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牲口归心疼,只不过和人的性命比起来,只能心疼了。
何况那么多牲口,尤其兔子,如何抓的过来?
耗费的时间越长,危险就越大。
水清却觉得文华既然提出来,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她看向文华,问道:“你想过了?怎么驮回来?”
胡文华立即将想法说出:“姐,我想的是猪羊会发生声音,但兔子乖顺即使发出叫声,也微乎其微,很难被人察觉,况且母兔大多还在村子上,后山的兔房里大多是没出栏的小兔子,就不驮回来了;
咱们只驮猪和羊,而现在的猪羊未长成,最大最重的猪也还不到一百斤,很是轻松就能抓到牛车上,来回个两三趟应该能全部运回来!”
老村长范七爷等人迟疑了。
胡文华说的是两三趟能运回,他们想的则是多派几个汉子拉着板车,岂不是一趟就能运回?
一趟的话,只要他们在前面拖住对面的人,风险微乎其微的小。
在场的汉子也迟疑了,前面他们想到牲口要是被外面的人霍霍了心疼的不得了,在听到胡文华为了他们村子不顾安危时更是一万个不赞同,不过不得不说胡文华说的方法确实可行!
胡文华去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合,毕竟他们的牲口怎么能让胡文华冒危险?但他们自己去的话,还是可以的。
冒危险也值当。
“爹,要不我去吧?”李文看向他爹,激动的说道。
他们家的猪和羊最多,好不容易养到好几十斤了,哪能舍得被歹徒吃了!那真是挖他心一样难受!
“我也去!”吴老大连忙说道。
他家没猪,但有十头羊!长的老好了。
立即又站起几个汉子,纷纷响应。
张婶子一咬牙,站起应道:“我拉板车几百斤不在话下,我跟着去。”
金牛银牛外出,铜牛受伤,小草不能走,底下两个小的力气还不如自己,自家的猪羊当然自己去驮回来!
她不怕危险,更怕牲口被匪徒霍霍了。
李文抢先道:“张婶不用,咱们几个汉子过去就成,保管一股脑的全部拉回。”
“这时候就不分你我了,先拉回来再说。”吴老大也跟着说道。
“对啊张婶,不管谁家的,咱们都驮回来,不会少!”
“放心好啦。”
张婶眼眶微湿,想说道谢的话语,最终归为一声:“好,等杀猪的时候婶子请你们吃猪肉!”
听到吃猪肉,汉子们咧嘴笑了。
既然决定了去把猪和羊驮回来,就要制定下计划。
胡文华说他自幼跟着爹爹抓猪,很有经验,成功说服跟着一起去,又道:“一来一回加上绑猪和羊的时间,最快也需要一炷香,所以姐你们在前面最少要拖住对面一炷香的时间!”
水清保证:“行!放心好了。”
白子谦跟着保证:“就是叙旧攀亲情,我也得和我姑父聊个一炷香,文华舅舅你们放心!”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胡文华笑着继续叮嘱:“还要随时留意对面的人数,当心他们有人偷偷过来。”
毕竟他们此次去后山,人数少,就算偷摸过来十多人,正面对上危险也不小。
李长林接话保证:“我在一旁时刻数着人数,一旦人数少了,立即提醒水清婶子。”
快速敲定事宜,李长林爬上瞭望台,清点人数完毕,朝下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胡文华和李文吴老大以及五六个汉子快速准备板车、麻绳等物,朝后门跑去。
水清和白子谦也爬上瞭望台。
先由白子谦打亲情牌。
“姑父!姑父!”
车厢里的吴县令听到一道令人厌烦的声音,眉头深深皱起。
下一瞬间,师爷在车帘外禀告:“老爷,是夫人的侄儿。”
吴县令嗯了声,从车厢钻了出来,站在车架上,抬头眯眼看向瞭望台上看不清面容的白家小公子,神色淡淡:“谦儿呐,你快劝劝里面的人吧,和朝廷和官衙作对没有好果子吃,可不能一错再错。”
白子谦装作不懂的样子,继续喊道:“姑父,我们在这儿好好的,你为何要带人来抓咱们?
况且侄儿我还在村子里呢,你就不怕伤到我无法向白家交代?”
吴县令眉头皱的更深,他为何要向白家交代?他巴不得白子谦没了!
南都水灾可比他们这儿严重多了,更是早早就乱了,白家作为南都的首富树大招风,他那好姐夫不知道还有命在不。
都没了也好,白家最后还不是他吴家的?
想到白家的财富,他看向白子谦带上笑意:“姑父我也是没办法,灾民的命也是命啊,我作为父母官哪能不管他们?
谦儿呐,那可是足足上百条人命,他们饿急了来山水村讨口吃的,然后就再也没踪迹,你说姑父是不是要亲自过来查看一番,还有谦儿你要是被村民胁迫,就赶紧出来,姑父会护住你!
姑父劝你,可不能是非不分助纣为虐啊。”
白子谦今日真是开眼了。
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明明是那些匪徒袭击村子,在姑父口中竟然是灾民!
强抢杀人姑父丝毫不提,有的只是饿急了讨口吃的!
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真的能对吵大骂。
压下气愤,他装作不懂的问:“那些人不是都撵走了么?况且姑父之前也不管灾民,没了踪迹岂不是更好?何必要再找?”
听到白子谦说他不管灾民,吴县令脸上黑如锅底。
他身侧的流民愣愣的看向吴县令。
对啊,他们就是吴县令不管,才从灾民沦落为流民!
从一上来的感激变为迟疑。
师爷说县令特意挑选他们到村子上帮忙找失踪的灾民,是对他们的信任,也是给他们一个活计挣口饭吃,让他们好好表现,赢得县令赏识,以后就能青云直上!
可眼前发生的和师爷口中说的完全不一样,短短时间,他们损伤惨重,为了口吃食真的值吗?
尤其县令侄儿说的话语.....吴县令作为广宁府的父母官,确实没有管过他们!
吴县令察觉到民心不稳,声音都大了:“我怎么会不管灾民?若是不管,我会大年初四一大早就集结队伍?
若是不管,我放在舒坦日子不过,跋山涉水过来?
先是天灾后又有人祸,朝廷不管后没法依靠,纵使我费劲心力也无法力挽狂澜啊,我对不起广宁府的百姓,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和可能,我都不会放弃他们!”
队伍中一大部分流民的眼神又渐渐转为感激。
水清:......不愧是官场上混的,官话套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白子谦以往觉得他爹圆滑钻营,很是看不上,今日看到姑父的嘴脸,方才发觉他爹起码堂堂正正挣钱,圆滑世故的同时不伤害别人,甚至还能给别人提供帮助;而姑父倒不圆滑世故,他是打着父母官的旗号内里实实在在黑心肠!
他气结,实在没法再看姑父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只能看向身侧的水清婶子。
水清颇为理解,毕竟人不冲动枉少年,子谦此刻能忍住不对吵对骂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她接过话头:“吴县令真是过谦了,我倒是想知道吴县令做了哪些努力?
说出来也能让我等见识见识,毕竟广宁府和其它府城相比起来,水患最为轻微,有今日之乱,属实没想到。”
吴县令眉眼沉了下去,眯着眼不吭声。
旁边的师爷立马心领神会,老爷这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
他们根本就没做出任何努力,能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抚着八字胡冷哼:“你一介妇人,不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出来成何体统!
你们山水村是没人了吗?要一个妇道人家前来丢人现眼!
还有女子也配和我说话?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凭你也配!”
白子谦气的双眼恨不得喷火,刚才发现姑父恶心不堪都没有此刻师爷对水清婶子的不敬来的让他愤怒!
水清倒是一点不恼,伸手拉了一把白子谦,朝他摇了摇头,方才对上师爷淡淡然说道:“咱们就事论事,干嘛扯到男女上?难道我是女的,你就没法说你们老爷做了哪些利国利民的努力了吗?
还是你们老爷根本什么都没做,你也说不出来,恼羞成怒之下只能拿我是一介妇人说事?
哎,由爹爹一手带大的没娘的你其实也怪可怜”
师爷瞪圆了眼睛,气急打断:“你乱说什么?谁没娘?谁由爹爹一手带大?我娘还活着!”
水清诧异的啊了一声,“既然你娘活着好好的,那为何女子不能和你说话了,难道你娘在家不和你说话?还是你娘不是女子?
我瞧着你这一脸厌恶妇人、瞧不上妇人的样子,还以为你是由你爹带大,你娶的也是个男的呢,毕竟女子连和你说话都不配,哪能为你生儿育女呀。
呸呸,说错了,只有生儿,没有育女。”
师爷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他家贱内见到他都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洗脚水打好热点冷点他都要大骂一通,让整盆水重新换来,何曾见过眼前粗鄙强词夺理的妇人。
竟敢嘲笑他娶个男子,这简直是对他的莫大侮辱!
他看向旁边的吴县令,气的语无伦次:“老老爷,您看看、这妇人简直大逆不道!哪里有个妇人样子,抓住了一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吴县令看着气的声音都不稳的师爷,眉头皱的更深,脸上更是不悦。
师爷真是无用。
明明是他出言在先,结果对方没气到,倒是把他自己气个半死。
他不在乎说了什么,只看结果,结果就是瞭望台上的妇人轻松赢了,这人虽是妇人,但不可轻视。
“师爷冷静,你没看出她是故意激怒你么?”
师爷想说他没法冷静!
这个乡野村妇竟然敢说他娶的是男人,这是侮辱他!
“老爷,今日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恶妇!让她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吴县令不松口:“先等等。”
瞭望台上的白子谦看着师爷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嘿嘿傻乐。
水清婶子非但没气到,还把对方气的乱窜,真是厉害。
怪不得爹爹总让他和水清婶子学,这份心态沉稳他能学会就会受益终生!
水清看向对面师爷想进攻又做不了主的焦急样子,觉得还差一把火候。
对,她故意的。
故意惹恼、惹怒对方,想让他们进攻!
对方扣除吴县令、师爷以及小厮外还有一百八十人,再进攻一波,折损在一百左右,余下的就不怕了。
不然始终是个祸害。
并且这波进攻集中在前门最合适,一旦他们分散从哪个犄角旮旯地方钻进来,正面对上就容易受伤,也怕他们弯弯绕绕到后山去,那儿还有不少兔子呢。
哪怕是小兔崽子,没有多少肉,但被霍霍宰了也心疼呀。
心里立即有了个主意,不过还能再等等,等文华他们回到村子了更安全。
两方对峙了好一会,一边气定神闲一边只有师爷气的团团转,吴县令只是冷眼旁观,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水清眼角余光瞥到文华朝她这边大步跑来,见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心终于安定下来。
随后李文、吴老大以及五六个汉子皆跑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人心都落了地,齐齐松了口气。
八九个汉子立即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蓄势待发。
水清朝所有人比了个准备的手势,看大家接受到,继而看向对面的吴县令,准备添最后一把火。
第389章 要不去向凌巡抚要人支援?
“吴县令用着尊夫人的嫁妆坐到今日的位子,怎么说尊夫人是白家的人,是子谦的姑母,看在白家银钱的份上,也得”
话未说完,被吴县令厉声打断:“胡说什么!老爷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自身的才学,何曾靠夫人的嫁妆!”
水清依旧笑盈盈,正准备开口,身侧的白子谦抢先一步抖落出来:“你才胡说!你敢说你捐官的银子不是我姑母出的?
我姑母带去了数万两白银,她一辈子也用不完,若不是给你用了,她需要年年回来找我阿奶要银子使?
县令一年的俸禄也就百两银子上下,可你后院足足有四个小妾、五个通房丫头,丫鬟小厮一大堆,庶子庶女更是十多人,加上你爹娘,每个月开支都不止百两!
每次我姑母回来都会哭诉你又抬了一房小妾或者又给那个丫鬟开了脸,还有官场应酬人情往来,她的嫁妆添补进去了都不够用,银子给的少了还要被你嫌弃瞧不上,这些年我们白家陆陆续续贴补你吴家没有三万也有万两白银了吧?
姑父怎么会不记得!”
吴县令之前在师爷气的手抖胡子竖起来语无伦次时,尚且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此刻轮到他自己身上,已经气结到说不出话来。
水清深刻的见识过这种心态。
靠老婆娘家发家的凤凰男,功成名就后不是想着报答岳父母家,而是急于摆脱甚至否认,拼命证明是自己的能力本事以及努力才有的成就。
有知恩图报的男子,但不是吴县令,他恰恰就是最标准的凤凰男。
而不管哪朝哪代,用夫人嫁妆都是一件丢人的事!何况他还是个自诩清流的读书人。
不管哪一件都是吴县令极力否认的存在,何况一下子集齐了两件。
当下吴县令之前想到的计划、部署通通扔之脑后,朝着师爷命令:“撞门!里面的刁民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原本还想着等到天黑,近两百人全部分散开,从围墙各处冲进去。
他已经观察过,对面堤坝上好多女子,虽做男子装扮,但明显就是女儿身,证明里面汉子不多!
不管是受伤还是其他原因,只要不在,那就对自己这方有利。
而自己这边全是身体强壮的汉子,等趁着夜色冲进去,对付一堆老弱病残以及姑娘家,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此刻已经顾不上许多,他只想立刻、马上抓住里面的人!
师爷就等着他家老爷这句话了。
一接到命令,连忙嚷嚷:“孙捕头,快快!安排人撞门!”
孙捕头一脸懵。
吵架就好好吵架,干嘛一言不合就开打呢。
关键貌似他们这边竟还吵输啦?
老爷和师爷更像是气急败坏找场子,但你俩找场子就嘴皮子上再较量啊,干嘛好端端的动用武力!
孙捕头脚下跑了起来,一边招呼人撞门一边气呼呼的想,老爷和师爷亏的是读书人!读书人嘴皮子不是最利落么?结果吵不过一个乡野妇人和一个半大的孩子。
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他就是那个跑腿的兵。
大门上方是木头做的顶子,蹲守的都是胡文华吴老大这些汉子。
等到人来撞门时,他们一袋又一袋往下倒石灰粉。
漫天飘扬的石灰粉扑簌簌落了下去,哪怕用面罩护住也没用,眼睛、鼻子、嘴巴哪哪都是,呛咳声比比皆是。
没一会撞门的几十个汉子捂着眼睛鼻子嘴巴退了回去,对上孙捕头吐口水道:“不行啊,那石灰粉跟不要钱似的,太多了!”
“咋能这么多石灰粉?这玩意又不能吃谁好端端的囤这么多!”
“朱老大那次也说是好多石灰粉,不是说他们肯定没了么,这都是啥?谁给的消息!坑人不是?”
“我眼睛疼!我不管,我不能上了,你们谁能上谁上!”
......
孙捕头听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头都大了。
急急又换上另一批人去,结果如出一辙。
好,现在不仅仅是头大了,而是头疼了。
瞭望台上的水清安心了不少。
没用辣椒水和痒痒粉就是因为这两样虽然见效快效果明显,但相应的时效也短,过个一两个时辰就能缓解,但石灰沾到眼睛的话,灼热感强,底下的毕竟不是正规军,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有几人愿意真正拼命呢。
更不想为了他人的事,毁了能视物的眼睛。
所以在感到眼睛灼热时,聪明的就会借此躺下,当个只吃不干活的伤患。
李长林在一旁默默数了一遍,兴奋极了,“婶子,这两批倒下了快九十人!石灰效果这么好吗?”
水清:.....不是石灰效果好,是聪明人多。
留白子谦李长林在瞭望台上,水清下来吩咐:“桂芬嫂子,你们加紧将晚饭做出来,然后分批休息;
对面暂时不会进攻了,狗剩你上去让小草她们商议一下,分成两批,每批休息三个时辰,让她们自行分配,另外和文华他们汉子也说一遍。”
从上午就开始,也就吃晌午饭的时候才下来那么一会,一整天的时间每个人都高度紧绷,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尤其还有漫长的夜晚要熬呢,每个人都熬着的话,明日咋办?她瞧着对面的人不像今日就会回去。
吴县令本来是准备下午就回城。
原本的计划中,他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的过来,这些山野村民畏畏缩缩的开门,二话不说的交代清楚;再不然就是轻易翻进去,打开大门押着他们出来,老老实实交代实情。
不管哪一项,下午就返程。
可事实是一项都没有,并且折损了这么多人在这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而归!
“孙捕头,生火,咱们今夜就扎在此地,商议对策。”
孙捕头哎了声,领命行事。
扎在此地有什么用啊,商议什么对策?他们现在不足一百人,其中还包含老爷师爷外加他们府上那些无用的草包家仆和小厮。
这些对垒的时候,都不能算人!
师爷凑上前,提议:“老爷,咱们要不去向凌巡抚要人支援?”
凌巡抚兼任兵部侍郎,要权有权要人有人,对付区区一个山水村,如同碾碎一只蚂蚁般容易。
第390章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吴县令皱眉思索,试探的询问:“凌巡抚虽说算不上清廉,但却是个做实事的,我在他眼里一直瞧不上,去的话,岂不是自取其辱?”
其实哪里是瞧不上,自己根本就没入凌巡抚的眼!
那是堂堂正二品的大官,他这小小一个七品算什么,并且凌巡抚看中的是做实事官员,靠政绩往上升而不是使银子攀交情打点之人。
这也是为何他没法更进一步的原因,要是换个喜好黄白之物的上峰,他早就进一步高升了。
“老爷你想啊,凌巡抚不是一直喜欢做实事的官员么?而今你为了失踪的无辜灾民,亲自带人前来寻找,却遇上村民百般阻挠,甚至兵戎相见!这才不得不去找他求救。
雁王反了,朝廷乱了,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候,老爷你临危不乱,为了灾民为了广宁府奔波操劳,落在凌巡抚眼里岂不是妥妥的做实事?”师爷又上前一步,继续劝说。
吴县令还是不放心,那可是正二品大官,他仰头都看不到的高度,一个弄不好,碾死他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迟疑说道:“为了这点小事派人前去,不一定能见得着凌巡抚,再说了,倘若凌巡抚发觉我们私下做的事”
师爷摸了摸八字胡,老神在在笑道:“老爷,那就再说严重些,这山水村是乱臣贼子,正想犯上作乱!
老爷你也说了你派去的人都不一定能见着凌巡抚,村子里这些知情的人更不会见到,凌巡抚更不可能前来,如何能知晓我们私下做的事?”
吴县令目光看向师爷,眼底逐渐露出赞赏。
是啊,他没法一手遮天,但要遮住山水村头顶的这片天那是易如反掌!
不管朱老大那些人是死是活,也不管山水村的这些人审出了多少,只要他们都死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
“我来修书一封,你安排人送信去。”今天初四还在休沐期,凌巡抚必然在老家四会,广宁府到四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回也就两日有余。
里面的白子谦和那个妇人,暂且得意两日,等两日一到,有他们痛不欲生哭着求他的时候!
“对了,你再派人去府城召集人过来,越多越好,务必将整个山水村一网打尽。”
“是,老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人。”
吃过晚饭,村子里的人开始分批休息。
外患未除,自然不可能各自回家躺床上睡个舒舒服服的觉,各家拿了被褥来,柴火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就在空地上又烧了几个火堆,各自披着被褥面向火堆抱着腿睡觉。
巡夜的人时不时会添上几根柴,不会让火势太大,但也不会灭掉的程度。
面前烤着火,背后裹着被褥,寒冷夜晚竟一点没感到冷,甚至还有些热乎乎的。
换下来的人无论男女抓紧睡觉休息。
王桂芬熬上两锅小米粥作为夜食,堵上灶口,也抓紧时间眯上一会。
范进悄悄找来,在水清身侧挨着坐下,轻声汇报:“咱们家周边暂时没有发现异常,爹娘在家守着的,你放心好了。”
水清嗯了声,他们家四周做了特别多的防护,人数少基本上很难造成威胁,人数多的话,这边也能发现。
而少数人三人有电棍,应付的过来。
范进看着水清眼底的青色,抿了抿唇,心疼道:“你趁空闲睡会,别担心,我有夜视仪,若是外面的人有什么举动会告知大家。”
这几日最累的就是水清,别人大多只要出体力干活就成,只有水清要动脑子,所有的事都要等着她拿主意,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水清觉得还好,毕竟以往在华国时加班熬夜是常态,这点子不算什么,她看向范进,倒是觉得他应该好好休息才成。
“今夜还是比较安全的,堤坝上人多,对方真要有什么举动,他们必然是知晓的,你先回屋好好睡一觉。”
范进听完后,敏锐的询问:“你是担心后面比今日严重?”
水清轻轻嗯了声,“你看吴县令带来的人今日折损了一大半,但他们也没撤退,必然有后招等着。
文华说傍晚的时候看到有人骑马返城了,还不止一匹,大概率是回去搬救兵了吧。”
石灰辣椒水倒是不用担心,足够了,但石头不是很够。
况且车轮战,人累呀,再过个几日,地里的土豆能收了,村子上的牲口要喂,还有后山的兔子.......总耗在这儿也不是个事。
她叹道:“凌然那儿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找到他爹,不知道他爹愿不愿意帮。”
范进只觉得自己真无用,若是他科举中了早早当上官,水清何须为这些事发愁。
水清看向低垂眉眼的范进,给予认可:“这些日子以来你辛苦了。”
她在外面主事,辛劳家里人以及整个村子上的人都看得见,但六个儿女加一大家子人外加家里家外一大堆事全是范进一个人操持,他的操劳虽看不见,但不代表不存在。
尤其年前婆母去世,守夜操办丧事等等事宜基本上是范进一个人操办,她偶尔过去凑个数就行,他对她没有任何要求,更没提丁点不满的意见,该尽的孝道他自己尽,身为人子需要做的事他自己做,属实没有‘孝心外包’,这一点格外难得。
范进诧异的抬眼,黑润润眸子里是不解。
明明这几日水清最辛苦啊,怎么她反而说是他辛苦?
水清,没说错吗?
“我、我”
“你带着晏秋他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家里还靠你照看,你把家里顾好了,我在这儿才能放心。”水清拍了拍身侧范进干燥修长的手掌,坚定说道。
她这个人说到底还是自私的,做这一切最先是保自家人的安危,所以家这个大本营不能有任何事。
她在前方出谋划策,范进在后方将家和家人顾好,他俩各司其职,都很重要。
范进眨了眨黑润润双眸,只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不过说不上来,心里却是暖暖的。
水清在前面操劳,非但没觉得他无用,反而会认可做些琐碎活计的他也很好.....
第一夜竟然风平浪静过去了,没有任何事。
凌晨换班的时候,村子上组了一个小分队,先去后山给小兔子们喂了草料,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负责后勤的王桂芬也将早饭早早的准备好。
红枣小米粥配上烤土豆,一口香喷喷的软糯土豆再喝上一大口香甜的小米粥,驱散了一整夜的严寒,整个人从里到外的舒畅。
一墙之隔外面的人闻着香味也醒了。
他们没带御寒的被褥,也是围着火堆睡,只不过临时捡的干柴不够,也无人添柴,下半夜取暖全靠抖。
“好香啊,里面这一天天的到底吃的是啥?怎么这么香!”
“不知道啊,你说别的村子哪怕没遭水灾,一日也只吃两餐,他们这村子吃了晌午饭吃晚饭,吃了晚饭吃夜食,吃了夜食这大清早的又开始吃早食,这什么条件啊,经得住这样吃嘛?”
“对,昨夜我可是闻到了!晚上还有吃的,里面的人还嚷嚷换班,让堤坝上的人下去填个肚子,怕饿着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个人,村比村得扔,我老家村子咋就没囤这么多粮食?要是有粮食,我也不至于流离失所成为流民.....”
“他们竟然修了围墙,光这一点有几个村子比得上!”
死一般的寂静。
确实,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村子都不可能修围墙,围墙不能吃又不能用,有那个体力和时间,各家宁愿给自己的围墙加高一些。
好的都是别人家。
吴县令也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眼底一片乌青。
他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褥子,也有取暖的棉被,但以往入睡都有小妾或丫鬟给他暖脚,宽阔的大床,金丝玉枕,昨夜只有狭窄的车厢,如何能比?自然睡不安稳。
他看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一圈人,大声喊道:“师爷,干粮呢?还不快给分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