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蘅想说上回?他是顶着?一脑门的血吃完的,看不出来爱吃不爱吃。
但她?将盖子放回?去,并没有?因此事争论,因为许君赫沉着?嘴角,露出了一副她?再为杜岩说一句话就?要立即不高?兴的样子。
果然她?一停下说话,许君赫的脸色又明媚起来,变脸比天气都快。
到?了山顶的山庄,马车缓缓停下,程渝在外面通报了声,许君赫便率先动身?,撩开车帘下去。纪云蘅拿着?篮子跟在后面,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见许君赫的手伸过来,似要扶她?下马车一样,纪云蘅露出惊奇的表情。
许君赫却好像习以为常,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下马车,还将篮子挂在她?手臂上,低声道:“待会儿一进门你?就?给,知道吗?”
纪云蘅点头应了一声,又想,或许是她?小人之心了,良学看起来不像是要为难杜家?的样子。
除却她?手上的这个小篮子之外,许君赫另外还带了不少贺礼。
杜员外带着?人脚步飞快地赶到?了门口来,到?跟前了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匆匆给许君赫行?了大礼。他身?后跟着?的除却杜岩之外,还有?上回?纪云蘅看见的一对姐妹花,以及其他的几?个年?岁较小的孩子。
许君赫笑着?上前,动作有?些亲昵地将人扶起,说道:“杜员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何须行?此大礼?”
“草民惶恐!”杜员外吓得满身?横肉都抖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时脊背还是弯的,并不敢直视许君赫。
在牢中关?了一段时日,杜员外瞧着?比先前瘦了些,面色也没从前红润,但许是在牢中打点过,加之不是重点关?照的对象,他的日子倒没有?那么难过。杜岩看起来就?憔悴多了,更瘦也更颓然,宽大的衣裳像支了一根竹架在里面,风一吹就?空空荡荡地飘起来。
许君赫偏头看了纪云蘅一眼。收到?示意后,纪云蘅往前两步,将手里的竹篮递出,“杜公子,恭喜出狱。”
杜岩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像是想要吐但又强忍着?的样子,让纪云蘅的手在空中举了片刻。许君赫温和地问:“是不喜欢这份贺礼吗?”
“怎么会?”杜员外回?头低声斥责,“还不收下!”
杜岩猛地回?神,匆忙将篮子收下,这沉甸甸的手感一入手他就?知道,里面装的跟上次是一样的东西,犹豫了片刻,他抬眼见许君赫还在看着?自己,就?硬着?头皮打开。
里面果然都是香蕉,扑面而来的一股味儿,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望,却又只能生生忍下,扬起苍白无力的笑,“多谢纪姑娘。”
“你?可一定?要吃完。”许君赫说:“这都是纪云蘅的好意。”
杜岩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连声道一定?会吃完。
许君赫敛了几?分玩味的笑,对杜员外道:“先前忙混了头错把杜老爷也关?了进去,当时手头上的事太多我一时也没留意,前几?日查清了杜家?是清白的,我就?赶紧让人放了,杜员外不会因此埋怨官府吧?”
杜员外诚惶诚恐,“殿下和官老爷明察秋毫,不冤枉好人的清白便是泠州万民的福气,草民怎敢心生怨怼!”
“话是这么说,不过还是让你?平白吃了些苦头,这不,我带了些衙门赔礼来送给杜员外。”许君赫转身?,冲程渝招了下手,“抬进去,都是贵重东西,别碰坏了。”
程渝领命,带着?人将一箱箱东西抬进杜家?。
杜员外见状脸色却是无比难看,连声道:“这这这,殿下!这万万不可啊!草民不过是配合官府查案,岂有?吃苦头一说?!怎么还敢收衙门的东西!”
“不算是衙门。”许君赫朝他走了一步,凑近些,微微压低声音道:“都是我赏的,还望杜员外莫将我失误捉拿好人的事给散出去。”
“殿下言重!草民等是自愿配合官府查案,哪有?什么失误一说!”杜员外出了一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急得不行?。
许君赫看着?他的脸,忽而咦了一声,道:“你?这眉毛上怎么瞧着?像是有?条疤?”
杜员外浑身?一震,脸色在瞬间有?些不自然,但也是极短的刹那,很快就?遮掩过去。他下意识摸上眉毛,解释道:“年?轻的时候爱喝酒,有?回?喝醉了摔了一跤,此处被石头划伤,好了之后就?留了条疤。”
“哦。”许君赫应一声,又随口道:“看着?倒不像是石头划的。”
杜员外不敢再说话,只眼睁睁看着?东西都搬进了山庄内,其后许君赫也没打算走,反而带着?纪云蘅进了山庄里。
许君赫像是看不见杜员外脸色的难看,大摇大摆地进了正堂,刚进门就?看见堂中还挂着?许君赫上回?让人挂上去的“寿比王八”牌匾。他拍手一乐,顿时心情大好,高?声道:“杜员外为人实诚,当赏!”
几?人在正堂坐下,杜员外命人送上好茶,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糕点也端了上来,态度算得上是无比恭敬,半点轻慢也无。
杜岩则更是老实,先前还抱着?其他心思对纪云蘅纠缠不休,这会儿提着?一篮子香蕉,连半个眼神都不敢往纪云蘅身?上撇了,沉默安分地坐在一边。
许君赫与?杜员外闲聊,说起了来泠州之前听说的那些关?于杜员外曾经外出赈灾之事,让他细细讲来。
杜员外道:“都是些陈年?往事,况且草民所做之事在殿下的功绩前不值一提。”
“都是善事,没什么可比较的,说说也无妨。”许君赫偏头,对纪云蘅说:“你?也想听,是不是?”
纪云蘅正捧着?脸发呆,都没听清许君赫说了什么,下意识点了点头。
杜员外无法,只得说起从前的旧事。
年?轻的时候,杜家?还没富到?现在这个地步,他科考落榜之后便弃了手里的书?卷,专心从商,因此也赚了不少钱。但是泠州之地似乎一直都是多灾多难,总有?天灾降临,杜员外见很多人因为这些灾害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于是便加入了赈灾行?列。
他不仅出钱,还会亲自跟着?赈灾的队伍前往难地,去救助难民,一年?里总有?大半时间不在泠州。
“听说你?曾经遇上涝灾,与?赈灾队伍走山涧路的时候被滑坡的泥石掩埋,差点丧命,可有?这回?事?”
许君赫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杜员外一怔,继而道:“确有?此事。许是草民做多了善举,哪怕都是些微末小事也得了神明恻隐,侥幸活了下来。”
许君赫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果然好人是有?好报。”
纪云蘅安静听了许久,只有?在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有?了轻微的反应,抬眼朝杜家?人看去。就?见他们的神色在一瞬间有?些微妙,看上去不像在听一句赞美。
许君赫起身?,拂了拂衣袖,道了句:“走了。”
他只这一句话,别的客套也没有?,抬步就?往外走。纪云蘅见状也起身?跟上,从两人来到?走,前后约莫一个时辰左右。
杜员外一路送到?大门口,远远地站在山庄外,看着?马车渐渐从视线里消失脸上那恭敬的笑容才猛地一变。
他快步往里走,沉声道:“上笔墨!”
山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纪云蘅就?扒着?窗框往外瞧,目光忽远忽近。
许君赫坐了会儿,见她?的头始终在窗子外面,便开口道:“有?没有?感觉出杜家?人的蹊跷之处?”
纪云蘅将脑袋缩回?来,认真回?想。她?并没有?很仔细地观察杜家?人,只是从杜员外的态度中感觉出了急迫,“他们好像不欢迎我们。”
“是我下的命令放他们出狱,又亲自带着?贺礼上门,他们为何不欢迎我?”许君赫用手支着?下巴,轻飘飘的目光落在纪云蘅的脸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纪云蘅抿抿唇,“因为讨厌我们。”
“那可太好了。”许君赫说:“明日我们还去。”
正如许君赫所说,第二日纪云蘅依旧跟着?许君赫上了马车,前往杜家?的山庄。
分明一来一回?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但许君赫却没有?半点不耐,甚至还有?闲心打起车帘,观赏外面的景色。
这回?再去杜家?,仍旧是杜员外带人迎接,约莫是没想到?许君赫会二次登门,眼睛里的惊恐几?乎藏不住,脸色极其僵硬。
许君赫恍若未见,笑着?与?他打招呼,态度亲和而客气,说昨日没听够他年?轻时候的善举,今日再接着?听。
他依旧往杜家?送了不少东西,是昨日给的奖赏,一箱箱地往山庄里抬。
杜员外哪有?推拒的本事,昨日送来的东西还没让人收拾,今日又抬进来不少,堆放在一块竟占了不少地方?。
许君赫轻车熟路地进了正堂坐着?,像昨日一样,与?杜员外东拉西扯地闲聊起来。
仿佛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来找杜员外打发时间而已。
纪云蘅就?更闲了,她?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先是将正堂的构造与?装潢认真观察了几?遍,其后又去看身?边站着?的下人,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无趣的时候,她?也会主动开口,与?加入杜员外与?许君赫的闲聊里。
才聊了没两句,纪云蘅的余光似乎总能瞥见有?个人朝这边张望。
她?扭头看去,正与?一个站在侧方?的婢女对上了视线。婢女似乎也没想到?会对视,低下头的动作略显匆忙,透露出几?分心虚来。
纪云蘅又看了她?几?眼,这才将头转回?去,似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等出了杜家?后,纪云蘅在马车上向许君赫说起此事,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那婢女不止看了她?一两眼。
许君赫听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抬手往她?脑袋上摸了几?下,问:“累不累?”
纪云蘅摇头,没觉得累,又对他的手有?些闪躲。
他收回?手,看似放弃,实则半道上拐了个弯去捏她?的脸,又道:“过了这几?日就?好,我知道很无趣,但你?不能缺席。”
很快纪云蘅的半边脸就?捏红了一片,但也没有?说什么。她?隐约知道许君赫又在计划什么,虽然她?没问,但也能猜得出,绝不是真的要与?杜家?交好那么简单。
许君赫颇有?兴趣地逗弄了一会儿,然后大发慈悲地松了手,让她?在马车上睡觉。
连着?几?日都要去杜家?,许君赫见纪云蘅总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着?,就?专门让人在座椅上铺了很多柔软的垫子和绒毯。座椅没有?纪云蘅的身?量长,她?睡的时候总是将双腿蜷起来,背对着?许君赫侧睡,呈现出一个很乖的姿势,且一直保持着?。
就?算醒了,也不说话不动弹,睁着?眼睛发呆。安静似乎刻进了纪云蘅的骨子里,她?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尽力隐藏自己,像是让人完全?感知不到?存在一样。
从前的许君赫或许会偶尔忽视她?的存在,但现在不会,他的眼睛总是有?心无心地落在她?身?上,以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细细看着?,就?算纪云蘅醒来,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回?到?行?宫后,邵生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
自从上回?他自请加入为裴氏翻案一事后,就?时不时跑上山来,蹲在行?宫门口。许君赫觉得烦,说不了两句话就?想把他撵下山去,但架不住每回?纪云蘅都要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进殿中。
这回?不同,邵生不是自己来的,他身?上还背了包裹,手里提着?大包袱,脚边还放了许多杂物。
许君赫一瞧,心说这可不是上山来说废话的,这是搬家?来了。二话不说,他对程渝道:“将邵公子请出去。”
“殿下,殿下!”邵生忙道:“我此次来有?要事相告!”
纪云蘅也讶异道:“邵生哥,你?怎么把东西都搬来了?”
许君赫皱眉,并不是很想听,道:“有?什么要事你?写信给我。”
邵生道:“别别别,殿下,此事当真非常重要,我必须当面告知你?!”
纪云蘅看看许君赫,又看了看邵生,就?问:“是什么事呀?可以告知我吗?”
“当然。”邵生心说就?等你?问这一句呢,赶忙接道:“好妹妹,你?可有?所不知啊!这两日我一直觉着?有?人在我家?附近徘徊,有?时候我出门也总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晚上睡觉都觉着?有?一双眼睛在窗外偷窥我。我这脖子一直凉飕飕的,就?怕那天被人从后面一刀……”
他比了个手势,嘴里发出“呲啦”的声音,把纪云蘅给吓一跳。
许君赫不爽地上前一步,将纪云蘅往身?后揽,没好气道:“谁是你?好妹妹?”
邵生脸皮厚得很,半点不觉得尴尬,笑着?继续道:“所以我这次上山来,就?是诚心盼望殿下能收留我,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
许君赫的脸色一沉,“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当然,事关?我的性命,岂能是儿戏之事!”邵生抬手,指了指许君赫的心口,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与?殿下是一条心的!心连着?心,我死了,就?等于是殿下的心死了。”
许君赫突然想吐。
他露出恶心的表情,一时无言。
纪云蘅道:“邵生哥,你?知道跟踪你?的人是谁吗?”
“我若是知道,就?不用来找你?了呀。”邵生笑嘻嘻道:“贤妹,你?肯定?会收留我的对吧。”
纪云蘅当然会,若不是因为这是许君赫的行?宫,她?立马就?点头了。只是还是要尊重一下行?宫的主人的意愿,她?转头看向许君赫,道:“邵生哥有?危险,不能再让他回?去了。”
行?宫里多的是寝殿,收留一个邵生不成问题。许君赫也没再与?他啰嗦,抬手将荀言招来,安排了一个距离他的寝宫较远的寝院给邵生。
邵生倒不在意这些,有?地方?住就?行?,他高?兴地拜谢,拎起大包袱转身?离去。
午膳过后许君赫下山去,邵生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又把被子挂出去晒,其后无所事事,就?摸来了他的寝宫找到?纪云蘅。
纪云蘅正蹲在地上挖土。许君赫买了一批种子,让她?种,说是若能种活一株,就?能抵一个人情。虽然知道种子发芽开花还需要很长时间,但这也让纪云蘅充满动力,对着?土地挖得起劲。
邵生来的时候她?正忙活,于是也找了一把小铲子帮她?挖,低声问道:“你?平日就?住在这个寝宫?这不是太孙殿下的住所吗?”
纪云蘅奋力挖土,抽空回?答:“嗯,我住在偏殿。”
“是与?主殿连在一起的?当中有?门吗?”邵生又问。
“有?门。”纪云蘅道:“偏殿与?主殿没什么差别,就?是小了些,什么东西都有?呢。”
邵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平日里……太孙殿下会歇在偏殿吗?”
纪云蘅心想,那是我睡觉的地方?,良学若歇在那里,那我睡哪?
她?道:“不会,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邵生道:“那你?可去主殿的睡过?”
纪云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睡过呀。”
邵生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云蘅呀,有?些话本并不应该我说,不过你?父母双亡,身?边也没人教?导你?,我算你?半个兄长,就?厚着?脸皮跟你?说了。你?与?太孙殿下之间可要注意点,不宜太过频繁,虽说将来是要成婚的,但若是在婚前……”
他用力咳了两声,耳朵发红,将声音压低,“婚前有?了什么,也不方?便呀,是不是?”
纪云蘅正对着?土堆用力凿,累得气喘吁吁,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这些话基本没听,就?听见了最后一句,疑惑道:“成婚?”
“对呀。”邵生道。
纪云蘅问:“我吗?跟谁啊?”
邵生一愣,“太孙殿下呀。”
纪云蘅也愣了,满眼疑惑:“我跟良学成婚?”
她?此前从未有?过这个想法,但这句话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纪云蘅的心里突然产生了微妙的情绪。她?脑中一晃,似乎想象到?了许君赫身?着?一身?大红喜袍,像泠州那些公子哥迎娶新娘子时,高?坐在马上游街而过的模样。
她?出神了好一会儿,却把邵生吓得不轻,丢了手中的铲子抓住纪云蘅的肩膀摇晃,“什么?难不成皇太孙从未想过跟你?成婚?为何会如此!难不成是我看错人了?他其实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之人,从来都是玩——”
“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两人同时望去,就?见许君赫不知何时回?来了,站在寝宫的门口处,对邵生怒目而视,脸黑得不行?。
邵生瞬间收回?手,匆匆站起来,“殿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君赫一听,更是生气,“怎么?我是不是应该在山下多转两个时辰,再给你?多点时间?”
“不是不是。”邵生连连摆手,道:“殿下回?来那么快,可见事办得顺利,那可太好了!”
他真的懒得再跟邵生置气,大步走进来,见纪云蘅还低着?头专心挖土,在她?边上一站,声音僵硬道:“纪云蘅,我回?来了。”
“哦。”纪云蘅应了一声。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许君赫问她?,“说给我听听。”
纪云蘅不应声。
他用脚踢了踢边上装满了土的小木桶,说:“起来,别挖了,跟我说话。”
邵生心中大呼完蛋,心想若是纪云蘅将方?才他指责皇太孙薄情寡义之言说出来,那他不就?得收拾东西滚蛋了?这才刚住进来,被褥还没晒暖和呢!
邵生赶忙道:“其实也没说什么,我跟殿下说就?是,让云蘅继续埋种子吧。”
许君赫将头一偏,“我就?问她?。”
纪云蘅在这时候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边拍手一边站起来,仰着?头对许君赫说:“方?才邵生哥问我,你?为何不与?我成婚。”
此话一出,许君赫和邵生同时怔住。
许君赫先是盯着?纪云蘅乌溜溜的眼睛看了会儿,又瞧了邵生一眼,“当真说的是这些?”
纪云蘅点头。还有?些别的,不过她?当时专心挖土,没怎么听,就?记着?了这一句。
邵生讪笑道:“是我嘴碎了些,殿下莫怪。”
却见许君赫轻哼一声,眉眼间的郁气消散殆尽,隐约有?点不太明显的悦色,“我又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当然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正逢程渝进了寝宫的门,低声唤道:“殿下,东西送来了。”
他便对纪云蘅道:“你?继续忙活吧。”
又瞧了邵生一眼,“你?也自便。”
随后转身?去一旁的石桌前坐着?,让程渝将东西拿去。
纪云蘅没再继续挖土,而是洗净了手,对程渝送来的东西颇为好奇,主动凑过去看。邵生虽有?些闹不明白许君赫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但觉得这总归是好事,于是也过去凑热闹。
程渝送来的是一封信。
说是信也不太贴切,是一张折起来又卷成极其小的信筏,展开之后上面只有?一句话:主,杜近日与?许纪二人来往甚密,恐另有?密谋,望主尽快有?应对之策,迟则生变。
纪云蘅伸着?脖子瞧,觉得这上面所说的“许纪”二人说的是良学和她?,而他们这两日来往甚密的,只有?杜家?。
只要略一思考,就?知道这密信是从杜家?传出来的,至于上面的“主”是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许君赫看完之后将密信给收起来,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起身?去了寝殿。
邵生在他走远后转头询问纪云蘅,“你?们这几?日做什么了?”
纪云蘅想起许君赫并没有?特地叮嘱她?要对此事缄口,就?简略地说出他们这两日都要去杜家?的事。邵生也是个脑子灵活的,不需要深问,照着?这么几?句话就?能琢磨出许君赫的想法。
邵生问:“明日你?们再去杜家?的时候,我能一起去吗?”
“这个要问良学。”纪云蘅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是可以的。”
邵生着?实想去,便去找了许君赫。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许君赫松口,谁知道刚提出请求他就?答应了,像是被顺了毛的老虎,这会儿正是脾气最温顺的时候。
邵生心里乐得不行?,也没别的事,陪着?纪云蘅在院子里又挖了一会儿土后才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隔日倒没有?早起,许君赫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是纪云蘅站在院中,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水壶,在底下凿了很多细细密密的小洞,对着?院子里的花骨朵浇水。
邵生坐在院中晒太阳,一本书?盖在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见他满眼惺忪地走出来,纪云蘅放下手中的水壶,转头询问:“良学,今日不用去杜家?吗?”
听到?这声音邵生也醒了,把脸上的书?拽下来,“殿下醒了?”
许君赫刚睡醒没多久,脑中不是很清明,却有?一丝讶异。
他睡觉向来喜静,任何声音都可能成为吵醒他的元凶,所以从前只要他入睡,周遭不得出现任何杂音。却没想到?今日纪云蘅与?邵生在院中也不是等了一时半会儿,他竟然对这些声音毫无察觉。
他眨了眨有?些惺忪的眼睛,应了一声,说道:“午后再去。”
纪云蘅问过了话,转头继续给花骨朵浇水,邵生也继续捧着?书?看,两人乍一看都有?些无所事事。
许君赫去换了身?衣裳,再出来的时候,纪云蘅与?邵生面对面坐着?,聚着?头说话。
她?掏出了几?张画像摆在桌上。这些都是她?照着?母亲留下的那些临摹出来的,由于对作画刻苦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她?还真有?点天赋,所以这时候已经能流畅地运用画笔了,临摹出的画像足足有?九分相似。
邵生说想要加入裴氏翻案的队伍中,许君赫没有?明确反对,那就?是赞同,纪云蘅知道。所以她?将信息共享,把从正善那里得到?的信息都告诉了邵生。
许君赫在纪云蘅边上坐下来,见状也没有?阻止,让人上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看着?。
“还有?最后一人没找到??”邵生听了很久,脸色发怔,盯着?那被单独分出来的一张画像,“那其他的证据都已经找到?了吗?那些人陷害裴氏的证据……”
“这些人是找得差不多了,但是还不够。”许君赫道:“一是没找到?直接锁定?孙相的证据,二是当初扣在裴家?头上最大的罪名,并非贪赃枉法。”
真正扣在裴氏头上的罪名是什么,邵生知道。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欲言又止,踌躇了许久之后才道:“那殿下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
“未必是万全?之策。”许君赫抿了一口茶水,慢声道:“但有?些谜题,或许能在这几?日解开。”
下午三人上了马车,前往杜家?。
杜员外安排在门口的人远远看见了许君赫的马车,就?连滚带爬地进去通报。杜员外气得想杀人,却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顶着?一张笑脸,前去门口迎接皇太孙。
许君赫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杜大人何须客气,又不是第一回 ?来。”
这副模样恨得杜员外咬牙切齿,想要当场跟他拼了老命。但总归还是为了一条命辛苦活了半生,不想就?这么轻易死了,只得卑躬屈膝地将许君赫带进了正堂。
落座之后他才发现今日多了个人,目光在邵生脸上停了停,愣道:“这位是?”
邵生赶忙起身?作揖,“杜大人,小生先前与?杜公子有?些交情,今日才听闻他已经回?到?家?中,特地前来拜访。”
杜员外神色有?些怔忪,又看了邵生几?眼,目中带着?疑惑,似在心中打量他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毕竟许君赫上门可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平白无故带来的人,或有?别的用意。
许君赫像先前一样,与?杜员外侃天侃地。前两次很是乏味,但今日有?了邵生的加入,似乎给许君赫分担了不少。
他向来是个健谈的,又脸皮厚,假装看不见杜员外难看的神色,拉着?人一个劲地说,茶水都喝光了两壶。杜员外甚至招架不住,让人将杜岩给喊了过来,假借如厕之由躲避,让儿子顶上。
邵生先前就?与?杜岩有?些来往,不过多是诗词曲艺的风雅之事,交情并不深。
而今见他与?许君赫和纪云蘅一起来,心中自然也明白邵生所站的位置,对他热情的话也都是敷衍地回?应。
其后邵生好像说累了,喝了几?口茶停歇一会儿,而后才慢声道:“杜公子,其实我第一回 ?见到?你?的时候,总觉着?你?眼熟,像我很久之前见到?的一位故人。”
杜岩只当是跟之前一样的客套话,并没有?太大反应,却听纪云蘅在此时开口,应和道:“我也觉得杜公子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许君赫轻声哼笑,模棱两可道:“天天见着?呢。”
杜岩噤声,不敢多言,心中有?不大好的预感。
又硬着?头皮等了半刻钟,许君赫问杜员外是不是失足掉茅厕里了,差人去找。很快将杜员外逮了回?来,许君赫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那今日就?先玩到?这里,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这句话传到?杜员外的耳朵里,跟“大赦天下”没什么两样,赶忙欢送。
谁知刚出正堂,许君赫又停下了脚步,忽而偏头对杜员外道:“杜员外,你?是个好人,先前是我看走了眼,你?别怪罪。”
杜员外一听这话,眼皮子瞬间狂抽,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猛然放大,诚惶诚恐地回?道:“殿下言重!草民怎敢怪罪殿下!”
“怎么也算是我做错了,不过我已有?了将功补过的办法。”许君赫说着?,从袖中摸出了张纸条,说道:“昨日我回?去时不慎掉了个玉佩在路上,让人回?来找时,正巧就?遇上了个鬼鬼祟祟之人从你?山庄里偷跑出来,放飞了一只鸽子。我的人当即将鸽子给射下来,发现腿上绑了这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