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他爹he了(穿书)—— by栗舟
栗舟  发于:2024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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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姨娘脸色一僵,漂亮的眸子染上薄怒,转头呵斥道:“铮哥儿,别胡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没规矩,对你姐姐如此冒犯?!”
被吕姨娘呵斥,崔容铮非但没有就此偃旗息鼓,反而更加不忿地道:“我又没有说错!姨娘,你就知道维护她,可她又何曾领过你的情?你从前不让我说,我瞧着她就是个没心肝的,说了也无用,便没开这个口。可如今她既然假惺惺地回来装样子,那我便得桩桩件件都说给她,好叫她知道知道!”
吕姨娘脸色一变,忙用帕子去捂他的嘴,却不想少年跟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一下便从她身侧逃开。
他站到离吕姨娘几步远处,瞪视着容因:“你去祖母那里献殷勤的第二日,母亲便带着一群婆子来咱们院子里拿你,说你扰祖母清静,没有规矩,要掌你的嘴,是姨娘替你受了。她还不敢让你瞧见,一连几日都躲着你。”
“你每日三更起身去祖母院里殷勤侍奉,又哪里知道你一走,姨娘便要去母亲院里跪着,一直跪到你从祖母那里回来,母亲才肯放人。”
“后来你得了祖母庇护,便不想再忍气吞声,几次暗地里同二姐姐别苗头。最厉害的一次,你抓破了她的手臂,你以为夫人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所以不曾责罚你,却不知是姨娘先一步去母亲院里认罪认罚,替你挨了二十板子,好几日都下不来床……”
少年一边说着,黑亮的星眸里渐渐蓄满了泪。
似乎是怕在容因面前弱了气势,他倨傲地将头撇向一边,只是却藏不住话里的哽咽。
听他说完,容因心口像被人拿着小木锤接连敲了几下,神色复杂地望向一脸难堪的吕姨娘。
若此刻能站在这里听这些话的是原主,该有多好。
那样她就会知道,吕姨娘一味让她忍让,叫她打落了牙往肚里吞,并非是因为不疼爱、不在意她。
吕姨娘已经为她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甚至她之所以能够成功博得崔老太太的青眼,也有吕姨娘的一份助力。
崔容因那样怨怪吕姨娘,想必也是十分在意她的吧。
只可惜,她当初满心怨怼,恐怕看不见吕姨娘在她面前的卑微讨好都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只会觉得她是见她得了老太太的看重才想着来巴结。
难怪,她刚穿来时,碧绡便说她从前阴郁不爱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难怪,崔容因会对祁承懿那样一个年幼的孩子都毫不犹豫地算计、谋害。
恐怕在她眼里,这世上唯一疼爱她、待她好的人便只有崔老太太一人,可就连这唯一一份疼爱也都是她自己靠算计得来的。
偌大的世间,竟无人爱她。
于是,她便只能自己爱自己。
崔容铮见她迟迟不语,冷笑一声:“呵,怎么,没话说了?你也觉得你自己不是个东西是不是?!”
“铮哥儿!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便给我出去!”吕姨娘忽然站起身,厉呵一声。
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怔住了。
平日里吕姨娘一向谨小慎微,说话柔声细语的,从没什么脾气,还从未有人见过她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样。
崔容铮一脸难以置信:“姨娘,你怎么总护着她?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朝不如意,便将你从前待她的那些好都忘了个干净!”
“算了,左右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随你的意好了!”
说罢,少年狠狠剜了容因一眼,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吕姨娘抿了抿唇,想要叫住他,但又迟迟没有开口。
容因看出她的懊恼,轻声道:“姨娘别担心,我去瞧瞧他。”
少年身量与她相似,因此即便走得再快,也被容因追了上来。
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却始终没有开口叫住他。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得崔容铮一阵烦躁。
忽然,他停下来,转过身,一脸不耐地道:“你跟着我究竟要做什么?没事就别来烦我!”
容因却不恼,唇角带着一抹浅笑:“我是来谢铮哥儿的。”
“谢我?”少年蹙眉,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觑她。
她莫不是脑子坏了,他方才将她臭骂一通,她有什么好向他道谢的?
“是啊”,容因诚恳地说,“若不是铮哥儿,只怕我时至今日还蒙在鼓里,不知姨娘对我的好,误以为姨娘处处叫我忍让是因为并不在意我。多亏铮哥儿今日将我骂醒,你放心,既已明白了姨娘的心意,今后我定不会再与姨娘赌气,害她伤心。”
崔容铮眸光微闪。
经她一说,他才于满心愤懑中想起,姨娘做这些时,她都被蒙在鼓里。
他那时尚小,所以姨娘并不避讳他,故而他看得清楚。
可姨娘有意瞒着她,她又怎么能知道这些。
心中怒气泄了大半。
少年别别扭扭地问:“你,你说得都是真的?”
他虽然年纪小,但其实也知道她之前在府里一直过得不顺心。
姨娘曾好几次同他说,她性子倔,又要强,所以幼时在母亲面前总是不肯做出一副乖巧驯顺的模样。
偏她又生得好看,时日但凡有人来府中做客,不知内情的人总会先将她夸上一通,忽略了二姐姐。
时日一长,二姐姐心里便不痛快起来,隔三差五地便去找她麻烦,奚落她一番。
可二姐姐有母亲护着,但凡她一还嘴,便要受罚。
以她的性格,又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如此一想,她抛下他与姨娘去寻祖母庇护的行为竟也变得可以原谅起来。
容因笑着同他保证:“绝无虚言,我若说假话就让我天打——”
“行了行了”,少年匆忙摆手,制止住她的话,“你别同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听着难受。”
容因抿唇一笑,从善如流:“好,那便不说。”
“咱们回去吧,别让姨娘担心。”容因上前两步,牵过他的手。
少年脸上的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却还是乖乖任由她将手握过去。
“都多大的人了,还要牵着手走路。”
他小小声地嘟囔了句,却忽然想起,幼时阿姐比他还要顽皮,远不像后来在祖母身边时那般循规蹈矩。
那时她会时常牵着他的手偷偷溜出府去,用攒下来的月银给他买好些零嘴,他们在外面分食干净,再回心满意足地回府。
好几次,他因为忘了擦嘴,险些被姨娘发现。
院中那架繁茂的紫藤又开了一季,凉风掠过,细弱的花瓣被风簌簌拂至她肩头,发梢,美得宛若一场迷人的幻梦。
恍惚间,他似乎又被她牵着手,走在喧嚷的集市上。
不同的是,那时他需得很用力地抬着头仰望她,如今,却再也不需要了。
少年盯着她瘦弱的背影瞧了片刻,忽然嘴唇翕动,悄声呢喃:“阿姐,日后我来保护你和娘。不再让你们受欺负。”
他知道自己不过一介庶子,远比不上大哥受父亲重视,可即便这样,他也会奋发图强,早日考取功名,分府别居,让娘和阿姐能有所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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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等得不耐烦了,容易要生出事端。
容因一整日都小心防备着崔容萱与柳氏, 却没想到直至满月宴结束, 她与祁昼明离府, 都风平浪静,没发生任何事。
容因多少有些困惑。
马车快到祁府时, 容因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今日祁昼明在崔府曾单独同崔容萱说了几句话, 彼时她问, 他含糊其辞, 会不会是因为他去警告了崔容萱?
否则她不信,以崔容萱的性子,今日崔府设宴这么好的机会她会无所作为。
容因转头, 祁昼明正双目微阖, 一手撑着下颌倚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那张过于昳丽的面容实在有些惹眼。
眸光不自觉顺着他锋锐的下颌逐渐下移。
落在那两片薄唇上时, 她眼神一顿,触电一般地弹开。
鼻端那股若有若无的龙脑香气似乎突然间变得浓烈起来。
容因转过头, 轻拍了下侧脸。
好烫啊。
许是今日在崔府累了一天, 碧绡去小厨房取了趟点心,回来便发现容因已躺在北窗下那张矮塌上睡了过去。
碧绡轻轻摇头,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一脸无奈。
如今天气转凉, 她却连张薄毯也不盖。
拿了张毯子小心地替她盖上后, 碧绡端着那盘糕点转身走出房门, 动作极轻地将房门阖上。
祁昼明用过晚膳后又出了府, 似乎是有要事, 此刻房内便只剩下容因一人。
窗外的风透过镂空的窗格徐徐吹进来,桌上灯影闪烁,将她白皙的面容笼罩在一片暗影中。
容因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极为幽长的梦境中。
梦里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四周一片漆黑,两侧是无数盏幽幽的烛火,在黑幕中荧荧闪烁着昏黄的光,犹如鬼魅。
甬道中极静,以至于她只能听见自己轻缓的脚步声,每一下,似乎都落不到实处,让人听着心里发空,没有底气。
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条路是安全的,她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就能走出去。
容因战战兢兢走了许久,直到她小腿开始酸胀,准备停下稍作休息,不远处忽然出现一道门。
她快走几步上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门,她咬下唇,缓缓伸出了手——
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她才恍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门,而是一道白色的光墙。
身边的事物骤然变幻。
面前是一片瓦蓝的湖水,澄澈无波,干净的仿佛天空投射下的一块巨大的镜子。
除却这面“镜子”,再无其他。
正当她惶然无措,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眼前却忽然凭空出现一道人影,挡在了她面前。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下意识惊呼出声:“崔容因?”
那人秋水般的眼眸顾盼盈盈,正含笑望着她。
听见她的惊呼,崔容因轻点下颌,眉眼含笑着道:“你来啦。”
容因一怔,有些意外。
她的语气熟稔至极,仿佛她们相识已久。
她自顾自地继续柔声道:“我想托付你一些事,故而迟迟拖着没有离开。”
不等容因开口细细询问,她又转了话头:“今日,你见到了姨娘和铮哥儿。他们都是心性再淳朴不过的人,想得东西也简单,所以能否托你日后……帮我照拂一二?”
容因闻言,满腹疑惑,崔容因何以知道她今日见了吕姨娘和铮哥儿?
方才她说迟迟没有离开,是什么意思?这里……难道不是她的梦吗?
似是看出她的不解,崔容因娓娓道:“你兴许察觉不出,可实则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我都跟在你身边,看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说得容因寒毛倒竖。
她说的是真的?
可她这段时日并未察觉出这具身体有丝毫异样,也没有任何不适,那……她又是怎样跟随在自己身边的?
感受出她的恐惧,崔容因笑笑,宽慰说:“你不必害怕,我早已无法再进入这副身体,所以只能以魂灵的方式跟随在你左右。起初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所占据,也惶恐万分,但尝试多次,发现我已无法夺回这具身体时,便渐渐释然了。”
容因嘴角一抽。
那她反倒更希望崔容因是一直待在这具身体里。
片刻的惊慌过后,容因想起些什么,眉头紧皱,眼底满是忧虑。
“倘若你不能再回到这具身体里,那你……”
崔容因微微浅笑,她就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没有看走眼,这个占据了她身体的女子,心底的善意比大多人都要多得多。
“你不必替我忧心,在我已经彻底放弃努力,做好了从此便跟在你身边游荡准备时,我无意中发现,不光是你占据了我的肉身,我也能进入到你的肉身之中。”
容因闻言,睁圆了眸子,哑然失声。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那为何不能是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崔容因轻叹一声,怅然道:“我又何曾不想像你说的这样,可恐怕是不行了。”
“当初我濒死之际,你的魂灵进入到这具肉身中顶替了我。这是几乎称得上违逆天命的意外,我们都没有能力再次操纵它再次发生。所以,如今你已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恐怕就无法轻易脱离出来。而我也会和你一样,一旦进入你那具肉身,便会像你成为我一样,成为你。”
迎着她那双极为漂亮的眸子,容因下意识喃喃出声:“像我成为你一样,成为我?”
“对”,崔容因浅浅笑着,“起初刚发现这个秘密时,我不甘心,也不放心,所以便想着再多留一段时间,看看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是否值得托付。”
“所以这些日子你如何待碧绡,我都看得清楚。甚至今日你回崔家,还替我解开了一个在我心中盘旋已久的心结。如此,即便我不得不离开,也再无遗憾了。我心中感激,却只能以入梦这样的方式来向你道谢,希望没有让你受到惊吓。”
容因抿了抿唇,惊吓确实是有。
但她此刻更想知道,当真没有能让她们各归其位的方法了吗?
若是有机会,她还是想回去。
她放不下母亲。
虽然母亲已经有了自己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但只要一想到此生再也没有与她见面的机会,她心口就像是在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割着。
不等她开口,崔容因又道:“多谢你,今日让我知道,原来姨娘曾我做了那么多。”
容因没有实感,可她在旁听着,却哭得泣不成声。
她曾自以为洞察人心,却不想原来她才是最蠢的那个人。
从前她固执地觉得,姨娘是不在意她才会一味劝她忍让。
否则,她又怎会在自己被二姐姐污蔑偷窃首饰时,连问都不问便跪下替她请罚,让她背上污名?
又怎会在父亲面前那样不遗余力地贬低她,抬高二姐姐?
即便是想奉承柳氏,可她说的那些话,也太重了。
起初她还劝慰自己,姨娘是为她着想,怕她得罪柳氏惹上麻烦。
可时日一长,姨娘说得次数多了,她便忍不住暗自怀疑。
她曾不止一遍地诘问自己,姨娘是否当真这样想,才能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说出那些诛心之言?
不知从哪一日起,这个念头便在她心底生了根。
于是她暗暗起誓,定要改变在家中的处境,不再连累姨娘与弟弟,向姨娘证明她能耐让她和弟弟毋须再看柳氏母女的脸色过活。
后来,她成功了,想要的却也越来越多,甚至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
同姨娘和弟弟一日比一日疏远。
直到在冰湖里挣扎的那短短数息里,她才发现自己临死前最挂念的,不是年迈的
祖母,反而是无人庇护的姨娘与幼弟。
如今她已无法当面与姨娘重修旧好,可容因替她做了,且让她知道了自己在姨娘心里的分量,如此,她也可了无遗憾地离开了。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容因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
她静静听着,仿佛她们是相熟多年的老友,在彼此倾诉衷肠。
“对了”,崔容因忽然抿唇,眼含歉疚地道:“若有机会,请你帮我同那孩子道个歉。坠湖一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被二姐姐挑唆,生了置他于死地的狠毒心思。是我对不起他。”
她嫁去祁家之前,崔容萱曾去找过她。
话里话外警醒她,祁家已有原配生下嫡子,来日不管她如何讨好家中长辈和夫君,她也终究只是个外人。
祁昼明再有权柄和能耐,将来她和她的孩子也得不到半分好处,都要看那个孩子的脸色过活。
也是她鬼迷心窍,听她说完,整个人顿时被自己曾经处处受制于柳氏的阴影所笼罩,生出了恶念。
容因眸光微闪:“既然是你想害懿哥儿,可为何最后坠湖的却是你?”
崔容因自哂一笑:“是我咎由自取。我本想着从背后将他推入湖中,却不想那孩子警觉,听到脚步声,闪身避开了,而我却脚下一滑,跌进了湖里。”
说完,她迟疑了下,又道:“但我还是要同你说一句,那孩子的心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要狠。我坠湖后,他眼睁睁看着我在湖中挣扎,后来见我马上便要溺死,才转身跑去叫人。”
想起那孩子当时注视她的眼神,她便心底一阵发毛。
兴许是随了祁昼明那煞神,那孩子小小年纪,骨子里的狠辣便已初露端倪。
容因听完,并无多少意外,只是微微颔首道:“多谢。”
这一点她当初看书时便清楚,所以从一开始便没想过用什么手段,只想着以真心换真心。
好在,她成功了。
想起书,容因心中闪过一丝迟疑。
她……要同崔容因说吗?
说她原本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在一些人看来,不过是他人笔下的一本书。
她正思忖,崔容因似乎看出她的犹豫,柔声笑问:“怎的了?可是有何处不妥?”
容因抬头,回以一笑,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她忽然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当真没有能让我们换回去的办法了么?”
她记得碧绡曾说,曾经的崔容因性情阴郁,喜怒无常,鲜少有真正开怀的时候。
可如今她眼底一片澄澈,似乎心结解开,人也一下开朗了许多。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她毫无负担地,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与其知道残忍的真相痛苦万分,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让她偶尔还能在过往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寻觅到一些美好,聊作安慰。
听她如此说,崔容因眼中也有一闪而逝的怅然,但很快便宛然一笑:“ 是啊,没有旁的法子了。无妨,你别担心,你的家人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也希望你……能替我多费心。”
容因被她的坦然所触动,心知她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她深深凝了崔容因一眼,轻叹道:“你放心,祖母、姨娘和弟弟,我都会替你照拂。想必你今日也瞧见了,铮哥儿天资不差,若好好栽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你放心,我会尽可能地助他出人头地,将来也能让姨娘多个依靠。至于碧绡,我也定会好好善待。”
说罢,她抿起唇,强忍着泪道:“若可以的话,也请你偶尔去替我看看我母亲,同她见个面就好,只要不让她知道我已不在了,别让她替我担心。”
“好”,少女轻轻抬手,用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容因揩去眼角的泪,眉眼含笑,柔声道:“该说的话都已说完了,我若再继续赖着不肯离开,恐怕你的肉身也要坚持不住了。”
“容因,我要走了,愿你我日后都能事事顺遂,得偿所愿。我们,有缘再见。”
说着,少女退开两步,凝视着她的双眼,眸光深深,盈盈下拜。
她话音刚落,容因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面湖水顷刻间消失不见。
她惊叫一声,从迷梦中醒来。
眼前是幽微的烛火和镂空的花窗。
她薄汗涔涔,额发湿哒哒地贴在颊边,显得面色越发苍白。
她身上的寝衣亦被洇湿,勾勒出纤细的脊骨,宛若振翅的蝴蝶。
她正喘息着,眼前忽然伸来一只匀称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人手上拿着一只梅花杯,递到她唇边。
“醒了?”那人嗓音沉沉,淡声开口,锐利的剑眉却微微蹙起,昭示着他心底显然并不像面上瞧着这般平静。
容因抬眸,对上祁昼明黑沉的双眸。
她轻抿了口茶水润过喉咙,而后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大人不是有事出府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可是差事已了了?”
“快?”祁昼明冷笑一声,惹得容因一脸莫名。
他并未答话,反而语气不善地反问道:“你究竟都梦见了些什么?你可知你睡了整整一日夜,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叫醒?”
他甚至命人请了郎中来瞧,但郎中看过后却说她只是昏睡,并无异样。
他向来不敬神佛,在灵台山立牌位也不过是因为除此之外之外无处可立。
可今日,他竟险些被碧绡说动,去请高僧来府里替她作法驱邪。
甚至一度怀疑……是否真如坊间传言的那样,是他命犯孤辰,妨碍了她?
思及此,祁昼明忽然嗤笑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真是荒唐。
他何时也能任人如此牵着鼻子走,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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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因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笑, 但却能明显瞧出他的不快。
她略一思忖,敛眸道:“大人不必为我忧心,不过是回崔府那日见到了父亲、祖母和姨娘, 想起了许多往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祁昼明定定地凝了她片刻, 嘴角挂了丝嘲弄:“你说是便是吧。”
说完,他站起身, 转身便要离开。
容因心口剧烈地一跳。
果然,这样拙劣的借口根本就不足以取信于他。
可即便这样, 她也不能道出实情。
况且像祁昼明这样的人, 即使她如实说了, 只怕他也只会更加不信,觉得她是病糊涂了吧?
她望着他的背影,红唇翕张了下, 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几乎是祁昼明前脚刚走, 碧绡便走了进来。
“夫人, 你可是吓坏奴婢了, 可还有何处不适?”
她跪伏在塌前,细细端详着容因的面色。
“没事。是我不好, 害你担心了”, 容因抿唇轻笑。
此刻看着碧绡,她心底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不知倘若此刻同她说话的人是崔容因, 碧绡能否察觉出来?
她们彼此相熟十余年, 应当是能看出来的吧。
只是可惜, 她与崔容因最终都没能达成所愿。
忽略掉心头那些纷杂的情绪, 容因笑起来, 故意娇声道:“碧绡, 我饿了。”
碧绡一怔,连忙站起身:“都怪奴婢急昏了头,险些忘了。我这就去后厨去取,夫人想吃什么?”
容因道:“什么都行,我不挑,只要是碧绡姐姐拿来的,我都爱吃。”
碧绡闻言,眉眼含笑地嗔道:“你呀,就会说嘴。”
容因用过饭,左右睡不下,便打算叫上碧绡一起去外面走走,权当散心。
她换好衣衫,又加了件轻薄的披风。
才准备出门,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不等她回头,便被人撞得险些一个趔趄,紧接着纤腰被一双小手紧紧箍住。
“懿哥儿?”容因尚未反应过来,碧绡便诧异地惊呼起来。
小奶团子双手环抱着容因的腰,将脸紧紧贴在她腰窝处。
片刻的怔忡过后,容因轻笑一声:“怎么了懿哥儿?你是不是有事要同我说,那先将手放开好不好?”
“不好”,小奶团子闷闷道,小脑袋丝毫未动。
容因无奈地弯下嘴角:“你不将我放开,我怎么同你说话呢?”
“就这样说。”
“那好吧”,容因妥协,“那你总要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吧。”
他此刻的言行举止都甚是异常。
这段时日,小奶团子虽不再像从前那般排斥她,但也从未主动亲近过。
像现在这样扑过来抱住她,更不像是他能做出的事。
“你怎么又生病?”
沉默半晌,小奶团子终于出声,问出的话却出乎容因的意料。
不等她说话,小奶团子便继续道:“这才半年,你就病了三次,像你这样的,怎么能活得长?”
若她活不长,那他岂不是又要没有母亲了?
此言一出,碧绡脸色骤变。
她俏脸沉沉:“还请小公子慎言!”
容因轻轻摆手,制止住碧绡的话,稍微用了些力气,转过身来。
这次小奶团子没有过多阻拦,顺从地放下了手,只是却低垂着头,并不与她对视。
容因在他面前蹲下身来,柔声道:“懿哥儿是担心我?放心,我这次并没有生病,只是在梦里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们很久都没有见过了,所以便一时没有忍住,同她多说了一会儿话。”
她捏了把小奶团子肉乎乎的腮帮:“是我不好,让懿哥儿替我担心了。那懿哥儿罚我好不好?罚什么你说了算。”
“不好”,小奶团子将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道,“我要你答应我,别再生病。”
容因闻言,不由失笑。
她实在没想到小奶团子有一日还能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来,与他平时可是大相径庭。
“懿哥儿,凡是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我可没法向你保证。”
祁承懿神色一黯。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他很害怕——
再过几日,就是他的生辰。
离母亲的忌日没有几天了。
每年这个时候,陪他庆生的都只有祖母、嬷嬷和青松。
父亲从来不会露面。
今年好不容易能多一个人陪他过生辰。
见他低落,容因秀眉微蹙,抚上他肩膀:“懿哥儿,你实话同我说,究竟怎么了?”
“还有两日,是我的生辰。”小奶团子抬眸,眼尾处微微泛红。
容因一怔,他的反常与生辰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反应过来,小奶团子却后退一步,挣开她的手,匆匆朝外跑去。
小小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一片黑暗中。
见容因愣神,碧绡轻叹一声:“夫人,小公子的生辰……与先夫人江氏的忌日挨得极近。”
说完,碧绡抿了抿唇,眼含歉疚。
小公子也是可怜。若提早知道他起先对夫人说的话并无恶意,她便不该呵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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