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丫头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侯天昊一挑眉:“不说这些了,反正你是小爷罩着的人。”
顾桑气鼓鼓地瞪他,非常有骨气地说道:“我不需要谁罩着!”
她只需要女主罩着即可。
女主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再说了,以镇国公府炮灰的属性,日后谁罩谁还不一定呢。
“好,你不需要。”他偷偷罩着她就是,侯天昊又道,“对了,你干嘛把狗洞堵了?”
顾桑乌溜溜的眼珠一动,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狗洞堵了?”她都不知道呢。
她不是原身,没有钻狗洞的爱好。
连狗洞何时被堵,都不知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小爷就是知道。”说他想钻狗洞找她,那也太丢脸了。
顾桑揉着鼻子哦一声,见侯天昊狗皮膏药似的跟着自己,她笑眯眯地问道:“小哥哥,你不回家吗?”
侯天昊不想回家啊。
“不着急,小爷先送你。”少年倨傲昂着头,一副‘小爷送你是你的荣幸’的表情。
送你二大爷?
顾桑暗暗翻了个白眼,看了眼四周,又垂下眼睛:“可是,被人看到,肯定要被说嫌话。”
侯天昊挥着拳头:“怕什么,谁敢说小爷撕烂他的嘴!”
顾桑满头黑线。
这人脑子缺根筋吗?
侯天昊一路跟着顾桑,完全没注意到某人的不耐。
“小丫头,你让小爷做的三件事倒底想好了没?没想到的话现在就想一件,小爷先帮你把第一件做了,后面两件留着慢慢想。”
顾府的院墙太高,爬墙容易被当做窃贼,顾桑又久不找他兑现承诺,如此便有了名正言顺的见面机会,少年盘算的很美好。
但顾桑却不这么想,以侯天昊的身份,肯定不能轻易浪费掉机会。
她抿了抿唇:“我肯定要找小哥哥兑现承诺,只是暂时想不出来嘛。”
“这很难吗?小爷帮你做完三件,还能再帮你做三件……哎哟!”侯天昊忽然捂住肚子,暗道遭了,定是刚才吃了太多馄饨,他感受到胃里翻江倒海的响动,猛地夹紧双眼,瞬间涨红了面庞。
顾桑心中了然,面上却问道:“小哥哥,怎么了?”
“没,没事,下回再见。”这种出恭之事哪能说给姑娘听,侯天昊仓惶丢下一句,夹着腿,以一种奇怪的走路姿势遛了。
顾桑扯着唇一笑。
出来一趟,心情真是轻快了不少。
顾桑踱步朝顾府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前面拐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即使只是一道简单的背影,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文殊公子。
庙会上救过她的恩人。
那人一身湛青鹤麾,身姿挺拔,如松间山月,光风霁月,即使整张脸几乎被银色面具遮盖,依旧不损其周身高雅卓然的气质。
世人皆传文殊公子智谋过人,同样貌丑过人,但不知为何,顾桑看着他那令人过目难忘的身形气度,脑子里自动匹配‘君子有翡’、‘世无其二’,文殊公子给她的感觉不像是老谋深算的谋士政客,反像是清高独绝的文人雅士。
文殊公子是齐王的门客,跟女主不是同一阵营,但他救过她,于情于理,都该当面致谢。
但他用伞击退那名泼火油的杂耍艺人后,却矢口否认,明显就是不需要她感恩。事后她便没有主动找她表达感谢,可现在,既然遇到了……
顾桑兀自琢磨着,并没立即上前,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着文殊公子,一前一后,可他始终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似乎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
警惕性这般差?
也或许是街上人声鼎沸,衬得顾桑不起眼如同来去匆匆的行人罢了。
她跟着他走了一路,走过热闹的长街,又走过寂静的暗巷,最后到了虚白水榭。
文殊公子脚步略顿,似乎想要回头看看跟踪他的人是谁,但又放弃,然后便走了进去。
原来他知道有人跟着,许是没有恶意,便没理。
顾桑蹙了蹙眉,也跟了进去。
虚白水榭的人对文殊公子极为熟悉,一路礼遇有加,就连顾桑跟着进去时,里面的下人默认是一道,便没有阻拦。他对这里亦是轻车熟路,径直去了二楼一处房间。
文殊公子长身伫立,观摩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卷。
顾桑就站在门口,这么大的活人,依旧被他无视的彻底。
她犹豫一翻,直接走进去,抬眼打量着文殊公子的银质面具,笑盈盈地开口:“公子,还记得我吗?”
文殊公子头也没抬,冷冷道:“姑娘跟了一路就是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顾桑弯了弯唇,笑得更灿烂了:“那公子觉得什么不无聊,反而有趣的紧呢?不妨说说公子救我这件事,想来应该是一件让你觉得有趣有意义的事,若是无聊,公子何必出手。比起救下我,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火舌舔舐一点点变成丑陋之颜,岂不更有趣?”
她话语一顿,恬不知耻地道:“所以,是我这个人让公子觉得有趣,值得一救。”就差没明说,文殊公子看上她。
文殊公子总算回过身子,抬眼看向顾桑,像是回想了很久一般,方才恍然记起她这号人:“原来是你!人有时候觉得无聊的事未必不会去做,让人觉得有趣的事却未必会做。”
顾桑蹙眉道:“公子抒发感慨,可是心情不好?”
“姑娘又自作聪明了。”文殊公子意有所指,“聪明的人可活不长久。”
顾桑从善如流:“公子聪明绝顶,可绝非短相之人。”
文殊公子怅然叹了口气:“我也活不长。”
顾桑好奇追问:“公子有病?”
文殊公子说:“非也。”
顾桑看着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作为齐王的谋士,除非齐王上位,否则会有什么好下场。或许,文殊公子料到皇家权利斗争本就难以全身而退。
可是,原书中的剧情是文殊公子全身退了。
齐王虽败在了男女主手下,但文殊公子结局还算好,隐匿山川河流之间。
齐王败后,女主曾对文殊公子招安,希望他能辅佐男主,但文殊公子拒绝,此生绝不侍二主,永不再入朝堂。女主被他的忠义所感,放他离去。
难不成实际上是死了?
以她对顾九卿的了解,女主可不是什么心善大度之人,文殊公子怕是暗中遭了毒手。
顾桑沉默了一会儿,对着文殊公子郑重道:“当日羲祖庙庙会上,若不是公子出手搭救,小女子轻则毁容,重则丧命,虽说公子不需我这点子浅薄谢意,但我既碰到了公子,不能不当面道一声谢。还请公子告知住所,改日再备上薄礼送到公子府上。”
文殊公子看她一眼,忽然道:“喝酒吗?”
这……跨度有些大。
她向他道谢,他却问她喝酒吗?
顾桑眼眸垂下,颇有些为难道:“我不胜酒力,恐怕……”
文殊公子打断她,“你不是要道谢么?”
顾桑恍然反应过来:“公子想喝酒?”
文殊公子说:“我这里没酒。”
顾桑微愣:“我去买。”
说完,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顾桑带着两壶酒回来,一壶上好的杜康酒,一壶果子酒。
杜康酒是文殊公子喝,果子酒是给自己所买。
面具遮脸,她虽瞧不出他的脸色,但她知道他的心情不大好,可能非常不好。
杜康酒性烈,她怕喝醉,果子酒不太醉人,倒是可以陪着恩公小酌两杯,以解忧愁,权当谢了他的救命之恩。
她倒了一杯杜康酒,递给文殊公子,又给自己斟了杯果子酒。
文殊公子闻着酒味,莫名低笑了一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杜康酒倒是应景。”
说罢,一饮而尽。
有了酒,文殊公子便不怎么搭理顾桑,自顾自地喝着闷酒,五六杯酒下肚后,已有了微醺之态。
顾桑虽不像文殊公子那般喝闷酒,但想到女主心中未免有些惆怅,她捧着酒杯,时不时地轻抿两口,果子酒带着点甜味,发现味道不错,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她不是贪杯之人,对于不太相熟的人又存有戒备心,毕竟文殊公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文殊公子救过她,感恩是真的,不相信也是真的,顾桑告诫自己只许喝三杯即可。
喝完第二杯,正要给自己续第三杯时,文殊公子却忽然伸手端过她手中的酒杯,往里斟满杜康酒,继而将酒杯放回她手边:“尝尝这个,说不定比果子酒更应你的景。”
她才没有愁到需用烈酒解闷的地步。
顾桑微蹙眉头,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缘,随即抬眸一笑:“好,我尝尝。”
酒香醇厚,但也够烈,入喉辛辣十足。
文殊公子醉眼醺重,偏头睨向顾桑,忽地语出惊人:“有没有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这话……颇为暧/昧。
但是,顾桑却没从文殊公子眼里看到任何猥/琐色意,他脸上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即使染上了醉意,依旧如黑洞般深邃不见底。
一种莫名的怪异感骤生。
鬼使神差般的,顾桑当真凑上前闻了闻,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酒味:“酒、酒味。”
她盯着他的面具出神,面具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十足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好奇,忍不住想要窥探那方面具底下,倒底掩映的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倒底是丑,还是美?
都道文殊公子才智不输任何人,却貌丑无比,可这样一个气质清绝的公子当真是颜丑之人?
可能凑得过于近,文殊公子略一抬手,顾桑一时不察,猛地被推开,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
文殊公子说:“女子当有女子的模样,无端靠男子这么近作甚,失了女子当有的矜持仪态。”
顾桑:“……”
分明是他叫她闻的。
她恼怒地瞪向他,文殊公子却转眼又抱着酒壶饮酒,压根就不看她,权当她透明似的。
没两杯,就醉的不省人事,歪头倒在桌上。
顾桑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伸出手指推了推他:“诶,文殊公子,还喝吗?”
见他没反应,她伸手去取他的面具。
手指刚碰到面具,银质的冰凉感瞬息从指尖传来,她猛地缩回手,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奇害死猫!”
文殊公子呓语一声,似乎含糊说了句什么,当顾桑倾身去听时,只闻得轻酣声。
站在昭南院门口,顾桑抬袖闻了闻,刺鼻的酒味迎面扑来,她蹙起眉头,准备打道回去时,陌花推门走出。
顾桑立时展颜一笑:“我来找大姐姐。”
陌花恭敬行礼:“三姑娘,主子从宫里回来身子疲乏,已经歇下。”
“大姐姐今儿肯定累坏了,那我明日再来探望。”
从静安寺赶回家,又进宫面圣,这一趟趟的,肯定没有时间休息。
顾桑眯着一双好看的杏眸,从背后掏出一个油纸袋子递过去:“陌花姐姐,这是我外出时买的栗子糕,烦劳你转交给大姐姐。”
“是,三姑娘。”陌花应道。
第二天,顾桑给施氏请过安后,照例来昭南院。结果,却吃了闭门羹。
陌花道:“三姑娘,主子今儿身子不适,不便见你。”
顾桑深深拧眉:“大姐姐身子不好,我去看看。”
语落,便往里走去。
陌花伸手一拦:“三姑娘,主子需静养。”
顾桑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便走了。
第三天过来,依旧被陌花拦在了院外。
陌花不卑不亢道:“三姑娘,主子最近新得了一道琴谱,等会儿要练习,恐怕没空与三姑娘闲话家常。”
顾桑不悦地瞪了陌花一眼,也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第四天、第五天仍被拒之门外。
顾桑清楚意识到,顾九卿在生气,且气性非常大。
初时,以为是那日试探女主身体状况的事惹恼了他,可女主送她黄金,还有闲心撩/拨她,她便以为此事算是揭过,哪知道女主突然不愿意见她了。好吧,就当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女主,毕竟女主的心思太过诡谲难测,可她已经连着五天放低姿态主动给女主递台阶,女主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她是以攻略女主为目标,又不是低女主一等,真没必要事事迁就。
顾桑笑容尽敛:“明人不说暗话,大姐姐的心思太难猜,还请陌花姐姐告知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大姐姐,让大姐姐如此冷待。”
陌花看了一眼顾桑,躬身道:“奴婢也不知。”
“陌花姐姐的嘴倒是严实。”顾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陌花折回屋内,回禀道:“主子,三姑娘已经离开。”
顾九卿懒懒地倚在窗边,狭长的凤眸漆黑如墨,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抹远去的倩影,直至彻底消失眼帘,方才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视线。
他低头,抬手抚上胸口,似问自己又似问陌花:“你说如果她知道,我是因为馄饨摊上她对别人的笑……会不会以为我心生妒忌?”
陌花垂着脑袋,颤颤巍巍道:“奴婢不敢!”
“出去!”顾九卿冷哼一声,挥退陌花。
自见她与人欢喜同食,肆意而笑,他便一直有种疯狂想要撕碎那个毛头小子的冲动。
只想她对他笑,只想她对他说话,只想她眼里心里所见皆是他,这是他所图的情感,她只对他的情,图谋没变,可初衷却背道而驰,这份几乎险失理智的嫉妒之心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让他对她的在意、对她付出的情感大有超过三成的趋势。
她与他之间,他的情绪不能由她所掌控,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危险。
只有他玩弄他人的情感,不许别人掌握他的。
她,凭什么例外。
顾九卿拧眉看向小几,熟悉的油纸袋子映入眼帘,他眉头拧的越发紧了,那是五日前顾桑送过来的栗子糕,而她颇有闲情跟人吃馄饨,回家途中随意买的栗子糕就想打发他。
这对比……还真是讽刺。
难道不知他最喜的是茯苓糕?
她对他,也未见得多少真心。
不过,各有鬼胎,各有算计。
栗子糕放了五天,始终未动过一口。
他走过去,取出一块栗子糕放入嘴里,入口冷硬难咽,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软酥香味。
好吃的东西,放久了味道都会变。
顾九卿一口吐了出来,视线重新投向案几上的栗子糕,随手将其扔入纸篓。
眸色冷的犹如结了冰霜,下一瞬,又似想起了什么,眸底的冰冷之意有所消融。
顾家嫡女和康王的婚事是时下燕京最热议的事,原本婚期要定在来年夏末,但钦天监合了顾九卿和司马骁的八字后,说夏末的黄道吉日与之相冲,将婚期延后定于次后年春末,距今尚有整整一年半。
未真正成亲,变数太多,这不婚期刚定下没几日,承显侯夫人便进宫为北嘉郡主请旨赐婚。
承显侯夫人是太后的亲侄女,魏文帝的嫡亲表妹,已逝的承显侯更是为魏文帝的登顶之路立下汗马功劳,及至救驾而死。可以说,没有当初的承显侯,便没有如今的圣上。
“陛下,陛下也是从小看着欢欢长大的,明欢性子虽骄纵,却是因为早年丧父,被臣妇过分疼爱了些,臣妇想将她失去的父爱一并弥补给她。臣妇跟侯爷就明欢这么一个女儿,所求惟愿她顺遂平安。可事与愿违,贼老天偏要折磨臣妇的娇娇女,害得她吃尽苦头。”
承显侯夫人身穿诰命服,匐跪在地,哽咽着道,“这孩子打小就喜欢康王殿下,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他身上,就是这份执念撑着,明欢才能拼命从人牙子手里逃出生天。”
承显侯夫人红了眼睛,却忍着没有落泪,她神色哀楚:“表哥,明欢的执念有多深,表哥你也清楚,她不能嫁给康王,肯定会寻了短见,臣妇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女儿,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全了明欢这孩子的一片痴情。她一定会改掉小性子,成为康王殿下的贤内助。”
魏文帝看着下首哀戚绝望的妇人,面色有所松动。
魏文帝道:“朕知道明欢一直想成为康王妃。”
承显侯夫人闻言,立马磕头道:“求陛下给个恩典,让明欢成为康王殿下的平妻,对外她和顾家女皆是康王的妻,对内以顾家女为尊。”
魏文帝没有说话。
承显侯夫人心中忐忑。
旁侧的太子忽然插言道:“娥皇女英的故事固然传为佳话,可大燕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将两家贵女同许皇家为正妃的先例。”
若能这般,他不就能有两个太子妃,一国可有两个皇后,岂不乱套了。
话锋一转,太子又道:“不过北嘉郡主对五皇弟确实一片痴心,可感天地。父皇,儿臣斗胆谏言,不如许郡主为康王侧妃,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承显侯夫人看了一眼太子,知道做平妻是她冒言奢望,顺势说道:“陛下,做正妻属实是明欢不知天高地厚,只要能入康王府,不论是侧妃,就是侍妾也可。臣妇实在不愿看见明欢整日以泪洗面,为情所伤,求陛上恩准。”
以明欢如今现状,陛下是不会让她做平妻的。就算卖入青楼这件事被强按下去,但陛上心中不会全然没有计较。
魏文帝自不会让北嘉郡主为妾,下旨封北嘉郡主为康王侧妃。
不论是康王正妃,还是侧妃,都无人问过康王本人的意思。
这边康王还没从顾九卿即将嫁给他的喜悦回过神,便被北嘉郡主嫁他做侧妃的消息砸懵了。
康王正在钟粹宫探望华贵妃,突闻此事,立马便要去面圣。
“不行,我不能娶李明欢!”
顾九卿尚未爱上他,府内又入了侧妃,以顾九卿的性子,绝对会对他冷了心。
华贵妃却一把拉住他:“骁儿,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你这一去,惹怒了龙颜,被罚事小,失了圣心得不偿失。”
司马骁倏地握紧拳头,情绪激动道:“儿臣只知道不能娶李明欢。”
华贵妃见拉他不住,轻飘飘道:“如果陛下一怒之下连同顾家嫡女跟你的婚事一并取消呢。”
司马骁愣住,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再也迈不动脚步。
华贵妃眼见着司马骁因为顾九卿欢喜得像个傻子,被迷得神魂颠,全然听不进她说的任何话,这让她极度反感。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北嘉郡主,那样粗鄙性子的女子怎堪配她的骁儿。
但,抉择权不在她手中,也不在康王手中。
她记得魏文帝事先问过她,“你觉得顾家嫡女和老五可堪为良配?”
她当时表达过婉拒之意,但转过头魏文帝便下旨赐婚。
都说魏文帝给了她后宫独一份的宠爱,可这点子要求,他都不应,算哪门子的宠冠后宫!
华贵妃抚了抚鬓发,对着发愣的司马骁说:“听说承显侯夫人面圣时,我们那位储君正在同陛下商谈政事。骁儿,你无同他夺嫡之心,可他却视你为对手,甚至故意针对你。退一步,以母妃与皇后多年的恩怨,你觉得太子和皇后日后会放过我们吗?”
“母妃。”
司马骁望向雍容华贵的华贵妃,他知道母妃一直希望他能更进一步,可他只想保全自己和母妃安稳度日。
树欲静风不止。
太子在朝堂上对他步步紧逼也就罢了,可他竟干预他的婚事。
钦天监原定的婚期是来年夏末,后面又改期,以钦天监监正和吴家旁支的渊源关系,定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华贵妃一把拉住司马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放缓了语气劝道:“我知骁儿良善,小时连只蚂蚁都不忍踩踏,可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我更知你不愿娶北嘉郡主,可我们犯不着在这种姻缘小事上同你父皇生分离心,北嘉郡主是陛下顾念太后母族的情分以及已故承显侯对陛下的忠义有心照拂一二。虽非你愿,但至少顾九卿是你真心想娶的人,不是吗?”
“母妃,儿臣知道了。”
司马骁再抬头时,眸眼里有些东西渐渐变了。
吴皇后端坐上首, 拂了拂杯盖,抬眸扫了一眼太子,面露不悦道:“为何促成北嘉郡主和康王的婚事?这不无异于让太后偏向于康王那边么?”
太后是承显侯夫人的亲姑母, 对守寡的承显侯夫人和北嘉郡主本就多有照拂。若非如此,那李明欢也不至于被宠的跋扈恣意, 有恃无恐。
太子摇头轻笑:“父皇仁孝,但太后从不过问朝政,就算太后因为北嘉郡主偏向康王几分也不碍事。何况,如今的承显侯府早已今非昔比,只余一副空架子, 后继无人,于朝政本无话语权。但我了解老四的性子,他这个人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 而李明欢又非那忍气吞声之人,再加上顾家那位大姑娘可是老四的心尖尖儿,康王府日后可就热闹了。”
“早日见此盛况岂不快哉?”皇后抿了口茶,不解道。
“非也。”太子再次摇头,漆黑的眸中满是冷意。
他怎能让康王轻易抱得美人归?
康王害死吴章,累国舅缠绵病榻,无暇分身帮他,是康王先对他宣的战。
北嘉郡主做不成康王的平妻, 又疯又闹,最后求着承显侯夫人再次进宫,她要比顾九卿先进门,这种具体到谁先进门的小事魏文帝可没闲心管, 直接甩给康王。结果康王说什么都不同意,北嘉郡主绝不能越了正妃先入府。
见康王油盐不进, 承显侯夫人又去求姑母太后。
还没等太后应下,康王便闻风赶到慈宁宫,直接跪在太后面前,同样一番诉求,太后不便为着母族逼迫孙儿,又不愿为着孙儿寒了娘家人的心,便甩锅给魏文帝。
“皇上金口玉言,既然表态让你们自行商议,哀家便不好管了。”
闹了好大一场戏,最终无疾而终。
北嘉郡主只能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入康王府。
据说,北嘉郡主都快气疯了,脾气愈发暴躁,承显侯夫人怕她生事将其拘在家中。
顾家这边。
顾显宗初时尚有些想法,面对同僚的询问非议颇感烦躁,有恭贺他的,也有看他笑话讥讽他的,但见顾九卿岿然不动,心境全不受影响,又觉得自己历经朝堂更迭竟不如一个女儿家经事,枉为他官海浮沉多年,便又逼着自己放平心态。管他北嘉郡主和承显侯夫人如何蹦跶,等入了康王府,北嘉郡主还不是要被他的嫡女碾压一筹。
这样一想,心态彻底稳了。
施氏坐在正屋,心里想着顾九卿的事,瞥见下首吃糕点的顾桑,便道:“桑桑,芳菲院已经修葺完工,这两日便搬过去吧。”
顾桑乖巧应道:“好,听母亲安排。”
芳菲院,就在昭南院隔壁。
荷月院比其他几位姑娘的住所寒碜破败,但在施氏派人拾掇之后,已大为改观。
施氏从主院拨了四个下人仆妇帮忙,秋葵和梅沁负责收拾顾桑的衣物首饰,原以为没多少东西,结果一收拾就是八九个箱笼包裹。顾皎将荷月院的首饰等物收罗殆尽,但施氏添补进来的东西更多,零零碎碎的,攒了不少好东西。
绫罗绸缎,衣物钗环,赏玩的摆件,以及院里的绿植花卉,都非往昔的荷月院所比拟。
住了这么几个月,顾桑颇有些不舍。
好在感伤一会子,待看到更大更好的居所后,那点子微不足道的伤怀早已抛诸脑后。
芳菲院里面物件一应俱全,该添置的东西施氏早已吩咐管家置办妥当,螺钿拔步床,别致高雅的素娟屏风,精美的妆奁台,黄梨木的柜子等闺阁里每一件皆比之前的好上数倍。
秋葵忍不住惊叹:“这里比荷月院好太多了,就那张床可比姑娘以前睡的大这么多。”说着,双臂张开比了个夸张的长度。
梅沁摇头一笑,继续低头整理东西。
顾桑则推开窗子,往外望去,一眼就望见了隔壁的昭南院,目光顿了顿,轻叹一声,她抬手关上窗户。
女主可真难伺候。
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女主拧巴的是什么,甚么都让别人猜,自己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得到。
许嬷嬷指挥着下人归置整理物什,见顾桑倚在窗边发呆,便走过去将窗子重新推开,指着院里一棵棵桃树说:“三姑娘,等来年开春,桃花盛开,那副美景不比大姑娘昭南院的寒梅之景差。”
顾桑略抬起眸子,再次看向昭南院。
院内的梅树,一朵朵如雪白梅凌寒绽放,欺霜晒雪,美不胜收。
“桃花和梅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我已经见识过大姐姐院中寒梅绽放的盛况,听嬷嬷这么一说,我倒是无比期待春天的到来,届时满树桃花绽放,一定好看极了。”
顾桑弯了弯眉,俏皮一笑,“不过,我觉得芳菲院更好,夏天能吃到香甜解渴的桃子。”
桃花鲜活烂漫,就像是三姑娘。
白梅却太过冷艳清傲,宛若大姑娘的性子,甚至比之更冷艳。
许嬷嬷看着顾桑脸上清甜明灿的笑容,忽然道:“其实,大姑娘以前也如三姑娘这般天真烂漫,爱笑。”
她的笑不过伪装,顾桑略垂下眼睛一脸纯稚无辜:“大姐姐后来为何不爱笑了?”
许嬷嬷说:“大姑娘曾经走丢过两年,寻回后,性情便跟以往大不相同,跟夫人的母女情也疏远生分了。三姑娘当时年幼,但已记事,应该有些印象。”
许嬷嬷一提,顾桑便想起来了。
原书中确实提到过女主失踪两年的事,但并非主剧情,仅一笔带过,女主好像是沦为乞儿,以乞讨为生,小小年纪历经人情冷暖,尝尽心酸苦楚。
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一夕低至尘埃忍受嗟来之食,甚至无衣可御寒,无处可住,无食充饥,对于一个弱质孩童,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都无法过上从前万分之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