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庚一抬手,冰凌的剑鞘将那人下颌挑起,露出一张祁昼明和乔五都极为熟悉的面容——
“云溪?”
乔五一脸错愕地问:“庚一,你确定没有抓错人?这是服侍在太夫人身边的云溪姑娘,素来……”
祁昼明轻轻抬手。
乔五反应过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云溪,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男人冷声开口,眼底泛着阴翳的暗红。
“云溪,自知铸下大错,不敢乞求大人高抬贵手”,面容姣好的女子伏跪在地上,衣衫凌乱,泪眼婆娑,“但请大人相信,奴婢绝无叛主之心,奴婢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消息是她传出去的。
但她并没想到会将夫人和懿哥儿至于如此险境。
若是知道,她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如今她知道了,却已什么都晚了。
他们来到祁府的头一夜,江循身边的婢女找到了她。
那婢女说只要她肯将容因和懿哥儿的动向都告知于她,旁的什么也不用做,江循便可以给她一百金。
足足一百金。
她此生恐怕都不会再有第二个机会得到这笔钱财了。
其实,她并非是因为贪恋钱财而允诺。
听到那婢女许她以百金时,她脑子里涌现出的第一个念头是——
有这一百金,她便可以自赎,替自己买下身契,就此脱籍了!
脱籍啊。
那是支撑她坚持到今日,唯一的念想。
没人是生来就想给人做奴婢,伺候旁人的。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可她心底总憋着一股气——
明明都是人,怎么偏她就低人一等?
尽管做了这么些年侍女,这个念头始终盘桓在她心底,从未有一日消散过。
自从她被自己那无情无义的老子卖进人伢子手里,她心底满是恨。
这恨越深一分,脱籍的念头便越强烈些。
于是,那夜夫人带着他们所有人偷偷离开江府之时,她终于狠下心,想法子将消息递了出去。
彼时,她心存侥幸——
不过只是提前告知江老爷他们离开的消息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
可没想到,竟真的被夫人料中了。
她的一念之差,引来了刺客的追杀,害夫人身陷险境,至今生死未卜。
“是么,你没有叛主之心?”
不等云溪说完,祁昼明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你却有叛主之实啊。”
男人从桌案后站起身,一点一点地向她踱过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口。
让她战栗,让她疼。
她浑身颤抖,下意识往后退缩。
却被庚一牢牢按住。
终于,男人在她面前停下。
他俯下身,眸色专注地凝视着她。
唇角微勾,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夺人心神。
祁昼明薄唇轻启,意味不明地道:“你递消息的手,是哪只?左手,还是右手?”
云溪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反应不及。
“不知道?”他轻笑,“那也好办。”
“啊!我的手——”
静谧的房中,女子撕心裂肺地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她双手无力地垂落,纤细的皓腕上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白嫩的手掌血肉模糊一片。
“滴答,滴答。”
滚烫的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她身前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红。
那双漂亮灵巧的手,废了个彻底。
祁昼明站起身,唇角的笑意顷刻间褪了个干净。
他掩下眼底暴虐的猩红,淡声说:“带下去吧,记得让她走得体面些。”
庚一领命称是。
拎起云溪,转身向外走去。
谁知还未踏出房门,忽然又被叫住。
祁昼明幽幽叹了口气:“罢了,先关起来吧,回头让夫人自己处置。”
若被小夫人知道,他轻易便将人杀了,说不定又要跟他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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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把它分开了,但它依然是万字章,对吧对吧,诶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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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 细弱的嘤咛声传来。
榉木黑漆拔步床上,少女纤细的身躯蜷缩在柔软的画眉海棠锦被中,弓成只虾子。
琥珀拎着食盒进来后, 无意间扫了一眼, 觉得奇怪, 却还是先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摆在桌上。
等做完这些, 她才缓步走到床榻边,准备将人唤醒。
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时, 她顿住了脚步, 一脸愕然——
她生得极美, 桃腮粉面,皓齿蛾眉,肌肤如雪。可此刻双手却被人反绑在身后, 脚腕上也有捆缚的绳索, 娇弱可怜, 像一只被恶人擒住的兔子。
绑她的人似乎并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使了大力气。
她手腕上那几道粗粝的绳索之下,柔嫩的皮肤已隐隐渗出血丝, 白皙的脚踝上也印出一圈绛紫色的淤痕。
琥珀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由多出几分怜悯。
“姑娘, 醒醒。起来用饭了。”
琥珀轻轻推了推她肩膀,轻声唤着。
半晌, 少女鸦青的长睫微颤了下, 缓缓睁开眼。
意识朦胧间觉得不适, 容因下意识挣动了下, 手腕却传来尖锐的刺痛。
唇边逸出一丝痛呼, 她霎时睁开双眼。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在昏暗中显得十分莹亮。
琥珀难掩眼中的惊艳, 眼珠儿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府里只有大公子成了婚,除却夫人和少夫人外,剩下的全是些臭烘烘的臭男人。
她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这么好看的姑娘了。
陌生的面孔直勾勾地盯着她,容因大惊,连忙后退,却没能动弹分毫。
“姑娘莫怕,我只是个负责给你送餐食的婢女,不会伤害你的。”琥珀抿了抿唇,后退两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她发髻有些凌乱,几缕青丝拂在脸侧,越发衬得她柔弱可怜。
琥珀心中暗叹,怪不得大公子要将她掳回来。
只是这么漂亮的美人,若是被少夫人磋磨死,倒可惜了。
瞧这模样,想必还是大公子一厢情愿。
美人不从,还要霸王硬|上|弓。
更可怜了。
叹了叹,琥珀一脸悲悯地摇摇头,上前搀着她坐起来。
虽不知她真假,但容因并未拒绝。
方才那样的姿势,实在令人难受。
坐起身,她略略扫了一圈四周的陈设。
这个房间里,每一处装潢布置都是富贵人家厢房的模样。
房间不大,却并不简陋。
联想到昏迷前的情形,容因心尖一颤,看向那婢女,哑声问:“这里……是国公府?”
“是啊”,琥珀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应道。
她说完,却见少女低下头,怔怔出神。
是国公府。
那昨夜动手的人便是黔国公无疑。
一夜过去,庚一有没有将懿哥儿平安带回邺都?
昨夜她被掳走后,那些人有没有对碧绡和庚二他们下杀手?
一个又一个疑问盘旋在心头,想着想着,容因眼眶微红,鼻尖有些酸涩。
她如今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间厢房里,便已说明了很多问题。
黔国公不会杀她——
至少在利用她达成目的之前不会。
幸而昨夜将懿哥儿送走得及时,没有让他也落入黔国公之手,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黔国公既已捉到了她,便没再滥杀无辜。
唯一能够称得上是好事的,大约就只有黔国公如此费尽心力地设计将她掳走,便说明此前他和祁昼明之间的博弈里,祁昼明一直占据着上风。
可如今,恐怕形势也已调转。
“哎,你别哭啊。我也没说什么,你怎的便哭起来了?”
琥珀蹙眉,她方才不过说了声“是”,且连声音都算不上大,她何以便哭了?
容因冷冷睨她一眼,目露讥诮:“若你被绑成这样,手疼脚疼,你如何忍住不哭?”
琥珀一怔,眸光落在她手腕上,讪讪而笑。
她转身去端了饭菜,“姑娘,不若先吃些东西吧。一会儿我去讨些伤药来给你擦擦,便不疼了。”
容因觑了眼那些饭菜,扭过头:“你不必费心了,我不饿。”
谁知这些饭菜里有没有加了料。
“姑娘,你好歹吃一些,没得饿坏了身子”,琥珀又劝。
可见容因态度坚决,她轻轻叹了声,“那我过会子再来。”
才要走,余光再次瞥见她手脚上的泪痕和淤青,琥珀忍不住心软道:“姑娘,你若没有心上人,便应了大公子吧。虽说少夫人凶悍了些,但以你的样貌和大公子对你的喜爱,想要在这国公府立足,也是不难的。”
容因眉心一跳,狐疑地侧目。
这婢女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难道,她不知她身份,亦不知国公府将她掳来的目的?
听她这么说,似乎那夜将她带走的是黔国公长子曹宣,那么,黔国公对此事究竟是否知情?
掩下心底的疑虑,她故意冷声道:“你不必劝我,即便国公府再好,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
琥珀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去,带上房门。
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晌午时,那婢女果然又来送饭,且还信守承诺,带了一盒愈疗的膏药。
容因冷眼看着她替自己上药,突然开口道:“你不讲这绳索解开,涂了也是无用。”
琥珀手一顿,很快又笑起来:“无妨,那奴婢便替您多涂几次。”
碰了个软钉子。
容因眼中划过一抹暗芒。
怪不得能被曹宣选来看顾她,这婢女可不如她表现出来得那样憨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透亮。
才消停了一会儿,容因忽然又道:“我要小解,你也要这么捆着我么?”
琥珀将药膏收好,站起身,从善如流地道:“姑娘莫怪,婢子也做不了主,若您实在受不住,婢女便想法子将大公子叫来,您问过他同意,婢子便能替您将这绳索解开了。”
“你不必拿他来压我”,容因讥诮道。
顿了顿,她突然又意味不明地笑起来:“你先前不是还说要我应了他?你猜,若我遂了他的意,入了府,日后还会不会记得你我还有今日的缘分?”
琥珀心头一跳,抬头看向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
合欢色的帐子使照进来的光线变得错落,明暗交叠。
她坐在暗影中,越发显得身姿纤细,娇弱可怜。
然而就是这样柔弱的女子,却在刚刚那一瞬间,让她不由心生畏惧。
良久,她抿了抿唇,妥协道:“那奴婢替您解开脚上的绳索,让您松快一阵。等奴婢下次来时,您还得容许奴婢替您绑上。”
容因这才笑起来,悠悠道:“好啊。你放心,我绝不让你为难。”
琥珀一走,容因立刻起身下床,将整个房间里里外外查看了个遍。
窗户都被封死,看不见半点外面的情形。
依据方才她在屋里听见的声音推断,门口应当没有守卫,但挂了锁,钥匙应当就在方才那个婢女手中。
但她说这里是国公府,那即便房间门口没有守卫,外面院落也会有。
纵使她想法子拿到钥匙,也无法成功脱逃。
该怎么办?
容因眉头深蹙,暗暗思索起来。
月上柳梢时,琥珀正倚靠在房门口瞌睡,忽然被一声器物碎裂的脆响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迅速地站起身冲进房中,点燃了桌案上的烛台。
昏黄的烛火亮起,眼前的情形也随之变得一目了然。
少女正站在桌前,盯着面前满地狼藉,一脸不悦。
没出岔子。
琥珀暗暗松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将茶盏碎裂成的瓷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一边捡,琥珀一边好脾气地开口:“姑娘想喝水唤奴婢一声便是,奴婢一直都收在门外,您何须亲自动手?”
“你又没说,我哪里知道你在外头。”容因冷冷睨她一眼,随口呛了句,转身往床榻边走去。
琥珀也不恼,笑吟吟地拾掇干净,又倒了杯水,送到容因唇边:“姑娘,水。”
容因抬眸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她象征性地浅啜了一口,便道:“我乏了,要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说着,她躺回床榻上,闭上眼,假寐起来。
琥珀摇了摇头。
这姑娘的性子可不太好。
若是将来和少夫人对上,恐不会轻易服软。
这下可难办了。
房门打开,又关上。
容因利落地翻身坐起,抖落出袖中碎瓷,开始艰难地研磨起腕上的麻绳。
“嘶——”
瓷片划破手腕的皮肤,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鲜红的血珠顺着凝白的皓腕滚落,有如白花红蕊,分外惹眼。
眼尾洇出胭红,眼前蓄起大片大片水雾。
少女紧咬下唇,咽下喉间的呜咽。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衣袖上,濡湿成一团深色的痕迹。
手中的动作却片刻不停。
一下,又一下。
手腕上渐渐布满斑驳交错的红痕。
一刻钟后,容因站在红木圆桌前,目光紧紧盯着方才琥珀点起的那盏烛台。
被布条缠绕的手轻轻抚上烛台。
触手一片冰凉。
容因紧紧咬住牙根——
镂花绣锦的拔步床顷刻间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灼热的火舌卷起橙红的烈焰,足有半米高,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绸缎焚烧的刺鼻气味。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颊边一阵刺痛。
容因掩住口鼻,拎起烛台,果断朝门口跑去。
“来人!屋里起火了,快来人救火!”
房门推开的一瞬,琥珀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前次在画舫上的经验,容因已经能够准确地控制好力道将人敲晕,而不伤及性命。
她费力地将琥珀拖到房门外。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一众婢女小厮喊人救火的争相呼告之声。
容因再次转头看一眼身后那片亮得惊人的火光,转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趁府中大半下人都忙于救火,还无人留意她的出逃。
容因又敲晕了一个婢女,替换了她的衣裳,一路向西走去。
一般大户人家宅院的侧门都在西边。
她借口是府中婢女出去采买,或许便可以蒙混过关。
她暗暗打定主意,握紧了手中的烛台。
即使这个动作让她掌心的伤口被挤压,再次溢出血珠,带起阵阵钻心的疼,也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
于她而言,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烛台,更是能危机时刻保住性命的救命稻草。
此刻内院着火,侧门无人值守。
若想逃走,是最好时机。
容因小心翼翼地再次四下张望一番,确认无人,当下迈开步子,迅速朝门外跑去。
“夫人如此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幽幽的话音伴着利剑出鞘之声乍然响起。
颈间一凉,容因浑身僵直,已跨出门槛的那只脚又生生撤了回来。
冰冷的锐器抵在颈后,激起一阵阵颤栗,身上的毛孔感受到寒意,瞬间张开,汗毛根根竖起。
“夫人,你还真是让我,十分惊喜呐”,曹宣笑吟吟地道,“父亲说要拿你同祁昼明做交易,我还想,他那般心狠手辣的人怎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可如今,拜夫人所赐,我却突然有了几分把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手腕轻晃,锋利的剑刃划破她颈后娇嫩的皮肉,留下一道血痕。
容因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攥在身侧,忍下痛呼。
“瞧,像夫人这般聪慧又大胆的女子,若是香消玉殒,岂不可惜啊。”
他的口吻太过轻佻,容因脸色气得涨红,几欲作呕。
“公子错了,我胆子小。我家大人素来厌弃我这一点,想必您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谁知曹宣却突然大笑起来,像听了什么玩笑话一般。
“无妨,究竟是不是真的厌弃,等明日夫人便知道了。”
说完,利剑归鞘。
曹宣脸上的笑意刹那间褪去,眸色阴鸷地盯着她纤细的背影。
“带走!”
月夜无尘。
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峦隐没在密林身后。
从此处可以清楚地望见山顶灯火通明的高塔。
那是上方寺供奉舍利的七级浮屠琉璃塔。
“大人,约定的时辰已经到了,曹家人迟迟不来,会不会有诈?”乔五再次四下打量了一圈,拧眉问。
大人选定的这个地方,在杜门外二十里处。
他们早在近半个时辰前便到了。
“你怕?”祁昼明睨他一眼,淡声问。
“自然不会。”
乔五轻嗤一声:“曹家养的那些死士,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的草包,我怕那些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即便是花拳绣腿,也比你们这群连自家主母都看护不住的饭桶强。”
月光下,曹宣着一身绛色圆领袍,手拿折扇,形容打扮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可他长相阴柔,气质又偏阴郁,一眼看去便知他为人不够坦荡,反倒失了矜贵。
曹宣身后,容因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身后,口中塞了一块白色棉布,发髻松散,形容狼狈。
感受到祁昼明和乔五投来的视线,容因迅速将头低下。
她不敢与祁昼明对视。
她怕只要与他对视一眼,自己便会忍不住哭出来。
目光在容因身上停留了一瞬。
乔五面色涨红,双目几欲喷火。
复又恶狠狠地瞪向曹宣。
没能保护好夫人,本就是扎在庚一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曹宣如此对待夫人不说,竟还大放厥词,说些锥心之言。
祁昼明面上平静无波,隐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攥成拳,青筋鼓胀。
这些人就是这么待他的小夫人的。
他眼底渐渐染上猩红,唇角却微微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
眸光移向曹宣,他强压下心底的暴虐,敛去眼底择人而噬般的狠厉,缓缓笑开。
慢条斯理道:“国公当真是好手段。”
曹宣恍然不觉,得意地勾起唇角:“祁大人谬赞。”
“祁大人,我可是信守承诺将尊夫人带来了。只是不知大人,可曾将我要的人带来?”
“你眼瞎吗?不会自己看,问什么问?”
不等祁昼明说话,乔五便没好气地呛声道。
曹宣被噎得笑容一僵。
他转过头,敛去笑意,漆黑的瞳仁泛出幽冷的光,死死攫住乔五,阴鸷如毒蛇。
乔五撇嘴,故作害怕地往祁昼明身后躲了躲。
“咦,我好怕呦。”
切,就这点儿气势,连他们家大人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见祁昼明蹙眉,乔五收起与曹宣斗气的心思。
“庚一,把人带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凭空显现在众人面前。
庚一手上力道一松,被他拎着后领的那人便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曹宣眸光微闪:“他还活着?”
庚一瞥他一眼,反手拔出长剑,手中转了个剑花,剑头调转,重重砸下。
“唔!”
先前像是昏死过去的人突然抽搐了下,双目圆睁,仰头闷哼一声。
似是痛极。
“啧”,曹宣阴阳怪气地道,“不愧是你们永清殿的人,都这么心狠手辣。”
“那我要如何确定,他就是我要的人,不是你们随便找了个人来冒充的?”
祁昼明似笑非笑道:“此人曾是国公身边的家仆,当初为保住性命,假死脱身,你随意在府里寻个有资历的老仆,叫他辨认一番便是。这么简单的办法,曹公子不会都想不到吧?”
曹宣:“这倒不至于,人我恰好带了。那便请祁大人将人送过来,我好放了贵夫人。”
祁昼明眸光一厉,漆黑的瞳仁幽冷如寒潭。
“恐怕曹公子不能如愿。”
“你先将我们夫人放了,我们才能将人给你。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乔五跟着附和道。
曹宣竟没恼。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那不如,我们同时放人,祁大人意下如何?”
祁昼明略一沉吟,道:“好,那便按曹公子所说,同时放人。”
林间凉风乍起,掠过树梢,传来阵阵呜咽声。
手上的绳索被解开的一瞬间,容因并未觉得欣喜,反而眼眶微微湿润,喉间滞涩,险些哽咽。
方才那人,于祁昼明而言必定十分重要。
为寻这样一个人证,他必定吃了很多苦,花了很多心力,此刻却全用来换了她。
她忽然想问问他,将来会不会后悔?
容因尚在怔忡,忽然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个趔趄。
她抬眸,发现方才那名人证也被庚一挟持着,往这边走来。
还有六米。
电光火石之间,惊变陡生——
刺目的寒光一闪而逝,尖锐的冷箭紧紧贴着她面颊擦过。
容因浑身一僵,全身血液仿佛被冻住。
双脚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令人头皮发麻的铮鸣之声自她身后传来。
那是金属碰撞的摩擦声。
容因下意识回头,却恰好与目露阴狠,满脸狞笑的曹宣对视。
那人一击不成,咬紧牙关,一手去扯离她不远处的那名人证,另一只手却狠狠拍向容因后心。
“唔——”
五脏六腑几乎被震碎般的痛意传来,她唇角逸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眼前渐渐模糊,软软地倒了下去。
方才射出那支箭弩击落曹宣掷出的匕首使得祁昼明动作慢了一步,哪怕他再快,最后也只来得及堪堪接住小姑娘向下滑落的娇躯。
怀中是久违的温暖。
是他失而复得的光。
他心底却一片冰寒,生不出半点欣喜。
祁昼明抬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揩去少女唇角逸出的那丝血痕。
动作温柔至极。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她的小夫人,两只纤弱的藕臂以某种不正常的姿势垂落着,原本瘦削的肩头却肿胀得老高——
分明,是被人生生卸掉了胳膊。
男人倏然抬眸,眼底滔天的怒火和几乎能将人吞噬的戾气再无遮掩,仿佛挣脱枷锁的巨兽,近乎癫狂的咆哮。
胸中翻涌的气血撞得他五脏六腑撕扯般地疼,昳丽的面容近乎扭曲。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她?
他将她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她像个瓷娃娃,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就碎了。
就连偶尔逗弄一下,都得仔细留意着分寸。
眼前这些卑劣的畜生,究竟怎么敢如此残忍地对她?!
他突然扯起唇角,于一片剑拔弩张中突兀地低笑了声,露出森森白牙。
乔五听见,他嗓音嘶哑地开口。
那声音粗粝得仿佛砂纸摩擦一般,却在寒鸦惊唳之声中显得无比清晰。
他说——
都杀了。
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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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鹅好可怜,呜呜呜QAQ
豆沙了,豆沙了,一个不留(无能狂怒jpg.)感谢在2023-09-06 21:25:14~2023-09-08 23: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5章 第75章(捉虫)
密林中, 浓烈的血气有如实质,滚烫而粘稠的液体将空气中每一丝缝隙填满,每一次呼吸都泛起潮湿的腥咸, 几欲令人作呕。
曹宣颈上架着沉沉的冷剑, 跪伏在一片血污之中, 满眼不甘和怨毒,眸光阴鸷地凝向祁昼明。
他却好似恍然未觉, 眼神专注地望着怀中的小姑娘,一点一点地替她捋好散乱的乌发。
动作轻缓而温柔。
曹宣突然不合时宜地笑起来。
笑里透着自得和张狂。
“祁昼明, 你不敢杀我。你若今夜杀了我, 必遭曹家报复。我父亲, 我姑母,我姑祖母,他们都不会放过你!你, 你整个祁家, 包括此刻你怀里这个被你视作珍宝的夫人, 你们通通都别想活!”
“是吗”, 祁昼明终于舍得将目光从他怀中的小夫人身上移开。
幽冷的眸光停驻在曹宣身上,笑意森然, 毫不掩饰眼中酷烈的杀意。
曹宣本就色厉内荏, 虚张声势。
心底不由生出巨大的恐惧,两股战战, 心如擂鼓。
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下, 却撞上冰凉的剑刃。
世人都说祁昼明杀人如麻, 手段酷烈。
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心知自己这样的威胁对普通人或许还有用, 但祁昼明, 根本无法以常人揣度。
不会的, 不会的。
他姑祖母是太后,他姑母是皇后,他表弟是东宫太子,整个大邺朝堂,都无人敢撼动曹家分毫。
祁昼明他不会的!
曹宣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嘶吼。
鼻端却突然传来一股好闻的栀子香。
他抬眸——
少女散落的裙摆,拂在他脸前。
曹宣一怔,倏然不合时宜的生出些懊恼。
倘若他方才没有睚眦必报,动了他的夫人,会不会……
祁昼明便不会疯得这样彻底?
祁昼明在曹宣身前站定,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下:“这些就不劳曹公子费心了。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畜生了,做个人。”
最后一道尾音落下。
手起刀落——
曹宣眼中仍定格于那抹深入骨髓的恐惧。
双眸大张,死不瞑目。
乔五将剑收入鞘中。
没了支撑,曹宣的身躯轰然倒地,殷红的血从他颈间细小的伤口中汩汩涌出。
乔五蹙眉:“大人让他死得这么容易,岂不是便宜他了?”
曹宣颈间的伤口表面看细如蝉丝,只是内里极深,又准确划中动脉,才使他一息即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