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衡量一门婚姻好坏,只看门第,这是错误的。”
是,门当户对自古有之。
可若只在乎门第,只看出身,那无论怎么嫁都过不了好日子。
“若她也能嫁入苏氏,她也一样会同大姐姐比较。”
崔云昭慢慢说着,夏妈妈就明白了。
她单指崔云遥的性子。
崔云昭见她明白了,才淡淡笑了:“我劝她,是让她清醒一点,别整日里都瞻前顾后,光想着得失,她得看看未来夫婿是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崔云昭长叹一口气:“毕竟姐妹一场,我言尽于此,她听不听是她的事。”
她目光放到车窗外。
年关底下,整个博陵都是喜气洋洋的,街面上的正店挂上了彩楼欢门,小店铺则张灯结彩,即便是白日,也能感受到百姓到了年关的喜悦和期盼。
崔云昭笑了一下,心里也觉得很高兴。
曾几何时,她失去了体会喜悦的能力,可现在,她很轻松就能感受到喜怒哀乐。
这样真的很好。
“她成婚之后过得好不好,其实与我并不相干,”崔云昭看向夏妈妈,唇畔勾着浅笑,“妈妈,你说是不是?”
夏妈妈点点头,道:“是啊,小姐已经很好了。”
晚上霍檀回来很早,一家人在正院用晚食的时候,便议论次日的宴席。
次日正好轮到霍檀休沐,他一整日都在家。
林绣姑要给儿子办宴席,紧张又激动,晚上的嗓门就格外大。
“九郎你放心,我们都宴席打点好了,十三行的人都是熟手,有他们在,一定没问题。”
霍檀便笑了:“我知道的阿娘,有劳你们操心了。”
关于这宴席,他因为军营里事务繁多,全程都没操过心。
家里有人替他操心,为他辛苦,他觉得格外幸福。
霍新枝慢条斯理吃着鱼羹,问他:“你那些上峰,谁不来?”
霍檀就道:“吕将军和冯刺史都不来的,不过我去送请帖的时候,冯刺史额外给了我奖赏。”
“同僚中,木指挥、原指挥和庞指挥都会过来,另外还有两位副指挥也会到场,我麾下的军使队将都来,其余就是几名相熟的军使。”
这么算下来,光军营就得来三桌人。
崔云昭道:“我特别请了青浦路药局程家,还让阿姐把家里佃农管事也请来,加上我三堂叔一家,大约又坐了一桌。”
这么一算,就剩一桌了。
林绣姑是逃难过来的,没有亲人,家里便没有姻亲,倒是没人要请。
崔云昭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忽然看向霍成朴:“十二郎,把你们山长请来吧?”
十二郎能有如今这般模样,全靠朱少鹤悉心教导。
他是个好先生。
霍成朴一听,眼睛立即就亮了,他眼巴巴看了看林绣姑,然后才看向崔云昭:“嫂嫂,给山长的请帖,我可以自己写吗?”
崔云昭笑了:“好啊。”
如此说着,崔云昭不由看向了霍成樟。
“十一郎,你的教习呢?你自己请吗?”
霍成樟原本神情有些暗淡,现在听了这话,不由高兴起来:“我自己请!”
于是,最后一桌也凑齐了。
霍檀端起酒杯,对着家中的亲眷郑重道谢:“多谢。”
众人目光都染着笑。
崔云昭同他碰了一下酒杯:“连连高升!”
于是,一家人异口同声:“连连高升!”
霍檀挑眉笑了一下。
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崔云昭就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好事,准备冲她得意一番。
“什么事啊。”崔云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檀就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往东跨院影壁外行去。
他的手又大又暖,让崔云昭觉得安心。
于是她也不再开口,夫妻两个并肩而行,一路来到了走廊外。
刚一绕过影壁,崔云昭就看到一匹漂亮的小白马静静立在那。
马儿毛色很白,在黑夜里都仿佛在发光,漂亮又文静。
尤其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人,别提多可爱了。
崔云昭下意识上前走了两步,伸手摸了摸马儿修长的脖颈。
白马乖顺地给她摸,甚至还哼了一声,把头压得更低。
霍檀又挑了挑眉。
“想不到,你还挺得它喜欢的。”
崔云昭也得意笑了起来。
她一边拿了豆饼喂马,一边回头看向霍檀。
影壁处挂了一盏灯,照得门庭灯光明亮,白色的马儿仿佛在发光,映衬的崔云昭明眸皓齿。
她巧笑倩兮的模样,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崔云昭笑问:“这是送我的?”
霍檀点点头,他上前两步,轻轻拍了一下马儿的脖颈。
这匹马看起来比踏风矮一点,但性格温顺,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导的。
“那日陪你骑马,我发现你很有天分,等过了年日子就暖和了,你若是骑马出门也方便。”
霍檀垂下眼眸,认真看着崔云昭:“所以我就想,趁着小年节将至,给娘子选一匹马做礼物。”
他一边说,一边笑:“娘子可喜欢?”
崔云昭确实很喜欢。
她从来没说过,但她最喜欢的就是白马。
“喜欢的。”崔云昭笑眼弯弯。
“夫君怎知我最喜欢白马?”
霍檀显得胸有成竹:“因为上次去大营,娘子看了马厩里唯一那匹白马好久,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
对于崔云昭,他确实很用心。
这点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让霍檀观察到了,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笑容越发灿烂。
“夫君有心了。”
霍檀接过崔云昭手里的豆饼,微微躬身,饱满的额头几乎要碰到崔云昭的。
“那娘子可要谢我?”
崔云昭轻笑一声。
她手里刚摸过豆饼,就没有去捏霍檀的脸,不过她左看看右看看,见四下无人,只马儿和暖灯,便轻轻踮了脚。
下一刻,霍檀就觉得脸颊一暖,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让人回味无穷。
霍檀眸色微深:“娘子就这么谢我?”
崔云昭眯着眼睛又笑了。
她又拿回来豆饼,把最后那一块喂给小白马,然后才道:“回去再说。”
说罢,崔云昭叮嘱霍檀安顿好白马,自己利落转身,蹁跹而去。
看着她窈窕离去的背影,霍檀眸色更深。
等霍檀安顿好白马,才回到卧房。
此刻的东跨院正房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霍檀先去了书房,见崔云昭不在里面,才绕过屏风进了卧房。
刚一进去,就看到崔云昭穿着家常的中衣,搭着一件水红的薄褙子,正靠在罗汉床上打络子。
霍檀一边去暖房洗漱,一边问她:“怎么想起做这个?”
崔云昭便道:“给珍珠做个挂件,以后出门好挂荷包药囊。”
霍檀洗漱的手微顿,倒是委屈上了:“娘子怎么不给踏风做一个?”
崔云昭:“……”
崔云昭忍不住笑话他:“多大人了,还跟马儿争风吃醋。”
霍檀哼了一声,又说:“这都起好名字了,珍珠珍珠,怪好听的。”
崔云昭就笑话他:“瞧你酸的。”
霍檀在水房里半天没声音,等崔云昭那如意络子都打完,他才换了一身中衣出来。
屋里这温度他觉得正好,不用穿坎肩也不觉得冷。
等霍檀出来,崔云昭才把络子递给他看:“珍珠戴是不是正合适?如意结配白马,肯定很好看。”
霍檀没有接那络子,反而一把握住了崔云昭的手,轻轻一个巧劲儿,就把她直接打横抱在怀中。
那漂亮的如意络子就落在崔云昭的衣襟上。
崔云昭被吓了一跳,伸手就揽住他的脖颈,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霍檀身上。
柔软无骨的手在他胸膛上狠狠拍了一下。
“做什么这一惊一乍。”崔云昭嗔怪他。
霍檀垂下眼眸,目光在娘子嫣红的唇瓣上徘徊,最后落到她心口的如意结上。
因为方才的动作,崔云昭中衣衣襟散落,已经乱了。
倒是如意结鲜红似火。
霍檀喉结滚动,最后才哑着嗓子开口。
“珍珠戴这如意结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但娘子戴却好看极了。”
崔云昭顿时面若桃花,她还没来得及骂他,所有的呼吸就被人夺去。
卧房里安静了好半天,等了好一会儿,崔云昭才哼了一声:“我看你是别有用心。”
霍檀低低笑了一声,紧接着掀开拔步床的帐幔,带着她一起滚入了床帐里。
新换的琉璃花灯漂亮夺目,卧房里亮如白昼,可层层帐幔一落,外面光明遮蔽,拔步床里只剩一片黑暗。
让人安心。
也让人可以为所欲为。
过了很久,直到灯花跳了几下,霍檀才一把掀开帐幔,抱着崔云昭去暖房重新洗漱。
等再回到拔步床上,崔云昭已经困得不行,没训斥霍檀几句就睡着了。
霍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娘子也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崔云昭一早就醒来了。
昨夜里虽然闹了许久,不过两人入睡早,倒是没有影响后半夜的好梦。
清晨起来,崔云昭虽然觉得腰酸背疼,倒是不觉得困顿,反而有种神清气爽之感。
霍檀听到她动了,也哼了一声,才问:“娘子怎么醒这么早?再睡一会儿?”
崔云昭道:“不睡了,一会儿十三行的人就要到了。”
十三行有十三个行当,其中就有专门承办宴席的宴行,其中需要的棚屋,桌椅,跑堂,厨娘等样样都有,想要任何菜系都能给做出来。
博陵城中许多人家婚丧嫁娶,都是直接请十三行,席面弄得又好又体面。
今日的宴席在晚间时分,不过因为霍家要临时搭暖棚,所以十三行的人要一早过来搭建。
他们不需要霍家准备午食,只要银钱到位,什么活计都包君满意。
霍檀悄悄伸手过去,帮崔云昭揉后腰。
“家里以后还是请个内管家,什么事情都得有人操心,省得阿娘跟你们忙这些小事。”
崔云昭笑了一下。
“其实挺有意思的,”她道,“人需要有些事情做,忙起来,日子才有滋有味的,你看阿娘和阿姐如今精神头多好。”
这倒是,不过霍檀还是心疼家人。
“有事情做,并不意味着要事必躬亲,我让兄弟们帮忙打听,看是否有合适的人手,请来家里先试一试。”
崔云昭想着以后家里越来越好,要打点的事情越来越多,便点头:“是这个道理。”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就一起起床了。
上午十三行的人过来在院中搭好暖棚,也摆好了桌椅,甚至还放了一小组花草布景,让暖棚里也多了几分雅致。
十三行这一次的管事是个雷厉风行的女管事,姓王,她说话办事都很利落,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中午一家人用完了饭,十三行的菜品就已经送到了。
忙忙碌碌一下午,等到华灯初上,衙门下差之后,请的贵客就陆续到家了。
一向平静的藕花巷难得热闹起来。
崔云昭细心,让刘三娘提前给左邻右舍打点过,所以邻居们也无人出来不满,看热闹的倒是挺多。
马儿一趟趟来,马车一辆辆送,等到暖棚里坐了一多半的人,三堂叔也带着一家人到了。
崔云霆今日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头上甚至还戴了一支玉簪,崔云岚也换了一身鹅黄的新衣衫,外面的褙子绣有玉兰,优雅又别致。
崔云昭和霍檀亲自把家人送进堂屋里人,林绣姑就迎上来,一把就握住了三堂婶的手。
“有劳你了。”
她谢过三堂婶,又一手一个拉住了崔云霆和崔云岚,笑容很是慈爱。
“今日来家里认认门,以后你们自己过来玩就是了。”
林绣姑很喜欢这一对粉雕玉琢的姐妹,同自家那些泥猴儿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
崔云昭见崔云岚有些认生,就叫来霍新柳,让她陪着小姐姐去玩,然后就打发崔云霆去同两个弟弟说话。
见堂屋里其乐融融的,院子里也坐了一大半的人,崔云昭才松了口气。
很快,他们宴请的所有人都到了。
没有到的将军们也送了贺礼,场面别提多热闹。
等众人都落座,霍檀和崔云昭才一起端着酒,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里外这几十客人。
霍檀高高举起酒杯,笑容灿烂,声音沉稳而笃定。
“别的话不多说,多谢诸位今日赏光,我霍檀能有今日,全靠亲人和兄弟们的提携。”
“感恩,感恩,”霍檀朗声道,“开席!”
随着他的话,这个狭小的院子里顿时发出一片欢呼声。
大家笑着,闹着,开始享用精心准备的美食。
崔云昭陪着霍檀,一桌桌挨个敬酒。
她不太擅长吃酒,很快脸就红了。
院子里的汉子们不敢闹她,只一个劲儿给霍檀起哄,哄得霍檀吃了一杯又一杯。
崔云昭最后看不下去,只能阻拦:“别叫他吃了。”
于是,暖棚里发出大小声。
“副指挥好福气!”
“老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还不快再吃一杯酒?”
这样的热闹里,霍檀脸上笑止也止不住。
“喝,都喝,不把酒水喝完,你们谁都不许走。”
霍檀大笑一声:“咱们今日就痛快一回。”
新分到霍檀手下的军使,有几个崔云昭从未见过。
霍檀就与她一一介绍。
军使中除了一直跟在霍檀身边的樊大林和周春山,还有之前巡防军里的孟队将。
孟队将名叫孟冬,队伍中的人都叫他冬哥或冬子。
见了崔云昭,他咧嘴一笑,依旧年轻爽朗。
“见过九娘子。”
崔云昭笑了笑,她不胜酒力,换了茶水,与他吃了半杯茶。
还有一名军使以前是木副指挥手下,已年过四十,看起来十分凶悍,满面横肉。
他不用霍檀介绍,就直接道:“九娘子,俺姓简,你叫俺简大就是了,从军前是杀猪的。”
原来是个屠户。
崔云昭也同他吃了一杯酒。
很快就来到最后一名三十几许的军使前。
这军使生的高大,同樊大林不相上下,面相敦厚老实,就是愁眉不展,看上去有些苦大仇深。
只不过他脸颊上有一道伤疤,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匪气。
愁苦和匪气两种气质交织在他身上,有些矛盾,却似乎又很和谐。
他沉默地对崔云昭举了举酒杯,崔云昭便也沉默回敬。
霍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林哥莫要发愁,孩子还小呢,好好治,以后能治好。”
林三郎苦笑一声,没有看向霍檀,只叹了口气。
“多谢霍副指挥,要是没有你帮衬,我家孩儿如今也吃不上药。”
霍檀没有多说什么,只领着崔云昭去了下一桌敬酒。
待到后半夜宴席结束,一群军使队将已经喝高了。
霍檀安排没喝醉的送喝醉的先回家,自己也去送了几趟,等他回来时,十三行的人已经把院中的残羹冷炙都收拾妥当了。
崔云昭也已经安排宿大他们把娘家人和程家人都送走,家里只剩下自家人。
十三行的动作很快。
有这么些武将在,饭菜自然剩不下,十三行的人不难收拾,只要把盘碗都收拢起来就好。
崔云昭在西跨院的堂屋里坐着,正同十三行的管事王娘子算账。
听到脚步声,崔云昭抬头,看着霍檀笑了一下。
“你回来了。”
霍檀点点头,他回屋吃了一口热茶,然后也道:“我让人送你们回十三行。”
此刻已经宵禁,要想在夜里行走,必须有军队腰牌。
军人们虽然嗓门大,可行为举止都很有规矩,尤其是霍檀的手下,更是优秀军人的典范。
办这一场宴席,十三行一点都不费事,从头到尾都很轻松。
那管事娘子也笑了,道:“副指挥,崔娘子,以后家里若还有宴席,别忘了咱们十三行,我回去同掌柜的说,给你们折价。”
崔云昭也笑了一下,让宿大宿二帮着他们把盘碗桌椅都搬到马车上,亲自送她们离开了霍宅。
一晃神就忙到了亥时正。
林绣姑已经困了,坐在边上打瞌睡,霍新枝倒是还在忙,领着刘三娘等人在院中扫地。
崔云昭跟霍檀把十三行送走,可算是松了口气。
霍檀看了看院中的家人,笑了一下,道:“快休息吧,明日再忙。”
霍新枝就道:“快忙完了,等忙完再睡不迟,明日都不用早起,想睡到何时睡到何时。”
崔云昭见她坚持,便没有多劝,只拉了霍檀回到了东跨院。
霍檀今日吃了许多酒。
不过他这个人酒量惊人,一晚上都没断过杯,此刻却依旧神智清明,只是走路稍微有些打飘,得崔云昭扶着他。
霍檀就赖在崔云昭身上,不肯起来。
“皎皎,你好香啊。”
崔云昭几乎要气笑了。
“香什么,我身上只有酒气,”她拍了拍霍檀结实的腰,道,“别耍赖,快去洗漱,早早睡下。”
霍檀手臂一环,就把崔云昭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他低着头,在崔云昭脖颈间嗅了嗅。
“我娘子就是香。”
崔云昭被他弄得脖颈麻痒,严肃的表情根本绷不住,很快就笑了一下。
“快点!你不困我困了。”
霍檀这才赖皮地拉着崔云昭,两个人磕磕绊绊进了暖房。
很快,暖房里就传来一阵水花声。
两刻之后,等两人从暖房里出来,崔云昭的中衣已经有些乱了。
霍檀依旧把手环在她腰间,耍赖不肯放开。
“娘子陪我睡。”
崔云昭:“……”
崔云昭晚上也吃了酒,这会儿脑子也是昏昏沉沉,便不同他多说什么,拽着他直接往拔步床上倒。
只听噗通一声,两个人一起倒在了拔步床上。
霍檀自己哼笑:“软。”
崔云昭咬牙切齿:“霍檀!”
好半天,她都没等到霍檀的声音,偏过头去看,却见霍檀已经双目紧闭,早就陷入了美梦之中。
崔云昭简直想打他。
不过看在霍檀今夜高兴的份上,崔云昭还是没有动手,她努力把霍檀拖到拔步床上,放下帐幔,这才躺到他身边。
鹅梨香萦绕在崔云昭鼻尖,让她慢慢有了困意。
在陷入梦乡的最后时刻,霍檀伸出手,自然地把她抱紧了怀中。
那是下意识的习惯动作。
在那之后,就是瑰丽的梦。
因为吃了酒,两人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霍家也一直安安静静,就连两个小的都没能起床出门上学。
待到日上三竿时,崔云昭才悠悠转醒。
掀开帐幔一看,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已经过了巳时。
难得睡得这么迟,崔云昭低头去看,见霍檀依旧在睡,便没有叫他。
她自己轻手轻脚下了床,先去洗漱更衣,然后才在堂屋里伸了个懒腰。
昨日忙了一整日,今日倒是神清气爽。
夏妈妈端了早食过来,笑眯眯道:“姑爷还没起?”
崔云昭点头:“吃多了酒,叫他睡吧。”
夏妈妈就把餐食摆在桌上,让崔云昭挑着吃。
昨夜里崔云昭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一看到香喷喷的鸡汤云吞,腹中就咕咕叫。
她忙坐下喝了小口鸡汤,这才觉得舒坦了。
“都起了吗?”
夏妈妈从笼屉里取出一碟水晶虾饺,放到了桌上,又摆了一碟酱瓜,让她配着吃。
“朴少爷出门读书了,柳小姐一早就来厨房帮忙了,看起来精神挺好的。”
“夫人,枝娘子和樟少爷都没起。”
崔云昭点点头,不由感叹一句:“十二郎真是好孩子。”
十二郎这般勤奋,又有天分,前世实在可惜。
好在她能有这大机缘,改变了家里人的命运,让十二郎不至于断了腿,失了志,一辈子都在屋里痛苦。
她同夏妈妈说了会儿话,霍檀才醒来。
这一觉睡得足,霍檀虽然有些宿醉,看起来倒是还算精神。
夏妈妈给他准备了醒酒汤,让他吃了一碗,才开始用早食。
崔云昭就同他聊他手底下的那些军使。
霍檀直接吃了一笼上汤小笼包,才道:“周春山和樊大林你都见过了,孟冬也见过吧?”
崔云昭点头:“他原来是小丘的上峰。”
霍檀点头:“是,他武艺不错,人也机灵,主要是心思正,所以我就把他招揽过来了。”
霍檀年轻,他手底下多是年轻人。
这群年轻人大多没有根基,没有靠山,只是普通军户出身,霍檀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
霍檀又狼吞虎咽吃了一碗鸡汤馄饨,这才觉得没那么饿了。
崔云昭忍不住瞥他一眼:“都叫你慢点吃了。”
霍檀咧嘴一笑,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吃起来。
“简大是军营里的老人,跟各个营房都熟悉,他不是军户,一手杀猪刀却用的出神入化,算是半路出家的猛将。”
霍檀眼光毒辣。
他队伍里若只有年轻人,同其他各营如何沟通,那些人情世故和门门道道,都需要老军人来协调。
这简大就是霍檀一早看中的人。
别看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屠户,人却不蠢笨,反而很是精明。
这样的人,霍檀也愿意用。
霍檀开始吃虾饺。
“这手艺不错。”
崔云昭也跟着吃了一个,就笑了:“这是桂花楼的虾饺,应当是虹娘买回来备着的。”
霍檀就说:“那多买点,咱们年节也吃。”
他把最后一口虾饺咽下去,这才放下筷子,拍了一下肚子:“吃饱了。”
这时他才说:“林三郎其实很平庸,武艺一般,能力也一般,也不太懂得兵法。”
“不过他这个人老实仁厚,对属下很照顾,我想着队伍里都是愣头青,许多事都不知道要如何办,有个老大哥也不错。”
看这人选,对自己的队伍,霍檀肯定一早就有了考量。
崔云昭想起昨日的事,便问:“他家孩子怎么了?”
霍檀就叹了口气。
“他同娘子成婚多年,也没有孩子,好不容易年过三十娘子才有孕,结果难产了。”
说起这个,就很是让人伤怀。
“很可惜,最后母亲没了,孩子也因为憋的时候太久,有些呆傻。”
霍檀叹了口气:“为此,林三郎接了很多旁人不愿做的脏活累活,平时下了差也会做些其他差事,就为了攒下银钱给孩子治病。”
崔云昭微微蹙起眉头:“老神医能治吗?”
老神医的诊费虽然贵,但林三郎已经是军使,大抵是可以负担的起的。
霍檀摇了摇头:“治不了,老神医让他别强求,让孩子开开心心长大,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崔云昭便明白,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确实治不了。
“也是苦命人。”
霍檀道:“谁说不是呢,不过他最近好像是高兴了些,我听说有了新的门路。”
老神医都不能治,旁人肯定更治不了,不过这道理大家都懂,却没人能劝林三郎。
只叫他自己高兴便是了。
霍檀用完了早食,便起身活动了几下,然后就拉过崔云昭,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了一下,大笑着快步离去。
“娘子,我去上差了,”他走在阳光里,“你好生歇着。”
崔云昭看着他高大身影消失在光里,轻轻擦了一下脸颊:“胡闹。”
等霍檀出了门,崔云昭才去西跨院。
这会儿家里人都起了,霍成樟正站在院子里,臊眉耷眼被母亲训斥。
“你弟弟都能起来,已经出门读书了,你怎么就贪睡?”
霍成樟低着头,背对着崔云昭,不知是什么表情。
崔云昭只听他说:“我昨夜吃了酒,阿朴又没吃。”
林绣姑嗓门大,因为昨夜里忙,嗓子有些哑,听起来更是刺耳。
“你别说这些,一会儿赶紧去武馆,给教习认错。”
霍成樟点点头,他刚要转身,余光看到崔云昭的身影,顿时羞红了脸。
崔云昭冲他笑笑,只道:“去吧,还不算晚。”
霍成樟这才低着头跑走了。
林绣姑气得不轻。
崔云昭上前扶了她一把,让她在堂屋里坐下说话:“阿娘,十一郎还小,又吃了酒,今日迟了就迟了。”
林绣姑却不认同。
对于孩子们,除了霍新柳,她的要求都是一样的。
“九郎小时候也陪着他父亲出去应酬,无论吃多少酒,第二日都让平叔硬喊他起来去武学,一日都不落课。”
“他阿兄可以做到,他为何不行?”
林绣姑有时候是慈母,有时候又是严父。
家里的男人死的早,她又当爹又当妈,很是辛苦。
林绣姑拍了一下崔云昭的手,道:“没事,十一郎心宽,不会往心里去的。”
崔云昭就笑了一下,说:“十二郎倒是不错,自己起来上课去了。”
说起小儿子,林绣姑脸上笑容就更多了。
婆媳两个说了两句话,霍新枝也收拾妥当来了堂屋:“早食做好了,弟妹吃了吗?”
崔云昭说自己吃过了,又说十三行的银钱已经结完,让两人不必担心。
林绣姑就说:“送了贺礼的几位将军,你记得备上回礼,等小年时挨家挨户上门回礼。”
崔云昭点头说知道了,已经让夏妈妈准备,林绣姑这才放心。
“我是不操心你们,就是那几个小的,也不知以后会成什么样子。”
霍新枝知道阿娘絮叨的毛病又犯了,便给她盛了一大碗鸡汤馄饨,把筷子直接塞入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