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更是抹着嘴道:“八郎,我怕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我们就帮你把冰糖葫芦吃完啦!”
苏辙扫了他们两个吃货一眼,冷哼道:“谢谢你们了。”
好在小锅里还有些黄糖仍在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整个屋子里都飘荡着香甜的气息。
苏辙则拿起勺儿在砧板上画起画儿来。
他画的是一个寿桃。
北宋没有冰糖葫芦,也没有糖画儿。
他也知道这礼物寒酸,也知道张易简道长不爱吃甜食,可如今他手上只有这些东西。
好在苏辙上辈子学过几年画画,一个寿桃画的也是像模像样,最后轻轻压上竹签儿,一个活灵活现的寿桃是映入眼帘。
苏轼与史无奈眼前是齐齐一亮。
没有小孩儿能拒绝糖画儿!
没有人!
苏轼反应快些,率先道:“八郎,这是给我吃的吗?”
“快,八郎,给我吃,给我吃,我可是你亲哥哥!”
若换成寻常人,他倒也不介意与对方分食这寿桃糖画儿。
可这人是史无奈,他就不愿意了。
原因很简单,史无奈太不爱干净了点。
睡觉之前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洗脚……好几次苏辙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了,若非苏辙说他再这样不爱干净,就不和他玩了,所以史无奈才勉强爱干净了些。
可惜史无奈爱干净的方式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是起床之后刷牙,洗脸,洗脚,为了去去他身上的“男人味”。
史无奈也连忙道:“八郎,你可不能偏心!”
“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亲弟弟了!”
两人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不让谁。
还是苏辙一锤定音道:“这糖画儿与你们两个可没关系,这糖画儿我要送给道长的。”
“今日是道长的生辰!”
苏轼与史无奈虽感到遗憾,却还是齐齐闭嘴。
苏辙扫了他们一眼,叮嘱道:“风清子师兄说了,道长生辰一事不得对外宣扬。”
苏轼咽了口口水,重重点了点头。
苏辙则举着这寿桃糖画儿进了屋。
他进去时,张易简道长正微微愣神,想起了故去多年的家人。
直到今日,他仍记得当年他生辰时,妻子也会为他煮上一碗长寿面,那时候家中贫寒,根本吃不起肉,所以长寿面上会卧一个鸡蛋。
那时候老母尚在,妻子贤惠,几个孩子可爱……故而寡淡的长寿面也是滋味极好。
可如今,这碗长寿面他吃起来却食不知味。
人呐,上了年纪总会想起从前之事。
张易简道长一回神,就看到了举着寿桃糖画儿的苏辙。
这寿桃胖乎乎的,苏辙那张小脸也是胖乎乎的,猛地一看,很是喜人。
还未等他来得及开口,苏辙就笑着道:“道长,生辰快乐!”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愣:“你如何知道的……”
苏辙怕他责怪风清子,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更道:“……道长,这糖画儿不值钱,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是图个好兆头而已。”
“您吃了这寿桃糖画儿,定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到百岁的。”
张易简道长见这寿桃糖画儿底部还缀着两片叶子,活灵活现的,便将签儿接了过来。
他尝了一口,微微点头:“不光东西新颖灵动,味道也很不错。”
这黄糖浆是裹了山楂剩下的,甜中带了几分山楂的酸,酸味并不浓烈霸道,反倒是若隐若现,十分和宜。
张易简道长吃完这糖画儿后,觉得心情都好了些许。
苏辙眼观鼻鼻观心,笑着道:“道长,若是您以后心情不好就吃些甜食。”
“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笑,道:“多谢。”
他并未问苏辙到底是如何一眼就看出自己生辰到了,这种话不必问,这孩子聪明过人,且思维缜密,以后定大有前途。
苏轼与史无奈两人看到那寿桃糖画儿后是念念不忘,甚至连冰糖葫芦都抛之脑后,嘴里念念叨叨的都是那糖画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夜里,两人都梦到了自己都在吃糖画儿。
史无奈更梦到自己一口接一口吃糖画儿,吃的嘴巴黏糊糊的,大口大口直喝茶。
茶喝多了,就四处找茅房。
他找啊找,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茅房,裤子一脱,就开始尿起尿来。
只是他尿到一半,就察觉到不对劲。
半梦半醒的史无奈一摸身下,果然是湿漉漉的。
他心中暗道不好,他也知道尿床很丑,所以这些日子晌午之后就刻意少喝水,这次实属没忍住。
如今正是深更半夜,寝间除去大家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声响。
史无奈等了片刻,听到大家都睡着了,这才悄悄起身。
他打开墙角的一个大箱笼,里头赫然装的都是褥子床单之类的东西。
嘿嘿,他知晓自己会尿床,是有备而来。
得亏他的“功劳”,别说他又是开箱笼,又是换褥子,就算这时候天上打雷,程之元等人都醒不过来。
很快,史无奈就看着自己一堆换下的褥子犯难。
不光是褥子,还有他的臭袜子和套裤①……
虽说史无奈并不觉得自己身上的“男人味”难闻,可这些东西堆的多了,发酵之后还是有些熏人的。
他捏着鼻子环顾周遭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在了程之元的柜子。
并非他对程之元有意见,而是程之元的柜子最为干净,整洁。
他是这里塞塞,那里塞塞,最后还有几双袜子没地方塞,索性顺手塞到了程之元的书袋中。
史无奈好一通忙活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程之元起床后只觉得自己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只是刷牙洗脸时, 他好似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不过他没有多想,人没有睡好, 或多或少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的, 他以为是自己没休息好鼻子出了问题。
不光程之元,寝间旁的学童也闻到了臭味。
可大家都没多言。
人要是没睡好可是很伤神的,连话都不想多说。
可随着程之元背上书袋到了学堂, 只觉得臭味是越来越明显, 似是紧紧包围着自己。
史无奈不光有几分莽撞,更有几分小聪明,若非如此, 也不会加班加点学习大半月就能进“丙”班。
他也知道若将臭袜子直接塞到程之元书袋中,肯定会被程之元发现的,所以将臭袜子塞到了书袋隔层里,若不仔细去翻, 根本发现不了。
很快,就有学童从程之元身侧经过发现了这等浓郁酸爽的臭味, 一个个更是交头接耳起来。
“怪不得之前老是闻到一阵臭味,原来是程之元的脚臭味啊, 呵,真是看不出来,他时常标榜自己爱干净, 原来脚这样臭!”
“按理说不应该啊,之前夏天咱们上课时都闻不到臭味, 怎么到了秋天, 就时常闻到臭味了?”
“嗨,这还不简单?原先是苏轼与苏辙俩兄弟并未来书院念书, 程之元还能伪装一番!”
“是了,毕竟他们兄弟两人年纪比程之元年纪小,读书又比程之元厉害许多,这苏轼就算了,苏辙才三四岁,就把程之元比了下去,换成我,我也得疯!”
“说是苏程两家虽为姻亲,却是不对付,你没发现最近程之元脸色不好看吗?一看就是愁的睡不着……”
众学童是越说越离谱,甚至连苏程两家的恩恩怨怨都说了出来。
当然,大多数人只觉得是程家的不是,毕竟哪里有当哥哥的对妹妹的亲事指指点点的道理?
小孩子说话并不懂得避讳,这些话很快钻到了程之元耳朵里去!
他的脚才不臭了!
偏偏这些人是越说越离谱,最后程之元实在忍不住,扬声道:“我的脚一点都不臭……”
说着,他更是脱下鞋。
可他的鞋刚脱下,那些学童就捏着鼻子纷纷散开,一副程之元是不是疯了的表情。
近日苏辙就发现了程之元的不对劲,也知道这都是拜史无奈所赐,但程之元没有哪次像今日这样不对劲,他扫眼看向史无奈,低声道:“无奈哥哥,是不是你?”
史无奈头一低,压根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八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不是我?”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辙个子矮,走近几步,正好对上史无奈那心虚的眼神:“无奈哥哥,你说实话。”
“娘和六哥说了,小孩子不能撒谎!”
史无奈这才红着脸将昨夜之事都道了出来,最后更是低声道:“八郎,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会把我尿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苏辙是哭笑不得,却还是道:“无奈哥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话可不会食言。”
他虽觉得史无奈这事儿做的不厚道,可对什么样的人就该用什么法子。
史无奈一出马,程之元等人再也没心思搞什么学院霸凌,也没心情几个人凑在一起唧唧歪歪说他们的坏话。
如此,甚好。
苏辙当即更是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来。
他走了过去,看着正埋头落寞穿鞋子的程之元,开口便道:“……会不会不是你的鞋袜臭,是别的地方臭?”
这些日子本就没睡好的程之元是病急乱投医,连连点头道:“对,你说的对。”
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在自己书桌里翻了起来。
他想,定是有人陷害他。
苏辙也上前帮他一起找。
很快,苏辙就在他书袋里找出了几双臭袜子来。
这几双极富有发酵“男人味”的臭袜子一拿出来,熏的众学童更是连连后退。
程之元一愣,低声道:“这,这……我的书袋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苏辙扬声道:“会不会是你自己放进去的,你忘记了?”
程之元再次一愣。
他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这会子苏轼也从史无奈嘴里知晓了昨夜一事,如今是添油加醋道:“肯定是的,我看你这些日子萎靡不振,莫不是病了吧?”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程之元莫不是疯了吧?
众学童也都纷纷附和起来,这人脚臭也就算了,还将自己的臭袜子装在书袋中,以保证自己随时随地都能闻到这等臭味,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程之元眼睑下一片青紫,连忙辩解:“我,我不是!”
“我没有!”
“你们瞎说!”
“我很爱干净的!”
可惜,他这般近乎咆哮的解释落在众学童眼里更是疯狂,一个个是纷纷摇头。
唉,从前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可惜疯了!
程之元看向平素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舔狗,那几个舔狗更是对他退避三舍,一副生怕与他沾上关系的样子。
程之元心里懊恼,想着只能自己亲自上阵。
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风清子就走了进来,顿时是皱眉开口:“程之元,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如今你功课落下的厉害,有这时间不好好复习温习功课,在这里大声喧哗做什么?”
程之元只能怏怏坐下。
接下来的日子,无人再搭理程之元。
从前那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舔狗事后也想过他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却是很快在程之元柜子,盆子许多地方发现了臭袜子,脏套裤,甚至还有尿湿的床单。
这几个舔狗惊呆了。
没想到程之元竟还有两副面孔。
如此一来,即便他们从前收了程之元不少好处,如今与程之元划分界限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的人,谁知道以后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
自然是要离他越远越好!
程之元顿时在北极院成了孤家寡人,再无人愿意与他来往,每天只见他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几日下来,他功课落下的是愈发厉害。
一次苏轼看到孤零零,面容落寞的他,拽了拽苏辙,低声道:“八郎,我觉得他还是怪可怜的。”
“当初他多威风的一个人呐,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语气中满是唏嘘。
苏辙却一点不觉得他可怜,正色道:“六哥,话不是你这样说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程之元瞧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可曾有觉得你可怜?”
“若不是后来我与无奈哥哥都进了天庆观念书,如今可怜人就是你!”
三岁看老。
就从程之元对苏轼,程氏的那样子,就能看出他是一不折不扣的坏种。
苏轼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业上。
到了月底考试时,苏轼位列第二。
而苏辙也在三十余人中排名第八。
其实按照他的学问,想要夺得头筹是易如反掌,毕竟这次所考的都是平素风清子教授的内容,像什么默写《礼记》其中一段文章,解释《周礼》这话是什么意思,《春秋》又是由何何人所写……毕竟他们只是将科举所用的文章先学个囫囵。
考试时,苏辙还故意写错了几题,想着排名中下就行。
他可不想太过于惹人注意。
当苏辙知晓位列“丙”班第八时,是微微一愣。
旁的学童脸色更是精彩至极,有人佩服,有人惊愕,但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他们辛辛苦苦学了这么久,竟还比不上一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苏轼听说这消息,却比自己考了第二还高兴,连声道:“八郎,你可真厉害!”
说着,他更是环顾周遭人一圈,扬声道:“哼,是谁说你会被道长赶去‘丁’班的?你不光能留下来,还比许多人考的都要好!”
史无奈也高兴得很,由衷道:“是啊,八郎,你可真厉害!”
纵然他考了倒数第五,却像考了第五一样高兴。
呵,那程之元还考了倒数第一了!
苏辙嘴角含笑,先是郑重与苏轼道谢,感谢苏轼这些日子勤勤恳恳给他补课。
他继而才压低声音对史无奈道:“无奈哥哥,这次排在你后头的四人都是你们一个寝间的,大概是夜里没睡好才会如此。”
“你也得加把劲儿才是,不能老是寄希望于考试之前六哥给你开小灶,若不然,你迟早也是要被分到‘丙’班中去的。”
“若是如此,多丑呀!”
史无奈却是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
“不是还有你和六郎在吗!考试之前你们教教我就好了!”
苏辙:……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史无奈什么才好。
可苏轼却与史无奈高兴坏了,一会苏轼分析自己哪题错了,下次得注意,一会史无奈又说明日回家后,他老爹史彦辅肯定是高兴坏了,他不仅没垫底,甚至倒数前三都没他……
北极院中的教学理念在当朝还是比较先进的。
比如,季度考试之后就要放假了。
这就和后世差不多,甭管考没考好都得放假给孩子们放松下。
考好了的回去报喜。
没考好的则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不管考好的没考好的,即将归家,一个个皆是兴高采烈。
唯独程之元除外。
程之元知道自己这次考试考的不好,很多题都没答,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倒数第一。
往常他都是在前十的。
一想到这里,磨磨蹭蹭落在人群后头的他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爹爹程浚。
程浚对几个孩子要求极严格,用他的话来说,只有中了进士才配当程家的孩子!
至于没中进士的孩子,程家当然也不会将他们扫地出门,可他们在家中的地位是一落千丈,到时候分家产时给不了他们多少东西。
程之元一母同胞的兄长程之元学问出众,很得程浚喜欢。
他记得曾听娘亲说过,若不是有兄长在,只怕魏小娘会成为程家的主母在。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十分难受。
再想到程浚的棍棒,他更是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程之元还记得有一次自己考试得了十八名,就被程浚狠狠揍了一顿。
果不其然,战战兢兢的程之元刚回到家,就被程浚差人喊到书房,询问他这次考试成绩如何。
程之元话到了嘴边,却是咽了下去,只道:“爹爹,我这次考的不大好,考了,考了……第八名。”
说着,他似是知道程浚要问什么,道:“苏家两位表弟,苏轼考了第二名,苏辙考了倒数第一。”
“您放心,我会加把劲,争取上次赢过苏轼的。”
程浚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元哥儿,你比苏轼大上一岁,又比他早进学一年,你看看他,再看看你,如何对得起我这么多年,程家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
一想到苏家的纱縠行明日就要开业,开业之前已势头不小,他的心情是愈发糟糕:“自己去祠堂跪着吧。”
“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程之元嗫嚅应是,径直去了祠堂。
他足足在祠堂跪了一夜,翌日一早程老太君在祠堂门口寻死觅活的,程浚这才松口。
相较于跪了一夜,脸色苍白的程之元,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则是笑容满面地坐在马车上。
昨日是苏老太爷与苏八娘来接他们回家。
苏老太爷听说两个孙儿头次考试就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绩,便是他老人家向来对学问科举一事不甚在意,也是笑容满面。
苏八娘也是夸夸这个,又夸夸那个。
苏洵与程氏听闻这好消息更是喜不能自禁。
而聪明的苏辙也适时提出一个小小的条件来——那就是明日纱縠行开业时他们也想参加。
程氏之所以将纱縠行开业的日子定在这一日,就是想叫两个儿子也一同感受这份喜悦。
毕竟纱縠行能够顺利开业,两个孩子是功不可没。
所以一大早,苏辙与苏轼就早早起床,两人甚至像过年似的,还穿上了新衣裳。
马车上,苏轼不解提出自己的问题:“……八郎,纱縠行开业咱们为什么要穿新衣裳?”
苏辙含笑道:“六哥,你说咱们家的纱縠行是卖什么的?”
苏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想也不想就道:“自然是卖布料的啊!”
“这就是了!”苏辙觉得苏轼虽聪明过人,但有的时候却是一根筋,只解释道:“人靠衣装,佛靠金妆。”
“纱縠行既是卖布料的,那我们身上衣裳的布料若好看新颖,岂不是活招牌?”
“大家见了,兴许扯上几尺回去给孩子做衣裳了。”
苏轼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他们俩人赶到纱縠行时,门口正放着鞭炮,即便时候尚早,却也是热闹非凡。
宋朝人能吃,会吃,且懂吃,单说那冰糖葫芦,就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想要尝尝是何等滋味。
再加上苏家一直乐善好施,眉州不少百姓都受过苏家恩惠,就冲着这份恩情,大家也想来支持一二。
万事开头难。
苏辙见状,只觉得纱縠行的生意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兄弟俩人刚下了马车,就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不是史无奈还能是谁?
史无奈左手一根冰糖葫芦,右手一根冰糖葫芦,吃的满嘴直泛光,一开口更是道:“六郎,八郎,我在这儿了!”
苏轼一过去就道:“史无奈,你是不是专程这里吃冰糖葫芦的?”
“在书院里,你吃的冰糖葫芦还不够多吗?”
“你怎么这样好吃?”
苏辙惊呆了。
苏轼是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好吃的?
史无奈又是大口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含糊不清道:“六郎,你说我好吃?”
“我再好吃能有你好吃?”
“我看你不光好吃,还很小气……”
但凡他们俩人凑在一起,就没有不打嘴仗的时候。
苏辙懒得搭理他们,刚进去就看到了正与苏洵说话的史彦辅。
史彦辅一看到苏辙,面上笑意更甚:“……八郎可真厉害,我听我们家那混小子说了,说八郎这次考试得了第八名。”
“八郎小小年纪就能取得如此成绩,到时候定会出人头地的。”
苏洵笑的嘴巴都已咧到了耳后根,却还是道:“哪里哪里,兴许是侥幸了。”
“我那两个儿子,哪里比得上无奈胆识过人?”
史彦辅看了眼门口拿着冰糖葫芦棍儿戳蚂蚁洞的史无奈,恨不得当场冲自己扇巴掌。
他嘴可真是欠!
他又不是不知道苏洵是个什么德行?
谁人但凡说起苏洵那两个儿子,他都能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炫耀之意满满!
心里骂归骂,但他还是一出手就买了十匹料子,不光自己买,还怂恿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买。
有其父必有其子,史无奈外向,史彦辅圈子更广,狐朋狗友一大堆,更是与人道:“……你们别看那苏洵不怎么样,两个儿子却是一个塞一个厉害,大的那个刚进天庆观就考了第二名,小的那个虽差些,考了第八名。”
“可人家只有三四岁咧!”
“我看再过上几年,咱们眉州兴许能出上一位状元郎,不,两位状元郎了!”
他那些狐朋狗友家中都是有儿子的,一个个听说史无奈是受苏辙与苏轼两兄弟影响,才奋发向上考进了北极院,一个个是羡慕极了。
所以这些狐朋狗友们今日专程过来找苏洵取经,还去看了看苏辙与苏辙兄弟两人。
相较于正与史无奈吵吵嚷嚷,狗都嫌年纪的苏轼,乖乖在程氏身边忙进忙出,则招人喜欢多了。
苏辙今日穿着一身石青竹纹的襕衫,这料子将他衬的肤色是白里透红,一双大大的眼睛如清泉洗过一样,一看就是个极聪明懂事的孩子。
史彦辅的这些狐朋狗友们瞧见他,都忍不住了,上前捏了捏苏辙胖乎乎的脸。
手感真不错。
又嫩又胖又滑的。
当苏辙第三次被人捏了捏小脸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为什么要捏我的脸?”
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是气鼓鼓的,可偏偏还强撑着笑,瞧着,是愈发招人喜欢。
来者实在忍不住,再次捏了捏苏辙胖乎乎的脸蛋:“自然是因为你可爱了。”
“你皮肤这样白,只怕我家中的女儿都没你皮肤白!”
苏辙:……
他揉着小脸道:“您看错啦,我皮肤虽白,却也没有您说的这样白,都是我娘给我选的料子好。”
他身上的衣裳并非寻常衣料,而是他们家纱縠行新研究出来的料子。
这料子细密透气,竹节纹更是立体逼真,迎着光看去,连一片片竹叶都能看得清楚。
如今围观的人不少,他是不留余力介绍起这料子来。
料子是好料子。
价钱也是真的贵。
但眉州不乏有钱人,有些围观者是真心对这料子感兴趣,有些是见他口齿清晰解释觉得有意思,索性便买上几匹。
到了晌午,纱縠行内的所有布料就一售而空。
程氏虽想到今日会生意不错,却万万没想到生意会好成这样子。
苏辙又给她出起主意来:“……娘,不如趁着今日生意红火,咱们趁热打铁。”
“如今纱縠行里料子没有了也不必回绝别人,先将他们要什么料子登记下来,把钱收了。”
“这样一来可以减少囤货银钱的花销,二来也可以了解大家喜欢什么样的布料更多,来进行囤货。”
在他想来,照着纱縠行这般生意下去,很快就能再躲开几家纱縠行了:“不过娘,您得与那些织工说清楚,纱縠行生意好了他们不光不能消极怠工,得愈发用心才是。”
“若真有织坏了的料子,宁愿丢掉都不能卖出去。”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口碑,更讲究口口相传……”
程氏只觉得这法子可行,可她想了想,不免又皱眉道:“要老百姓们先交钱后买东西,只怕愿意的人并不多。”
“大家买东西都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布料等着织出来了再买也不着急。”
苏辙笑着道:“若是料子供不应求,这法子众人肯定会愿意的。”
“毕竟先排队,就能先拿到料子。”
“若实在不行,预付银钱的给他们算便宜几文钱好了……”
程氏听了这话直笑话。
可她笑着笑着就有些笑不出来了:“你们姐弟几个就你最像你外祖,若他老人家还在世,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知晓我开了这间纱縠行,抢了程家的生意,会不会高兴……”
如今她对程家所有人已彻底失望,再无眷念,可每每想到故去的程老太爷,仍觉得伤心难过。
苏辙虽未曾见过程老太爷,却从程氏与常嬷嬷的只言片语中知晓程老太爷是个很好的人。
他正色道:“娘,想必外祖不会怪您的。”
“这件事您何错之有?若九泉之下的外祖怪您恨您,说明外祖与程家人一样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既然如此,那您就更不应该伤心。”
他几句话说的程氏是微微一顿,继而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这孩子,真是反应快得很!”
“只怕峨眉山上的猴子都没你聪明!”
苏辙正色道:“我是人,猴子是畜生,我当然比猴子更聪明……”
程氏笑容愈深,将那些不快之事抛到脑后。
程氏与苏洵对着纱縠行里的伙计儿交代了一番,则带了三个孩子,并邀上史彦辅父子去了酒楼美餐一顿。
等着苏轼一顿饭用完,他才有心思与苏辙闲话:“真是奇怪,今日好些叔叔伯伯都邀我去他们家作客。”
“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我这样勤奋好学,聪明过人的孩子,可别被他们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