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韩某在顾亲事眼中是上上签么?”
“你为何阻拦我问那掌柜的再多要一个房间?”
天字号的客房明明很大,可韩时宴却还觉得格外的小,小到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他正想着,就对上了顾甚微迷茫的视线,“在我这里当上上签有什么用?你得做齐王的上上签那才有用。”
“这客栈里住的除了你之外都是江湖中人,我们同那九幽门的起了冲突,万一半夜里那小霸王将你给咔嚓了!那我岂不是还要给你缝脑袋?”
“十里不在,我缝的皮比山路十八弯还要弯……不妥不妥。”
韩时宴瞬间哑然。
他瞥了那床榻一眼,顾甚微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问题所在,她耳根子一红,弹跳般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睡床,你睡那边的美人榻!我这是在保护你!”
韩时宴看着顾甚微的耳根子,笑着拱了拱手,“嗯,韩某有卿卿保护觉得安心了许多,应该不用被缝头了。”
顾甚微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忙碌几分。
韩时宴瞧着好笑,不忍心让顾甚微继续尴尬,转移了话题。
“若非我们蜀中求医之事没有声张,我都在想这突然冒出来的见仙令会不会是有人引你去武林大会了。简直是打着瞌睡递来了枕头。”
“我们正愁要怎么寻得到那郎中,就凭空多出来了什么见仙令。”
顾甚微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会功夫,但是一连五日骑马疾驰,她此刻也只想躺着。
她扯出来了一个圆凳,跨坐了上去,将手中的长剑放在了桌案上,“我也觉得有些古怪。”
“从前我一心复仇,也没有想过要去求医,对于那蜀中的什么邪性郎中并不知晓,更是没有听说过这什么见仙令。可不管这是什么阴谋阳谋,就算是个圈套,那我也钻定了。”
她才十六七岁的,能活着谁会想死啊!
就算是没有韩时宴,她也会为了自己性命来取这个见仙令,更何况……韩御史这块美味的点心,她都还没有吃到嘴中呢!
她一想着日后二人齐手扫尽天下不平事,就更加舍不得死了。
“咱们不是正愁去了蜀中寻不到人,同人错过了么?有了这见仙令,可不是就不用担心了。至于你担心的阴谋诡计,没有关系,武林不是庙堂,这里谁拳头大谁说了算!”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脸上的骄傲神色,忍不住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虽然日夜相处,他能够感觉到顾甚微其实一日比一日衰弱,若是寻不到神医,她是当真活不了太久了。
可是他喜欢她这般神采飞扬,可以横扫一切的样子。
他只恨不得将这样的顾甚微刻进自己的眼睛里,怎么看都看不够。
“便是没有见仙令,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停留一日参加武林大会,我记得顾亲事的愿望里不就有天下第一么?到时候我也算是抱着金大腿,成为天下第一的夫婿了。”
顾甚微脸又红了。
“忒是不要脸,你怎么还理直气壮的说这些。”
“家学渊源,大约是血脉觉醒了。武林之中的人,是这般说话的吧?”
顾甚微无语的冲着韩时宴翻了个白眼儿,这厮脸皮那是日渐增厚,简直都要刀枪不入了。
“像韩御史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武林中人,通常只会说爷爷饶命,姑奶奶饶命……”
顾甚微说到求饶的时候,声音变得瓮声瓮气的,韩时宴只觉得眼前都浮现出了小人磕头的画面来……
韩时宴翘起唇角,学着顾甚微的样子,“顾姑娘饶命……”
顾甚微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墙角,“蹲马步一个时辰,便饶你一条小命……”
她正说着,突然耳朵一动,朝着窗户外看了过去,“有鸟的扑腾声……”
她想着,赶忙站了起身,打开了窗户。
这会儿的功夫,窗外的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城中的灯笼亮起,星星点点的像是在地面上铺了一条银河。
顾甚微伸手一抓,将那白鸽抓了进来,韩时宴这会儿已经起身站在了顾甚微的身后,他一看那鸽子,却是微微一怔,“这是我韩家的信鸽,这只是我阿爹养的,从前阿娘叫他跪算盘珠子,他寻我求救,就用此鸽。”
顾甚微将鸽子递给了韩时宴,有些一言难尽。
倒是也不必时候得这么详尽,我已经相信了你的确是有家学渊源。
韩时宴将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了下来,从里头倒出了一卷信来,摊开一看,却是惊讶无比。
“儿子啊!大喜啊!张春庭认祖归宗,被封安王。不愧是我儿,同阿爹一般选软饭选大腿的眼光那是整个韩家最好的!吾心甚慰!哈哈!”
其实大可不必写这么多废话的……
韩时宴也想要学顾甚微的在屋子里踱上几步……这是他方才说阿爹跪算盘珠子的现世报吧?
“进来。”
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来,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跑堂小二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他的左右手各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头顶上还顶着一坛子酒,看上去像是瓦子里玩杂耍的一般。
小二走到桌边,目不斜视的将那两个托盘放了下来,又将头顶的酒坛子搁了下来。
然后麻溜儿的将那酒菜点心摆了一桌儿,笑眯眯的说道,“我们掌柜的请的,二位客官请慢用。”
那小二哥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香来,嘿嘿了几声,“掌柜的说这东西是上上品,她的珍藏,顾楼主今夜可试上一试,有如登仙。”
他说着,将那一把香放在了酒坛子旁边,然后像是一阵疾风一般走了出去,临了还不忘记掩上了门。
屋子里瞬间沉默了,只有不耐烦等着回信的鸽子,在那里咕咕咕的叫着。
韩时宴瞥了那香一眼,耳根子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虽然没有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这香是起什么作用的,只要不是傻子,那都明白。
他想着,不敢去看顾甚微,过去抓住了那鸽子,朝着窗户外扔去。
他没有什么好回信的,总不能回“同喜同喜……软饭秘籍速速传授……急!”
那鸽子咕咕了几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见确实要空着回去,不再犹豫咕咕地飞走了。
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韩时宴顿时觉得脸上滚烫消散了一些,他转过身去,努力不看那些香,也不看那张榻,对着顾甚微说起了正事。
“汴京怕不是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张大人心中早有预料,所以催着我们离开汴京。”
见顾甚微一脸忧心,韩时宴立即又道,“不过从魏长命做了鲁国公,再到张大人认祖归宗被封安王……目前来看,应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顾亲事你不必过于忧心,我阿爹来信不还说是大喜么?”
“我阿爹虽然不在朝廷中掌实权,但是大伯父担心他乱来,肯定要将这些掰碎了揉开了同他分析一般的。不然的话,官家喜欢张三,我阿爹给张三一巴掌,官家器重李四,我阿爹给李四一脚……”
“大伯父不想收拾烂摊子,不会任由他将大悲当大喜的。”
顾甚微摇了摇头,“我倒是不担心兄长,我就是有些忧愁,万一要打架我就要错过了啊!”
她又不是那二傻子!
这事情若是官家硬塞的,那在没有公开立太子的档口,这举动令人遐想连篇,苏贵妃怕不是夜不能寐床榻上得摆二十四个张春庭的小人轮流扎扎扎!
若是张春庭硬生生的谋划来的,同他让魏长命做鲁国公一般,那他想要什么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是一个战场啊!
韩时宴一梗,还没有来得开解自己,哪里有武将不喜欢打架的……
就又瞧见顾甚微摇了摇头,“我怀疑不是兄长要支走我,分明就是要支走你!万一他想要做点什么,韩御史你拦在前头他是砍还是不砍?他若是砍了,我要做寡妇。”
“他若是不砍,你把头撞上来非要他砍,那真的很难忍……”
顾甚微说着,就瞧韩时宴已经整个人像是烧红了的烙铁,她有些茫然的看了过去,哈?
最近她总感觉韩御史的脑瓜子坏得愈发的厉害,都快同她悲喜不通了!
“寡妇……虽然我也同卿卿一般想要赶紧成亲,但是卿卿莫要着急,我们还要走三媒六娉……我想要堂堂正正的将你娶进门。”
韩时宴说着,正襟危坐,一派君子模样。
顾甚微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所以我说了那么些,你就听到了寡妇二字?”
“难怪这世上最歹毒的莫过于情毒,韩御史你当真是愈发昏聩。”
她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坛子,给韩时宴倒了一碗,“来,杀杀毒。”
顾甚微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同韩时宴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韩时宴见状,端起酒碗亦是喝了起来,只不过那酒一入口,便火烧火辣起来……
“江湖之中多烈酒,比汴京城中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公子哥儿们喝的酒,要醉人许多。你喝不惯,就慢些喝。从前我离开汴京,带着十里过过一段靠雾伞任务过活的日子。”
“那时候还跟不少光着膀子的壮汉们一起饮酒,认识了好些三教九流之人。他们行事放浪形骸,看重义气大过规矩。虽然少不得打打杀杀的,但却是一种另外的轻松快活。”
顾甚微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卤牛肉塞进了嘴中。
“我同陶掌柜师姐妹二人,便是那会儿认识的。我算是救了她们一回,陶欢娘愿意给我平旦楼做掌柜,美娘却是不乐意去汴京,皇城衙门那种地方,有不少江湖人都避之不及的。”
“她为了多谢我,便送了我八个小郎君,个个生得貌美如花……”
“我一想到姑奶奶赚的银子日后要养八张没用的嘴,就将他们送回了。”
开玩笑,她穷得叮当儿响,八个小郎君在鸽子笼里人叠人,叠八层么?想想脸都要绿了。
韩时宴瞧着顾甚微的表情,听得她解释那八个小郎君的事情,心中一下子美得要溢出泡来。
“这酒一点都不烈,很甜。”
顾甚微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冒傻气,无语地说道,“我祖父那样的,姜太师那样的人,瞧着是人人称颂的大好人,其实背地里心狠手辣坏事做尽。”
“而有的人背负骂名,看上去凶悍无比,却是很有道义。”
“我想,若不是我阿爹出了事,张春庭同魏长命还有李三思,一定比现在更得大自在。不过是我阿爹一时兴起的举手之劳罢了,他这个人救过许多许多的人。”
“结果如何呢?只有张春庭记得他,愿意豁出性命用自己一生来报答他。”
她根本就不相信姜太师挑拨离间说的话,张春庭上汴京就是为了他阿爹来的。
正如她一样,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岂能是坏人?
“皇城司是谁的刀,又是谁的狗?世人皆骂刀恶,不过是不敢骂那刀的主人罢了。”
第433章 客栈共处
顾甚微点到为止,并没有强迫韩时宴也夸赞张春庭的意思,毕竟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是相看两厌的死对头。
“今夜早些歇息,明天咱们就去武林大会上大杀八方拿见仙令,然后速去蜀中。”
韩时宴点了点头,他们这五日基本上没怎么休息,一直在赶路到现在的确是疲惫不堪了。
这菜的味道一般,也就是那卤牛肉吃起来格外的劲道,至于旁的那都是随便在油锅里打了个滚儿便捞起来装盘了。
“行走江湖,用的都是这样的吃食么?”
顾甚微沉痛的点了点头,“江湖人大多数都又穷又急,手里的一点银钱不是用来给自己治伤,就是给旁人治伤了。风餐露宿那是常有之事,不然那些话本子里怎么永远都是牛肉同酒?”
“也就是这两样拿得出手了,叫花鸡那都属于是一等一美味了!”
“最可恶的是,没有甜点!五大三粗的人没有几个嗜甜的,就算是有那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吃,不然叫人发现了,那就同吴将军喜欢穿鸳鸯戏水的红肚兜一样有损威名!”
韩时宴哑然。
他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吴江那个镇守边关的大将军亲爹穿着红肚兜挥着马鞭抽他的场景。
总觉得吴江的癫,终于有了出处。
二人草草用完了晚食,那小二哥又过来取走了碗碟不说,还使人抬了浴桶,又提了热水上来。
“掌柜的交代了,顾楼主喜洁,是以特意取了个新的浴桶来。二位不用管,等明日小的们会再来抬走的。若是有事,楼主喊一声小的立即就来;若是无事,小的便不多来打扰了。”
他说着,正准备退出去,却是被韩时宴叫住了。
“可有旁的沐浴更衣之处?”
那小二哥一愣,想了想还是说道,“客栈里已经没有空的房间了,不过倒是有一个专门的汤室,是我们这些人平日里用的地方,地方比较逼仄……”
他见的客人多了,是极有眼力的。
眼前这位明显是汴京城里来的高门公子哥儿,说着流利的官话,斯文但却是自带威严,一旦便并非普通人,这种公子哥儿会住他们这种江湖人的客栈,已经属实是稀奇了。
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他们用的汤室。
他想着,不要命的偷偷瞥了顾甚微一眼,感觉自己窥探到了了不得的真相。
该不会是顾楼主瞧上了人家贵公子,硬生生强掳来的吧?所以才不敢在这屋子里沐浴,怕被人吃干抹净了。他们掌柜的一定早就看穿了真相,所以才让他送了香来!
小二哥想着,同情的看了韩时宴一眼,“小的突然想起,那里如今用不得,今日用来洗豚猪了。”
他说着,也不等韩时宴说话,忙不迭的掩上门跑了出去。
韩时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转过身来对着顾甚微道,“顾亲事放心……”
虽然他心悦顾甚微,但却是没有忘记他们方才互通心意没有几日,他不能冒犯了她。
“我担心什么?困死了,我洗完了就要睡了,不养蓄锐怎么大杀八方?”
她说着走进放着浴桶的小侧室里,三两下的沐浴更衣,然后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倒在了床榻上。
韩时宴瞧着她这般懒散模样,一下子想起了之前他们一同在崖底的时候,不由得哑然失笑,先前那股子别扭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等韩时宴醒来的时候,顾甚微已经睡着了。
她睡觉的时候不怎么乖巧,她睡得四仰八叉的,被子都快要落到地上,因为饮酒了的缘故,脸蛋看上去红扑扑的,鬓角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沐浴时不小心打湿的,还是汗湿了。
韩时宴将被子捡了起来,给顾甚微盖好了。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偷偷的弯下腰去,在顾甚微的额头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他的动作格外轻,犹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见顾甚微没有醒,韩时宴微微松了一口气,静寂的夜空里他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他感受着,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不远处的美人榻前,蹑手蹑脚的躺了下去。
韩时宴盖在了被子,侧着头朝着床榻的方向看了过去,忍不住无声的笑着。
可笑着笑着,这笑容又淡了几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治好顾甚微,他们一定一定还可以有很多这样的日子。
韩时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二人下楼去的时候,一楼的大堂里已经满满当当的坐得都是人,没有空桌儿了。
顾甚微定睛一瞧,比起昨天晚上这里又多了不少生面孔,客栈外头的大街上,随处可见三五成群配着刀剑的武林中人。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行去,想来武林大会便在那个方向。
“叶昭不在。”韩时宴压低声音道。
顾甚微点了点头,“他被我折了剑,自然没脸在这里。”
像他那样的人最是看重脸面,这家客栈里的人瞧见了他丢脸的样子,他还来就有鬼了。
“顾楼主,是不是要去武林大会?就在离我这里不远的恒运镖局。这恒运镖局你应该听说过吧?那乃是江湖第一大镖局,而那枚见仙令,便是齐总镖头拿出来的。”
“恒运镖局就在长青山脚下,你随着人流同去便是了。”
陶掌柜的见顾甚微下楼,立即迎了过来。
这回她学乖了,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介绍道。
“这会儿还没有什么厉害角色,能与楼主一战的,我看只有那叶子君。你昨日同叶昭生了嫌隙,要小心九幽门的人耍阴招才是。”
顾甚微笑着谢了,结了房钱后也没有在这客栈里多留,二人牵着马儿神清气爽的朝着长青山走去。
“顾亲事,我看前头有卖米糕的,今早我们用米糕如何?”
顾甚微眼睛一亮,“走!我还闻到了桂花酒酿的香气,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了。”
这一发下去不可收拾,等到了那恒运镖局门前之时,二人已经大包小包,左手右手连马脖子上挂着的都是吃食了。
恒运镖局门前的没有放石狮子,却是一左一右的趴着两只大石头乌龟。
左边那只背上驮着三个木头箱子,右边则是支棱着一张凳子,那凳子上头坐着一个木漆小人儿。
许是因为日晒雨淋久了,那假人脸上的漆水被泡发了,皱巴巴地看上去十分骇人不说,还缺了一只眼睛少了半张嘴。
“这是想说,让镖局给护送一个人,出门是一个,到了地方成半个?”
顾甚微万般不解,正如她不明白王御史家门前石狮子的大金牙为何还没有被人偷偷拔走!
二人没有急着进去,一边吃得满嘴流蜜,一边好奇的四处瞧着。
这一会儿的功夫往那镖局里头的去的人已经有三十二人,想来今日参加这武林大会的人相当不少。
“哇,韩御史,你看那四个穿着灰色衣衫的老头儿生得一模一样,连进门都是先迈的右脚……”
“那个扛着古琴身长九尺胸毛一指长生得像是狒狒一般的壮汉我听闻过,听说他不通音律,杀人靠得是雷音贯耳,就那古琴拨弄一下就会射出暗器!江湖人称琴痴庄问!”
痴傻的痴。
顾甚微瞧得眼花缭乱,虽然她对江湖也是一知半解,但还是底气十足的给韩时宴讲评着。
那琴痴庄问耳朵动了动,突然顿住了脚步,猛地回头朝着顾甚微同韩时宴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一声“当老子是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入目可见的是一个喷嚏就能被吹死的短命小姑娘,还有一个看不出功夫深浅的金贵书生。
那小姑娘身旁跟着一匹驮满了吃食的枣红马,一人一马都笑吟吟的看上去有些犯傻;而那书生同他的黑马则是一脸淡漠,仿佛在说哪里来的蝼蚁……
庄问低骂了一声,抬脚就朝着镖局里头走去。
这一迈脚,险些撞到了前头的四个老头儿,“这不是衡山四老么?你们也来了。”
那衡山四老余光瞥着门外的顾甚微同韩时宴,“两个生面孔,不知道是何门何派的?”
庄问脾气暴躁,听着那四老的试探,呸了一声,“不是打了小的会来老的逆子逆女,就是深藏不露之人。四老若是想知晓是哪种,上去打一架便是了,问老子做甚?”
那四老齐刷刷的露出了完全一致的表情,笑了笑,“一大清早火气不要这么大。唉,有那九幽门叶子君在,我们这些人,今年怕不是又是来做陪衬的了。”
庄问哼了一声,“也就是那些大门派今年未来,不然也由不得一个叶子君出头。”
过来的人挺多,他们几人在门前说话,早就惹了后来人不快了,是以也没敢多说许多,便快步的走了进去。
顾甚微啃掉手中一块粘了白糖的糍粑,啧啧了几声,冲着韩时宴打了手势,“咱们走!”
韩时宴点了点头,同顾甚微一道儿将马儿拴好,这才慢悠悠地往里头走去。
镖局里头十分的宽敞,入目可见一个巨大且平坦的演武场,在那演武场中央已经搭起了擂台,他们来得不算早,那比武台周遭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了。
“金疮药、止血丸、回魂丹、寿衣、棺材、花生、瓜子、披风……战败战胜,生老病死,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顾甚微听着身后传来的叫唤声,回头朝着身后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腰间挂着一柄短刀,挑着一个货郎担一边走一边有气无力的吆喝着。
顾甚微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她捅了捅一旁的韩时宴,“江湖是不是还挺有意思?”
韩时宴点了点头,“同卿卿在一块儿,不管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该死的情毒上脑之人!
顾甚微白了韩时宴一眼,只觉得额头火辣辣起来。
天知道她昨晚忍得多辛苦,才没有扭断韩御史的脖子!竟然敢偷亲她!
“看!是那个庄问!”
顾甚微说着,朝着擂台上看去,那个扛着琴的庄问一跃飞上了高台。
“庄问向玉梅岛林岛主讨教,请赐教!”
那个玉梅岛林岛主穿着一身绿油油的长裙,左右手都戴着铃铛,使用的武器乃是与衣衫同色的薄纱。
顾甚微瞧着,压低了声音,“我年幼的时候,阿爹也曾经让我选过兵器,我一眼就选中了剑。怎么说呢,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薄纱这种软兵器不光是难练,杀伤力还不高……”
“选这种兵器的人,要不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爱美小姑娘,要不就是修为高深可摘花飞叶……”
顾甚微不喜欢这种兵器,她更喜欢一剑封喉,招招毙命!
不等韩时宴回答,那擂台上的人已经开始动弹了起来,只见那庄问将肩头上的古琴一个旋转,猛的抬手一拨……
顾甚微几乎是第一时间抬手贴上了韩时宴的背,替他护住了心脉。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难听的琴音,那咣的一下……若说唢呐是将人送走,那这琴音是直接将人送进地府的油锅里。外行人只听响动,可内行人便知晓,这声音荡出来的是内劲!
果不其然,这一招下来,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心神一荡。
有几个年纪小功力不深之人,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竟是伤了肺腑。
那林岛主被这般一震,双目有一瞬间的失神,也就是在这呼吸之间,那犹如长毛猩猩一般的庄问已经到了她近前,林岛主慌忙提起绿色绸子要去挡。
可那庄问却是没有射出任何暗器,而是高高举起了那把琴,面露狰狞地朝着林岛主的脑袋砸了过去。
仿佛他手中举着的不是琴,而是一块板砖。
那林岛主大骇,赶忙躲避,只是胜负只在顷刻之间,她已经不能完全避开,虽然努力避开了要害,却是被那琴砸在了肩头,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玉梅岛的人赶忙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接住!
“金疮药、止血丸、回魂丹、寿衣、棺材、花生、瓜子、披风……战败战胜,生老病死,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那有气无力的叫卖声再度响起,在说到金疮药、止血丸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生气。
第435章 顾凶剑的战意
庄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色,他将自己的大长腿搁在了台上一块石墩子上,朝下扫视了一圈,“孰敢来战?”
这台下不少人胸腔里的血气都还没有平息,尤其是那衡山四老,更是个个神色不虞起来。
“大哥,难怪那庄问不光是对我等不敬,且还瞧不上叶子君,没有想到一年不见,他进步神速已经远在我等之上……怕是有什么奇遇!”
四老当中的大哥没有言语,武林就是这样。
风水轮流转,永远有横空出世的黑马,永远有翻身的咸鱼,永远有高坛跌落的神明……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热血沸腾!
见没有人应声,那庄问嘲讽勾起了嘴角,又问了一遍,“孰敢来战!”
顾甚微挑了挑眉,正想要上台,却是听的那高台之上的台阶上,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我来!”
顾甚微脚下一顿,抬眸看了过去,只见那台阶之上不知道何时都出了一群浩浩荡荡的人,这里头都是有一个她十分眼熟的家伙,不是那客栈当中被她夺了剑的叶昭又是哪个?
说话的人便站在叶昭身边,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手中握着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整个人犹如刀削斧刻一般,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且那眼眸的颜色十分的浅淡,隐约像是琥珀的颜色。
四目相对之时,顾甚微心头立即涌上了无比熟悉的感觉。
那说话之人很快便挪开了视线,轻轻一跃上了高台。
“韩时宴,你看到那个人了么?”
韩时宴亦是神情凛然。
“我认得那双眼睛,他在宫中出现过,当时假扮官家的那个人就有一双这样浅淡的眼眸。”
顾甚微的手握在剑柄上,“我在姜太师身边同样见过有这双眼睛的人,还同他交了手。”
当时姜太师约她下棋,这人便在姜太师身边,只是那时候他用的并非是现在这张脸。
顾甚微想着她需要那寻蜀中神医,这会儿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场全是乌合之众的武林大会,且添头还正好是那见仙令,不由得冷笑起来。
“看来我这人的确是厉害,都有人要给我摆下鸿门宴了。”
一旁的韩时宴听着,手已经摸到了袖笼当中,在他的袖袋中藏着一把弩机。
“可要先离开?”
顾甚微听着韩时宴的询问,冲着他咧嘴一笑,“在汴京城中我还要担心杀太多了韩御史要抓我下大狱,在这江湖中我可是要放开手脚了……鸿门宴怕什么,有宴必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