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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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逼视杜员外?,俊朗的面容染上浓烈的恨意与杀气。
如此近的距离被施加压力,杜员外?的脑中不断翻回许多年?前的那些画面。他记得儒雅清俊的裴延文登门?拜访,也记得那个银月之下?,洒满鲜血和遍地尸体的宅。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旧事像死前的走马观花,一幕幕重?新出?现,从模糊到清晰。
突然间,杜员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邵生,嘴里发?出?恐惧的声音,啊啊地惨叫个不停。
正与纪云蘅说话的许君赫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朝那边看去,皱着眉道:“鬼叫什么??”
下?一刻,他就?看见邵生猛地从袖子抽出?一把短刀,用力刺在杜员外?的脖子上,接着又沿着他的脖颈一划,像杀猪一样,将杜员外?正面的咽喉狠狠地割开。
鲜血喷涌而出?,泼满了邵生的脸和身体,将周围也溅得密密麻麻。
杜员外?死得非常快,身子往地上一倒,抽搐了几下?,眼睛瞪得像是要裂开,死死地看着邵生,不过?几个呼吸间,他就?彻底断了气。
杜岩亲眼看着父亲死在自己跟前,大声哀嚎着往前一扑,摔倒在地。
薛久也一下?子不乐意了,上前推了邵生一把,“你小子干什么??我?早就?跟太孙殿下?说好了,这人得我?来?杀。”
他的手劲大,被推得后退了两步,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拿出?了锦帕擦拭着脸上的血。白净的俊脸被血色染了大半,眉眼擦过?之后还留下?昳丽的血痕,让邵生完全没了书生的模样,变得冷峻,锋利。
他垂着眼,看了一眼杜员外?的尸体,没有说话。
“殿下?,你得给我?做主!这小子抢我?功德!”薛久气得朝许君赫告状。
纪云蘅被许君赫捂住了眼睛,没看见邵生杀人那一幕,疑惑道:“良学,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许君赫安抚了她一句,又对薛久道:“这不还有一个吗?你杀他儿子也是一样的。”
说完瞥见地上满是血污,露出?了有些嫌弃的神色,带着纪云蘅转身出?了祠堂。
纪云蘅好奇地想要转头,被许君赫一把按住脑袋,“别乱看。”
“哦。”纪云蘅抱着盒子乖乖应声,又道:“我?们?找到了这些东西,是不是就?能够为裴家翻案了?”
许君赫闻言,低眸看了眼她怀里的盒子,没有说话。
纪云蘅觉得这反应有些奇怪,也没有听到确切的答案,她露出?疑惑的神色,想要再问,却忽而见程渝快步跑来?,停在许君赫的面前匆匆行一礼,沉声道:“殿下?,宁王来?了,此刻就?在山庄之外?。”
许君赫神色一顿,继而眸子轻转,转头对身后的人道:“将邵生喊过?来?。”

许承宁才刚进杜家山庄,就看见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俨然是经过一场厮杀的场景。
他脸色苍白?如?雪,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边上一个半弯着腰的侍卫扶着他。夜风夹杂着寒气,每每从他面上吹过时,他都?要咳嗽几声,让满是病态的脸染上几分红晕。
他脚步匆匆,正左右张望着,在寻人?。
刚往里走了一段路,要寻找的人就从对面而来。相比于许承宁有些匆忙的模样,许君赫就显得悠闲许多。他身着一袭墨绿色衣衫,长发以发带束起,身上没戴玉佩,远远看去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
许君赫手里抱着个盒子,身边则是?提着灯笼的程渝,再往后就是?几个零星侍卫。
“皇叔。”他隔着老远唤了一声,脚步快了些许,到了近处时便讶异道:“这更深露重的,你?不好好休息,怎的来这里了?”
“你?简直太胡闹了,这是?在干什么?”许承宁快行?几步来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他上下左右看看,确认他并没有受伤后,脸色稍霁,“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商议,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你?又要这般只?身犯险,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又该忧心得睡不着。”
“这算什么大事,不过是?收拾个小小商户而?已。”许君赫扯着嘴角,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反问,“倒是?皇叔,你?怎么知道我今夜会在山上?”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上哪知道去?还不是?这杜员外之子半夜送了信给迟羡,我被吵醒,听迟羡说?你?有可能?在这里,所?以才来了这。”许承宁拧着眉头,神色严肃地斥责,“你?是?不是?还在因上次我训了你?几句,就在心中与我置气?你?今夜所?为太过冒险,不管杜家犯了什么事,你?也不该自己来到此处,万一再遇上什么危险可如?何是?好?”
许君赫笑着看了一眼站在许承宁身后的迟羡,夸赞道:“迟大人?果真料事如?神。”
迟羡微微低了下头,“殿下谬赞。”
“皇叔。”许君赫上前,腾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说?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今夜也是?情况特殊,我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才上山来的。”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盒子,难掩眸中兴奋的神色,“你?猜猜,这是?什么?”
许承宁神色一怔,目光落在盒子上,“我哪里能?猜到,别跟我卖关子,没大没小。”
许君赫看着他,眸中映了满山的光影,笑着说?:“是?能?够为裴氏翻案的铁证。”
“裴氏?”许承宁愕然,“当初的案子不是?已经?盖棺定论,还能?翻案?”
“当然。”许君赫道:“只?要翻出证据,真相就不会被掩埋。有了这些东西,就能?够证明当初裴氏贪赃枉法的种种罪名是?被冤枉的,皇叔,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许承宁失神地喃喃,“许多年前我就陆续听到些风声,说?裴氏含冤,哪怕知道真相之人?被赶尽杀绝,也终有一日会沉冤昭雪。但是?我等了很多年,也从未见有谁真正能?为裴氏翻案,没想到快二十年过去,最后竟然会是?你?……”
他抬起眼,霎时眼眶通红,满含热泪,用力地拍了拍许君赫的肩膀,带着些嘉许的笑,“真不愧是?父皇钦点的储君,让我这个做叔叔的都?自愧不如?,倘若皇兄泉下有知,定也会为你?自豪。”
许君赫道:“皇叔何必妄自菲薄,这些年来你?也做了很多,你?在江南兴办书院,收养孤儿,同样救活了很多人?。”
“不过是?效仿前人?之举罢了,为我当初未能?做到的事情赎过。”许承宁用手指揩了下眼角的泪,又慌忙拉着人?往外走,“既然东西已经?得手,那就先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许君赫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许承宁仍在絮絮叨叨,吸着鼻子叹道:“当年裴氏获罪,我始终不愿意相信,还跪在父皇的殿外求情,直到后来证据确凿,由不得我不信。后来这些年间,我偶尔午夜梦回,梦到裴氏在受审时拿出了证明自己清白?的铁证,被父皇赦为无罪,但不管梦到多少次,醒来也都?是?一场空……”
“等我将这些东西带回京城,呈给皇爷爷,裴氏就能?够洗清冤屈,皇叔也可放下这桩心事。”许君赫轻声安慰。
“都?是?好事,都?是?好事。”许承宁连连点头,“我与你?一同回京。”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忽而?一支疾风般的羽箭破空而?来,发出嗖的轻微声响。许君赫耳尖一动,本能?地用力推了许承宁一把,同时自己往后退了半步,那支羽箭在顷刻间从他胸膛前擦过去,直直没入地面。
“有刺客——!”许承宁边上的侍卫拔高声音尖叫,与此同时,迟羡与程渝同时拔出腰间的刀。
所?有侍卫在瞬间排成一个圆形,将许君赫二人?围在中间,蓄势待发地警惕四?面八方。
紧接着,凭空一声尖锐的哨响刺破夜的寂静,就见周围的墙头上陆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一些翻越而?下,手持利刃迅速靠近,一些则拉着弓箭,朝二人?所?处的位置放箭。
只?听嗖嗖的声音变得密集,交织的光影下十数支箭齐齐飞来,许承宁一个飞扑猛地抱住许君赫,大喝道:“保护好皇太孙!”
幸而?暗卫都?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下,且人?手较多,将飞来的十多支箭全都?拦截下来。许君赫推了身上的皇叔两下,沉声道:“皇叔,我们先离开这里!”
许承宁松开他,手按在他的脊背上,“弯腰!跟我走!”
“迟羡!”他喊道:“护送我们上马车!”
迟羡就在边上,手中的刀旋了几个刀花,先将迅速靠近的两人?毙命,随后快步行?至许承宁身侧,“王爷请跟紧属下!”
刺客的数量非常多,源源不断地从墙边翻进来,纷飞的羽箭也未曾停下。
许君赫身边的暗卫尽数参与战斗,虽然下手利索,但架不住这些刺客的前仆后继,很快就与许君赫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许承宁身体弱,没跑多久就开始大喘气,步伐也跟着慢下来,干脆一把松开许君赫,对迟羡道:“将皇太孙安全护送出去,不必管我。”
“皇叔,这关头说?这些做什么?你?与我一同离开!”许君赫却拽着他不松手,硬是?要带着他往前。
许承宁道:“我身子不中用,平白?拖累你?。”
“快到门?口了,我们坐马车离开就是?,马跑起来他们追不上。”许君赫疾声厉色,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人?连拖带拽拉出了山庄大门?。
就见惨白?的月光下,门?口原本停着的马车木轮被砸了个稀巴烂,骏马也被射杀,正汹涌地淌着血。
许承宁面色一变,当即推了许君赫一把,“你?先走,往山下跑!我带人?拖住这些刺客。”
“我怎么能?将皇叔独留于此?”许君赫驳声道:“不行?!”
“你?手里有为裴氏翻案的关键东西,才刚得手,绝不能?让他们抢回去。”许承宁坚定地望着许君赫,喘息平复些许,表现出了长辈的威严,“东西不在我这,他们不会伤我,你?不必管我,快走!”
许君赫低喝道:“他们不是?想抢东西,而?是?要取你?我的性命,与我一起跑尚有逃生的余地,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叔侄二人?争执起来,迟羡折起胳膊夹住刀,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其?后道:“王爷,请尽快做出决断。”
许君赫抢在他前面开口,用力推搡了迟羡一把,下令道:“你?去断后,别放人?追过来。”
随后抓着许承宁的胳膊往外跑,“皇叔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自己逃走。”
他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拉着气喘吁吁的许承宁,速度倒是?不慢。只?是?夜间的山路没有灯火,仅凭着月光照明,只?刚跑出一段路就难以看清楚面前的路况,有好几次许承宁的脚都?被什么东西绊到,险些摔倒。
许君赫将人?抓得紧,只?听风声呼啸,刀剑相撞的声音渐远。
没多久,身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叠加在一起的脚步声,正快速逼近。
许君赫左右张望片刻,疾速拉着许承宁拐了个弯,朝另一条地势往上的小道跑去。然而?许承宁的体力似乎已经?到极限了,加上又是?爬坡,没走多久他就像一头连续耕种三?天三?夜的老牛,喘气声传出老远。
“良学、良学……”许承宁跌倒,顺势坐在地上,“你?快走,别让我拖累你?!”
“来不及了,皇叔当心!”
许君赫高喊一声,许承宁转头,就见一个刺客高举着手中的刀朝他砍来。自幼体虚的许承宁自然是?半点武功都?不会,更无法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情况下闪躲这一刀,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刀刃落下来,神情定格在惊恐的瞬间。
下一刻,许君赫一个飞踹,将刺客懒腰踹飞出去,继而?拽着许承宁的衣领,将中年男人?猛地提起来,向后甩去。追来的刺客有七八个,许君赫手里只?有个盒子,算是?赤手空拳,尽管身姿极为敏捷矫健,却还是?在与那么多人?交手的途中受了伤。
许承宁急得满头大汗,向来只?提得动笔的手也没有抗衡刺客的力量,见许君赫胳膊腿陆续受伤,也急了眼一般在地上捡石头砸人?。两人?被逼得频频后退,直到许承宁发现后方是?个断崖,大喝道:“停下!后方无退路了!”
许君赫一脚将面前的刺客蹬飞,转头去看,就见许承宁的身后果真没有路了,再往下就是?看不清深度的断崖,掉下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然而?就在他回头分神的一刹那,长刀猛地冲他侧方砍下来!
“良学!”
许承宁纵身飞扑上去,将许君赫整个抱住,只?听他一声惨叫,那一刀就划烂了他的氅衣和脊背,飞溅一排血珠,洒在许君赫侧脸。
“皇叔!”他惊愕地瞪大双眼,手往他后背上一抹,顿时摸到湿热的血液,惊道:“你?这是?作何!”
“快走……”许承宁疼得嘴唇都?在颤抖,像是?用尽全力道:“带着这些东西离开,这能?为裴氏翻案的证据,万万不能?丢失……”
他痛得站不稳,跌倒在地,许君赫扶了一下没能?将人?给扶起来。刺客的刀迅猛刺来,攻势密集而?狠辣,许君赫只?得暂时松开许承宁,被逼得步步往后退,朝着断崖处靠近。
忽而?一支不知从何地放出的羽箭闪电般朝他飞来,等许君赫察觉的时候已经?太晚,羽箭逼得太近无法闪躲,他将身体微微一侧,紧跟着左臂处传来剧痛,锋利的箭头刺入肩胛骨,带着巨大的力道,将他猛地往后冲了两步,手上的力道一松,盒子就飞了出去。
直到他的脚后跟踩上山崖的边沿,才堪堪稳住身形。
盒子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距离许君赫有半丈之远。
许君赫动身想要去捡,下一瞬那刺客就鬼影般贴过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长刀就往他腹部一捅。
继而?刺客抬手,在他胸膛用力拍了一掌,许君赫就整个被推了出去,顷刻间就从断崖坠落。
“良学——!”
许承宁目眦尽裂,嘶声的叫喊直冲天际,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跌落。
他挣扎着爬到断崖边,往下张望,却见地下漆黑一片,根本瞧不见底。许承宁试着喊了几声,声音在空荡的山间回荡,被风送得极远,没得到任何回应。
边上的几个刺客同时停下了手,其?中将许君赫推下去的那个弯腰捡起了盒子。继而?是?几声细碎的声响,一人?攀着旁边的高石翻过来,轻巧落地,正是?迟羡。
他右手拎着把刀,衣衫染血,像刚杀过猪一样,血珠顺着发往下滴。
迟羡看了眼地上趴着的许承宁,沉默地走过去将他扶起,低声道:“王爷,皇太孙身边有个厉害人?物?,我们带来的人?几乎都?没了。”
“不妨事。”许承宁的头发凌乱,身上沾满灰尘,显得极为狼狈。他从怀中摸出一方锦帕,捂在唇边咳了许久,直到满脸通红才慢慢平复。
“拿来。”他漠声下令。
方才还对两人?迅猛攻击的刺客此时便恭敬地用双手捧着盒子,送到许承宁的面前。
他接过盒子,面色布满阴鸷,嘶声道:“你?带着这几人?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迟羡颔首,刚要动身,忽而?一阵喧嚣的风起,吹动满山的新叶发出哗哗响声。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在夜中猛然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王爷。”
许承宁猛地转头,朝着声源处看去,凶戾的眸子在黑暗中搜寻。
忽而?就见一抹微弱的火光亮了,紧接着灯笼被点燃,照亮了少女的轮廓。她站在狂乱的夜风之中,长发飞舞着,衣裙不断翻起落下,身条虽看着纤细,人?倒是?站得稳稳当当。
她手中提着一盏灯,映出了姣好的面庞,面上有着愤怒的表情。
“纪丫头。”许承宁阴沉着脸,漠然地看着她。
此人?正是?纪云蘅。她站在半人?高的从木之中,一袭雪白?的长衣,与夜色两极分明。她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看见了多少,总之在许君赫受伤,跌落断崖之时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也正是?如?此,她才得以看见,那原本将许君赫逼至死路的刺客,此刻正恭恭敬敬地向许承宁低下了头。
“你?想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纪云蘅将另一只?手高举,风吹得纸张不断飘摆,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许承宁脸色一变,低头将手中的木盒打开,赫然看见里面竟是?空的!
忽而?夜鸟长啼,仿若划破黑暗的哨声,拨开云雾终见月。
纪云蘅看着许承宁,那总是?带着懵懂表情的脸在此刻变得极为坚定,即便纷飞的发丝扰乱她的眉眼,却依然遮不住她的眸中那一股子韧劲。
仿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纪云蘅扬高声音,近似嘶喊:“天理昭然,任何人?都?不得阻挡裴氏洗刷污名,沉冤得雪!”
许承宁沉声下令,“抓住她,将东西拿回来,生死不论。”
迟羡从旁边的人?身上拿了弓来,挑出一支箭搭上去,拉开弓弦瞄准纪云蘅转身的背影。他处于高的地势,往下望去时视野开阔,本应该很轻易就能?射中,只?是?纪云蘅非常聪明,在转身的一瞬间就撂下了灯笼,一脚给踩灭。
她转身飞快地跑进密林中,月光又难以照进去,迟羡在瞬间就丢失了目标。
他对着那隐隐约约远去的白?色身影瞄了许久,最终放下了弓,从旁人?手中接过刀,转头对许承宁道:“王爷,山林广袤,凭属下一人?恐怕难以寻到她。”
“你?们几个都?去。”许承宁将盒子用力摔在地上,锦帕捂着嘴连着咳了许多下,双眼充血般骇人?,嘶声道:“许君赫受了重伤又摔下去,这会儿只?怕半死不活,且先不必管他,将东西拿回来就是?。”
迟羡颔首,旋即带着几人?出发,朝着纪云蘅逃跑的方向追去。
树林抽出的新叶密集,几乎遮挡了所?有月光,漆黑的环境里寻人?是?相当难的事。迟羡与其?他几人?分散开来,人?手一个哨子,若是?找到了就以哨声传告。
迟羡在林中穿梭,像只?生于夜中的野兽,明亮的眼睛在周围一寸一寸搜寻。
纪云蘅穿着白?衣,这是?致命的缺陷,无论光线多么昏暗,只?要有一丝光亮,白?衣都?是?相当显眼的存在。
迟羡的眼睛又极其?厉害,只?需一眼,就能?在黑夜中抓住移动的白?色身影。
他提着刀快步追上去,像只?矫健的猎豹,脚下几乎无声,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追到了白?色身影的背后。
在贴近其?背后时,迟羡一个跃起,想用自身的力量押在面前这人?的脊背上,将人?给制服。却不想面前这人?似乎也是?听到了响动,在他跃到半空中时忽而?停步转头,惊吓的神色在这人?脸上浮现。
下一刻,这个人?就被迟羡扑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迟羡居于上位,膝盖压住底下人?的腹部,一只?手按在肩头,刀背则抵上脖颈。
“她人?呢?”迟羡问。
却见被他死死压制住的人?并不是?个妙龄姑娘,而?是?二十来岁的俊俏公子,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外衣,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迟大人?,你?找谁呀?”
此人?正是?邵生。
迟羡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头,邵生立即痛嚎起来,求饶道:“别别别!都?一样,王爷不就是?想要她手里的东西吗?都?在我这呢,迟大人?拿回去交差就好。”
他冷声,“交出来。”
邵生道:“您好歹让我腾出一只?手去拿。”
迟羡想要松手,却又想起上回这人?从怀里掏出那么一把东西想糊他的眼睛,便没搭理他,兀自朝他怀里摸去。
“您拿也行?,就在里面。”邵生说?。
迟羡很轻易就从他怀里摸出了一沓纸,刚要往自己怀里放,忽而?听得头顶风声微动,便猛然往旁边一翻。下一刻,薛久持刀落下,锋利的弯刀从邵生的身侧没入地面。
他吓得惊叫一声,颤颤巍巍道:“薛大哥,你?看准点打,别误伤了我!”
“别啰嗦。”薛久斥了一声,随后朝迟羡飞扑而?来。
周围光线极其?暗,加上两人?过招时身影飞快,邵生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得极快地爬起来往树后躲。
只?听利器相撞的刺耳声响在周围频频响起,不断变换位置。
许是?迟羡拿到东西,又知道自己不敌薛久,便没有恋战,很快就脱身离去。薛久坐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拿出火折子一吹,火苗亮起,照出他满是?汗珠的脸。
“他娘的,这是?什么门?路的人?,那么难对付。”他骂道。
邵生道:“我听程子墨说?,这位迟大人?凡出手则必夺人?性命,薛大哥你?能?把他赶跑,实在是?厉害!”
薛久气道:“少跟老子套近乎,你?抢我功德一事我可没忘!要不是?太孙殿下安排我保你?一命,我才不管你?。”
“是?是?是?,多谢薛大哥救命之恩。”邵生殷勤地上前,将他扶起来,又道:“咱们还是?快下山去,别再此地逗留。”
火折子被吹灭,山林重归漆黑,万籁无声。
迟羡带着东西回到杜家山庄复命,行?过满地的尸体在正堂处找到许承宁。他脱了上衣,背上的伤已经?让人?处理好,包扎的半个身子都?是?白?色绸布,正闭着双眼休息。
“王爷。”迟羡走上前,半跪在地。
许承宁仍闭着眼没动,淡淡开口,“人?可抓到了?”
“找到了人?,不过皇太孙身边那个能?人?从中作梗,我只?抢回了东西,没能?杀了她。”迟羡回复。
许承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究竟是?那人?太厉害,还是?你?迟羡越发懈怠?”
“属下知错。”迟羡低头认罪。
许承宁沉默片刻,揉了揉眉心,疲倦之色爬满了脸,又放软了些许语气,道:“不怪你?,是?我今夜有些急了,把东西给我吧。”
迟羡将怀中的纸拿出来,高举着送到许承宁面前。他睁开眼,将东西接过,展开之后脸色骤然一变,“这是?什么东西?”
迟羡不言,抬头看去,就见许承宁情绪极为激动地将纸张翻过,而?后猛地往桌上一拍,发出“砰”的巨响。
他再也无法维持儒雅温和的外表,面容变得十分狰狞扭曲,咬牙切齿,“许君赫!”
——那是?几张空无一字的纸。

纪云蘅曾不止一次地向许君赫说过,她并非毫无用处,也是能够帮上忙的。
然而这话说起来简单,当真被委以重任时,才叫她切身体会了这些担子压在身上的重量。
从前纪云蘅只是个生活在那个破烂小院的普通人,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的生活。天气晴朗时就出?门玩,看别人放风筝,蹴鞠,下棋;阴雨天她会坐在家里,开着窗发呆。除却去薛叔的肉铺记账外?,她还会去晴姨的小店里吃一碗豆花,然后再换上干净漂亮的衣裙去见苏漪。
纪家人时常会刁难她,在她的小屋里搜刮,她就将自己的东西藏起来,后厨经常送上难吃的饭菜,她就跑出去偷偷给自己开小灶。来来回?回?好像就这么些事。
如今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鲜血和阴谋占满,身边的人正不断地死去,危险隐藏在暗处随时会降临,可这场博弈的结局却仍是未知。
纪云蘅不知道她能在这场诡谲的斗争中做什么,只?是许君赫将?那一沓纸交到?她手中,并告诉她要去往何地时,她的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做到?。
她身上披着邵生的外?袍,用浓墨的黑将?自己?掩藏,凭借着月色在山林间奔跑。
夜晚的风透着一股寒意,将?她的手脸吹得一片冰凉,墨发凌乱地飞舞。远处是夜鸟的啼叫,近处则是晃动不停的树影。纪云蘅边跑边朝四周张望,寻找系了白色丝带的树。
这是许君赫提前派人做好的记号,连成一条路线,正能通往断崖的下方。
原本计划中,走这条路的人并不是纪云蘅,而是程渝。前几日?他们就已?经确认了这条路线,只?是为了确保不在黑夜的山林中迷失,所以才系了白丝带。
只?是计划临时有了变化?。
先前在山庄里,许君赫听闻宁王来到?门前时,就将?邵生喊到?跟前,取出?了盒子里的东西。盒子给?了邵生,里面的那些证据却给?了纪云蘅。在许君赫的原定计划中,他会主动走上那个断崖,假装不敌而跌落,而后就是程渝站出?来吸引许承宁的注意力,将?许承宁手下仅剩的人给?吸引去,为许君赫藏匿脱身争取时间。其后程渝再与邵生互换衣袍,分头?两?路,程渝则下断崖寻找许君赫,邵生负责引走最难对付的迟羡,从而交上假的证据。而真正的证据,则由纪云蘅带着下山。
许君赫想创造一个由他、纪云蘅、邵生形成的迷局。三人分隔三地,从而让那些人猜不到?,也找不到?真正的证据会在何处。
只?是这个计划在最后时出?了两?个问题。
一是许君赫受伤了。纪云蘅亲眼看见他肩膀中了一箭,腹部还被捅了一刀,整个人是被推下断崖的。在原定计划中,他可以抓着断崖边上交织错落的藤蔓以保证安全降落。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被推下去的时候又表现得毫无防备,能不能抓住藤蔓全然成了未知。
二是程渝没有按照约定的计划与邵生会面。薛久说许承宁带来的人太?多,又都是精心培养的高手,程渝在与他们的搏斗中受了很重的伤,薛久帮他暂时止了血,连站起来都费劲。
薛久说由他和纪云蘅互换衣裳,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可邵生要吸引的是迟羡等人的追赶,若没有薛久在旁边护卫,他很难生还,而邵生又并不知那条前往断崖的路。因此最后是纪云蘅站出?来,主动揽下这个重任。先前在许君赫带她走下山逃生路线时,也带着她走了一遍通往断崖的路,更?何况还有白丝作为指引,这紧急关头?,也只?有她能够完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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