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迎红往后退了两步,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顿时就不再开口了。
她似乎是无力反抗了。
巧婆子一早就被拿住了,当时她就知道事情不好,心里盘算了许多,现在被带来堂屋,被顾老太太那么看了一眼,巧婆子就知道要如何办了。
顾迎红身上一文不值,倒是顾老太太手里有闲钱,只要她听顾老太太的话,即便被赶出霍家,也能赚得些封口费。
所以巧婆子才有了这一出。
崔云昭看顾老太太松了口气,不由淡淡笑了一声。
她平静看向巧婆子,只问她:“当时顾表姑娘往汤里放药材时,你可瞧见了?”
“作为厨娘,你若是连自己的锅灶都看管不好,倒也实在没用。”
巧婆子面色一僵,她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说:“我瞧见了,不过我以为是……”
她急忙解释,崔云昭便一摆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堂屋里安静一瞬,没有人开口。
崔云昭这才浅浅抿了口茶,然后淡淡开口:“巧婆子,霍家雇你做厨娘,已经有三年光景了,这三年里,你每月月银是三贯钱,吃穿用度不用花销。”
“你家中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会在休沐时去看望他们,给些补贴,我说的对吗?”
巧婆子的脸也跟着白了。
她没想到,崔云昭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知晓。
崔云昭收回目光,又淡淡看了顾老太太一眼。
“既然如此,那巧婆子你手里的银钱,大抵不会超过十两,这还是你省吃俭用,并且少给儿女补贴的情况。”
“但是今晨平叔从你的倒座房里搜查,却发现你手里有超过二十两银子。”
崔云昭言语忽然犀利起来:“那么我想问你,额外的那些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巧婆子满脸是汗。
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哆嗦起来。
就连顾老太太也跟着坐直身体,看向了巧婆子。
显然,巧婆子做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崔云昭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平叔这么一查,让我想到了之前阿姐说的事情,阿姐说家里有不少以前公爹的战利不见了。”
霍新枝的脸色更难看了,她道:“我原以为是搬家时有所遗漏,没想到……”
巧婆子仓皇狡辩:“不是我,真不是我,九娘子,你别血口喷人。”
崔云昭笑了一下:“巧婆子,你可能不知道,军队给的战利是有记录的,若是拿着记录去典当行一一查验,你说,我们能不能查到证据?”
巧婆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她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求九郎原谅,老太太,老太太……”
她的手还绑着,没办法爬动,只能跟个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显得非常滑稽。
“老太太,你救救我,我都按你说的做了,老太太……”
顾老太太色厉内荏喊道:“闭嘴!”
她直接叫嚷:“来人,来人,把她带下去,交给官府处置。”
偷盗主家财务是重罪,巧婆子若是进了官府,二十板是逃不掉的。
巧婆子吓得涕泪横流,满眼不敢置信。
她或许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对她。
“我说,我说,是老太太指使我的。”
她怨恨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就直接叫嚷起来:“老太太说,要让表小姐给九爷做妾,但是九爷肯定不同意,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巧婆子生怕被抓走,飞快地说:“我可以作证,就是老太太要加害九爷的!”
亲属之间的加害,往往都是家族自己处置。
一般不会经由官府,一是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个则是家丑不可外扬。1
而且大多数时候,晚辈是不可以检举长辈的。
所以霍檀即便想要处置顾老太太,也不可能经过官府,但他这一次却不想轻易放过她了。
她的所作所为,都让霍檀厌烦。
顾老太太被巧婆子这一通出卖,气得满面通红,她跳起来喊:“你这老夯货,自己偷盗财务,还要栽赃我,九郎,孙媳,你们可不能信啊!”
她这一通嚷嚷,却也不知要如何为自己辩解,最终只能粗喘着气坐下了。
巧婆子仰着头看她,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我宁愿挨打,也要把你供出来,”巧婆子气得直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不是我,你能在家里作威作福这么久?”
可见,以前老太太的那些糊涂事,有不少是巧婆子撺掇的。
顾老太太被气得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了。
因为从巧婆子检举她开始,除了顾迎红,在场所有人面色都难看了起来。
尤其是霍檀的脸色,跟淬了冰似的,让人胆寒。
顾老太太知道,这一次霍檀是真的生气了。
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
崔云昭被巧婆子吵得耳朵痛,她蹙了蹙眉,冷淡道:“虎子,宿二。”
她一声令下,两个人便立即推门而入,安静站在巧婆子身后。
巧婆子一看这场面,立即就想爬走。
但王虎子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崔云昭不去看顾老太太,只道:“巧婆子偷盗主家财物,直接发送官府,让博陵府衙处置。”
一个仆从一旦被送入官府处置,那以后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人雇佣她了,基本上算是断了巧婆子的后路。
况且还有二十大板。
巧婆子哭天抢地,当即就要闹起来,王虎子又机灵地把帕子重新塞入她口中。
崔云昭看她拚命挣扎,便又开口:“这个罪名可是太轻了?若是加上毒害主家呢?”
霍家不告此事,就是不想闹出事端,毕竟是家丑,传出去于名声有碍。
再一个此事牵扯到了顾老太太,就更告不得了。
但崔云昭此刻面色很是冷淡。
她那双漂亮的凤眸冷冷看着巧婆子,通身上下的气势很摄人。
巧婆子恍惚之间,以为看到了霍檀。
这夫妻两个,看起来越来越像了。
她忽然打了个哆嗦。
这一刻,巧婆子怕极了。
她再也不敢在霍家闹事,整个人犹如被打晕的鹌鹑,老老实实,不再挣扎。
崔云昭一挥手,宿二拎着巧婆子的衣领,很轻易就把她拎走了。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自家人。
顾老太太这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九郎,你看……是祖母错了,”她难得给霍檀低了头,“九郎啊,祖母真是为你好,你多娶个媳妇不好吗?多个人伺候你,你日子也舒坦啊。”
顾老太太此刻又变成了慈爱的祖母。
“祖母真是一心为了你。”
霍檀冷冷打断了她的话:“祖母,这么多年,你我如何,我们心里都清楚。”
“多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
顾老太太面色一僵,这一次,她再也没办法开口了。
她心里头很慌乱,不知道霍檀要如何处置她。
她那双小眼睛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搭理她,心里就更害怕了。
铡刀悬在脖颈上的滋味不好受。
让人简直生不如死。
顾老太太从来都没有那么痛苦煎熬过,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艰难,仿佛下一刻就喘不上气来。
“霍檀,我是你祖母,你不能打我,不能骂我,更不能把我赶出去。”
顾老太太用最后的力气,咬牙说道。
软硬兼施不管用,最后,只能把辈分和尊卑摆出来。
“你父过世早,你要为他名声着想。”
她说到这里,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
崔云昭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这老太太胡搅蛮缠多年,脑子倒是清醒,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都清清楚楚。
可见那些胡搅蛮缠,也都是装模作样的。
确实很厉害。
难怪能霍展能这般出色,可见家里没有一个蠢人。
顾老太太说到这里,也不再说话了,她只是重重喘着气,等最后的结果。
但霍檀一直没有说话。
崔云昭知道,霍檀一早就知道要如何处置顾老太太,但他此刻却故作高深,一言不发。
就是为了让霍老太太更痛苦一分。
等到顾老太太把脸憋得通红的时候,霍檀才淡淡开口:“祖母,我给家里设置一个佛堂,以后你就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为祖父和父亲悼念吧。”
顾老太太瞪大眼睛:“什么?”
顾老太太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在家里作威作福。
她要什么,嚷嚷一嗓子林绣姑就要送到面前,她要作什么,吩咐一句霍檀就得办到。
仗着身份和忠孝两个字,她把旁人拿捏的死死的。
霍檀从小就发现了,老太太就是故意的。
尤其是使唤林绣姑,欺辱她的时候,顾老太太总是得意地笑着,嘴里却说:“我是为你好。”
她自己运气好,嫁过来的时候上头没有舅姑,没被磋磨过,现在反过来却要让儿媳吃这份苦。
起心性和歹毒可见一斑。
不过早年间霍展还在,他偏疼媳妇,也心疼儿子,对顾老太太多有劝解,他在家的时候,顾老太太便有所收敛。
最起码,不敢明目张胆对霍檀冷嘲热讽了,勉强有做祖母的样子。
不过却依旧没有给过林绣姑好脸色。
家里的孩子们,她对霍新枝和霍成樟比较好,最不喜欢的是霍檀。
只要霍展一不在家,她就颐指气使,端着祖母的架子肆意行事。
可偏偏,那时候战事多,霍展一年中有大半年不在家。
于是,老太太就自觉成了霍家的女主人。
在霍家这一亩三分地,顾老太太总以为自己是最尊贵的那一个,没有人敢反抗她,也没人可以反抗她。
反抗她的结果,就是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说不孝。
直到霍展战死,霍檀掌家,顾老太太才逐渐意识到,霍檀根本不会被她掌控。
霍檀跟霍展可不一样。
霍展是她亲生的,她带霍展自然是最好的,在霍展面前,也从来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霍檀却看过她所有的丑陋面孔。
尤其是年少时候她那样薄待霍檀,让霍檀心里对她失去了所有的亲情,完全无法用亲情来拿捏他。
老太太从来不后悔,她只会变本加厉。
她仗着长辈的最高身份,不停胡搅蛮缠,一哭二闹三上吊,无所不用其极。
霍檀每一次都会妥协。
家国之事,以孝为先,霍檀既然想要一直往上走,就不能德行有亏。
百善孝为先,一个不孝之人,立即就会被攻歼。
老太太多精明的一个人,立即就抓住了霍檀的这个弱点。
即便霍檀会越来越厌烦她,老太太也不在乎。
她从来不关心旁人是否厌恶她,她只想过得好,自己痛快便是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这一次,霍檀似乎真的生气了。
顾老太太不是没见过霍檀杀人,但她总觉得霍檀不会伤害自己。
她再不好,也是霍檀的祖母。
有她在,同岐阳霍家的关系就断不了,有她在,霍檀就有更多后盾。
但她万万没想到,霍檀会这样狠。
整日里在佛堂吃斋念佛,那岂不是把她所有的人生乐趣都剥夺了?
说实话,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顾老太太当即就嚎叫出声:“霍檀,你不能,我要去岐阳宗族告你!”
霍檀淡淡扫她一眼。
“我能。”
霍檀道:“祖母,祖父和父亲过世都早,你作为他们的至亲,如何不能为他们悼念?难道你不想念他们吗?”
“我相信四叔和八爷爷,也会赞同我的意思。”
“祖母这一辈子为霍家操劳,现在又要吃斋念佛为家中过世亲人悼念,我想,霍家也会感谢祖母的。”
“祖母,你不高兴吗?”
顾老太太险些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她努力咳了好半天,才终于喘过气来。
“霍檀,霍檀……”
顾老太太不停念着他的名字:“你够狠。”
霍檀却倏然一笑。
他嘴唇微勾,笑容干净又纯粹,可笑容却不达眼底,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祖母,我的话还没说完。”
“因为感念祖母这么多年来的教导,所以今日的事我不会上报宗族,不过……”霍檀顿了顿,又轻笑一声,“不过若是祖母不好好吃斋念佛,那我可能还会上报,让四叔和八爷爷来处置此事。”
这一次,霍檀不仅给顾老太太上了枷锁,甚至依旧把那锋利的铡刀放到顾老太太的脖颈上。
至于那刀要不要落,端看顾老太太表现如何了。
这一招更恨。
顾老太太面色骤变,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同霍檀哀求。
哀求是没有用的,霍檀从小就没心肠。
“你好,你很好。”
顾老太太冷冷道:“当年就不应该留下你。”
林绣姑全程一言不发,此刻才忽然冷厉开口:“母亲,你在说什么?”
顾老太太被她这么一斥,面色更难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这一刻,顾老太太仿佛苍老了十岁。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疼。
脖子上的铡刀高高悬着,让她那颗心完全落不下去。
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
顾老太太觉得半日都要过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顾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觉得痛苦和懊悔了。
可为时已晚。
这一刻,堂屋里只剩下顾老太太的呜咽声。
但紧接着,一道染着泪的笑声便响起。
是顾迎红。
自从巧婆子被带走,顾迎红就靠在门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
一直等到了顾老太太到结局,她才忽然开始笑了。
顾迎红此刻真是狼狈不堪。
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都是灰尘,尤其是干裂的嘴唇上有着一道道血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顾迎红满脸是泪,脸上的泪痕交错在脸蛋上,留下斑驳痕迹。
但她却在笑。
或者说,一边哭一边笑。
霍新枝对今日的事情真是厌烦到了极点,本来因为霍檀干脆利落处置了老太太,她心里还很高兴,结果转头就看到顾迎红在这里发疯。
霍新枝蹙着眉头,冷斥一声:“笑什么!”
顾迎红的笑声被打断了,她愣了愣,然后才抬起那张斑驳的脸。
她红彤彤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顾老太太身上。
“姑婆,你活该。”
“你自作孽,还要连累我,你活该以后一辈子吃斋念佛,不能出门。”
“这是你报应。”
顾老太太急道:“顾迎红!”
顾迎红却撑着雕花门扉站了起来。
她轻轻拍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又顺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崔云昭。
“现在,是不是该处置我了?”
这话确实没错,可由她自己主动提出来,却有一种怪异之感。
那个一开始就柔弱可怜的表妹不见了,现在的顾迎红更像是做了错事后的破罐子破摔。
她不再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因为笃定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还不如得一个痛快。
崔云昭看向她,但顾迎红躲开了她的视线。
倒是有意思。
崔云昭觉得顾迎红比顾老太太还要聪明,她表现出来的,几乎都是旁人想要看到的样子。
即便刚才哭喊着控诉老太太,她也是被逼急之后的正常反应。
现在她做出如此姿态,想必知晓霍家人不能拿她如何。
她一不是霍家人,二不是雇佣的仆从,三又没有实际伤害到霍檀和崔云昭。
药不是她下的,主意不是她出的,甚至最后她自己也是被顾老太太逼着去的东跨院。
她仿佛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可是昨夜她还是太兴奋了,头脑发热,便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是唯一的缺点,也是顾迎红无法抵赖的证据。
此刻她不敢看霍檀,不敢看向任何人。
顾迎红都做了什么,霍檀虽然并未和盘托出,但从霍檀厌恶至极的语气来看,顾迎红肯定没做好事。
这件事的三个人,人人都有份。
没有人是无辜的。
崔云昭看向霍檀,霍檀便对她点头。
于是崔云昭才淡淡开口:“顾表姑娘,你并非霍家人,我们也不能把你如何,但你做了错事,险些闹出人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崔云昭看了一眼不吭声的老太太,继续道:“顾家人的心思太深,我们霍家招架不住,从今往以后,两边就不来往了。”
这不仅让顾家难受,更让顾老太太难受。
她原本还想着让顾家人上门挑理,但现在顾家已经被拒之门外,就没有挑理的机会了。
顾老太太面色难看:“孙媳,两家是姻亲,如何能断了干系?旁人问起来,让远哥如何回答?”
她还在尽力争取。
但比之以前,她已经知道哭闹没有任何用处了。
她只能客客气气,小心翼翼询问。
崔云昭便冲她笑了笑,依旧温柔婉约,落落大方。
“祖母此言差矣,顾家姑娘形事偏颇,心思歹毒,我们家可不敢招惹,从此往后,不如断了关系也好,若是顾家人有其他异议,咱们也可以对薄公堂,把今日的丑事抖露干净。”
“只怕,到时候顾表妹不好再寻亲事了。”
崔云昭说着,又对顾老太太笑了一下:“我也是为了表妹好。”
顾老太太面沉如水。
她想到以后自己的悲惨生活,所幸闭上了眼睛,她连自己都管不了,更何况是顾家。
顾迎红看到她别过头,面上倒是平静无波,她苦笑出声。
“我还如何能寻到好姻缘?”
顾迎红面上都是悲苦,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要把戏做足。
“今日被霍家赶出去,明日军户里便都知道我肯定惹恼了霍家,两边又断了关系,谁还敢娶我?”
顾迎红苦笑出声:“是我自己做了错事,理应受罚。”
她这一番表演,大抵只能动容她自己。
霍家的人全都是冷冷看着她,眼神甚至充斥着嫌恶,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原谅她。
顾迎红说到这里,也觉得气氛太过僵硬,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崔云昭浑身酸疼,又被吵的头疼,很想回去再睡一会儿。
故而她也不想再同顾迎红多言,只深深看她一眼,道:“给你一盏茶,你自己去收拾东西,直接离开霍家。”
顾迎红顿了顿,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顾老太太的卧房里行去。
她刚走两步,霍檀的声音便响起:“你为何会回顾家,此事我会让人去亲自说明。”
顾迎红的背影一僵。
霍檀的声音继续冰冷响起:“至于你阿兄的差事,既然两家不来往,便也不用再做了。”
“从此往后,顾家人同霍家再无干系。”
他这样一安排,顾迎红在顾家肯定过得十分艰难。
顾迎红整个人都停住了,众人只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
片刻后,顾迎红柔柔开口:“是我的错,我自会认错。”
“都听表哥表嫂的。”
说完,顾迎红头也不回进了卧房。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顾迎红的眼眸里再无悔恨和哀求,只有遮天蔽日的恨。
她恨这里的所有人。
无一例外。
第70章
崔云昭没心思去看她什么时候走,她直接站起身,对林绣姑和顾老太太行礼:“祖母,母亲,我有些头痛,便先回去休息了。”
霍檀也跟着起身。
他安抚地看了一眼母亲,然后道:“后厢一直空着,没有修葺,我已安排宿大宿二立即就去给祖母收拾佛堂,以后祖母的日常起居都会有人照料。”
说是照料,倒不如说是派人监视。
后院那后厢房不仅狭小,屋舍也很破败,走过去要从正房一侧穿过去,有些绕路。
前院一家人一开始够住,就没有修葺。
这几年下来,也就逢年过节打扫一番,越发显得破败了。
顾老太太原以为是在自己的卧房礼佛,结果霍檀是一点情面都不给,直接把她前送到后面的破屋子里,当即就要哭闹。
“九郎啊,我年纪大了,我……”
霍檀冷冷看了她一眼,顾老太太就哭不出来了。
“祖母,你若是去,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你若是不去,那就官府见。”
顾老太太到底还是偏心顾家,被霍檀这么一说,立即就擦干了眼泪,咬牙道:“我去。”
霍檀便看向霍新枝:“阿姐,你帮祖母收拾东西,另外让福婆子伺候祖母。”
叮嘱完,霍檀跟崔云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西跨院,崔云昭狠狠喝了一碗热茶,这才觉得舒坦。
“这都是什么事。”
霍檀坐在她身边,见她面色苍白,便道:“你去睡一下,时辰还早。”
崔云昭便点头,却又有些担忧地看向霍檀。
“郎君,你要不要去看大夫?”
“也不知道他们给你下的什么药,万一伤了身可如何是好?”
霍檀先是高兴崔云昭对她的关心,后来一想到昨夜的事情,不由就闹了个大红脸。
崔云昭正在吃茶,半天没听到他回答,抬头就看到的他面红耳赤,竟是不好意思了。
崔云昭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郎君,你是男人,何至于此?”
霍檀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严肃起来:“再是男人,也是头一回。”
说到这里,霍檀就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无妨,巧婆子已经招了,不是什么厉害的药,药性过了就好。”
他顿了顿,道:“娘子放心,我下午去找军医看一看,应当无碍。”
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虽然一开始确实有些惊险,也让人生气,但最后结果是好的。
至少,老太太这个搅家精暂时被控制住了,不会再闹事。
崔云昭同霍檀心情放松,便一起睡下了。
等到中午时分,两人就一起醒来,简单用过午食,霍檀就要去军营当差。
崔云昭便叮嘱道:“郎君记得要找军医瞧看。”
霍檀点头:“我知道了。”
崔云昭帮他把腰带上的药囊系好,才道:“我下午会安排家里的事,郎君不用担心。”
霍檀点点头,他深深看向崔云昭,最后低下头,同她磕了一下额头。
“辛苦娘子了,娘子真好。”
崔云昭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走。
霍檀倒是不走了,非要崔云昭亲他一下才肯走。
两个人好生腻歪了一会儿,霍檀才大步离去。
等霍檀走了,崔云昭就穿戴好斗篷,往前院去了。
霍新枝和霍新柳这会儿都不在屋中,崔云昭想了想,就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一侧,不算大,只有两口灶台。
福婆子正在和霍新枝商量今日的晚食,霍新柳在边上和面。
她和面的手法娴熟,看起来也很认真,眼睛都比平时亮了许多。
见崔云昭来了,霍新枝便同她点点头,霍新柳等了会儿才小声说:“阿嫂。”
崔云昭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柳儿做的真好。”
霍新柳腼腆一笑,忽然指了指盆子里的面团,道:“揉面,喜欢。”
崔云昭没有下过厨,不知道揉面的乐趣所在,但霍新柳喜欢,她还是挺高兴的。
她同霍新枝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欣慰。
崔云昭便同福婆子道:“我已经请好了厨娘,只是这几日过不来,怎么也要到月中才行,这几日我会让夏妈妈和桃绯过来帮忙,你担待着些。”
福婆子忙说:“都是我应当做的,只是我手艺实在不行,只能做些杂活。”
崔云昭点点头,又看向霍新枝:“晚上我同郎君都过来用饭,这样厨房的压力没那么大。”
餐桌上没了顾老太太和顾迎红,一家人的气氛能好许多。
霍新枝也挺高兴:“多好,一家人一起吃饭才热闹。”
她说到这里,就又道:“不过祖母那边,咱们还是去请个仆妇回来看着她才好,我不是很放心。”
福婆子虽然是家里的老人,但她性子软,脾气也好,是看不住顾老太太的。
方才霍檀也同崔云昭议论过,两个人还是想要再雇两个仆妇回来,一个看着顾老太太,一个做些杂事。
看霍新枝也有这个打算,崔云昭便道:“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
霍新枝面色这才好看起来。
她看了看崔云昭,有些欲言又止。
崔云昭笑着看她,四目相对,便握了握霍新枝的手:“我没事,夫君也没事。”
霍新枝这才松了口气。
待到安排完小厨房的事情,崔云昭便同霍新枝一起去看林绣姑,给林绣姑简单又讲了讲,最后让她宽心。
事情虽然已经解决,该关的关了,该赶走的也都赶走了,但林绣姑脸色却一直不好。
她中午显然没睡,一直在担忧这件事。
崔云昭说完,她面色也不好,显得忧心忡忡。
崔云昭不由有些好奇,便柔声询问:“阿娘担忧什么?”
“担忧什么?”林绣姑下意识重复崔云昭的话。
等回过神来,她才勉强一笑:“我是担心老太太,担心她关的久了,就又要闹。”
崔云昭笑了笑,安慰她:“无妨,有顾家在前面吊着,老太太大抵不会闹得太厉害。”
人不在,大家也都不想唤她祖母。
不过崔云昭还是道:“老太太确实不太喜欢九郎,人又偏执固执,确实有些难办。”
听到这话,林绣姑的面色就更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