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妮告诉他,处理这种事儿,最好都是老弱出面,像四舅舅这样的壮汉,反而不好露面。
就这样,一行四人直奔派出所而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洪同志正在发脾气。
这位同志年纪不小,粗硬的短发已然花白,脸皮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看样子没有六十也有五十八了。
只有这种岁数的男人,才能跟白丽君形成年龄上的极大反差,从而让他把白丽君当成宝一样疼爱。
“你们是怎么维护秩序的?火车上全是骗子,把我的路费都给骗走了。你们必须要对此事负责,赶紧把骗子抓住。”洪同志叉着腰,挥舞着手,好像在指挥一场战斗。
派出所的同志很克制,“火车属于铁路管,并不是我们的辖区。”
“不要推卸责任,我就是在丹县地界被骗的,你说你们有没有责任?”
元妮一看这情形,不像是要跟他们谈话的样子,就问值班员,“这位洪同志是怎么了?”
值班员叹口气,“他坐火车赶来,没想到被骗子盯上了,刚进入丹县地界,洪同志把全部路费都拿出来,买了一只假古董。”
元妮明白了。
火车上,历来都是骗子扒手最集中的地方。
不过,只要不贪心,不要做白日发财梦,一般都不会被骗。
所以洪同志这是贪婪打了眼,现在又想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去?
就在元妮偷笑的时候,洪同志扒开手提包,从里边取出一个小小的鼻烟壶放在桌子上,
“就是这破东西,骗了我整整五百块钱,你们说,这笔损失该由谁来赔偿?”
鼻烟壶是满清贵族最喜欢用的物品之一,只见这件鼻烟壶通体翠绿,壶口处还镶嵌宝石,星星点点很是漂亮。
派出所的同志十分不解,“这东西很漂亮啊,怎么就上当了?”
洪同志叹息一声,指着鼻烟壶的底部,“你们看这里……”
第197章 以势压人
鼻烟壶极小,底款上的字更小,派出所的同志都凑了过去,元妮也跟着一起看。
只见这件鹦哥绿鼻烟壶的底部上,赫然写着成化年制。
派出所的同志挠头,“我们都是大老粗,不懂这些个东西,常听说古董是有底款的,这不是有底款吗?您怎就断定它是假货?”
“就假在这里了,你看这鼻烟壶的绿色,只有清代官窑才能烧出来,明代没有这种工艺,绿的没有这么纯粹。”洪同志痛心疾首。
“所以说这其实是个清代的古董?”
“从鼻烟壶的款式和颜色上来看,是清代的无疑了,但这底款上写的成化年制,你们知道成化年是什么年代吗?”
“不知道啊……”
“真是一群大老粗,你们就没听说过明成化帝吗?成化是明代皇帝的年号,就是娶了万贵妃的那个多情皇帝。”
经过洪同志这么一解说,派出所的同志终于搞明白,鹦哥绿鼻烟壶是清代的工艺,底款上却刻着明代的年份,很显然这是假货无疑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大家伙纷纷出言安慰洪同志,告诉他破财消灾。
以洪同志的地位身份来说,些许钱财算什么?眼下还是以照顾白丽君为主。
洪同志唉声叹气,“你们当我是心疼那五百块钱吗?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好端端的,怎就被两个老农民给骗了?”
卖古董的人,个个都是影帝演技,更别提卖假货的那些人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面相上越是老实憨厚淳朴,越是资深级大骗子。
要是信他们的话,连内裤都能被骗走。
“洪同志,就跟您说的一样,这件事情我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可以负责赔偿。
但我们并没有专门的款项,得等抓住骗子之后,再返还给你。”
对于这样的答案,洪同志自是不满的,可他也懂规矩,知道派出所只负责抓贼,不负责赔偿。
闹了一场,多少有点收获,洪同志勉勉强强答应了,明明是他无理取闹,反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眼瞅着鼻烟壶事件告一段落,派出所的同志才提醒他,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已经到场,洪同志可以跟对方好好谈谈了。
顾超早就把老洪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对方担任一定职务,是有点权利的人,也是把权力应用的淋漓尽致的人。
不过洪同志年纪已经很大了,临近退休,如今来到丹县耀武扬威,算是日薄西山之际,再发一点余光。
洪同志不知对方已将他看穿,直接就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嘴脸,简直跟白丽君一模一样,
“陈桂英是你们家养的好女儿吧,她故意杀人,要为我妻子偿命。”
姥姥立刻就急了,陈桂英再不争气,毕竟是她一把屎一把养大的女儿。
再说了陈桂英故意伤人,情有可原,刘老师姐弟二人并没有死,所以说陈桂英罪不至死,老洪怎么一上来就判了她死刑?
看到姥姥想站起来争辩,顾超一把拽住了她,“老洪同志,陈桂英犯了法,自有法律来宣判,还轮不着您定她的生死。”
“哼,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在这小地方,我就是法,法就是我,我说她死,她就必须得死。”老洪同志一看陈桂英的家属,不过是两个朴实的老人,还有两个小年轻,就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洪同志做人有一套准则,对于软弱好欺负的人,一上来就先吓唬对方,把对方吓得胆寒,自是他提什么,对方就能答应什么。
元妮掏了掏耳朵,微微一笑,“您这口气比脚气还大,既有这本事,你直接去跟法官说好了,我们跟陈桂英已经断亲,她是死是活,跟我们没有关系。”
元妮这一句话,直接把洪同志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他所提的一切条件,都源于陈家人在乎陈桂英,现在元妮明确表示,跟陈桂英已经断亲,毫不在意陈桂英的死活,那还有什么可谈的?
老洪同志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伸手顺了顺,把这口气顺下去,才能正常说话,
“你这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张嘴就胡说?一点都不顾人伦亲情。
陈桂英是你新娘,你们血脉至亲,何来断亲一说?她犯了事,你们必须负责到底。”
话说到这份上,顾超和元妮已经看出来了,对方就是想跟他们谈条件。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想搞连坐这一套吗?你有什么条件?先说出来听听。”
洪同志越是激动,顾超越是平静,别看他年轻,一双黑眸沉静如水,自有一股威慑人的力量。
到了这个地步,老洪才知道今天是遇上了对手,他心里暗道丹县真是个鬼地方,这里不但出骗子,就连受害人家属都如此难缠。
但话不能不说,“陈桂英害了我妻子和小舅子,他俩急需做肾脏移植手术,我听说你家人多,把那些小辈都集中起来做配型吧。
要是能为我妻子和小舅子配上合适的肾脏,我保证不追究陈桂英的刑事责任。”
这跟元妮儿猜想的差不多,闹了半天,原来又打肾脏供体的主意。
她立刻摇头拒绝,“这绝不可能。”
“你们就不怕判处陈桂英死刑?”
姥姥也醒悟过来,“死刑最好,省得她再祸害我们家人。”
姥爷磕哒了一下烟袋锅子,“对。”
洪同志……竟无言以对。
他拿不出对方在意的筹码,只能终结谈话。
离开之前,元妮听到派出所的同志在商量,该怎样筹集五百块钱。
不得不说,洪同志的这个举动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是典型的以势压人。
但人家的位置在那里,不给面子是不行的。
谁都知道,把骗子抓回来再赔偿是不现实的,火车跑得快,骗子也是长腿的,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如今只能由派出所想办法,先垫上这笔钱。
“关键问题是,实在没有这笔经费啊,几十块钱咱们还能拿得出来,这五百块钱可怎么走账?”值班员十分发愁。
元妮见他们不避讳自己,就指了指鼻烟壶,“把这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洪同志都说了这是假货,他是上当受骗,我们卖给谁去?”
元妮点头,“说的也是,能让我看看这鼻烟壶吗?”
洪同志半吊子水,看古董似是而非,元妮却是听过一段掌故,正是关于鼻烟壶底款的。
从这段掌故来看,底款上刻着成化年制的清代鼻烟壶,可不一定是假货……
第198章 以真乱假
“你看吧,还别说,这鼻烟壶真好看,我就没见过这么亮眼的颜色。”值班员把鼻烟壶递了过来。
要是真品,大家必定谨慎,不会胡乱传看。
但洪同志都说了,他上当受骗,鼻烟壶是假货,所以想看就看吧。
另一名民警笑道,“这玩意儿在咱这儿不流行,主要是京城那边兴这玩意,听说有钱人都好收集这东西。”
“你没听洪同志说了吗?他收这假货,都花了五百块钱,就是流行,咱也玩不起这东西。”
值班员和同事开起了玩笑,元妮接过鼻烟壶细细摸索,只觉指尖微微发烫,她确定,这是真货无疑了。
再联系鼻烟壶底部的成化年制,合着鼻烟壶的颜色,元妮禁不住想起了传说中的十大著名鼻烟壶。
这有可能就是排名十大著名鼻烟壶之首的,鹦哥绿御用鼻烟壶了。
元妮上学的时候,曾听老师说过这个鼻烟壶的典故,这个鼻烟壶因缘巧合落入了农村,然后被卖出,又被人当成了假货。
命运起起伏伏,几经波折后才被收入博物馆。
大约十年以后,这个鼻烟壶将在佳士得拍卖行,拍出百万美元高价。
“这么好看的东西,可惜是假货,洪同志确定不要了吗?”
“他东西都扔给我们了,只想让我们把钱追回来给他,自然是不要这东西了。
你对这东西感兴趣吗?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便宜点拿走。”值班员脑筋活络的很。
五百块钱没着没落的,要是元妮儿能出一部分,剩下的钱,他们也好想办法筹措。
元妮摇头,“你们也说了,这是假货,再便宜也不合算。”
值班员叹一口气,“洪同志还是有钱,几百块钱,说掏就掏出来了,要是搁咱普通人,想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不可能。”
“可不是吗,丹县就没有这么有钱的。”
“咋办?这玩意儿咋处理?”
元妮不吭声,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商量,她已知鼻烟壶是真货,且值钱,别说是花五百块,就是花一千块买下,那也值得。
但是,若她痛快掏出五百块钱买下鼻烟壶,必定会引起老洪的怀疑。
更别提现场这些办案人员,这都是积年老手,这些人定会认定鼻烟壶有猫腻。
到时候不但买不到鼻烟壶,还会惹出一堆麻烦。
“唉,真是个麻烦物件,既然洪同志不要了,干脆把这物件送到东街上的委托行,能卖多少是多少,剩下的钱,咱们再想办法……”
“只能这样了,咱们向上打个报告吧,尽快把洪同志那边的缺口补上。”
“对对对,尽量别惹他,别让他在退休之前咬咱们一口,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怎么办……”
接下来,他们说话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元妮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赶紧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招呼姥姥姥爷离开。
等离开了这里,顾超就笑道,“你想要那鼻烟壶?”
“是的,略等几天,等东西送到委托行再说。”
委托行是国营单位,不能挂着羊头卖狗肉,明知鼻烟壶是假货,委托行不可能按照古董卖。
最多含糊其词,或者是直接按工艺品标价,到时候肯定很便宜。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相当于白捡一大漏。
捡漏就够让人高兴的了,关键这个漏,是洪同志亲手扔掉的,能占此人的便宜,那就是加倍的高兴。
乍看洪同志是来找茬的,其实此人是财神,专门跑上门来给元妮送钱。
害怕节外生枝,几人回家之后,并没有提及鼻烟壶,只说洪同志谈条件,欺人太甚。
“别理他,落得今天这下场,全是三姐自找的,家里谁也不欠她的。”四舅舅看的很是清楚。
大家也是这个意见。
倒是元妮娘,强烈要求派出所的同志带话,说她要见家里人。
大家伙都已经猜到了她想干什么,无非是希望家里人妥协,以此换取她的自由,这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为了让元妮娘死心,姥姥亲自跑了一趟,算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顾超紧急行动起来,托各方朋友打听消息。
京城的朋友很快就送过来信,说是洪同志给单位发了电报紧急求援,单位给他电汇了五百块钱应急,是预支的工资。
“白丽君姐弟都做了肾脏摘除手术,现在病情不稳定,光这两人的医药费就花了四百多。”顾超说道。
“洪同志现在跟刘老太太住在一起吧?刘老师不是还扔下三个闺女?
这些人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养活这么多张嘴,洪同志兜里那点钱根本支撑不了几天。”元妮盘算道。
“他肯定着急着筹钱。”
元妮儿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自己也没敢露面,而是委托四舅母去委托行。
按照元妮给的样式大小,四舅母很快就在委托行找到了鹦哥绿鼻烟壶,写的是工艺品,标价五十元整。
四舅母生怕夜长梦多,没敢耽搁,问清价格之后,就直接掏钱买了下来。
回到家中,她把层层包裹的鹦哥绿鼻烟壶取了出来,连带发票一起交给了元妮,“你看看是不是这玩意儿?”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这鼻烟壶绿的通透纯粹,美轮美奂,非言语能形容。
元妮一看就笑道,“没错了,就是它。”
在国内,主要是京城的人喜好鼻烟壶,这并不是主流古董藏品。
其实鼻烟壶的市场一直在国外,有好几位收藏鼻烟壶的大收藏家,都在漂亮国。
因为鼻烟是个舶来品,起源于美洲,而国外的收藏家们,主要收藏的是金银质镶宝石鼻烟壶。
在鼻烟壶市场,陶瓷制鼻烟壶是个稀罕物件。
元妮淘到的鹦哥绿鼻烟壶就是瓷器,它之所以珍贵,一来它是康熙御用的心爱之物,皇帝把玩过的物件,所以有身价。
二来是因为,这个鼻烟壶还有精湛的内画工艺。
所谓壶里春秋大千世界,方寸之间显神通,鼻烟壶最值钱的,并不是外在颜色,而是它壶里面的画。
大家伙都听呆了,小小的鼻烟壶,它里边还有画?
元妮儿笑笑,取下了鼻烟壶的盖子,鼻烟壶是绿色,它的盖子却是晶莹剔透的红色,为石榴石所制,取含义为红嘴绿鹦哥。
拿下了盖子之后,元妮拿起放大镜,问大家伙,“谁先看?”
四舅舅有点犹豫地举起手,“要不,我先来看看?”
元妮把鼻烟壶的放大镜递给了他,“对着光看。”
四舅舅一手拿着鼻烟壶,另一手举着放大镜,站到了窗口,认真的看了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到赞叹到沉迷,真是瞬息万变。
好嘛,就这一会儿功夫,四舅舅在欣赏工艺品,大家都在看四舅舅变脸了。
“哎呀妈呀,这里头有树有小桥,有人下棋,还有人牵着马,我的个天哪……”四舅舅一边看,还一边描述。
姥姥不敢相信,“还没有巴掌长的小玩意儿,里头能有多大的画?还这么些个人,你瞎说吧?”
“我没胡说,娘,给你看。”四舅舅说着,把鼻烟壶递了过来。
姥姥也像四舅舅那样,举起鼻烟壶对着光,用放大镜认真看了起来。
她脸上的神情比四舅舅更为精彩,只看了一眼,就惊为天人,直接进入沉迷状态。
就这小小的鼻烟壶,壶里春秋,方寸世界,足足画了七十多个人,还有小桥流水人家。
关键是,无论是行人还是流水,都惟妙惟肖,俨然是个壶中小世界。
元妮笑道,“玩鼻烟壶的大行家都在国外,鼻烟原本是外国人用的东西,明朝末年才传入我国,当时并没有兴起来。
没想到对了清朝贵族的胃口。
国外做鼻烟壶讲究材质,用金银宝石,国内嫌弃金银土气,直接由景镇上手烧制,壶里春秋,就是景镇画匠发明的。”
能画出这种画的工匠,已经不仅仅是匠人了,他们是大师,是艺术家。
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家里人才全部欣赏完,实在是太神奇了。
“唉哟哟,这么小的地方,要画这么多的人,这得用什么笔才能画出来?这是什么眼神啊?”
姥姥用两只手比画着,光是用语言已不足以表达她的惊艳之情。
要不然,怎么会说十年后能拍出百万美元高价呢?御用鹦哥绿鼻烟壶就是如此的神奇。
“那啥,老洪他为啥非说这东西是假货呢?这么好的东西,活生生的看走眼了,要是老洪知道了,肯定会吐血。”姥爷感觉到不解。
家里人也不太明白,都花五百块钱收到手了,为什么又觉得是假货?
“老洪对鼻烟壶半通不通,他是半吊子水,第一眼看到这鼻烟壶的时候,他直觉是真品,就花钱买了下来。
买下来之后,开始细研究,这一研究,老洪就发现底款不对。明朝和清朝的鼻烟壶风格不一样,上釉挂彩的手法也不一样。
老洪发现鼻烟壶是清代款式,底款却落着成化年制,就本能的认为,这款鼻烟壶是假货。
其实,康熙年代出款的鼻烟壶,大多都不落底款,要不然落的都是成化年制,也就是明朝成化帝的款。
为什么清朝的鼻烟壶,会落明朝的款呢?这是因为,满人喜好附庸风雅,向往汉人的文化。
为了附和这部分人的心理,所以官窑出了一批仿款,底款特地落上明成化制。
幸亏老洪不懂这段典故,要是他知道的话,哪里还能轮到我捡漏?”
元妮兴致勃勃地给大家科普。
家里人终于懂了,清朝仿明朝的款,对于当时人来说是仿款,搁如今这个年代,那也是真品了。
这件货是四舅母帮忙收回来的,元妮要给对方辛苦费,四舅母说什么也不要,
“妮儿,你这就见外了,你帮了家里多少忙,我咋还能问你要钱?
之前收破烂,我就说要给你分钱,你一毛都不要,我如果要你辛苦费,那我成了啥?”
有人知道感恩,有人却是升米恩斗米仇,天生白眼狼。
姥爷打圆场,“都是一家人,大事儿再算账,小事就算了吧。”
小年刚过完,元妮娘的判决就下来了,判的是故意伤人,而不是故意杀人,有期徒刑十年。
判决一下来,元妮娘就不能关在看守所了,要转到监狱里去服刑。
顾超帮着周旋,最终元妮娘被转入距离丹县不远的凤凰沟监狱。
这个监狱距离凤凰沟农场不远,犯人全年都要参加劳作,对于漫长乏味的监禁生活来说,能出来干活,反而是一种好事。
姥姥一边叹气,一边帮元妮娘缝了两床厚被褥,又煮了一锅大肉饺子,结结实实装了两饭盒带过去。
好歹把元妮娘养了这么大,姥姥这么做,也是为了全母女之情。
没想到元妮娘根本不领情,姥姥把东西送到,她把东西全收下了,却不肯见姥姥。
大约是怪陈家不肯帮衬。
姥姥回家说了这件事,唏嘘不已,养儿一场,到头来养出仇来了。
其他人见怪不怪,内心倒没什么波澜。
眼瞅着要过年了,刘家三个病人,老洪一力帮着操持着,白头发更多了。
白丽君之前住的招待所早就退了,一天三块钱,还不如拿来买鸡吃。
连老洪都纡尊降贵,跟着搬进了刘家的宅院。
其实县里边儿还是挺给他面子的,主动邀请老洪免费住招待所,可是被老洪拒绝了。
招待所虽然环境舒服,但吃喝啥不方便,招待所小灶不可能专门做病号饭,所以还是得回村里自己开火。
老洪毕竟是个领导,从来不知道锅灶上的那些事儿,幸亏有刘老师娶的新媳妇儿忙前忙后,这才能把饭吃到嘴里。
刘老师的三个闺女教养差,没眼色,家里已经落魄成这样,她们丝毫不知道分担,还一天到晚围着老洪要这要那,老洪看着就烦。
之前单位给寄了五百块,一下子就花完了,后来派出所帮着把鼻烟壶卖了,又给筹措了一笔钱,凑够了二百交到老洪手上。
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然而刘家三个病人,五张白吃饭的嘴,二百块撒到里头,就跟把水洒到沙地里一样,一瞬间就没了。
年关在即,刘老师的新媳妇问要不要买肉,老洪借口买肉,独自一人来到了县里。
久病无颜色,更何况白丽君还动了大手术,现在早就不复小娇妻的娇俏模样。
看到这样的白丽君,老洪有些后悔,早就没了要为白丽君付出一切的打算。
也不能说老洪不专一,当初白丽君进他家当小保姆时,他立刻抛弃了病床上的妻子,爱上了年轻漂亮的白丽君。
如今白丽君病弱憔悴,他嫌弃白丽君再爱上别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恰恰说明老洪爱的专一,他始终喜欢年轻漂亮那一款。
老洪心乱如麻,突然看到前面围着一群人,他好奇,也走过去看了起来。
这是县文化馆在小黑板上出宣传文章,讲的正是鼻烟壶的历史。
老洪想起自己那个糟心的假鼻烟壶,忍不住嗤笑一声,也跟着看了起来,刚刚看完,他就大叫一声,鼻孔流血,直挺挺朝后倒去……
第200章 始乱终弃
多年以后,老洪想起当初经历,仍然后悔地拍大腿,流鼻血,血压升高,痛苦到晕厥。
学艺学一半,还不如不学。
如果他跟元妮家人一样,分不清楚成化帝是哪朝皇帝,那就不会认为自己买到了假货。
光看着鹦哥绿鼻烟壶好看,这就够了,说明他跟这鼻烟壶有缘,既然已经买下来了,就应该先收着,等回到京城再请人鉴定。
老洪手贱,非要自己鉴别,结果看走了眼,直接把宝贝送给了别人。
文化局小黑板上写的内容,正是关于鼻烟壶底款的知识。
这段内容,还是元妮写好,特地送给王同志的。
上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标着成化年制底款的鼻烟壶,恰恰正是康熙时期的真品。
杀人诛心,老洪欺人太甚,元妮儿不希望他痛快,所以特地写了这段常识,目的就是为了让老洪看见。
她如愿以偿,老洪果然看到了,而且深受刺激,当场就晕厥,被热心群众送到医院去之后,医生认定老洪是高血压发作。
就这样,老洪也倒下了,而且是倒在新年之前,他倒下之后,啥也不用管了,倍感轻松,也因此而产生了甩掉白丽君的念头。
他娶老婆是为了享受,又不是为了奉献。
没有老洪支撑着,白丽君一家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他们得吃药,得吃营养品,还得有人照顾饮食起居。
刘老师的新媳妇肩负重任,她可以做饭照顾病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人给钱,她就啥也干不了。
没办法,新媳妇只好找到了医院,问老洪要钱,“姐夫,家里没米下锅了。”
老洪眼睛跟手电筒似的,放肆地打量着新媳妇,对方长着银盆脸,胯宽屁股大,温顺得像个小绵羊。
面对老洪有如实质的目光,小媳妇儿有些瑟缩又有些害羞,这可是她姐夫哩。
因为身体缘故,小媳妇跟刘老师虽然领了证,却一直没有洞房。
被男人这样看,小媳妇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十分不自在。
老洪打量了一番,满意地收回目光,“你弟的工作是我给安排的,我还可以给你安排工作。”
小媳妇惊喜抬头,“姐夫……”
“别叫我姐夫,叫我老洪。”
“老洪……”
“小刘已经废了,你跟着他是没有前途的。”
小媳妇儿何尝不知这道理,肾就是男人的命根子,刘老师没了肾又没了脾,已然是废人一个。
可她能怎么样?家里把她嫁给刘老师,就是想用她给弟弟换个前程,这都是她的命啊。
想到这里,小媳妇儿悲从心来,忍不住掏出手绢,抹起了眼泪。
年轻女人哭起来让人动情,老太太哭起来只会惹人厌烦,老洪看着名义上的弟媳妇儿抹眼泪,突然伸手帮她擦去了一滴泪珠。
小媳妇儿愣住了,“姐夫,你……”
“都说了,别叫我姐夫,叫我老洪,我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享福?”
小媳妇犹豫了一下,“那丽君姐他们怎么办?”
“他们姐弟做事太绝,该死,不要管他们,我就问你,跟不跟我走?”
老洪早就把这事想明白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他就快退休了,如果做个好人,跟白丽君耗下去,那后半生享不到一点娇妻的福,反过来还要照顾一个病人。
但若是带着小媳妇走,那就不一样了,小媳妇年轻,不仅能给他带来床第间的快乐,而且还是个免费保姆。
他给小媳妇儿城里人的生活,小媳妇可以免费照顾他下半生,这简直是绝配。
小媳妇儿也不是傻的,权衡利弊,她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姐夫,不,老洪,我跟着你走,不过我已经领证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愿意跟着我走,落户口,找工作都包在我身上,你只需要乖乖听我的话。”
老洪非法操作过类似的事情,现在的户口其实就是一张纸,只要权力足够大,销户落户都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