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如清泉的声音,尤为清冽悦耳,实乃一场听觉盛宴。
吴皇后笑了笑:“大姑娘言重了,想来是下头人办事不力,事先没有核查顾姑娘是否在家。”
吴皇后眼眸余光扫一眼魏文帝及身侧垂首躬立的大监,暗自思忖,大监跟随魏文帝数年,揣摩圣心的本事非她所能及,不至于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那便是……皇帝的意思。
专挑顾九卿没在时,上府宣旨。
且不知是何用意?
但终归是给儿子赐婚,没有纳入后宫的心思,这么一想,吴皇后倒是安心不少。
大监立即跪在地上,磕头道:“陛下,娘娘,是老奴御下不严,导致手下人偷奸耍滑没有查清楚大姑娘是否在府邸,便去宣了旨,老奴已经重罚办事不力的小太监,老奴愿自请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魏文帝沉声道:“下不为例!”
此事便轻飘飘地揭了过去。
吴皇后又道:“既身子有恙,不妨宣御医过来瞧瞧。”
顾九卿回道:“在静安寺时,已得玄叶高僧请过脉,现下身子已大好,休养几日便可,不必叨扰御医。”
玄叶高僧懂医理,其医术凌驾于众御医之上。
吴皇后没再坚称宣御医:“有玄叶高僧为你诊治,倒是不需担心。”
魏文帝似有些怅然:“朕听闻顾家嫡女棋艺高超,世间难逢对手,原想与你对弈一番,看来只好等下回了。”
顾九卿缓声道:“陛下谬赞,臣女棋艺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坊间虚名罢了。”
“是虚名,还是实至名归,待朕有机会同你切磋两回,便知真章。”
魏文帝眉目威凛,又随便问了顾九卿两句,便让他退下。
吴皇后见魏文帝有公文批阅,便也退下了。
御书房内,紫纱麒麟纹三足香炉徐徐燃着龙涎香。
魏文帝熏的头脑昏沉,搁下朱笔,仰躺在龙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人老了,总是不自觉想起一些旧事。”
大监道:“陛下春秋鼎盛,福泽延绵,得天运庇佑,就算老奴老了,陛下都不会老。”
魏文帝看一眼大监,嗤骂了句:“你这个腌臜老滑头!”
大监惶恐跪地。
乌青色的天幕下,红墙绿瓦,殿宇耸立,石狮雄伟,处处彰显着天家威严不可侵犯。
顾九卿沿着石阶往下走,待他走得远些了,忽的驻足,回首望了一眼御书房的方向,视线略停顿片刻,他朝着出宫的甬道走去,一步步,再也没有回头。
他会回来的。
无论离开多久,无论是否还有人记得他,他终将回到这里。
无人可阻,无人可挡。
不远高处,几道人影凭栏远望,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衣背影。
正是太子,齐王和六皇子。
三人神情各异。
齐王司马贤坐在轮椅上,忽然说道:“顾大姑娘平时鲜少入宫,今儿莫不是面圣谢恩?” 谢的什么恩,自是赐婚康王妃咯。
太子司马承和六皇子司马睿都没有搭话。
太子毕竟是储君,早就练就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司马睿脸上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宽袖下隐藏的手早就紧握成拳。
司马贤随口一说,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
那道白衣身影即将消失在甬道时,有人追了过去。
是康王。
“咦,四皇兄也进宫了?”司马贤探头奇道,“这么巧啊?”说者貌似无心,听者却有意。
太子近日有意针对康王,司马睿本该听取方诸的策略,进一步激化康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和争斗,此刻便有合适的时机,可几番于腹中斟酌,都说不出任何挑拨离间的话,拿他最珍视的女子做筏子,心里这一关委实不好过。
他的九卿是神圣美丽的,不该染上权利纷争。
可什么都不做,她只能嫁给别人。
司马睿暗暗攥紧拳头,指甲陷进皮肉而不知痛,他就这般摇摆痛苦,片时,比起失去顾九卿的痛苦终是让他下定决心,只是无关紧要的几句言语挑拨,不算亵渎了心中的神女。
刚做好心理建设,还没等他开口,司马贤便笑着道:“四皇兄真是好福气,得父皇看重,让他娶到顾家嫡女这般举世无双的女子,琴瑟和鸣,当真是羡煞旁人。”
司马睿忍着心痛附和了一句:“四皇兄和顾家大姑娘确乃……一对璧人。”
简单一语,便已让他痛彻心扉。
司马贤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司马睿,感慨道:“也不知父皇何时给我指一门婚事,我倒是不求父皇给我指个像顾九卿这般好的女子,但求有她一半足矣。顾九卿这样的女子,清雅端方,世间少见,不过……”
他转眼看向太子,笑道:“未来的太子妃姿容冶丽,亦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倾城,是太后祖母亲自从万千贵女当中为太子皇兄精挑细选,太子皇兄亦是好福气。”
一句话便道出太子是太后懿旨赐婚,可康王却是皇帝赐婚。
何况,那未来太子妃虽好,但品貌却是远远不及顾九卿。唯一比顾九卿好的,约莫便是太子妃的父亲比顾九卿的父亲……官大。
白衣琴曲,恍若神女入梦,太子心生仰慕,却也没到为其神魂颠倒的地步。
但,自从查出康王戕害表弟吴章,又害得国舅重卧在床,太子心中便不得应。几个不安分的皇弟中,竟是康王率先对他发难,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
想来也正常,华贵妃处处跟母后作对,康王怎能超然事外?
太子冷冷地瞪了一眼司马贤,目光垂落在司马贤的腿上,紧抿着唇,最终什么都没说,甩袖离去。
“看来太子不屑与我等为伍。”司马贤揉着腿笑。
“太子顾念兄弟情分,不作计较。”只要不拿顾九卿说事,司马睿便能从善如流,“许是太子对当年事心生愧疚。”
司马贤叹气:“我早就忘了。”
说罢,抬手指了指司马睿心口的位置:“六皇弟,听皇兄一句劝,天下美人何其多,既然名花有主,六皇弟就莫要想着念着了。”
来啊,互相戳心窝子。
司马睿松开的拳倏然握紧:“顾大姑娘非我心所属!”
原本不确定,这下反而确定了。
司马贤眯着眼睛,文殊诚不欺他也,顾九卿不是祸水胜似祸水,他可不能被女色迷失了心智。
司马贤面上道:“不喜欢最好,我只是觉得顾家嫡女那般风姿的女子,想来没有几个男子不喜?”
“这么说,五皇兄也喜欢顾家姑娘?”司马睿转头看向司马贤,问道。
司马贤闻言一笑,随即锤了捶自己毫无知觉的腿:“我,就算了吧。我从不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如果哪家姑娘不嫌弃,真心待我,我便烧高香了。”
宫门口,马车旁。
司马骁望着马车里的人,解释道:“顾大姑娘,父皇赐婚的事,我事先不知情,还请你不要误会。上回累你名声受损,我已是悔的寝食难安,原想就此负起责任,但你不愿,我便作罢了。”
司马骁想到静安寺的事,本就心怀愧疚,哪知转眼父皇竟赐了婚。他既高兴,又忐忑。
高兴能娶到心仪的女子,忐忑她不愿意嫁他,非她本意。
但是,他刚才撒了一个小谎。
不算完全不知情,事先有听闻过风声。
车帘微掀起一角,顾九卿漠然地看了一眼司马骁,声音也毫无起伏:“陛下金口玉言,非你我所能违抗!”
司马骁眸子一紧:“你不愿?”
顾九卿没有回答,只是道:“宫门口人多眼杂,我们虽有婚约,但尚未成亲,还需恪守男女大妨。请康王殿下见谅,允我先行一步。”
说罢,便要撩下车帘。
“我送你?”话出口便后悔的不行。
都说了成亲前要恪守男女大妨,他还说出这种讨人嫌的话。
“多谢,但不必了。”顾九卿说。
车帘垂下,彻底挡住了司马骁的视线。
马车渐远,司马骁仍旧呆站原地,如石雕一样望着马车远离的方向。
他知道顾九卿内心不愿,但他们已经有了牢不可破的婚约,等她嫁入康王府,他有的是时间感化她,让她爱上他。
当日琴阁,一曲《漠北十八拍》名动燕京城,惊为天人,也撬动了他的心,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他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之快。
她即将嫁给他。
顾桑被女主‘共浴’的邀请吓得惴惴难安,回荷月院的路上,正好碰见来找她的顾兰。顾皎出阁在即,顾兰发愁置办梳妆礼的事,想邀她参考。
正好心情不太美丽,顾桑便应了顾兰,一道出府去了。
两人接连逛了成衣铺,首饰铺,胭脂水粉铺。
顾兰想选一份精巧不失贵重的梳妆礼,挑来挑去,总是不太满意。说是让顾桑参谋,但顾桑提的意见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顾兰挑花了眼也没选到她心目中的梳妆礼。
小女孩心性单纯,虽然顾皎对她并不算好,但只要想到二姐姐的遭遇,又想到她即将远嫁,顾兰便想尽己所能给姐姐送上最好的祝福。
顾桑没有不耐烦,不合适继续选就是了,说话挑物什的空当,反而稍微驱散了一些心底的憋闷烦躁。
新颖贵重的东西花的银子自然多,便宜的质感差又拿不出手,顾兰的份例不高,就算韦姨娘给她添了一笔银钱,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韦姨娘知道顾皎看不上顾兰送的东西,但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便由着她去折腾。
顾桑也知道,顾皎不愿意嫁到李家,就是再华贵精美的梳妆礼,顾皎看了怕也只是气。至于梳妆礼,走个场面就行。
顾兰小心瞄了眼顾桑,见三姐姐陪她逛了这么久,没有任何不耐,而自己百般挑剔颇觉过意不去。
顾兰再次放下一件蝴蝶式样的头簪,面露沮丧,懊恼道:“三姐姐,你准备的什么梳妆礼,我不想选了,要不跟你送一样的。”
顾桑说:“一套头面首饰,母亲帮我备的。”
那套头面虽是去年的款式,但不过时,且用料讲究,做工精妙,价钱上自是不便宜。
顾兰更沮丧了。
母亲帮三姐姐备的肯定很贵。
顾桑发现顾兰纠结的原因是银钱不够,当即摸了摸顾兰的小揪揪:“我送的是头面首饰,四妹妹不如就送胭脂水粉,既实用又美观。”
女孩子喜欢打扮,妆容护肤比较适用,古代化妆品的奁匣制造的精美别致,瞧着就赏心悦目。
顾兰欢欣道:“好,听三姐姐的。”
最后,选了一套胭脂水粉,是时下燕京贵女最喜欢的那一款,价钱嘛,稍微有些小贵,顾桑自掏腰包添了些进去才够。
顾兰不好意思道:“三姐姐,等我下月领了例银,立马还给你。”
“不用。”
顾桑现代时就从没为钱发愁过,来了古代,虽说例银不高,但施氏时不时给她一些好东西,这不大姐姐又送她真金白银,腰包鼓的很。
“我最近发了一笔横财,不差钱。你是我妹妹,姐姐为妹妹花点钱天经地义。”
顾兰笃定道:“那也不行,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三姐姐,这是我从你这儿借的,有借有还。”
顾桑叹气:“四妹妹这个想法要不得呢。”
她用女主的钱,可是理直气壮的很。要不是那些都是宫里的赏赐,还想给女主一锅端了。
顾兰一本正经道:“三姐姐不要我还,是顾念着姐妹情谊,我却不能仗着年纪小,占姐姐的便宜。”
顾‘占大姐姐便宜’桑:“……”
嗐,聊不下去了。
“……行吧,有就还,没有也别勉强。”
顾兰用力点头:“嗯,我一定尽快还钱。”
顾桑见天色尚早,拉着顾兰往旁边酒楼而去:“走,我请你吃饭。”
“是我麻烦三姐姐,该……”顾兰一顿,一看地方就不是她能请得起的,她手握着瘪瘪的荷包,小脸腾地红了起来,声音也渐弱下去,“我下回请三姐姐吧。”
顾桑捏捏小姑娘的脸颊,笑眯眯道:“你呀,年纪不大,面子思想倒是重。跟着姐姐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对。
她就是这般想,吃香的喝辣的算什么,她要跟着女主飞黄腾达。
片刻后。
顾兰看着满满一大桌菜,咋舌不已。
什么松桂鳜鱼,珍珠鸡,一品官燕,红烧鹿筋等等,每道菜都是店家的特色招牌菜。
简直太奢侈了。
不仅如此,三姐姐直接放弃楼下吵闹的大堂,带她去的是楼上雅间,环境自不用说,清幽安静,里面的茶水糕点一应免费,味道比外面专门制作糕点的铺子还要美味。
这家酒楼名为醉饕鬄,意指能让饕鬄都吃醉,并非吹嘘营销,而是当得起此名。
这是顾兰第一次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韦姨娘也没带她来过。
顾兰面上有些局促,看着桌上又好看又香的菜,一时竟忘了动筷子。
她是真相信三姐姐发了一笔横财。
逛的又累又饿,菜还没上齐,顾桑便动筷子夹了块鱼肉,之前手头紧张,都没得外出吃饭的机会。这回手头丰厚,可着劲儿造。
转头见顾兰盯着美食发呆,顾桑夹了个香喷喷的鸡腿放在她碗里:“愣着做什么,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顾兰瞪大眼看看顾桑,说:“三姐姐,我们吃的完吗?”
“有点多,好像吃不完。”顾桑挠了下面皮,让秋葵和顾兰的丫鬟春菊一并坐下来,“你们,也一起。”
哪有下人跟主子同桌而食的道理?
春菊连连摇头:“奴婢不敢。”
秋葵也道:“姑娘,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顾桑故意板着脸,“我最讨厌浪费粮食了。”
浪费就不会点这么多。
秋葵对上顾桑的眼神,咬了咬牙,倒是坐了下来。春菊见秋葵坐下,犹豫了下,也跟着坐下。
两个小丫鬟只是吃手边的菜,并不像顾桑那般大快朵颐。
顾兰歪头想了想,三姐姐对下人都这般好,没有架子,果真是个好相与的好姐姐。
所以,姨娘说的不对。
顾兰看看碗里的鸡腿,又见顾桑吃的欢,便不再拘束畏缩,埋头同美食奋战。
顾桑喝了口老鸭汤,抬头看了一眼顾兰。
顾兰不同于顾九卿和顾皎,没啥心眼子,纯良小白兔似的,她不必拐着弯儿应对,逛逛街吃吃饭,除了身体累些,心里倒是轻松。
如果是顾九卿,她必须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41章
食之过半, 头戴小帽的店小二上最后一道菜,刚将门推开一条缝,忽然就被身后的人大力将门推开, 若非店小二反应快,盘子都要被来人撞翻。
顾桑蹙眉看过去, 门口站着四个陌生面孔的姑娘,看穿着打扮应是两主两仆。
无礼推门的是一个小婢女,给她依仗的自然是她的主子。
她的主子是其中身穿绿袄裙大脸圆盘的少女,是那种有福气的长相,但她一开口就让她整个人染上了几分刻薄之相。
“顾家人真是好规矩, 今日着实令我大开眼界,没想到竟是这般教导府上女眷尊卑礼仪,主子下人同桌而食, 不知道的还当主子就是丫头,丫头就是主子呢?”
秋葵和春菊脸色一白,当即就要起身,却被顾桑伸手按住。
她目露迷茫:“你是……谁?”
一句话气得杨靖儿瞬间涨红了脸。
搞了半天,顾桑竟不认识她。
顾桑认真回想剧情,还是没甚印象,估计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炮灰。
她抬眸看向气汹汹的绿衣少女,被惊吓似的缩了缩头, 却仍秉持着以和为贵的原则:“不要这么凶,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何时得罪过你,让你看我不顺眼, 我先向你赔个不是,有什么事不妨好好说。”
一下子占据道德至高点, 将自己的懂事谦和展现的淋漓尽致,将对方牢牢置于无理取闹的一方。
顾桑甚至起身,朝着对方福了个标准的礼。
隔壁雅间有人出来瞧热闹。
“这哪家小女娃脾气暴的很哩,分明是故意滋事找人家不痛快。”
“顾家的小姑娘长得就乖乖的,性子也真好,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想着息事宁人。是我这暴脾气,可忍不了。”
“小小年纪粗鲁无礼,还好意思说别人不知礼数,她自己没点数吗?以后怕是婆家都难找。”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杨靖儿臊红了脸,气得圆盘脸直接涨成了猪肝红。
“你!顾桑你听好了,我是……”
“你说,我听着呢。” 顾桑立时直起身子,作洗耳恭听状,认真地听对方自报家门。
杨靖儿气极:“顾桑你,我,我是……”
话还没说完,又被人打断了。
“吵什么吵什么!吃个饭都不能好好吃,你管人家丫鬟上不上桌。杨靖儿,听说你家猫崽子还上桌吃饭,你们杨家岂不是人畜不分?”
替顾桑出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府世子侯天昊。
杨家也是公侯之家,杨靖儿才不管对方的世子爷身份,大怒道:“什么猫崽子,不识货!那是外祖派人从波斯带给我的波斯猫,金贵的很。”
杨靖儿?
顾桑眉心微凝,还是不知道这是哪号人。
顾兰轻轻扯了扯顾桑的衣袖,小声道:“三姐姐,真不记得这位杨五姑娘了吗?”
顾桑耸耸肩。
她该记得吗?
顾兰提醒道:“去年春末,母亲曾办过一场茶花宴,邀请各府官眷小姐到府赴宴。当时,这杨五姑娘也在,你和二姐姐还……”
“不用说了,我想起来了。”
这是原身的记忆。
当时,原身和顾皎还上杆子去巴结杨靖儿。
施氏办茶花宴的目的,是担心顾九卿性子孤僻,希望她能交到性情相投的手帕交。顾九卿直接抱恙不出面,委实将施氏气得够呛,但也没办法。
至于她和顾皎,则将茶花宴当成攀附的好机会。当然,顾皎虽是庶女,但心气儿比较高,推着她打头阵,原身比较蠢但好歹知道那些清高的嫡出贵女瞧不上她,便将算盘打到了杨靖儿头上。
杨靖儿虽同为嫡女,但排行老五,从小被家人娇生惯养,宠溺的刁蛮任性,喜欢被人捧着。当时,原身对杨靖儿殷勤备至,眼看就要将人拿下,结果说错话马屁拍到了马腿子上。
要说这杨家,不仅跟国舅吴家沾亲带故,本身就是燕京城底蕴深厚的老牌勋贵。
顾桑看向门外吵嚷的一堆人。
杨靖儿和侯天昊争论不休,但明显侯天昊的战斗力更强,吊儿郎当的,脸皮也比姑娘家的厚,将杨靖儿怼的急赤白眼的。
两个小学鸡吵架,幼稚!
顾桑将视线投向其中那名拉劝杨靖儿的蓝衣少女,杨靖儿唤她‘四姐姐’,原是杨家四姑娘杨思思,只是杨思思是庶女,杨靖儿却是嫡出。
方才杨靖儿找事时,这位庶姐可没出声劝过一句,这会儿倒是又拉又劝,时不时还给对面的侯天昊柔声赔个不是。
杨靖儿怒:“四姐姐,你跟这家伙道什么歉!”
杨思思柔声道:“五妹妹,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斗嘴,父亲知晓定是要罚你抄书……”
侯天昊掏掏耳朵,早就不耐烦了,跟个黄毛丫头逞口腹之欲简直有失身份,他怒目瞪向杨靖儿,挥了挥拳头,凶神恶煞道:“再不滚,信不信小爷揍你!”
俩少女登时都被他凶恶的模样吓住。
杨靖儿哇的一声,直接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杨思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触及少年凶煞的脸,咬着唇,也跟着离开了。
“你要不是个女的,小爷早就给你掀街上去了,用得着跟你墨迹半天。”侯天昊冲着杨靖儿离开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拳头。
哼,敢欺负他的人。
一扭头看向顾桑,转瞬就换上一副笑脸,大马金刀地朝顾桑走了过去。
顾桑手托香腮,澄澈杏眸微眨,一派雀跃惊喜:“漂亮小哥哥,又见面了。”
侯天昊脸立马笑成了花儿,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与方才凶狠的模样形成强烈的反差。
顾兰惊呆了。
三姐姐竟同世子爷如此熟稔,还以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见侯天昊走过来,秋葵和春菊赶忙让座,侯天昊顺势坐到顾桑身旁的位置。
“小丫头,小爷帮你解围,打算如何谢我?”
顾桑伸指,将茶杯推了过去:“大恩不言谢,一切尽在此茶中。”
侯天昊端起茶杯,咕噜咕噜一口灌下腹:“不行!为人排忧解难哪有不请人吃饭的道理,必须请小爷好吃好喝一顿。”
顾桑立时瞪圆了眼睛。
不需他出马,她也能让杨靖儿知难而退。
这点小事就想骗她一顿饭?亏大发了。
“小二,过来收拾桌子,再加几道招牌菜。”侯天昊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边让跑堂的伙计收拾残桌,一边让店小二添箸加菜。
一恍神的空当,侯天昊已经报了一连串菜名。
就那么几根金条,可吃不了几顿。
“等等。”顾桑急道。
侯天昊和店小二齐齐看向她。
顾桑对上侯天昊狐疑的目光,找借口将店小二打发出去,才说:“这家店的菜不过尔尔,我们另选一家味道更好的,更绝的。”
醉饕鬄的菜好不好吃,侯天昊能不清楚。
侯天昊扫了眼三个碍事的家伙,立马作恍然大悟状:“我们?”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顾桑:“就……我和你?”
顾桑唇角一僵,点头:“对。”
侯天昊勉为其难:“也行吧。”
她果然想和他独处。
一处简陋搭建的棚子里,四面漏风。
少年心里拔凉拔凉的,唯有眼前的混沌冒着热乎气。
侯天昊瞪眼,不可置信道:“你就请我吃这?”
堂堂镇国公府世子爷,竟只配吃街边小食。
为了不让对方有心理负担,顾桑也给自己要了一小碗,笑眯眯地吹嘘道:“这家的小馄饨特别美味,汤汁鲜香,我每次来都要吃三大碗呢。”
掌勺的大叔闻言看过来,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笑得一脸自豪:“就是,小姑娘是我这儿的熟客,别看人瘦瘦小小的,饭量可大了,还不是因为我家的馄饨香。公子,小姑娘可是第一次带人过来,你可要多吃两碗。”
侯天昊看向大叔:“第一次带人?”
大叔笑呵呵的:“对,以前每回都是自己过来吃。”
侯天昊眼睛一亮,豪气一挥手:“再来两大碗。”
“好嘞。”大叔答应的特别响亮。
顾桑:“……”大可不必。
她也是第一回 来吃。
大叔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成分,吹嘘居多,好在不算难吃,但也算不得特别美味。
若是平时,侯天昊压根就看不上,尝都不屑尝,但此刻满脑子都是‘公子,小姑娘可是第一次带人过来”,让他忘记了馄饨原有的味道,竟觉得异常好吃,胜似人间美味,一口一个,吃的分外得劲儿。
这种被特别对待的待遇,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顾桑先头吃过饭,勉强吃了小半碗,已是极限。
她看一眼近乎于狼吞虎咽的少年,有些怀疑地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馄饨。
难道吃的不一样?
眼见少年吃完两碗,开始奋战第三碗,顾桑扑哧一笑:“小哥哥,没骗你吧,这家馄饨是真的好吃。”
侯天昊嘴里包着馄饨抬头,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只觉得顾桑唇角的梨涡又甜又美,脑中一片空白,便想冲她回以一笑。
结果,嘴里的馄饨掉汤里了。
“哈哈哈。”
顾桑被他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完全不知自己撩/拨了纯情少男的心。
不远处青石街道上,缓缓驶过一辆马车。
顾九卿收回视线,漆黑的眸子染上几分沉戾,以及浓烈的妒忌。
不一样,不一样。
她在他面前,从没笑的如此肆意。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呵。
最是容易滋生情愫。
她,喜欢这样青涩的?
侯天昊打着饱嗝放下碗, 感觉肚子快要撑破,吃时尚不觉得,停下便觉难受的紧。
顾桑付完饭资, 眉眼弯弯道:“小哥哥,我该回家了。”
说完, 转身便走。
侯天昊不想这么快分开,顾不得肚子难不难受,大步追了上去。
他眉峰高扬,暗戳戳瞅了顾桑两眼,问道:“小丫头, 你怎么跟杨靖儿结下了梁子?”
顾桑装傻:“不太清楚。”
总不能说,原身拍马屁没拍到位结的梁子。
侯天昊哼道:“傻不傻,被人嫉恨上了都不知道。”
顾桑:“……”
不想理他。
侯天昊反应过来自己话说的有些重, 又拉不下脸道歉,便道:“杨靖儿的堂姐便是未来的太子妃。”
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皇后。杨家将水涨船高,权势更盛。
这……倒是不知道。
顾桑停下脚步。
侯天昊以为顾桑害怕了,大咧咧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也不必虚那杨靖儿,小爷替你撑腰,我们镇国公府虽然出不了这样妃那样后的,但庇佑你一个小丫头不被人欺负绰绰有余。”
顾桑仰头, 不无自豪,又一派纯稚道:“我大姐姐还是未来的康王妃呢?”
侯天昊白一眼顾桑:“太子比康王大。”
顾桑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表情生动:“我的可是亲姐姐。”
什么太子,太子妃统统都不是事儿, 反正都是炮灰,太子的剧情还没康王多呢。
侯天昊:“……”
说她傻还真是个傻丫头, 不管亲姐堂姐,太子比康王厉害,还真是单纯没经历过权力压人的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