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by饭团桃子控
饭团桃子控  发于:2024年0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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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在边关受了苦,回汴京之后怕是也要好好调养一番,太医往这里来不方便。再则还有李铭方,这里怕是住不下了。”
“你不是着急离开汴京么?那还是早日买好宅院,也好早日安顿。”
顾甚微擦着头发的手一顿,心中微微有些苦涩。
虽然她是想着快些离开汴京,断绝了二人的心思,可这话从韩时宴嘴中说出来,却是令人有些泛酸。
她没有瞧见的是,那白布底下坐着韩时宴,这会儿嘴角根本就压不住!
虽然之前顾甚微偷偷去探他,他已经知晓了她对他并非是没有情谊,可如今这一顿,他更是确认无比。
他心悦顾甚微,顾甚微也同样心悦着他。

“等汴京的事情了了,我同你一起去蜀中,那里有神医,可以治好你。”
顾甚微身子一僵,只觉得整个人的气血都瞬间涌上了头顶。
她呆愣在原地,先前还坐在那里任由她搓扁揉圆的人突然站了起身,一下子将她拥入了怀中。
顾甚微这回没有再将人摔飞出去,她的手中还拿着那块用来擦头发的干布。
她的鼻尖都是眼前那人淡淡的香气,她头一回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臂膀格外的宽阔,怀中也无比的温暖。不是预想中的冷冽,反而像是冬日的暖阳,雪中的温泉。
“顾甚微,我心悦你。无论生命长短,无论地上黄泉,我相信我们一定有白头偕老的一天。”
“天不怕地不怕的顾亲事,将官家钦定的铁案硬生生的翻了个个儿的顾亲事,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顾亲事,可还有同韩某并肩再战一回的胆量?”
“就像你相信我绝对不会对着任何人折腰一样,我也相信这世间你就是天下第一,没有什么人能打倒你。”
顾甚微眼眶微红,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鼻音。
“倒是也没有那么嚣张,什么天下第一,牛皮都叫你吹破了!你哪里就不会折腰,方才还险些被我摔折了!”
韩时宴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微微地低下头去,将头埋在了顾甚微的发间。
“你说的都对!我们顾亲事,不要再为了别人考虑,只需要想着你自己就好了。”
“你不应该是瞧上了我,就直接将我扛回府霸王硬上弓么?咱们可是举世闻名的大反派,要杀头要灭门的凶人,行事怎么不能凶悍些?”
顾甚微瞬间哑然,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韩御史!
“方才长观果真把你的脑袋摇坏了吧!”
韩时宴轻笑出声,“从我遇到顾亲事开始,脑子便一日坏过一日,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顾甚微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之前在那匣子当中瞧见的厚厚一叠画,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那么多张,韩时宴当真是心悦她很久了吧。
顾甚微正想着,就感觉二人一下子拉开了距离,韩时宴目光炙热的看着她,他的头发被她擦得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喉结处还有着细微的没有擦干的水珠。
他的眼神格外的认真,“倘若当真无药可医,韩时宴也想要娶顾甚微为妻。”
“我不会殉情,也不会颓唐,我会带着你的那把剑一起,继续做我们一起做的事情,除奸佞许清明。”
“我以一生功德,换来世再与你相遇。生生世世可到白头。”
顾甚微被那双眼睛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的就要从口中跳出来。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软话,仅有的一点甜嘴儿都用在讨好上峰张春庭身上了。
在知晓那是她师兄之后,连这点甜都没有了。
“你们御史台果真都是会耍嘴皮子的!韩御史你看我有没有起鸡皮疙瘩!”
韩时宴对此早在意料之中,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顾甚微看,根本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那可怎么办?御史台也想要将心悦的姑娘扛回家,可我这不是打不过你?所以只好主动送上门,有劳顾亲事你扛上一扛了!”
顾甚微别开了视线去,“好不要脸的登徒子!”
韩时宴轻笑起来,“所以,顾亲事我们一同去蜀中吧。”
顾甚微没有回答,手指在剑柄上头摩挲着,韩时宴也没有催促她。
事实上,顾甚微只要这会儿抬头看他,便能瞧见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天知道他方才这一会儿的时间,说完了他能够想到的最动听的情话。
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嘴里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是羞愤难当。
可是,虽然羞耻,但他心中却是格外的愉悦。
父亲说得对,只要能娶到顾甚微,脸面算什么?
他想着,就瞧见顾甚微突然抬起头来,看向了他,“你惹了我,就不能有后路了,如此你……”
顾甚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再次被抱了个满怀,“永不后悔。”
顾甚微嘴角微微上翘,这一回她的手从那剑柄上离开,轻轻地环上了韩时宴的腰。
几乎是顷刻之间,她又猛地一推,直接将韩时宴推开来,然后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凶道,“还不将姜汤喝了,谁走在前头,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我可不想要抱着你的骨灰坛子闯荡江湖。”
韩时宴半分不恼,端起了桌上的姜汤一饮而尽。
“我觉得我已经大好了。毕竟方才才用了灵丹妙药。”
顾甚微听着,瞪了韩时宴一眼,“你给我闭嘴!”
她骂跪骂,伸出手来贴了贴韩时宴的额头,却见他果真是不烧了,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精神抖擞,仿佛方才磕了一把大还丹,现在能举起御史台抖上三抖。
韩时宴闻言,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一直努力的压抑着自己上翘的唇角。
顾甚微瞧着无语至极,她冷哼了一声,“不是说要去看宅院么?还杵在我屋子里头孵蛋么?”
“韩某倒是想孵,但是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柄没有出鞘的剑直接封住了嘴,顾甚微恼羞成怒的剜了他一眼,直接一个箭步夺门而出,口中还喊着“十里阿姊”!
韩时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神色格外的柔和。
他很想画画,将顾甚微的每一点每一滴都画进他的心里。
“十里阿姊,同我一起去看宅院吧!”
十里看着面红红的顾甚微,又看了看跟着她出来的韩时宴,询问地睁大了眼睛。
见韩时宴轻轻颔首,十里愉快的笑了出声,“那宅院我同小景偷偷在附近瞧过了,大小正合适,比顾家的老宅不知道好上多少。若是有韩御史当邻居,那更是好。”
“姑娘去瞧了便好,铭方姑娘还睡着,万一醒来有我在这里更好些。”
顾甚微犹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她正想着,就瞧见厢房的门打开了,姜四郎低着头颓唐的走了出来。
“韩御史,能帮我见见阿爹吗?”

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姜四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从前他是高门大户娇养的小衙内,眼睛生在头顶上,下巴就从未冲着过地面,整个人都是那般恣意盎然。
在此之前,姜四公子遭遇的最大的挫折,是姜家人不乐意让他迎娶李铭方。
他虽然还很怯懦,但却是仿佛一夜长大,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韩时宴询问地看向了顾甚微,见她点头。
虽然心中有些遗憾不能二人独处去看新宅院,但还是说了一句“好”。
他想着,眼眸一动,冲着姜四郎道,“你且先等上片刻。”
韩时宴说着,轻轻地拉起顾甚微的手,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将人直接拉回了屋子,“卿卿,某披头散发,不宜去开封府,不若卿卿帮我梳头可好?”
顾甚微瞬间瞠目结舌,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叫谁卿卿呢!从前的韩御史被夺舍了么?”
顾甚微说着,冷哼了一声,瞧着他还湿漉漉的头发,却是冷哼了一声,突然一掌轻轻打在了韩时宴的背后。
韩时宴不明所以,正欲要说话,却是瞧见铜镜里头的自己竟是头顶上冒出了袅袅白雾,一股暖流从顾甚微的手心里直接进入了他的身体里,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尤其是头……
“所以……内功还可以这般用么?我从未见长观这般用过……”
顾甚微收回了手,拿起自己的木梳,犹疑了片刻还是给韩时宴竖起头来,她这个人没有多少耐心,更加不会什么郎情妾意的慢悠悠梳法,几乎是咔咔两下,就胡乱给韩时宴挽好了发。
只能说,不丑。
“融会贯通之后,树叶可变利器,内功可用来热馒头……”
韩时宴脑海当中浮现出顾甚微双手托着馒头,用内力来蒸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一言难尽。
“卿卿……”注意到身后站着的顾甚微想要拔刀砍人的视线,韩时宴轻笑一声,改唤道,“顾亲事真乃神人!某……”
他说着,藏起自己几乎要按捺不住的激荡心情,果断决定见好就收。
再得寸进尺下去,他担心要直接死在顾姑娘的剑下。
等去到开封府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这一路上有姜四郎在,谁都没有说话。
地牢原本就见不到太阳阴暗潮湿,因为大雨地面上已经出了明晃晃的水。
狱卒的身上都是药酒的味道,想来在这地方待得久了,染上了一变天便膝盖疼的风湿毛病。
韩时宴同顾甚微都是这里熟客了,是以即便是没有吴江带领,那狱卒在瞟了姜四郎好几眼之后,还是恭敬的取了钥匙,领着三人去见了姜太师。
姜太师被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中,姜家其他人都不在此,不知道被关押到哪里去了。
像是看出了顾甚微的心中所想,那狱卒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几位大人离开了汴京之后,这开封府大牢就被清空了,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一个人被抓进来。”
狱卒说着,偷偷瞥向顾甚微同韩时宴的视线有些幽怨。
天知道那三人不在汴京,他们这些狱卒有多开心,简直就是天天过年好吗?
大牢里头别说人了,就连蟑螂同老鼠都不蹦跶了,他们日日搁家里躺着照旧拿束修。因为要拍王府尹马屁的缘故,开封府上上下下多少都爱求神。
管他是佛祖道长,还是狐仙邪神,没有一个可以拜的,那都叫不合群。
他倒是日日祈求神明,若是这三日决定拿下北朝,打个一年半载的仗该有多好,可神明也抵挡不住几位杀神的步伐,好日子还没有过上几日呢……
他们一回来,这大狱当中又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装人了。
“是以这大牢如今还算空,府尹大人说太师喜静,便给他安排个单独的一角,姜家其他人都在另外一头待着。今日一早,倒是有好些人来探姜太师了……”
狱卒说着,声音小了几分,“韩太傅同府尹大人都来了。”
那狱卒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步,抬手指了指里头,“就在那里了,小的就在这附近守着,大人若是有什么事,便直接唤我。小人名叫李甲。”
韩时宴点了点头,那李甲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
待他一走,那大牢里头的姜太师率先开了口,他还穿着昨日的常服,正安静地盘坐在地牢中央,像是在冥想一般。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来,摇了摇头。
“四郎你不应该来的。”
姜四郎眼眶一红,他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快步上前,蹲在了牢房门前。
姜太师瞧着他这般模样,长叹一声,“你不必对铭方所为挂怀,别自己选了她,又摆出一副她欠了你的模样,不是她对不起姜家,是阿爹在利用她,为的便是给姜家留下一条后路。”
姜四郎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回头朝着顾甚微同韩时宴看了过去。
却见无论是顾甚微还是韩时宴眼中都丝毫没有惊讶之色,顿时在场的没有看穿之人,便只有他了。
“阿爹将你赶出姜家,也同样是因为此。你回去之后,便说与铭方听,亦是让她莫要难受,好好诞下孩儿并且教养成人。从前你阿娘总是惯着你,你虽然比韩御史要年长,却瞧着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从前天塌下来,有父亲同哥哥们顶着,由得你玩闹。”
“从今往后,便要靠你自己鼎立门户。我已经拜托了韩太傅,他会同官家说,请求让你外放。”
“老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的良苦用心,你不明白,可是圣上已经明白。你没有同其他姜家人一般被抓进大狱中,说明官家已经允了我的请求,留我姜氏一支血脉。”
姜四郎双手死死的抓住了栏杆,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可虽然你不会落罪,但日后必定尝尽世态炎凉。但从你今日在公堂上的选择来看,阿爹便知晓自己没有看错你,你比你的哥哥们更加坚韧,他日定有一番作为。”
“阿爹不会怪你,你阿娘也不会。这便是阿爹要同你说的全部,你要字字句句牢记于心。”
“莫要再来了。”

姜四郎重重地唤了一声,跪在那牢门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他擦干了眼泪猛地站了起身,朝着那来路跑去。
顾甚微瞧他不对劲,还是快步地跟了上去。
大牢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姜太师这才红着眼睛的转过头来。
他用大袖擦了擦眼角,淡淡地说道,“韩御史没有同顾亲事一起离开,想来是有话要同老夫说。”
韩时宴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突然默写那账册,也不全是为了引起顾甚微好奇。
“我看过账册了,出入有些对不上。姜家大郎就算再怎么赌,也不至于赌出那么大一个窟窿洞来。”
“苏州的税银,一船的金锭……你我都清楚是多大一笔,你将所有的全都填进去,才补上了当年挪用的数。”
“你借着赈灾,让沧浪山洪氏帮你套出了那么多银钱,都哪里去了?”
韩时宴说着,冲着姜太师摇了摇头,“当年中宫同苏贵妃斗得昏天暗地,姜大郎赌钱若是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李太保没有理由没有听到风声,且放过这个重创敌人的机会。”
“换句话说,敢要勾着姜大郎赌那么大的人,不可能不是别有用心。”
要么是有富商想要走姜太师的门路,故意做局引姜大郎上钩,然后做交换,钱不用赔,一笔勾销。
要么是政敌所为,想要用姜大郎拉太师下马,人家要命不要钱。
姜太师没有说话,看向韩时宴的神色复杂又深沉。
半晌他摇了摇头,“韩御史未免想得太多了。我那大子不争气,抢了身边长随的心上人做妾。那长随怀恨在心,勾着他去赌,他这个人心志不坚,确实是输了一大笔钱。”
“我府中银钱,早就散尽,为此还害得我第五子小小年纪丢了性命。”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府中当时确实是还不上那笔钱,只好铤而走险。”
“还钱之后,我就将那小厮还有我大儿子房中的那个妾室一起发卖出去了。多余的那些运回了汴京,给几个儿子娶妻用了。要娶门当户对的姑娘,没有聘礼怎么可以?”
“嫡出庶出的女儿,要嫁去好人家,没有丰厚的嫁妆,又岂是能成?”
“钱就是这样用掉了。”
韩时宴面不改色,又摇了摇头。
“姜大郎明显不知晓李铭方同姜四郎会大义灭亲,他咆哮公堂之时感情真挚,不是演的。毕竟他没有那般好本事。他不知道你为姜家留一条退路的打算。”
“你这个打算,必须有官家在场才可以,不然的话以王一和的性情,绝对不会被你一句断绝关系糊弄过去。”
若是口里头说断绝关系便可以避免家族连坐,那还不乱套了。
一没有开祠堂在族谱上删掉姓名,二没有在官府备案……姜四郎还是姜家人,甚至李铭方没有接到休书,那就还是姜家妇。若不是有官家赦免,王一和依照大雍律法应该将他们下大狱。
“姜大郎离开姜府进宫请官家,同顾甚微还有吴江押送你来开封府是同时的。而我们刚开始审案,官家便来了。姜大郎有何脸面,请得鲜少出宫的官家即刻出宫?”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宫门都已经落了锁。你是怎么笃定官家一定会出来的?”
“又如何笃定官家会同意你的谋算?”
姜太师抿着嘴唇,静静地看着韩时宴,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一般。
半晌他方才红着眼睛说道,“老夫突然想到,在韩御史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是个一心为名,凡事都要刨根问底,论个是非黑白对错的好官。”
“那时候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到老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说着,有些颓废地摇了摇头,“我知晓你在怀疑什么。”
“我同官家君臣几十载,君臣之间多少有些情谊在,且官家老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心地软,尤其是对我们这种老臣心肠软。我就是仗着这一点方才一搏。”
“关于案子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并没有什么隐藏的地方。”
“我总归不能盗取官家的银子,然后又交给官家……”
韩时宴没有停顿,直接纠正道,“你盗取的是大雍的银子,不是官家的银子。大雍的银子放在国库里,官家的银子放在私库中,不可混为一谈。”
姜太师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御史还是莫要钻牛角尖了。比起这个,老夫劝你还是盯着皇城使张春庭为好。越王勾践卧薪藏胆以灭吴,韩信忍受胯下之辱终出人头地……”
“张春庭从前遭受过那么多羞辱,又岂会对官家有什么孺慕之情呢?”
“太子是他的亲兄长,他都可以毫不留情斩杀……他能杀兄,又岂知不会弑父杀弟!”
“太子过后,官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已经老了,而二皇子尚且年幼……张春庭如今却是当打之年……”
姜太师说着,站起身来,他走到牢门边,靠近了韩时宴。
“老夫是做了许多错事,但是老夫也确实是心系大雍,不敢有半分松懈……早前他要为顾右年洗冤,还有所顾忌,如今案子已经了结,根本就没有可以钳制住他的了。”
韩时宴若有所思的听着,却是摇了摇头。
“这些话,想必太师早就同官家说过了。张春庭尚未有谋逆之举,太师便已经直接判了他死刑。像太师这样想法的人,在这个汴京城里,在这个庙堂之上,又有多少人呢?”
想要他铲除异己的时候,让他做最肮脏最锋利的剑。
等到用不着他了,又开始嫌弃这把剑太过骇人。天底下哪里有这般没有道理的道理。
“太师同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要通过我,让顾甚微来当钳制张春庭的锁。”
“就像是你利用李铭方来钳制顾甚微一样。”
“太师怎么不同韩某说,张春庭斩杀兄长,本来就是你们因为忌惮提前给他套上的锁?若非如此,你们今日又这般义正言辞的找到攻讦他的点呢?”
他不喜欢党争,不喜欢弄权,不代表他不会不懂,他只是志不在此。

“你为何忌惮于他?”
“张春庭未上族谱并非赵姓,如此为何,太师不是再清楚不过么?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忌惮他?”
天下人皆知张春庭是个美貌又凶残的宦官。
没有人会这般宣扬自己,更没有人会扒掉皇城使的衣衫验看,是以这“人尽皆知”又岂能不是有心人做出的文章?这般想着,韩时宴都要对那位表兄兼舅兄说上一句,真惨!
命运好似对他格外的不公平,这汴京城从来都不是他的家乡,不过是个虎穴狼窝罢了。
姜太师只觉得自己再一次被韩时宴给看穿了。
他抓着那监牢的木栅栏,苦笑出声。
“若我儿有韩御史的十分之一,该有多好。”
“世人皆道韩敬彦有治世之才,日后可为国相。可如今看来,韩御史尤胜之。”
“你叫老夫如何不忌惮他?赵氏阖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而张春庭却是顾右年的徒弟!顾甚微十三岁便可以一当百,张春庭于我大雍皇族那便是群羊当中生出了猛虎!兔子头上盘旋着雄鹰……”
“麻绳只能束住游蛇,又如何可捆住参天巨蟒?”
“他砍翻皇族有如切瓜,你叫老夫如何不忌惮?”
韩时宴默然。
他想了想他那朝着他扔一个茶盏要喘三喘的舅父,再想了想那个瞧见他吓得抱住亲娘裤脚不敢探头的未来太子表弟……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懂了姜太师的焦虑。
“太师派李畅行刺官家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才是虎豹财狼么?”
小老儿当真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您当然没有想过,即便谋逆了,你也认为自己是忠君爱民的贤臣。始皇帝统一了度量衡,太师量人与量己,怎地还用不同的尺呢?”
韩时宴说着,并不再想要同姜太师说下去。
他心中明白,这老贼根本就不会透露任何关于那些钱财的线索,他只想要给在这里不停的给他暗示,这是他身为太师使了一辈子的手段。
只可惜,这东西用到他身上根本就是无用功。
他韩时宴出了名的头铁,九头牛都拉不动他,更何况是个害死顾甚微父亲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儿。
他想着,不管姜太师的呼喊,径直地朝着地牢的门口走去。
越是走,那步履越是轻快!
顾甚微就在上头等着他,他们方才表明了心意,今日应该是放爆竹散喜糖的一天的。
那守在门前的狱卒只觉得眼睛一花,他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就瞧见韩时宴已经飞冲了出去。
开封府地牢前头的桃花树这会儿已经生了毛桃儿,绿油油的上头挂着水珠。树梢上几个见日头的多的,提前红了尖儿,叫那天上的飞鸟啃掉了一半,不知道哪日便会掉落下来。
顾甚微站在树下背对着他,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耳朵像是被洗过了一般,那鸟叫蝉鸣仿佛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
韩时宴觉得,就在他跨过那地牢大门瞧见顾甚微的一瞬间。
汴京好似一下子由春入了夏。
一如他那颗由温暖变得炙热的心。
“顾亲事!”
韩时宴小跑了几步,到顾甚微近前时又脚步从容起来,他挺起了胸膛,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甚微闻声回过头来,“我让长观先送姜四郎回桑子巷了。”
韩时宴点了点头,在看到顾甚微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那我们一起去看宅院吧,离这里不远,走走就到了。路过万家的馒头铺子,还能吃上几个填饱肚子。”
顾甚微打量了他一番,韩时宴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病人了。
“行。”
若是没有姜四郎这个插曲,他们本来也就是要去看宅院的。
顾甚微倒是想问韩时宴关于那账册的事情,可一想到若是问了,那韩时宴岂不是要发现今日早晨她偷偷去探病之事,顿时又觉得脚指头都能抠出一口鱼塘来。
韩时宴知晓了,还不打蛇上棍,尾巴直接翘到南天门上头去!
可若是不问,又心痒难耐。
她正纠结着,就听到韩时宴低声说道,“我看那账册,感觉数目有些不对劲,怀疑姜太师将其中一部分金银献给了官家,正是因为有这个把柄在手,所以即便姜太师在派李畅行刺官家之后。”
“官家还愿意给他留下姜四郎这条血脉。”
“只不过他不肯承认,而且这个猜测,应该是很难查验了。”
“我方才就是问这个问题,所以多留了一会儿。”
顾甚微大惊,她抬眸惊疑不定的看向了眼前站着的人。
韩时宴莫不是能听到她的心声!还是说这厮根本就是她肚子里的一条虫!
这下完全不用纠结了!
顾甚微想着事情,韩时宴想着顾甚微,二人就这般一齐直奔开封府门口。
那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昨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一个都不在这里了,开封府门前的石狮子都感觉没有那把憋屈了。
“时宴兄,顾亲人!等等我等等我!你们也是要去鲁国公府看热闹吗?贺鲁兄方才知会我的,他带着浩儿已经去抢先占个好位置了!”
顾甚微听着身后的炸雷,脑子嗡嗡作响。
“我可能没有那缘分同你做邻居,不然的话,怎么总是横生枝节?那房主会等到什么时候?”
韩时宴见顾甚微看他,耳根子一红,他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说道,“我能说房主其实就是我么?我担心那宅院被人买走,于是便提前先买下了……屋子都简单修缮过了,可以直接住进去。”
韩时宴说着,有些忐忑的看向了顾甚微。
顾甚微一愣,随即爽朗的笑了出声。
她明白韩时宴的好意,也不是那等扭捏之人,她的确是需要那么一个宅院,且并没有打算在这种事情上耗费时间。
“你们这些有钱的家伙,买宅院像是在市集里买菜么?”
见顾甚微没有恼,韩时宴也笑了起来,他扭过头去看向了跑过来的吴江。
“贺鲁是谁?浩儿又是谁?鲁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
吴江听到韩时宴发问,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他冲着二人挤眉弄眼了一番,方才哇哇哇的说道,“贺鲁就是那个端着海碗看热闹的壮汉,浩儿是骑在他肩头的那个孩子,他儿子!”
“听说昨夜鲁国公府的那个病秧子死了,方才官家给了圣旨,让魏长命那个家伙做鲁国公!”
“魏长命那个臭小子,他要发达了啊!我这不是赶紧冲过去喊苟富贵勿相忘,国公爷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顾甚微同吴江对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的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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