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嘴角流出血迹来,声音颤抖沙哑,“我没有讨好谁。”
“没有?你不讨好人家,你把最好的挑给人家?”
“我……我只是想和她们做个朋友而已。”
“朋友?呵,你需要什么朋友?你是皇子啊,将来要做太子的,要做皇帝的。太子是孤,皇帝是寡人,你是孤家寡人,你需要什么朋友?”
“母妃,我……”
“闭嘴,别叫我母妃,我没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
大皇子低着头不说话。
淑妃将大皇子的脸搬正,强迫他看着自己,又厉声道:“谢静柔高长乐就是两个寡妇,她们这样的下贱胚子,有什么资格和你做朋友?煦儿,你在她们勉强给我昂首挺胸,拿下巴看她们,你要轻视她们,懂吗?”
大皇子被逼得眼泪花花的,紧咬着唇不说话。
淑妃也生气,狠狠的把他推倒在地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这么多年了,你还爬不上太子之位,害我成满朝的笑柄。你还去讨好那两个寡妇?你还真像极了你那个下贱的父皇。”
郑冀已经请了许久的病假了,一直不去上朝,上头对他有了意见。
宫里派了太医过来,看看他到底什么毛病。
当太医看到他头发白了那么多时,也是吓一跳。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这天全家都在,除了还在和他赌气的郑夫人。
郑宏琦和郑宏旭看到这样的郑冀也是惊得不轻。
父亲不光头发白了许多,就连身子都瘦了许多,脸颊上少了肉,颧骨高高凸起。
“爹,您怎么了?”
郑冀轻轻摇头,目光有些呆滞。
太医们也是身经百战,一看他这模样,便知他身体的不适还是小事,病根在心病上。
那老太医先给他把了脉,又问了一下他觉得哪里不舒服。
郑冀没说话,是旁边的贺姨娘回答:“我家老爷觉得头脑昏沉,做什么都没力气,晚上也睡不着觉,最近一直在失眠。睡不好,吃得也不太好。”
太医点点头,回身在案桌上开始给他开方子。
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交给郑宏琦,“按照这方子去抓药,泡半个时辰,小火慢熬半个时辰,早晚各一次。”
“是,谢谢太医。”
“嗯,你们都出去吧,老夫要和郑大人单独说几句。”
几人都从屋里出来了,只留下了太医和郑冀。
太医道:“郑大人,你的病来自心里,你要自己想不开,吃什么药都没用。”
郑冀点点头,“王太医,我自己也知道。”
“你既然自己知道那我就不多说了,人到中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你的孩子不是那一两个,好多呢,你家光公子就有五位对吧?你是有福气的,孩子们个个都好,何必为一个不是亲生的生气?”
郑冀摇摇头,“王太医,你不懂,我心里过不去,不是只是为了养女。”
“那还为什么?”
“我做了一个梦,可怕得很。在梦里,我为了养女把我亲生女儿害死了。”
王太医:“……”
“我有五个儿子,三个嫡子两个庶子,可女儿我就一个。唯一的女儿,为了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害她惨死。”
王太医说:“梦都是假的,而且还是反的。梦里郑小姐越惨,现实中她就过得越好。”
郑冀一愣,“真的吗?”
“当然了,郑小姐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是吧?嫁的人是辰王,多好的亲事啊。”
郑冀愣愣的点头。
是哦,嫁的人是辰王,不是卢慎。
多好的亲事啊。
王太医起身,道:“只要你想通了,就没什么大碍。郑大人,你是全家的顶梁柱,你多为家人想想。”
王太医也没多说,这种事外人不好多说,其中是非他们估计自己都理不清楚。
只能这么随便劝说几句便罢。
剩下的,就得靠他自己了。
王太医走了,半路被郑夫人拦下来,向他询问郑冀的病情。
王太医如实相告,说郑冀主要是心病。
只要心情舒畅了,就没事了。
郑夫人闻言气得不轻,在她看来心病不是病,那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可她是实实在在的真病呀,病得好些日子没爬起来。
而这时,院子里其他人才又围上郑冀。
“爹。”郑宏琦和郑宏旭担忧的看着郑冀。
郑冀看了看他们,最后目光落在站得稍远一些的郑瑾瑜身上。
叹了口气,道:“都走吧,我没事,我明天就去上朝。”
“啊?爹,大夫说你还得吃药呢,你再休息几日吧。”
“不用了,这日子还得过,我……”他看了看郑瑾瑜,道:“我还得好好做公务,当全家的顶梁柱。”
“那娘那边……”
郑冀黑了脸,郑宏琦忙闭了嘴。
郑冀不关着他自己了,但他似乎和郑夫人彻底撕破了脸。
妻子不能休,也不能让她做妾,那么就做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好了。
他命人将自己的东西都从正院里搬出来,送到以前老夫人住的院子里,以后他就要住在这里。
而他身边留下的人,只有贺姨娘。
这段夫妻关系看起来像名存实亡。
郑夫人知道后自然是气得不行。
凭什么他生气了还能和那贱人一起过日子?自己却只能守着空房生气。
气得她在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罗姨娘看着不忍,对郑夫人道:“夫人,您要不去向老爷服个软吧。你们是患难夫妻,多年来一直感情深厚,又没有什么大仇。您只要同他服个软,他肯定会谅解您的。”
郑夫人气道:“我凭什么要向他服软?我欠他的吗?哼,要欠,也只能是他欠我。我嫁他是下嫁,又给他生儿育女,陪伴他吃了多年的苦头,他竟然说要休了我,还要让我做妾,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听她这么说,罗姨娘便不劝了。
随后又道:“瑾瑜小姐嫁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夫人,您要不先别管老爷的事了,先着手忙着瑾瑜小姐出嫁的事吧。”
郑夫人未答应,先是反问,“郑冀怎么说?”
现在她已经不叫老爷了,直接直呼其大名。
罗姨娘说:“老爷生病了,等养好身体就得忙公务,怕是没时间管瑾瑜小姐的事。”
“呵,他忙?”郑夫人冷笑道:“他有时间和那贱人厮混,没时间管女儿的亲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这……”
“难道不是?”郑夫人气道:“你没听王太医怎么说吗?他是心病,心病算什么病?他就是给我找不痛快才得了心病。可我是真的病了,你是知道的呀,我药都喝了几大包,他可关心过我一句?”
罗姨娘无奈叹气。
他俩现在杠上了,郑瑾瑜没人管,只能自己给自己准备出嫁的事。
郑宏琦和郑宏旭的亲事也落下了,现在家里乌烟瘴气的,怕是也没有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来。
况且,因为家里各种破事,他们俩两年前的科举就没考好。
今年需得好好努力,明年再战。
要是再考不好,就又得等三年。
郑府里,每个人都活在低气压下,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期间方锦绣也曾打着探病的旗号想来看看郑夫人,不过都被郑老爷堵死了路。
第364章 崔永年回来了
现在门房的人全是郑老爷的,没有他的允许,连消息都送不到郑夫人耳朵里。
这一天,郑瑾瑜正忙碌着清点公主府送来的六礼之一的聘礼,却听下人来报,说是表公子回来了。
不就是崔永年吗?
怎么?他的江山图画好了吗?
郑瑾瑜放下手里的活儿,道:“走,看看去。”
她看过崔永年的画,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真的有天才,年轻轻的某些造诣上就非常了得,一点儿不输当代大师。
比如震撼后世的千里江山图,就出自一位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画师之手。
崔永年就算得上一个天才。
虽不能和几千年才出一个的那种天才比,但他的实力在当代绝对是远超同龄人的。
他不是精通一样,而是样样精通。
郑瑾瑜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画的江山图,趁着还未送进宫里先饱个眼福,否则以后再想看可就难了。
郑瑾瑜跑出来问了一路,得知他现在在郑夫人院子里。
郑瑾瑜只能也去了郑夫人院子里。
刚进去,就听到正室里传出来郑夫人哭诉的声音。
“永年呐,你姓崔,你可是我的娘家人呐。我受这么大的委屈,你可不能干看着,你得为我做主啊。”
崔永年尴尬不已,“姑母,我一个晚辈如何能插手您与姑父夫妻间的事?”
“可他那么欺负我,难道就算了吗?咱们崔家还能怕他个姓郑的?”
崔永年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别说我一个晚辈了,就算是爹娘也不好插手你们夫妻间的事啊。姑母,我这边建议您和姑父好好聊聊,夫妻之间有些误会,好好聊一下,说不定就解开了。”
“我和他之间没有误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说要休了我这事,我和他没完。”
崔永年:“……”
“那……您是想和姑父和离吗?”
“和离?”郑夫人想了想,又摇摇头,“都这把年纪了,孩子都这么多了,还和离什么?和离了让人笑话去。”
“既然不和离,那您希望崔家出面帮您达到什么目的呢?”
“这……”郑夫人认真思考起来,“不管怎么说,他不能那么对我啊。”
“是是,那您先好好想想,您到底想要什么。等您想好了,我将您的想法写在书信里给家里送去。”
郑夫人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委屈。
得知崔永年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作罢。
崔永年向她告辞,从她屋里出来,就看到了在院子里的郑瑾瑜。
他眼前一亮,急忙向她走来。
“瑾瑜表妹,这是在等我吗?”
“是啊,表哥你的江山图画好了吗?”
“这是当然,走,我带你看看去。”
这是一幅长达一丈宽二尺的水墨山水画,名山大川,壮丽景色,皆被绘于这方寸之间,融入这黑白二色。
仔细一看,它又不是单纯的画作,而是以画呈现的实地地图。
要绘出这样一幅画,不光得有精湛的画技,还得实地丈量山水。
所以他才花了这许多的时间?
郑瑾瑜惊讶的看向崔永年。
崔永年笑问道:“表妹觉得此画如何?”
郑瑾瑜点点头,“表哥年纪轻轻画技已登峰造极。”
崔永年道:“说是登峰造极实属夸大其词,于画技上,要成为真正的大师,我还得努力。”
“表哥太谦虚了,你还年轻。”
崔永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年轻,但表妹你更年轻。表妹学一年的成就,就让我羡慕至极。”
郑瑾瑜有些心虚,她要真学一年就能画出那样的画来,那她就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
可惜并不是啊,她上辈子在名师指导下学了好些年。
她作弊,崔永年不知道。
郑瑾瑜笑笑说:“那表哥打算什么时候将此画献给皇上?”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表妹想看的话,可以多看一会儿。”
“谢啦。”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她想拍照留下来。
能打印下来更好。
因崔永年的回归,许久都不曾去家中膳堂用膳的一家子今儿倒是齐了,大家都去了膳堂,包括和与贺姨娘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郑老爷。
郑瑾瑜心想还是崔永年面子大,他们老两夫妻已经赌气好久了,彼此不见面,不说话,竟然能为了招待崔永年的回归齐聚一堂,还互相给了笑脸。
这一场晚宴,对之前的不愉快,大家都默契的只字未提。
郑府里,难得的平静下来,直到方锦绣硬闯郑府打破平静。
她硬闯郑府闹大了,郑夫人才知道这段时间方锦绣已经来了郑家好几次,只是被人拦下来,也不让人向她通传。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锦绣,郑夫人气得不行,不管不顾的冲到了郑冀面前。
“这么久的气了,你也该消了吧?你还真想和她断绝关系不成?你是不是忘了,你和她断绝关系是被方大川逼的,还有半个月方大川就要杀头了,还不够你解气吗?你是不是非要逼得家破人亡?”
这话瞬间点燃郑老爷的怒火,“你说什么?什么叫我非要逼得家破人亡?”
“难道不是吗?你气方大川把气出在锦绣身上有什么用?当年她也只是孩子,和她有什么关系?”
郑冀气道:“是,跟她没关系,跟我有关系。十几年前,是因为我的疏忽才发生了这场悲剧,才让孩子被偷换。如今我想更正这个错误,将换掉的孩子再换回来,难道不应该吗?”
“你……你说什么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是你一直不愿意接受。我以为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既然你又装疯卖傻,那我就再说一次。我要更正十几年前的错误,将她们两个换回来。你若是不认同,那你就做她的娘去,别认瑾瑜了。”
郑夫人咬着牙,又气又伤心,“就为了孩子的事,你非得和我闹是吧?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两个女儿?”
“那不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再给她害死我的女儿的机会。”
“什么?”郑夫人脸色黑,“你别胡说八道,锦绣什么时候害死瑾瑜了?”
梦里的事,她肯定不信,所以郑老爷也不说。
他只道:“联合王拂珍算计她和卢慎的是不是方锦绣?那是失败了,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他们成功了,瑾瑜会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郑夫人有些理亏。
郑老爷继续道:“若是真让他们做成了,那瑾瑜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入卢家为妾。毁了清白的女子,能做妾已经算恩赐了。以她的性子,必定宁死也不肯。”
“这不是……”
“你是不是想说,这不是没出事吗?”不等郑夫人说完,郑老爷就抢了她的话去。
郑夫人剩下的话也被堵回喉咙里。
“什么叫没出事?是不是一定要出了事,你才会后悔?”
“我……”
“行了,你后悔什么?你不会后悔。你只会想,反正一个孩子都毁了,定不能两个孩子都被毁了。你先会生气的将另一个训斥一顿,然后撂下狠话,晾她几天,小惩大戒,然后开始粉饰太平。”
这些话说得郑夫人有些心虚,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梗着脖子道:“是你自己乱想吧?要是瑾瑜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还粉饰太平?谁要敢害死我亲生女儿,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找他偿命。”
末了,她又加一句底气不足的话,“不管她是谁。”
听着她的话,郑老爷苦笑不止。
拼着一条命也要人家偿命吗?可在梦中,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讨回公道。
人家骂他们用庶女来骗婚时,他们反而因为怕影响到锦绣没有将瑾瑜才是嫡女的事说出来,就那么默认了。
除了在家里哭几声,骂几句卢家不是人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作为。
因为他们心虚呀,他们骗婚在先。
哦不,他们没有骗婚,人家要娶的是郑家嫡女,他们家的是郑家嫡女,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郑老爷已经对郑夫人失望透顶,不想和她说话了。
“你走吧。”
“那锦绣的事……”
“我管不得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以后你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不用再和我说了。”
郑夫人欲言又止,可看着他一张厌恶人的脸,终究什么都没说,气哼哼的走了。
第二天,郑老爷又请假了,还带了一队工匠回来。
一家人莫名其妙。
郑宏旭问:“爹,你要修院子吗?”
他们以为,郑老爹现在住祖母的院子里,所以想修缮一下。
不想郑老爷摇头说:“不,修院墙。”
修院墙?家里院墙坏了吗?
郑宏旭也没多问,跟着二哥去书院了。
半个时辰后,春梅急匆匆的跑来对郑瑾瑜说:“不好了,老爷在修院墙。”
郑瑾瑜淡淡道:“修院墙就修院墙呗,怎么不好了?”
“可是您知道他修在哪里吗?”
“修在哪里?总不能修到别人家去。”
“哎呀,是没修到别人家去,但是他修在府宅中间了。”
“嗯?”
春梅急道:“看起来要将这府宅一分为二,哎呀,老爷是要跟夫人分家了啊。”
郑瑾瑜:“……”
“走,看看去。”
郑瑾瑜忙去看热闹,不过没上前去,只偷偷的看。
然后果然看到郑老爷指挥着一群工匠在修院墙。
而他们规划的位置,好像真的要将这郑府一分为二。
郑瑾瑜看了后悄悄的退回来,又对春梅说:“你去打听看看,这府邸具体怎么划分。”
郑冀是当官的,崔家也不是普通人家,所以他想走正规流程休妻是不可能的,郑夫人生儿育女,又帮他送走了父母,符合三不休规则。
但郑冀又不想和她过了,所以干脆用他的方式分家。
把府邸一分为二,各过各的。
郑瑾瑜猜想,应该就是这意思了。
她现在关心的是,她被分给爹还是分给娘。
春梅跑出去打听,又过了半个时辰回来了。
“小姐,咱们这个院子被圈进老爷这边了。”
郑瑾瑜:“……”
“不止咱们,还有大公子和四公子住的院子也分给老爷这边了。”
“哦。”那等于他们几个对半劈了。
郑老爷要了郑宏彦和郑瑾瑜,两个庶子要了贺姨娘生的那位。
而郑夫人就分得郑宏琦和郑宏旭,以及罗姨娘生的庶子。
挺公平。
“夫人那边没说什么?”
“说啊,两人正在干架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郑瑾瑜摆摆手,“算了。”
她就不去看了,免得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去。
“去准备些小吃来,我馋了。”
“是。”
郑老爷与郑夫人的战争是他们两的事,家里男丁都说不得,她就更说不得了。
不过这样也好,虽说还在一个大宅子里,这么一分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免得成天吵架。
他俩是不会离婚的,因为毕竟这是古代,人言可畏。
他俩要是真闹得离了,对全家的影响都是很大的。
谢裴煜将一封信放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看完那信,红了眼眶。
一只手紧紧的按着椅子的扶手,按得手指发白。
另一手握着那信纸,止不住的颤抖。
谢裴煜平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如今您还觉得有误会吗?”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谢裴煜又道:“娘,其实在上一次,你看过方锦绣带回的东西,就已经知道了,对吗?”
长公主轻轻点头。
谢裴煜冷声道:“可你不愿意承认。”
长公主继续点头。
“那现在呢?你还要不要承认?”
长公主紧咬着唇,抬头看向谢裴煜,似乎透过他的脸,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以为我是顾及着与高炙的姐弟之情吗?不是啊,这江山我父皇留下来的,黎民百姓无辜,我只能装聋作哑。”
说着,长公主有些激动,她起身拉住谢裴煜的胳膊,手指收紧,道:“我知道你们做的事,你想过没有,一旦打起来会怎么样?”
谢裴煜说:“你以为这一仗躲得掉吗?你以为,只有我在行动吗?崔永年回来了。”
长公主一怔,缓缓松开了他,而后喃喃的道:“这一仗,真的在所难免吗?”
谢裴煜点点头,“就算我不行动,这一仗,也最多延迟十年。”
长公主摇摇头,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黎民百姓,苍生万物,终是躲不过被屠戮的命运,是吗?”
谢裴煜紧抿着唇不说话。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说:“给我时间,此事我来解决。”
谢裴煜不解的看向她,“您打算什么解决?”
“我自有我的办法,不废一兵一卒为你父亲报仇。”
谢裴煜皱眉,“您想刺杀他?”
高炙不会对母亲设防,她如果想刺杀高炙,成功的机会很大。
可是……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谢裴煜说:“你若是杀了他,你必死无疑。”
长公主苦笑一声,说:“那你告诉我,除了我亲自动手了结了他,还有什么办法能为你父亲报仇?”
“我要不只是为父亲报仇,他们要的也不止是高炙死。世家要的是什么,娘您应该清楚。”
长公主看着他淡道:“你想要皇位?”
谢裴煜说:“我也可以不要皇位。”
“那皇位,本来就是你外祖父要给你的,为何不要?”
谢裴煜:“……”
“娘,你一直阻止我走这一步,为何今日又这样说?”
长公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很迷茫。你说的事我都知道,可是……煜儿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姓谢,你代表的是世家。世家理念支持你,是因为你代表的是世家。可是,若是你推翻了高炙做了皇帝,那你代表的就是皇权。皇权与世家一直对立,你又如何自处?”
谢裴煜紧抿着唇,片刻后,轻轻摇头。
长公主道:“看吧,你也不知道怎么办。世家与皇权争斗多年,终归要出一个结果。到底是皇权屠杀世家,还是世家灭了皇权呢?”
“他们不会灭了皇权。”
“但他们会架空皇权。”
“他们无法一直架空皇权,娘,儿子有一种感觉,世家力量总有一日会被皇权消灭。”
听着他的话,长公主有短暂的悸动。
可很快就恢复平静。
“那又怎么样?那个灭杀世家力量的人,能是你吗?”她摇头,“我了解你,就算你将来有了灭世家的力量,你也做不到。你这孩子重义重情,如何能让自己对谢家,郑家,崔家下手?还有那么多支持你的人。”
谢裴煜沉默不语。
长公主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想想,我也得好好想想。说去刺杀他是气话,我这么惜命,怎么会拿自己去换他?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多的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我得想想,想想别的办法。”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谢裴煜看着她远去,过了许久才离开。
他去了郑家。
真不是故意爬墙,天黑了,他又不想等到第二天,只能爬墙来见瑾瑜。
由于他很久没干爬墙的事了,郑瑾瑜也没等他。
他贸然前来见着郑瑾瑜都睡了。
进了她的闺房,将门窗关好,缓缓走到她床边。
床上的人一个激灵,猛的坐起来。
看清来人,才听她松了一口气。
“是你呀,你怎么来得无声无息?”
谢裴煜说:“你睡着了,没听见而已。”
郑瑾瑜把被子往里边挪了一下,示意他坐下来谈。
谢裴煜摇头拒绝了,拉了个凳子来坐到床边。
郑瑾瑜笑道:“你都爬我家墙,进了我的闺房了,还在意这些?”
谢裴煜道:“倒不是介意什么,主要是我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担心弄脏你的床。”
“这倒是。”
郑瑾瑜问:“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
谢裴煜说:“我记得你上次跟我提到世家与皇权的争斗,我觉得挺有意思,你再和我说说。”
郑瑾瑜不解,笑道:“突然想这个做什么?你是想代表世家改朝换代,还是想利用皇权消灭世家?”
“不知道,我想要天下太平。”
“若想天下太平,那么皇权和世家力量都应该消失。”
“哦?为何?”
“因为太不公平了。”
谢裴煜笑道:“就为这?可是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公平?别说这么大个国家,就算是一个家庭里,也没有真正的公平。妻妾间,庶出与嫡出的子女间,你……和方锦绣之间。”
郑瑾瑜微笑着看他,“你说得没错,可问题并非出在不公平,而是出在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一部分人得利太多,另一部分人势必被压迫太多。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有反抗就会有起义,就会争端不断。”
郑瑾瑜看看窗外,叹了口气,“有人说,人是可以被驯服的。可我却觉得,这人,是永远不会被驯服的。所谓被驯服的奴婢,你只是没给她反噬的机会罢了。一旦你的压迫过当,或者你稍微松懈,人家就会给予你最强的反噬。”
谢裴煜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想要和平,那就得公平。哦不,应该是相对公平。想要相对公平,就得破除皇权与世家的特权,让所有的人都站在同一高度,或者说是相对平等的高度。”
郑瑾瑜点点头,“是这意思,当让大多数人都感觉到不舒服的制度,那么它便是存在着问题的制度。”
谢裴煜歪着头看着她,“你为何懂得这么多?”
郑瑾瑜淡淡一笑,并未说什么。
她并非懂得这么多,而是知道这些,以数千年的历史积累,前人用血肉性命试探出来的真理罢了。
又或许,并非永恒的真理,而是一时的真理。
她不敢托大,只又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眼界与这浩瀚寰宇而言,犹如只知方寸的井底之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今日胜利的是世家,让这皇权移姓。又或许,明日胜利的是皇权,彻底终结了氏族,破除门第的界限。可是,谁又敢保证千百年后,它们不会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