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流光—— by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4年0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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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肯应,霍檀就没多说,只道:“明日我率队出城看一看,回来禀报将军,看将军有何吩咐。”
夫妻两个说着话,就来到了堂屋里。
崔云昭站在门外抖了抖斗篷,然后便交给了迎过来的福婆子。
夫妻两个这一露面,屋中人立即欢喜起来,顾老太太难得露出喜色:“九郎回来了,辛苦你了。”
她平日里对霍檀总是不咸不淡的,无论他征战在外,还是德胜归来,都没什么好脸色。
尤其霍檀没听她的话,擅自同意了吕将军的指婚,顾老太太更是整日里阴阳怪气,没说过一句好听话。
今日不知道怎么了,竟是难得给了笑脸。
师出反常必有妖。
崔云昭扫过一眼,记在了心里。
霍檀对老太太见过礼,然后又去看母亲:“阿娘,今日准备了什么好吃得?”
林绣姑从他进来就开始看他,此刻见他神采奕奕的模样,一颗心总算安稳了。
“今日都是你爱吃的。”
崔云昭低头去看,见今日桌上难得摆了七八样菜。
有一整只脆皮烧鸭,一碟水晶脍,一盆红烧鸡块,其他林林总总,摆了满满一大桌。
霍檀和崔云昭在林绣姑身边坐下,然后去看兄弟姐妹们。
霍新枝坐在老太太右手边,她今日穿了一身新衣,选的鹅黄颜色,衬得她比平时要年轻好几岁。
加上她这几日似是睡得踏实,故而看上去一点都不疲惫,眼底的青黑都散了不少,反而很是精神,眼眸里终于有了神采。
她看向霍檀,目光很温和。
“大弟回来了,你辛苦了。”
“我特地给你做的烧肉。”
同以前相比,霍新枝似乎更爱说话了。
霍檀心里不由感慨,还是崔云昭厉害,从根本上拔除了长姐心里的痛苦,让她慢慢活了过来。
霍成樟此刻也赶紧邀功:“阿兄,今日的脆皮烧鹅是我去排队买来的。”
他话音落下,边上的小少年红着脸抬头,认真看向霍檀。
“阿兄,我也去了。”
少年郎声音依旧很轻,但他能主动开这个口,已经殊为不易。
霍檀再一次想感叹崔云昭的厉害。
一件事不仅解决得漂漂亮亮,还让长姐和十二郎都开朗许多,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目光不自觉落到了边上安静坐着的霍新柳身上。
霍新柳一直很腼腆,她是天生的内向,故而此刻被兄长看了,她也只是抬头冲他腼腆一笑,没有说话。
也还不错。
霍檀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心里很是妥帖。
出征的时候,他见多了血腥和残酷,见多了妻离子散,见多了家破人亡,可一旦从那满是血肉的战场上回来,家中的炊烟,屋内的灯火,却又把他重新拉回人间。
人间好吗?人间当然是极好的。
霍檀端起酒盏,朗声道:“望我家宅,平安如昔。”
众人一起端起了杯盏,崔云昭也跟着吃了一碗酒:“望我家宅,平安如昔。”
在一片杯盘声里,这一顿晚膳很是温馨热闹。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顾迎红仿佛没有参与到这一场热闹里,她小心翼翼吃着那从未吃过的脆皮烧鸭,怯生生看着对面高大的男人。
霍檀是那么英俊,那么高大,那么让人动心。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极为吸引人的。
霍檀吃酒一向很有分寸,今日不过吃了一杯就不再吃了,他喜欢时刻保持清醒。
此刻宴席过半,林绣姑才问正在吃烧肉的霍檀:“九郎,这一次有没有危险,你受没受伤?”
霍檀眼睛都不眨:“没受伤。”
崔云昭看他,见他对自己眨眼,便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霍檀笑了笑,对林绣姑说:“阿娘,这一次我立了头功,吕将军同我说过,这一次先给赏赐,等下次再立功,就能给我升职了。”
林绣姑一下子就激动了。
“当真?”
霍檀笑着点点头,看起来笃定又沉稳。
他虽然只有十九岁,还未及弱冠,但这个家上上下下,早就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霍檀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这一次吕将军赏赐了二十亩田地,还另赏银百两及其他药材布匹,过几日军务司会过府商议,到时要麻烦阿娘了。”
林绣姑是真的很高兴。
女儿的事情解决了,小儿子眼见也好了不少,一家子都蒸蒸日上,又娶了个那么聪明能干的儿媳妇,她整个人几乎是容光焕发。
崔云昭都能感受到,她圆胖的脸上皱纹都少了。
林绣姑道:“这是你挣来的,哪里要我来收你的军功战利,儿媳懂得多,要不还是……”
崔云昭没来得及拒绝,顾老太太就吊着眼开口:“混说什么。”
“婆母还在世呢,哪里就让儿媳当家做主的道理?那日是因完颜氏胡搅蛮缠,我才没有制止,今日我可要说道说道。”
这几日崔云昭都没往主院来,倒是没成想顾老太太还在惦记这件事,在这大好的日子找人不痛快。
若是往日,霍檀自然不会让她胡搅蛮缠,可今日霍檀还没表态,倒是林绣姑开了口。
她稳稳坐在椅子上,抬起那双杏眼看向顾老太太。
她的表情很平静,唇角的笑甚至还没落下,可她看向顾老太太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顾老太太明显愣了一下。
从林绣姑进门那一日开始,她就无所不用其极打压她,这么多年,林绣姑一直唯唯诺诺,已经生不起反抗她的心思了。
谁能料到,如今这个女人成了寡妇,居然还敢这么看自己。
顾老太太气血上涌,那张瘦长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绣姑打断了。
“母亲,夫君早就亡故,如今家中上下已经是九郎当家,咱们一家都要靠着九郎过活。”
林绣姑的话非常直白,似乎是要点醒顾老太太。
她直勾勾看着顾老太太,继续道:“九郎在外面浴血奋战,我不想让他回到家里还要劳心劳力,听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老太太气得直喘气:“林绣姑,你!”
边上顾迎红忙给她拍胸口,低声道:“姑婆,姑婆,正事要紧。”
顾老太太面色一僵,捏着筷子的手都颤抖了。
崔云昭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这话。
正事?什么正事?
林绣姑为儿子委屈,一门心思都是同老太太讲理,没有听到顾迎红的话,她继续说:“母亲,咱们一家老小靠着夫君攒下的家底,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九郎已经成婚,以后他挣得的所有,都应该属于他自己。”
这话实在有些偏心了。
霍家又没分家,如今虽是霍檀鼎立门户,但他上面还有祖母和母亲,下面也有弟妹,他一开始让林绣姑去同军务司对接,是最正确的。
因为这个家实际上应该由林绣姑打理庶务,家中的中馈也未曾交到崔云昭手中。
崔云昭自己手里有钱,霍檀自己也有私房,没有交到公中的,他也同崔云昭简单交代过,故而崔云昭对此事并无异议。
可林绣姑却并非这么想。
崔云昭有些意外,看林绣姑的意思,虽然没有分家,但霍檀赚得只归他自己所有。
这话一说出口,顾老太太就怒斥一声:“林绣姑,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见哪个母亲做到你这样的,难道他就那么重要?”顾老太太大手一指,“你怎么不为枝娘他们想一想啊?你让十一郎和十二郎怎么办?”
顾老太太说着就哭嚎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

好好一场接风宴, 就让老太太搅合了。
崔云昭也是奇了,这老太太放着好日子不过,一日不闹一回都难受, 这几日家里因着完颜氏的事,一直平平顺顺, 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今日就等在这里了。
她一哭,顾迎红也跟着哭,还劝他:“姑婆, 姑婆, 舅母不是那个意思,您年岁大了, 仔细哭坏了身子。”
崔云昭坐在那没动, 她余光瞥见, 老太太一直用一袖子擦脸, 可脸上哪里有泪?
让她哭, 可得伤筋动骨才行。
崔云昭倒是不觉老太太的正事能有多大, 故而也不着急, 只坐在那低眉顺眼听着。
林绣姑早就厌烦了老太太这般作态。
家里这么些事,若是没有老太太从中搅合, 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她一直顺着她, 忍着她, 原来是为了夫君,现在是为了儿女。
林绣姑自然不会去哄她,她只是挺直腰背, 直截了当开口:“母亲, 你还不明白吗?若非你的固执和自私, 也不会害了枝娘和十二郎, 当年你为何坚持要选完颜氏为亲家,不就是因为完颜大郎的父亲给了你好处?”
“母亲,有些事只要做过了,就不会被人遗忘。”
顾老太太的脸更红了,崔云昭余光看到,她连那双吊眼都红了。
显见这一次林绣姑在孙儿们面前数落她,让她气急败坏,也让她下不来台。
“林绣姑,你,你这是要反了天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儿子不在了,儿媳就可劲欺负人,我是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哭天抢地。
这把顾迎红闹得白了脸,她一直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小声说:“姑婆,您别哭了,别哭了。”
一边说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看向了林绣姑:“舅母,您怎么能这么说姑婆,因为堂姐的事,姑婆私下里哭了多少回,她可是心疼堂姐的。”
这几天,林绣姑想了许多事。
那一日因为崔云昭聪慧沉稳,机智果断解决了完颜氏的事,让林绣姑深刻明白,这个家里需要有一个明白人当家做主。
夫君还活着的时候,老太太即便作妖,总要听儿子的,可现在,换成老太太不喜欢的霍檀当家做主,她仗着祖母的身份,可着劲憋坏。
这样是不行的。
一家子老老小小,不能这么乱下去。
下面三个小的还未长大,若是也被老太太这般胡搅蛮缠,那以后如何做婚事?
况且,霍檀绝非池中物。
他是林绣姑养大的,林绣姑最清楚儿子的品行,她知道儿子绝不甘心只做个小小的军使,他比他父亲更聪明,也更勇敢。
他可以走的更高。
到了那时候,她不能让家里成了他的拖累。
当时迎娶崔云昭的时候,林绣姑是很忐忑的,经过这半个月看来,这门亲结对了。
崔氏女果然不同凡响。
有她陪在儿子身边,跟着他携手共度,林绣姑是放心的。
正因此,林绣姑才想要彻底把话都说开。
顾迎红在那里委委屈屈,话里话外都是林绣姑对上不敬,林绣姑却看都不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做戏的顾老太太身上。
一起相处二十几年,顾老太太是真哭还是假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绣姑道:“母亲,你若是再闹下去,当年的事咱们就一件件都说清楚。”
崔云昭微微挑了一下眉。
今日也是凑巧,恰逢霍檀回家,所以两个人便说了说当年的事。
不过霍檀毕竟是晚辈,不好说得太过分,故而当年为何选了完颜氏,霍檀没怎么着重描述。
现在听林绣姑的意思,当年顾老太太会选择的完颜氏,最大的可能是完颜大郎的父亲给了霍老太太好处。
所以霍老太太确实偏心霍新枝,但跟霍新枝一比,她更偏心她自己。
只要银钱捏在自己手里,好处都被她拿了,她就心满意足,不去管这件事中间是否会有差池,也不去想让孙女远嫁外城是否不妥。
崔云昭心中叹气,看来因为霍新枝的婚事,林绣姑心里也怨恨老太太。
老太太被林绣姑这样看着,不由有些瑟缩,一时间也忘了哭。
她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林绣姑是如何知道的?
顾老太太这样想着,手上就不由有些用力,捏的顾迎红手腕生疼。
顾迎红却不敢开口。
林绣姑见老太太不哭了,态度这才缓和:“母亲,既然您能听我说话,今日一家人又都在,那便把事情一次说清楚。”
顾老太太噎了一下,但她现在有点心虚,就不该敢再闹下去,只能躲闪着霍新枝的目光沉默了。
林绣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她看了看在座的儿女们,直接开口:“你们都不小了,就连十二郎也算是懂事了,今日阿娘的所说,你们应该都能听懂。”
霍新枝率先开口:“阿娘请讲。”
她这般态度,就是认同了林绣姑的打算。
林绣姑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就道:“你们父亲还在世时,就已经分好了家中的产业,枝娘和柳丫头的嫁妆早就留出来,姐妹俩的嫁妆是一样的。”
霍展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
他每次出征之前,都会同林绣姑仔细安排一下家中的产业。
随着家里发达起来,产业越来越多,能留给子女妻子的也就更多。
林绣姑看向霍新柳:“柳丫头,你的意思是?”
因为长女年纪最大,家中一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嫁妆,比一般人家要丰厚得多,便是霍展没了,可林绣姑依旧不打算刻薄女儿,能给的都按霍展的意思置办好了。
霍新柳年纪小,却并非不懂事,她只是比常人反应慢一些,等了一会儿,她就腼腆笑了笑:“好,我都听母亲的。”
这就是答应了。
林绣姑才去看霍成樟和霍成朴。
作为母亲,她平日里对待两个小儿子的态度不太一样,对于霍成樟更严厉一些,对霍成朴就多以鼓励为主。
不过总体来说,她对孩子们都算是慈母。
但此刻,林绣姑是少有的郑重严肃。
霍成樟不由坐直了身体,而霍成朴也板着小脸,认真看向母亲。
霍成樟直接开口:“阿娘您直接说吧。”
林绣姑点点头。
她道:“你们阿兄从小就聪明,武艺好,文课也不差,当年武学的先生和师傅们都夸他,说他以后是将帅之才。”
“那时候你们父亲就同我商议过,家里孩子这么多,不能全靠你长兄拉扯,你们若是过于依赖他,以后也难成大事。”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崔云昭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她细细品味,却品味不出所以然来。
对于霍家的事,她并不知道全部。
林绣姑继续道:“那时候他就同我说过,若是哪一日他不在了,家里就听九郎的,但九郎只是你们的兄长,并非你们的父亲,不能事事都依赖九郎。”
“所以你们父亲提议,说若真有这一天,那家主还是九郎,但你们兄妹的教养,婚丧嫁娶,我同你们祖母的孝敬,都由公中来出,毕竟从军将近二十年,你们父亲攒下了不少家底。”
这倒是实话,如今霍家不仅在岐阳有田产,在博陵也有,日子其实很松快。
甚至他们现在过的日子,相对他们家的财产是相对简朴的。
不过对于此事,崔云昭倒是理解霍氏的做法。
他们现在依旧没有根基,若是日子过得太好,反而招摇,还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绣姑说到这里,喘了口气,道:“至于你长兄,不动用公中的银钱,田产也并不分给他,但相对的,你们长兄拿命赚取的一切,都归他个人所有,不交由公中。”
“说起来,我们如今还占着你们兄长的便宜。”
这话就有些生分了。
可细细听来,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家里人好。
霍家的孩子不多,却也不少,霍檀兄弟姐妹五人,长姐寡居在家,他又比下面的弟弟年长许多,等到弟妹长大成人,能跟他一起支撑家业,十年一晃而逝。
这十年,霍檀也从少年长成青年,这十年,是他能最快取得战功,一步步往上走的关键年华。
霍展的思虑不可谓不周全,他若是不死,一切都一如往昔,可他偏偏一语成谶,还是早早离开人世。
而霍檀,也在十五岁时就做了一家之主,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或许对于霍檀来说,这都没什么,他是个男子汉,他一定能做的很好。
可对于父亲和母亲而言,又如何不心疼儿子呢?
如今看来,霍展和林绣姑的思虑是正确的。
因为依赖兄长,所以霍成樟至今没有肩负起二哥的责任,因为依赖兄长,所以霍成朴没有茁壮成长起来。
也因为依赖他,觉得他无坚不摧,顾老太太撒欢闹事,从来不去考虑霍檀是否受伤,是否劳累,是否也是个需要人关心的孩子。
毕竟,霍檀即便已经成婚,却依旧未及弱冠。
崔云昭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霍展和林绣姑对孩子们的细心。
他们是真心实意为每一个孩子着想的。
但顾老太太却不是。
顾老太太嗷一嗓子叫嚷起来:“林绣姑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让九郎分家吗?你这是要拆散这个家啊!他还这么年轻,你就要把他们扔出去吗?”
顾老太太胡搅蛮缠惯了,可却不算笨,她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什么叫分家?林绣姑可是一句分家都未说。
林绣姑看都不看她,只看向自己的两个小儿子。
霍成樟此刻面色有些苍白,这些事,母亲以前从未说过,而霍成朴却很平静,他很安静看着母亲和长兄。
似乎这些事都无所谓。
林绣姑问:“你们以为呢?”
霍成樟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倒是霍成朴干脆利落:“我也都听父亲和阿娘的。”
真是个好孩子。
懂事,体贴,又有决断。
从那一日翻天覆地变化之后,他每一日都有长进,到了今日,已经让霍檀刮目相看了。
霍檀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弟弟细瘦的肩膀。
他还这么小,却能迅速对未来做出判断。
很难得,也很不容易。
尤其是看到霍檀如今的成就,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去想着沾长兄的光,更为难得。
霍成樟看霍成朴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难以置信,他瞪大眼睛,似乎也有些钻牛角尖,只问他:“阿朴,你怎么也要把阿兄往外推。”
霍成樟想的是另一件事。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看向母亲和兄长。
“阿娘,虽然父亲所言甚是,可我们也不能同兄长分家,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这孩子显然钻了牛角尖。
崔云昭忽然发现,虽然平时霍成樟看起来比霍成朴机灵许多,说话办事也利落,但他没有霍成朴那么通透。
说好听是机灵,说不好听是活泼过头,有些冲动。
所以他更适合当武将,而霍成朴则更适合做文人。
相比于兄长,霍成朴更内秀一些。
今日的事,他一听就明白了。
霍成樟还在那钻牛角尖。
林绣姑看了看两个小儿子,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就看到老太太一把搂过霍成樟,哭喊着道:“还是十一郎最贴心,知道孝顺我这个祖母,十一郎,咱们不跟他们过了,祖母带着你另过去。”
这就是完全的不讲理了。
林绣姑蹙起眉头。
她一贯好脾气,今天也被老太太闹得动了火气,最后那点耐心都要消失殆尽了。
“母亲,你这是不想要夫君瞑目吗?”
这句话太重了,以至于老太太的哭嚎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回过神。
林绣姑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霍成樟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刻林绣姑是有些失望的。
霍成樟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失望,他往祖母身边瑟缩了一下,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林绣姑没有再去看他们。
她直接站起身,一言不发回了里屋,然后就取了一个信封出来。
那信封看起来并不厚,很薄,而且封口没有蜡印,从一开始就没有封口。
林绣姑从里面取出一张纸笺,打开递给了顾老太太。
那片刻间,崔云昭扫到了上面的几个字,没有仔细看,却能看出写字之人并不擅书法。
老太太慢慢松开了搂着霍成樟的手。
她一语不发接过信纸,忽然红了眼眶。
她是不识字的,却不代表她不认识儿子的字迹。
霍展少时进入武学,学过几日文课,只是他后来一直混迹军中,对文课并不精通,也不用心,故而一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懂写得是什么。
顾老太太没少看霍展的字,因而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展过世已经四年了,对于老太太来说,这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捏着那张纸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甚至还轻轻摸了一下上面的字迹,似乎那样就能重新回忆起霍展的音容笑貌。
林绣姑叹了口气:“这是夫君临行之前,写的最后一封遗书。”
遗书两个字说出口,林绣姑也红了眼眶。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何,心里也跟着很是沉重。
但林绣姑今日有事要办,没有让自己沉静在痛苦里太久,她很快就抹了一把脸,然后道:“我方才说的话,都在这张纸上,母亲若是不信,可以让十一郎或者枝娘看看。”
霍新枝看了一眼已经懵了的霍成樟,自己接过了纸笺,慢慢看起来。
她捏着纸的手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父亲的遗物。
霍新枝很快就看完了,然后对顾老太太道:“祖母,这确实是父亲的意思。”
她一开口,顾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
方才她还满眼怀念,还有一丝伤痛,现在,在她眼眸中忽然闪出一次冰冷来。
那冰冷稍纵即逝,在场没有人任何人能看到。
顾老太太轻轻拍了一下腿:“好,你们真好。”
她坐直身体,这一次倒是没有又哭又叫,也没把以前那些话翻来覆去说,她只是定定看向林绣姑。
“林绣姑,我只问你,你是要选大儿子,还是要选小儿子?”
这话问得很奇怪,但老太太的态度却非常郑重。
似乎大儿子和小儿子必须要选出一个,逼着林绣姑做出表态。
可他们是一家人。
霍展虽然留下那样一封遗书,却是为了家里人好,并没有要分家的意思,毕竟,霍家和霍展,也是霍檀的靠山。
而霍檀,同样是弟妹们的未来。
可事情到了顾老太太那里,却把它弄得无比复杂和生分。
仿佛只要林绣姑选了霍檀,她跟他就不再是霍家人一般。
林绣姑沉下了脸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拍了一下霍檀的手臂,让他不要开口,自己则看向顾老太太。
“母亲,你怕是没有明白夫君的意思,他为何会留这份遗书?为的就是家中的孩子。”
“你这般阻拦,是不想让夫君瞑目吗?”林绣姑声音她也冷了下来,“我说过了的,这一切都是夫君的遗愿,我只是按照夫君的遗愿办事。”
顾老太太也沉着脸,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对望。
那种说不出的古怪,再次浮现在崔云昭心头。
霍展这遗书,确实有些偏向大儿子,但往长远看,与全家都有益处,尤其是对于还未长成的几个幼子,都是一种激励。
退一万步说,一家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霍檀只是单独管自己的俸禄战利,并不是分家,也不是不管一家老小。
毕竟在霍展的遗书里,霍檀依旧是一家之主。
老太太和林绣姑的态度就显得很奇怪了。
可有些事,如今的崔云昭看不清,她只能安心坐在那,听众人的话。
林绣姑同顾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边上的顾迎红动了动,显得有些紧张。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她余光看到霍新枝也注意到了顾迎红,便同她使了个眼色。
她以前同霍新枝真的不熟,一共没说过几句话,但现在她能看出,这位长姐是很聪慧的。
霍新枝没想到崔云昭会看她,瞬息之间,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
霍新枝再度看向崔云昭,见她目光引至顾迎红身上,她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事。
堂屋里很安静,没有人动筷子,也没有人说话,气氛简直尴尬至极。
片刻后,霍新枝忽然开了口。
“祖母,您想要什么?”
“或者说,让大弟给你什么,你才会同意?”
霍新枝这话没有给顾老太太留面子,但顾老太太这个人胡搅蛮缠惯了,只要能见到好处,面子对她不值一提。
尤其说话的人还是霍新枝,她对霍新枝心虚,就很少会对她拿腔作势。
霍新枝这一开口,林绣姑也眨了一下眼睛,立即就明白了。
她对老太太更厌烦了。
可再厌烦,她们也是一家人,她也得给顾老太太养老送终。
林绣姑定了定心神,对老太太重新和颜悦色起来,给了她个台阶下。
“母亲,您有什么事尽管提,咱们先说母亲的事,再说家里的事,母亲以为呢?”
她在告诉顾老太太,想要事情如她所愿,就要学会妥协。
不能事事都如她愿。
顾老太太不说话,她垂着那双长眼,似乎在思索对错。
这时,顾迎红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
老太太才如梦初醒,抬眸看向林绣姑。
林绣姑知道她这是要妥协,立即又给了个台阶:“还是母亲心疼晚辈,有您在家,简直是家中的福气。”
顾老太太没接这一茬。
她直勾勾盯着林绣姑看,然后一字一顿说:“远哥如今在家,也没个正经营生,家里就这么一个顶梁柱,总得能养活自己。”
“他上有老下有小,光靠田地里那些营生,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
崔云昭听她说远哥两个字,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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