折了好啊……在顾均安写那天下闻名的《绝亲书》时,她就想打断他胳膊了。
“你们害死我儿!是要遭报应的!”
顾均安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他彻底动了怒捂住了自己的胳膊,猛的一脚朝着卢氏踢了过去……
卢氏本就孱弱,哪里经得住这么一脚,一下子被踹飞了出去,眼瞅着就要朝着那门框撞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绿色的身影飞扑过来,一下子挡在了门框上,当了那卢氏的人肉垫,顾十五娘闷哼一声,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转过身去一把抱住了卢氏,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快请郎中来!我娘不好了!”
“呜呜呜……”
顾十五娘双目含泪,感受到身前那人呜呜呜的挣扎声,默不作声加大了力气,死命将卢氏的脸往自己怀中埋,不让她再言语,她想着偷偷拿出了一根银针,在卢氏的身上摸了摸,按照单太医教的穴位猛扎了下去。
怀中的卢氏的呜呜声逐渐小了,随即身子一软,整个人滑倒在了地上。
“阿娘……阿娘……你们快来,抬我阿娘回那边去,我请的郎中马上就到了!”
顾十五娘说着,一脸焦急的让自己带来的嬷嬷们将卢氏给背了出去,然后又焦急的看向了顾均安,“均安兄长,这可如何是好?我阿娘她是受了刺激……我替她说上一句对不起!”
“你你你……郎中郎中……”
顾十五娘说着,焦急地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顾均安,朝着门口焦急赶来的顾言之喊道,“祖父,均安哥哥的血止不住,胳膊好像也折了,这可怎么是好!郎中……得看郎中……”
站在门前的顾言之脑子一嗡,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撑住……
顾言之心中一揪,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均安!毒妇!毒妇啊!家门不幸!若是我孙儿均安有什么事,我定是要那毒妇陪葬!”
顾十五娘同躲在阴影处的顾甚微闻言,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果然整个顾家,只有顾均安是会让顾老爷子失态的人。
“祖父,我阿娘是生病了,你不能这样!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先让均安哥哥去前院请郎中止血上药,再去太医院请个专门看骨的太医来,均安哥哥是状元,他的这只手是要握笔的!”
顾言之如遭雷击,他慌张之下只瞧见了顾均安一头血,这会儿被顾十五娘一提醒,方才朝着顾均安的手臂看了过去!虽然那手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可顾均安确实是捂着半天没有说话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愤怒的朝着口前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快!”
这一下子,书房的这一处地方整个都慌里慌张了起来,顾甚微瞧着顾家那一群“面具人”们嚎天嚎地的,又听着顾老婆子跳起来骂卢氏的,还听着顾清呜呜呜的哭丧声……
还有杵在一旁神色晦暗不知道想着什么的顾桓瑛,以及任务超额完成,开始上演护母孝女的顾十五娘……
这浩浩荡荡的人全离开之后,顾均安的书房彻底的安静下来。
顾甚微念念不舍的将没有吃完的炸汤圆又放了回去,身形一闪走进门去。

一进门去,那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带着血的碎石头渣子落了一地。
她之所以让顾十五娘安排这一出,一来是为了完成她的要求,让卢氏离开顾家这条沉船。顾家家规森严,虽然由于长房二房的事情,这些规矩已经是形同虚设。
但是她了解顾言之,越是在这个档口,他越不会让顾家闹出任何分崩离析的事情。
和离是不可能的,顾桓瑛走的是文人雅士的路线,名声很重要。可“丧妻”却是可能的。
卢氏在顾均耀死后犹如行尸走肉,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面对命根子的死,因为那糖是她给孩子的,平日里也是她手把手不假于人的在照顾顾均耀的。
顾桓瑛将自己的过错全都推在了顾十五娘身上,然后原谅了自己。
可是卢氏没有,她一直在怪自己。
怪自己很痛苦,怪别人却是很容易,是以顾十五娘回府之后先诱导卢氏怀疑长房动手害了顾均耀,到了夜里顾均耀的“鬼魂显灵”,提醒卢氏想起她所以在顾均耀死后无法继续生产,完全是因为喜鹊飞进来之后她便大出血了。
旁人不信鬼魂,不信今生来世。
可是一直潜心礼佛的卢氏,对此深信不疑,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儿子给她的启示。
就算她内心深处知晓有问题,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因为这样她就可以放过自己,将所有过错都怪在他人身上了,这是她这么多年痛苦的唯一出口。
长房的夫妻二人还在牢里蹲着呢,这能发泄的人只有谁?那当然唯有顾均安了!
顾均安可不是在顾家被当成货物的顾十五娘,他是顾言之最看重的家族希望……
今夜这一石头砸下去,卢氏便是想在这个府中待,她也待不了了。
顾十五娘也不是从前的顾十五娘,她如今身后站着河东大族,有夫家做靠,顾言之怕她闹起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卢氏真的死亡的……
那么贵族常用的“病逝”便用得上了。
顾甚微想着,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这其二,不把顾均安这个绿帽子王弄走,她如何好进书房探一探福顺公主说的密室?
卢氏的狠手别说顾十五娘了,便是她也没有想到,这一时半会儿的顾均安怕不是顾不上回来这头了。
顾甚微想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小心的跳过那些带血的碎石头,果然在顾均安的桌案边看到了两块木牌,左边那块上头雕刻着顾家每一个人都能够倒背如流的家规。
顾甚微瞧着上头刻着的不许纳妾养外室,不许获不义之才,不许欺名盗誉……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家伙!
这哪里是什么家规!
把不许两个字抠掉,这分明就是顾家人的罪状!
当真是什么不许做什么啊!
她想着,将视线移到了右边的木牌上,那是让顾均安名扬天下的《断亲书》,里头细数了他们五房数条罪状。
顾甚微满眼嘲讽的看向了福顺公主说的第四十九个字,那里的确是一个“等”字。
等什么?
顾言之同顾均安再等什么?等着改天换日之后,顾家因为从龙之功一跃成为汴京城顶级家族,等着那人登基之后,顾言之不再是驸马,可以封侯拜相?
顾甚微想着,盯着那个等字看了看。
倘若福顺公主在撒谎,她这一个等字按下去,怕不是就是要陷入危险之地了。
顾甚微想着,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猛戳了下去。
她顾甚微最不怕的就是危险。
书房里安静得不得了,顾甚微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皱了皱眉头……机关没有开启,密室的入口没有出现么?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戳一下,就听到了轻微的一声咔嚓声响起。
挂在墙上的家规牌子突然朝着侧面缩了过去,出了一个可容一个削瘦的人侧着身子钻进去的小洞。
这洞在墙上,并没有接着地,需要站在桌案上,然后钻进去。
顾甚微眯了眯眼睛,凑近了一些,果然见那光可鉴人的黑漆桌案上,悄悄地藏着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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