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种弟弟,在线捞兄—— by阿洙洙
阿洙洙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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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搁在往日,程氏这三贯香油钱可不算眉州之罪,毕竟当初程之才参加会试时,程大舅母一出手就是十贯钱的香油钱。
可惜程大舅母如今被程浚送到了庄子上养病,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替儿子们祈福捐香油钱。
在程氏与苏八娘的日夜期盼中,总算到了放榜这一日。
这一天一大早苏洵就带着全家到了贡院门口。
饶是他们觉得自己来的算早了,没想到贡院门口仍是车水马龙,甚至还有考生提前两三日就在此处候着的。
程氏面露焦急之色,时不时差平安他们前去看一看,更是围在马车旁踱步不已,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惹得苏辙忍不住笑道:“娘何必这样着急?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叫我看,咱们晚些过去看那桂榜也是可以的,那桂榜又不会跑……”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程氏就一个眼神扫过来,惹得他不敢再多言。
他不光觉得有点想笑,更觉得有点感动。
毕竟一开始程氏可是说了,打算头一茬前来看桂榜的,图个好意头。
方才程氏见自己来的不算早,可谓后悔不已……
苏洵看出程氏的焦灼来,不免安慰起她来:“……昭娘何必担心?郭夫子与张道长都说了,六郎与八郎此次乡试并无太大问题,我看他们两个倒像没事人似的,你和八娘却是着急的很。””
程氏正色道:“话虽如此没错,但一刻没放榜,我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不下来……”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贡院大门缓缓打开,在场之人都蜂拥涌了过去。
程氏下意识也往那儿走去,可没走几步,却胜出近乡情怯的感觉来,指了指平安道:“你去找找来福和元宝,看看六郎与八郎中了没有。”
来福与元宝一早就候在放榜处,只为第一时间看到自家两个少爷榜上有名。
平安连声应下。
他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不多时,贡院门口就热闹起来,有人垂头顿足,有人哭天抢地,甚至还有人寻死觅活……虽说不论乡试还是会试,北宋的录取率都不算低,但能够高中的却仍是少数中的少数。
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寒窗苦读,一朝化为灰烬,叫那些学子如何受的住?
原本心态平和的苏辙瞧见这一幕,竟隐隐有几分紧张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他真的落榜了,那该如何是好……
苏辙脑海中正想着这个几乎不存在的问题,就瞧见不远处失魂落魄的程之元。
程之元如今纵有“神童”之名,但程浚却知晓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对这个儿子并不抱有什么希望,今日放榜,只有程之元与程之才两兄弟一块过来。
程之元脸色难看,那程之才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偏偏有那等一贯攀附权贵之人或想要讨喜钱之人上前说着奉承话,直道:“程二少爷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哦,我知道了,想必是您没当成解元的缘故!”
“叫我说,解元不解元的倒也无所谓,以程二少爷之才学,不说夺得前十,定是考了进士的……”
好些人将程之元夸得似上天入地绝无仅有,可他们越是如此,程之元的脸色是越是难看。
众人也并非傻子,见状忍不住心中暗道——难不成程之元连乡试都没过?
那他们岂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一个个是简直不敢相信,再一想当年传言,直说程之元的案首来的不清不楚,当即心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不远处的苏辙兄弟两人见程之才带着程之元灰溜溜上了马车,是相视一笑。
苏轼更是道:“八郎,你说的没错。”
“真金不怕火炼,若不是真金,一场火验不出来,顶多两场火就能叫他原形毕露!”
苏辙点点头,也道:“怕是很快这件事,眉州上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便是程氏是程之元的姑姑,瞧见这一幕也只觉得心中痛快。
这叫什么?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行人又等了片刻,这才见着平安带着来福,元宝兴高采烈冲了出来。
平安跟在苏洵身边有些年头,不说沉稳,却也不是个冒进的,如今面上的喜色恨不得漫了出来,扬声道:“中了,中了,两位少爷都中了!”
“六少爷,六少爷更是案首!”
案首,顾名思义就是乡试第一名。
一时间,不光苏家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轼面上,有惊愕,有羡慕,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嫉妒。
这个年方十四岁的少年郎竟是案首?
此结果,苏辙并不意外,苏轼能够名留青史,可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苏轼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方才,他仍觉得自己乡试最后一场没考好,如今只觉得自己像做梦似的,攥着苏辙的手,迟疑到:“八郎,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我是今年的案首?”
苏辙点点头,正色道:“六哥,是了。”
“这次程之元落榜,你成了乡试第一名,从今往后,眉州上下所有人都会称赞你,只怕过上一两年,就无人记得程之元了。”
十四岁的案首,不管放在何朝何代都足够耀眼。
苏轼这才露出几分笑容来,显然知道自己并非做梦。
可他很快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转身看向平安,忙道:“平安哥哥,八郎呢?”
平安依旧是喜气洋洋,直道:“八少爷是第二十八名。”
在他们看来,苏辙年仅十岁就能过了乡试,已很是厉害。
可唯有苏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声道:“怎会如此?”
说着,他更是看向平安,正色道:“平安哥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师傅常说我与八郎的学问不相上下,这次我乡试最后一场分明没考好,但此题却是八郎擅长的,八郎怎会成绩如此靠后?”
这等问题,平安可答不上来。
倒是苏辙含笑道:“六哥,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大概是我乡试时太过紧张,所以发挥不好的缘故吧……”
苏轼还要说话,却被蜂拥涌上前的人打断了话头。
面对众人的恭贺,苏轼是心不在焉。
在他的预想中,这次乡试该是苏辙第一,他第二,如今他虽侥幸夺得了案首,可想到苏辙只考了第二十八名,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很快有人精发现了苏轼的闷闷不乐,直问到底是何缘故。
还未等苏轼来得及说话,苏辙就笑眯眯替他解释道:“……我六哥是因为乡试最后一场考的不好才不高兴了。”
众人听闻这话,看向苏轼的眼神是又敬又佩。
那苏家六郎考的不好都还能得乡试第一名,若是发挥正常,那还得了?
一时间,是恭维更甚。
倒是苏轼几次看向苏辙,是欲言又止。
他也无心与旁人寒暄,应付几句后就与苏辙上了马车。
苏家已许多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苏老太爷高兴的不行,命人抬了一筐又一筐的铜钱在院子门口撒,苏辙兄弟两人坐在马车里,马车还未驶入巷子,就听到了喧嚣的鞭炮声。
苏辙握住苏轼的手,轻声道:“六哥,这下你可是得偿所愿,可别不高兴啦!”
说着,他是咧嘴一笑,嘴边露出两个浅浅淡淡的梨涡来:“至于我,我不也过了乡试吗?”
“有什么可惜的?”
“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若还哭丧着脸,旁人见了,定要说你不如程之元平易近人的,要知道程之元先前因为他那‘神童’名头,闲来无事时常去城郊施粥了……”
他向来了解苏轼,知晓苏轼如今恨程之元兄弟两个,恨程家可谓是恨到了骨子里。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等着马车稳稳停在苏家门口,苏轼下马车时,面上已隐隐有了几分笑意。
苏老太爷更是比当年苏涣年纪轻轻中了进士还要高兴,有百姓上前问他苏家孩子为何一个个如此出众时,苏老太爷笑的是眼睛都看不见了,直道:“……不过是他们自己努力罢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并未出什么力气!”
旁人听了这话直说是苏家行善的缘故。
苏家的热闹足足持续了三日。
原本苏五娘的亲事是有几分艰难的,可因苏轼年仅十四岁就成了解元,也有不少大户上门提亲。
众人想的清楚明白,苏家家风如此,即便苏家长房势微,即便苏五娘是丧父次女,但教养出来的女儿想必是差不了的。
王氏挑花了眼,更是笑开了花。
更不必提苏家三房,用苏洵打趣程氏的话来说,这几日程氏夜里睡觉时嘴角都带着笑。
想想也是,两个儿子年纪轻轻成了举人,未来的女婿也是榜上有名,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所有人高兴的同时,却没忘记苏辙。
一个个对苏辙是嘘寒问暖,生怕他落差太大,会不高兴。
甚至就连已经嫁人的苏元娘都几次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是轻言细语:“……你如今才十一岁,我可是听说了,你可是这一届乡试中最年轻的举人,来日定大有所为的。”
大家的兴师动众惹得苏辙是哭笑不得,连连道:“大姐姐,我没事的。”
“我真的觉得没什么。”
“其实叫我说,像六哥这样拔得头筹也没什么好的,整日不是这个请就是那个请,甚至还有人托了史叔父前来宴请六哥,六哥是烦不胜烦。”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笑起来:“原先六哥心心念念想的就是出人头地,拔得头筹,如今满心想的却是如今拒绝人且不伤情面……”
苏元娘见他还有心情打趣苏轼,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可越是如此,大家越是觉得惋惜。
毕竟不管远在阆州的苏涣也好,还是郭夫子与张易简道长也好,都说以苏辙才学,若正常发挥,此次乡下排名定不会逊色于苏轼的。
苏辙整日就像是没事人似的。
他与苏轼前去探望了张易简道长,如今苏轼不管走到何处都是众人簇拥的对象,所以苏轼刚到张易简道长院子,就被风清子与风泉子请走了,说是要他给下头的师弟们传授传授经验。
所以这会子只有苏辙一人与张易简道长于院中石桌对坐。
这间小院比起从前好似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石榴树长高了些,院子里的陈设破败了些……苏辙对面的张易简道长又老了些。
看着张易简道长鬓边的白发,苏辙心里不是个滋味。
纵然他并没有正儿八经拜师于张易简道长,但在他心里,张易简道长与郭夫子却是一样的:“……我们与师傅商量过了,打算再缓上几年参加会试也不迟,好好夯实学问,打好基础才是最要紧的事。”
“师傅更玩笑道,说他收了我们这两个徒弟后在眉州的名声更甚从前,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来白马书院拜他为师,所以他老想要先出去躲一阵。”
“至于我何六哥,则打算先游历一些时日,兴许对书本上的学问会有更深层的了解。”
张易简道长微微颔首,道:“这样很好。”
“一开始,我只担心你们年少成名会扰乱你们的心神,如今看来,却是我想多了……”
两人足足在这小院说了一下午的话,苏辙这才离开。
离开之前,他如从前每一次一样在院子门口放上了两包茶叶。
张易简道长爱喝茶,他一直都记得。
回去的路上,苏辙不免有些疲乏,但苏轼却是兴致盎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八郎,你知道吗?今日那些师弟们看到我,眼里满是崇拜,我与他们说了童试该注意些什么。”
“我还与风清子师兄说了,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懂得问题也可以请教我的。”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为学子们解惑,而非整日推杯换盏,白白浪费时间……”
他喜欢学问,痴迷学问,这一点从不曾有半点改变。
苏辙见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是打从心底里替他高兴。
若是可以的话,他只愿苏轼能一辈子如此:“六哥,你真厉害!”
自苏轼中了解元后,这等话每天不知要听说多少遍,每每听到总是淡淡一笑,并不将这等话放在心上。
可如今苏轼却是微微一愣,继而是欣喜若狂起来:“八郎,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当真觉得我厉害吗?”
苏辙点点头,眼中之色要多真挚就有多真挚:“自然是真的,你不光学问出众,更是一心向善……也难怪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夫人娘子上门打听,看看你有没有定下亲事,想要将家中女儿许配给你了!”
苏轼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全无,很快涨红起来:“好啊,八郎,你也在笑话我!”
“我,我如今只想专心学问,可不想早早定亲,更不想早早成亲……”
声音是越说越低,到了最后,已如蚊子轻嗡。
苏辙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六哥,早定亲不代表着早日成亲,亲事定下一样能够专心科举的,就像陈师兄那样,还能有人惦记着你,牵挂着你,多好啊!”
“再说了,翁翁如今年纪大了,虽说如今身子康健,却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若是见你的亲事定下来,兴许心情大好,能多活上十年八载的!”
苏轼知晓他这是故意打趣自己,便正色道:“好啊,既然如此,我回去之后就与娘说,也给你早早定下一门亲事好了……”

苏轼被他这眼神看的很不好意思。
这话,苏辙可不是无缘无故说的,苏洵与程氏的确有给苏轼定下一门亲事的意思, 毕竟亲事先定下, 过几年再成亲也不迟。
苏洵对青神县王家一姑娘很是满意。
此女名叫王弗,与苏辙同岁,其父是乡贡进士王方, 虽说并未正儿八经中进士, 却治家森严,此女更是聪慧谦谨,知书达理, 容貌出众,年纪小小,但上门提亲之人却快将王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这王家小娘子还是史彦辅提起的,直说眉州好姑娘就那么多, 真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就算苏轼再聪明过人再年少有为, 到时候想要说一门好亲事只怕也不容易。
史彦辅这人向来挑剔,可说起王弗来却是赞不绝口。
苏洵前去青神县看了看, 只觉得王家小娘子是人如其名。
苏轼被苏辙笑的愈发不好意思,低声道:“爹爹说了,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了, 谁知道这门亲事能不能成,也不知道那王家小娘子能不能看上我……”
苏辙面上笑容更甚, 道:“六哥, 你居然也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你这样厉害,未来嫂嫂肯定会喜欢你的……”
兄弟两人是说说笑笑的, 刚回到苏家,就被程氏叫了过去。
程氏一开口就道:“……在你们史叔父的撮合下,王家也有结亲的意思,但王相公的意思是不管六郎才学如何出众,总得见一见才知道。”
“自家姑娘都是捧在掌心长大的,比起才学,人品才是最重要。”
“明日咱们便在杏花楼吃顿饭,你们两人也看看合不合眼缘,结亲这等事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向来聒噪的苏轼竟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辙看了直笑。
他知道这位王家小娘子乃是苏轼的正缘,并未想过这门亲事会有什么波折,便折身回房看书了。
不过一刻钟,苏轼就跟了进来,难得扭捏道:“……八郎,明日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
苏辙放下书:“六哥,这是为何?”
“明日不是有八姐姐陪着你一起过去吗?”
如今苏八娘与陈太初的亲事已经定下,定在了三年之后,两家约好无论陈太初高中或落榜,两人会如期成亲。
苏八娘明日去杏花楼更是她自己主动提起的,用她的话来说,女子看女子最准,保准她一眼就能看出这王家小娘子是不是个好的。
苏轼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想要陪着你一起。”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些:“说来也是奇怪,一想到明日要去杏花楼赴宴,我心里就慌慌的,就连乡试之前,我心里都没这样乱过……八郎,你陪着我一起好不好?”
回顾他这短暂的十四年,不管发生什么大事时,都有苏辙陪在他的身边。
按照规矩,未婚男女相看最忌讳相看时带着自家兄弟姐妹,就怕对方没看上自己,而看上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但苏轼却是一点不怕,并非他觉得苏辙不如自己,而是他知道,若苏辙与王小娘子情投意合,他定会比谁都高兴。
苏辙轻轻点了点头:“好,六哥,我明日就陪着你。”
翌日一早。
苏辙一行人就早早到了杏花楼。
因苏辙的关系,如今他们一家已是杏花楼贵客中的贵客,陈掌柜一早就吩咐厮儿收了一间最好的雅间出来,命人用香熏了屋子,更是摆上花木,准备好饮茶……毫不夸张的说,眉州谁人前来杏花楼都没这个待遇。
陈掌柜也是有儿有女的,深知北宋的姑娘们亲事虽艰难,可好女却是不愁嫁的。
苏辙连声与陈掌柜道谢。
陈掌柜却笑道:“……你若说这话就见外了,没有八郎你,就没有杏花楼的今日,更不必说我们合起伙来已有些年头,我是看着六郎长大的,他的亲事,我焉能不上心?”
很快,王方就带着妻女来了。
人群中的王弗是最显眼的一个。
她虽年方十一,但模样周正,气质出挑,虽不是那等第一眼美人,却是越看越耐看的那种。
苏轼不过与王弗对视一眼,就羞红了脸。
苏辙:???
他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腼腆的少年郎与他往日的六哥联系到一起。
倒是苏八娘与王弗凑在一块说话,小姑娘与小姑娘之间一旦熟络,那就是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凑在一起说最近时兴的料子,最近读过些什么书,哪家的糕点好吃,杏花楼哪样菜最合自己胃口……到了最后,苏八娘更是言辞委婉将苏轼夸了又夸。
“人人都说六郎能考中解元,只因他聪明过人。”
“可世上种种之事,哪里有简单的?他读过多少书,受过多少罪,唯有他自己清楚。”
“我听乳娘说过,说他梦里时常都还在背书……”
苏八娘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对上自己的未来弟妹,自然是话又多了几分,说起苏轼与苏家的看门狗交情甚笃,说起苏轼虽醉心读书,却更好美食。
原本苏辙今日是打算助苏轼一臂之力的,可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自己今日好像是白跑了一趟。
等着一行人从杏花楼下来时,王弗小娘子的眼神时不时落于苏轼身上,目光中满是好奇。
苏辙知道。
这门亲事成了。
上了回程的马车,往日话最多的苏轼成了锯嘴的葫芦,活泼的苏八娘今日也着实累了,故而也就只剩下平素寡言的苏辙一人说话:“六哥,今日你可得好好谢谢八姐姐才是。”
“我看八姐姐是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不光夸你,更夸我,甚至连带平日与我们交好的无奈哥哥都夸上了天,着实不易……”
苏八娘轻笑一声:“这是自然。”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要在王小娘子跟前夸六郎,自然得将六郎身边的人夸个遍。”
“再说了,我夸八郎你可没撒谎,更没骗人……我们苏家在眉州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不能骗婚!”
姐弟三人说说笑笑,皆知这门亲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翌日一早,史彦辅就登门道喜,直说王家愿意结下这门亲事。
一时间,苏家可谓是喜上加喜。
接下来的几年里,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不光勤学苦读,更是跟随郭夫子四处游历,只是可惜,也不知是因郭夫子常年饮酒亏空了身子的缘故,还是懒惰才是其本性,受不住长年累月的长途跋涉,在带领兄弟两人游学的第二年身子就有些受不住。
但苏辙也好,还是苏轼也罢,都觉得游学途中所学到的内容比从前更甚。
苏洵一见,便当仁不让带着两个儿子游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转眼就到了苏辙十六岁这一年。
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能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陈太初于两年前中了进士,已与苏八娘完婚。
比如,史无奈也已成婚。
比如,苏老太爷已经故去,四年前喜丧去世。
比如,苏洵放弃科举之后,随心文章却引无数文人墨客推崇,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在眉州,甚至四川大有名气。
比如,三月前,苏轼已与王弗成亲,夫妻伉俪情深,恩爱有加。
又比如,年仅十六岁的苏辙已长成个俊朗的儿郎,身形高挑,眉目出众,任谁瞧见他都会夸上几句。
当然,旁人看了也是白看,如今的苏辙虽年纪轻轻,却已经定了亲,定的正是当年那位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史家娘子。
若真说起来,苏辙对这门亲事并未有太大的感觉,甚至定亲之前的相看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而已。
他深知自己一个胎穿者,一个活过一世的人不会像情窦初开的苏轼一般,对着自己的六嫂一见钟情,声名鹊起的他之所以答应与史小娘子成亲,皆因故去的苏老太爷与苏老太君恩爱了一辈子,如今苏家是
如日中天,史家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早在他几岁时,故去的苏老太爷就曾想要他娶史小娘子。
娶谁不是娶呢?
更何况,相看时,苏辙只觉得史小娘子也是进退有度,温文尔雅,便答应下这门亲事,更与史家长辈保证自己此生不会纳妾,终身爱护史小娘子。
史小娘子听闻这话感不感动苏辙不知道,但史无奈却是感动的不行。
说起来,眉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史无奈与这位史小娘子也是沾点亲的,一开口就道:“八郎,你知不知道,如今你们兄弟两人在眉州可谓出尽风头,就连我那娘子都念叨不停,直说我与你关系那样好,为何没要她妹妹抢占先机。”
说着,他更是拿胳膊肘撞了撞苏辙,低声道:“你不纳妾的话,到底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
苏辙扫了他一眼,俊秀的面容上满是郑重:“自然是真的。”
“史小娘子是个好姑娘,我哪有负她之理?”
史无奈盯着他看了又看,最后只惋惜道:“可惜啊,我若是女子就好了。”
“这样我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抢先嫁给你!”
苏辙:……
他没好气道:“无奈哥哥,如今你都已娶妻生子,怎么还像是一点没长大似的?”
两人正如小时候那样亲亲热热说着话,任乳娘就掀了帘子道:“八少爷,该去用饭了……”
等着苏辙与史无奈一齐落座时,众人都已到场。
三房还如住在从前的院子,一家人围着圆桌坐下,并不显得逼仄,反倒十分热闹。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却没那样多的规矩,一顿饭将要吃完时,苏洵就心事重重道:“六郎,八郎,明年又是一年会试,不知道你们兄弟两人是如何想的?”
苏轼面上浮现出几分雀跃来。
两年前的那一场会试,他就已是跃跃欲试,只是无人赞成,直说他年纪太小,得多沉淀几年才行。
要知道两年前连程之才都中了进士,为此,程家在家中大摆三天流水宴,别提多风光:“爹爹,师傅和二伯他们都说我以我才学能参加明年的会试了。”
这话说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苏辙面上。
纵然如今他已成亲,但与苏辙感情依旧,不管念书,游学,还是做学问,都是喜欢和苏辙一块。
不光是他,所有人的眼神都落于苏辙面上。
只见苏辙慢条斯理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慢条斯理道:“既然六哥想要试一试,那我就与六哥一块吧。”
如今已至秋日,距离明年会试满打满算还有一年的时间,时间很是充裕。
苏洵见两子皆胸有成竹,不免甚是欣慰。
他不免想起当年自己胜券在握,却落榜一事,对着两子叮嘱道:“……三日之前,我收到你们二伯的来信,直说我们也好,还是郭夫子,张易简道长也好,都身居眉州已久,对汴京之事了解的并不清楚。”
“会试不比童试,乡试,其中艰难远非我们想想,你二伯建议我们即日就动身。”
“我们并非径直前去汴京,而是先去益州知府张方平张大人,你们二伯与他是有几分交情的,已为你们兄弟两人写了一封介绍信。”
“此人曾任知谏院、知制诰、知开封府、翰林学士、御史中丞,滁州等地长官,不仅学问出众,更对朝中风向很是了解,我想带着你们前去让他指点一二。”
苏辙与苏轼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中皆有期待。
他们虽身处眉州,与益州相隔甚远,但对这位上任不久的张方平张大人是有所耳闻。
一来是因此人政绩出众,得官家看重。
二来是因此人才学出众。
苏辙连声应是。
他等了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即便他不重名不重利,可一想到父子三人即将崭露头角,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几分期待。
苏辙则跟在苏洵身侧问起何时动身,又该给张方平大人准备什么礼物之事。
倒是苏轼很快从喜悦中冷静下来,转身看向成亲三个月的妻子王弗。
谁知还未等他开口,王弗就道:“郎君可是担心我?你放心去吧,我无事的,我虽一介女流,却也知道会试是何等重要。”
“用八弟的话说,会试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不为过的。”
“如今有此机会能得张方平张大人指点,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阻拦?”
说着,她更是轻轻握住苏轼的手,柔声道:“夫君,你就放心去吧。”
“家中还有我在了,我会代你好生孝顺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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