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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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迷茫地抬头望向许君赫,“良学,这是何意??”
许君赫沉静地听着,很快就?意?识到这支箭是做什么用的。恰逢盛彤回来?,见纪云蘅手里拿着一支箭,露出?讶然?的表情,问道:“发生何事了?”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起身,对盛彤道:“可能要麻烦你?了。”
先前朱彦说过他们?家有个很隐秘的地窖,平日里用来?储存酒水和制作泡菜所用。之所以说地方隐秘,是因为他们?的屋子算不上大,后院甚至比纪云蘅先前住的那?个院子都小,院中不仅拴着老牛,还有许多?柴火堆和草垛,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几乎将墙边一遭给堆满。
而地窖因不常出?入,所以被?压在草垛之下。
许君赫被?扶着慢慢顺着梯子爬了下去,纪云蘅则端了小烛台紧随其后。脚刚落到实底,蜡烛的火焰就?小了许多?,发出?相当微弱的光芒。盛彤在上面喊了一声?,随后盖住了地窖,周围彻底黑下来?。纪云蘅拿着烛台朝许君赫贴过去,光影映在两人的眼中。
纪云蘅看见许君赫额角有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知道他现?在正强忍着伤口?的疼痛,便用手指给他的汗擦去。
许君赫微微抿唇,许是鲜少体会到这样狼狈的时候,没?有任何说话的兴致。
留在上面的盛彤则按照许君赫的安排,先将客房的被?褥给叠起来?塞进柜子里,然?后把?桌上的东西以及床边摆的鞋子,房内所有杂物都匆匆忙忙地收拾干净,做出?一副无人居住的样子。随后她回了主卧房,把?纪云蘅换下的衣裳和一些零碎的用具都给藏起来?。来?来?回回检查好些遍,确认房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这才去院中蹲在井边,将剩下的碗筷给洗干净。
没?多?久,便有人用力在外拍门,喊着:“开门开门!大白天?关着门做什么?!”
盛彤赶紧跑去将门打开,看见门外是数个身量高大,腰间佩着长刀的男子,当即哈着腰赔笑,“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几个男子不由分说地进了门,也不与人交代一声?,径直往几间屋子里去。其中一个留在门边,手搭在剑柄上,以高傲的姿态睨着盛彤,盘问道:“问你?大半天?关门干什么?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盛彤吓得?连连摆手,“大人!此话可不能乱说,是因为山上时有野兽闯进来?,而我丈夫又不在家,我才关着门呢!”
男子的眼睛在她脸上刮了一圈,盯着她问,“近日可有什么人出?现?在你?家附近?一男一女,都是年轻的模样,其中男的身受重伤。”
“没?有啊,大人,我和夫君跟村里的人有些矛盾,早就?搬到了这半山腰上,平日里除了山上的野兽,哪能见着一个活人呢?”盛彤讪笑着道:“若是看见了,也定然?不敢隐瞒大人。”
“此人身份极为特殊,你?想好了再回答,若是蓄意?隐瞒,你?当心脑袋落地。”
盛彤低着头,抖着肩膀一副害怕的样子,连声?道:“怎么敢欺瞒大人!”
地窖里安静无比,外面什么声?音都传不进来?,也不知情况如何。
纪云蘅举着蜡烛的手累了,换了另一只手,又去看许君赫。他心情不佳,纪云蘅就?伸手,指尖摸了摸他的耳垂,低声?问:“良学,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还要再等等。”他的侧脸隐在暗色中,晦暗得?看不清神色,嗓音微涩,“现?在回去,恐怕很难在皇叔手下活命。”
纪云蘅上前,轻轻地拥住他,在他后背上拍了几下,像是安慰。
许君赫顺势抬手,将她搂进怀里,脑袋往下埋,落在她的颈窝处,缓声?道:“我爹刚过世的那?会儿,皇城里很不安宁,群臣进谏,皇爷爷却始终不立储君,我的皇叔就?已经猜到皇爷爷的意?图。后来?我娘逐渐疯癫很多?事都无法管理,我被?接进皇宫之前的那?段日子,曾遭遇过很多?次明里暗里的算计,皇城里约莫有一半的人不想我活下来?。”
“当初假借我娘之手想要毒死我的,就?是我那?几个皇叔背后谋划,好像从小到大也只有这么一个皇叔,对我稍微好点。”许君赫的声?音低下来?,像是耷拉了脑袋的小狗,让纪云蘅听出?了隐隐伤心。
有些话许君赫觉得?没?必要说了。就?像他五岁那?年,站在大雪里眺望宫墙,让雪埋了肩头和脚踝,是许承宁走到他的身边,分明身体羸弱不堪,还一直咳嗽,却不顾宫人的劝阻执意?将他抱在肩头上,说:“皇兄故去,若是君赫愿意?,日后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眺望外面的世界。”
就?这么一句话,让许君赫记了许多?年。

第100章
许承宁像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温和的人。他自?幼体?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不管何时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因此他不争不抢,是成婚之后?就离开?了京城。
许君赫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只?有在他进京赴年宴的时候,叔侄二人才得以相见。
许承宁在江南兴办书院,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使得江南一度状元频出,为国效力。
正?因如此?,庙堂民间皆流传着“君王得二贤,大晏得长安”的说法,其中二贤指的便?是贤相孙齐铮,贤王许承宁。
早些年几个皇叔斗得最厉害的那段时日?,许君赫没少吃苦头。有一回?野猎,许君赫骑的马被下了手脚,在半道上发疯,把他甩了下来,当场摔折了腿。许承宁因此?事与三皇子大打出手,正?逢三皇子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许君赫拄着拐杖去看望他,见他头颅包扎得只?露一双眼睛,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还冲他笑,说:“君赫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后?来查明他的马的确是三皇子动的手脚,皇帝震怒,将三皇子幽禁于孤山之中,于今已有七年了。后?来许君赫也不是没受过人的暗算,多?少也想明白当初三皇子醉酒和许承宁动手一事或许有些蹊跷在其中,但他始终愿意相信许承宁。
可是这份信任,在来到?泠州之后?,就变得支离破碎了。
当然,这也是早已预料过的结果。
万里?晴空,棉花一样的白云慢悠悠地飘着,衬得天空蓝得纯粹。
迟羡站在院中,低着眼眸看着地上那些棱角清晰的影子。太阳在转动的时候,影子也会跟着变换形状,但是观察影子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迟羡只?是看着那些被金光照得无比炽亮的地方。在太阳分外?明媚时,直视太阳必会伤了眼睛,也只?有朝地面上看时,才会在不伤及眼睛的情况下欣赏阳光的艳丽。
“迟羡。”
屋中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他转头,推门而入,应声,“属下在。”
“进来吧。”许承宁刚换了药,整个房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草味儿。他背后?的伤不轻,不能?靠任何东西,只?得趴在软榻上,瞥了迟羡一眼,问道:“你刚回?来?外?出忙什么事去了?”
“属下带人去山边搜寻,像看看能?不能?找到?皇太孙的下落。”迟羡半跪着回?道。
“断崖下没他的尸体?,人肯定还活着。”许承宁慢声道:“不过杜家那些东西不在他手里?,先找到?纪家那丫头才要紧,还是没有下落吗?”
“纪宅已废弃,先前与纪云蘅有关联的涟漪酒楼也早就闭门,其酒楼老板不知去向。”
“那个叫邵生的人呢?也找不到??”
迟羡回?道:“那人跟着皇太孙身边的高?人藏着,派出去两?拨人,都在查到?线索时被杀尽。”
“毫无进展。”许承宁闭了闭眼睛,掩住眸中的情绪,语气里?却泄露了一丝阴狠,“分明那些东西都近在咫尺了,却还是拿不到?,养了一群废物。”
迟羡低着头没接话。他寡言少语,并不像其他奴才一样说些嘴甜的话讨主子欢心,更不会想尽办法谄媚讨好,让自?己更得主子宠爱。他始终沉默,却又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刃,是许承宁与孙相栽培多?年的心血凝成。
他的忠心,足以抵过万千甜言蜜语。
许承宁问:“算算日?子,这个月也快到?了吧?”
迟羡道:“还有几日?。”
许承宁的手在软枕下摸了摸,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小羡,我从未拿你当奴才看待,他日?我大业若成,你便?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只?有你的忠心才最让我心安,你定然永不会背叛我,对吗?”
迟羡说:“属下此?生只?忠一主。”
许承宁将瓷瓶递给他,打了个哈欠道:“时间紧迫,尽快将人找到?,折损的人多?了些也无妨,只?要拿到?东西就行。”
迟羡颔首应了,起身退出屋子。
这会儿一出门,才发现方才还是炽阳高?照的晴空飘来了乌云,像是有一场风雨要降临泠州。
第?一回?的搜查虽然来得突然,但因着有那一支箭的报信,许君赫和纪云蘅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只?是许君赫在地窖爬上爬下地扯裂了伤口,其后?在床榻上多?躺了两?日?。
幸而他身体?恢复得快,不过几日?的功夫就能?正?常下地行走,其后?还自?己拆了线,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刀对着腹部?的伤口折腾。纪云蘅看了差点吓晕,扑过去一边哭着喊他别想不开?,一边抢他的剪刀。
许君赫为此?笑话了她好久。
许君赫在养伤期间,又来了两?次搜查,但这次都被许君赫提前察觉,轻松应付。他和纪云蘅虽然住在这里?,却从不留下多?余的东西,以便?于随时将他们生活的痕迹藏起来。不过小半月的时间,许君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时常跟着朱彦上山打猎,同时探查情况。
他与外?界完全断联,邵生与薛久现在在何处,是不是还活着也都一概不知。纪云蘅心里?担心邵生他们,只?是不常表现出来,偶尔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悄悄翻个身,发出低低的叹息。许君赫听见后?就将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强行让她睡觉。
纪云蘅在翻看那些证据时,隐隐觉得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就会结束。
只?是许君赫当真好像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悠闲地在山上生活起来,时不时从外?面抓回?来一只?兔子,野鸡之类的小玩意儿养着玩,养上几日?不是宰了吃,就是给放了。纪云蘅闲来便?看着盛彤耕织,或是随着许君赫一起在山野中闲逛,倒真有几分恣意潇洒。
许君赫躺在草地上,翘起的腿轻微晃着,金灿灿的阳光铺满绿地,闭着眼睛假寐。纪云蘅坐在一旁,双手往后?撑,仰着头看天,盯着一朵朵轻飘的云朵,墨黑的长发散在地上,落在许君赫的耳边。
纪云蘅想,这样的生活也很好,没有权欲斗争,没有血海世仇,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充满了自?由。
她翻了个身,俯身趴在许君赫的身边,没头没脑地问:“良学,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许君赫没睁眼,懒洋洋地应道:“嗯。”
纪云蘅轻轻撇嘴,“可是我还没说想的是什么呢。”
许君赫就道:“不管你想的是什么,我都赞同。”
纪云蘅觉得这句话中听,吃吃地笑起来,学着他的模样躺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被许君赫抱着回?去。
五月下旬,搜查突然变得频繁且严格起来,来山腰的人每一批都不同,在屋中仔仔细细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点痕迹。山下的村落也相继遭殃,听说还有人表达了不满,拦着不让进屋,当场就被杀了。人们吆喝着报官,可诉状递上去,连半点风声都没有。上头以寻衅滋事拿了几个百姓后?,村落中的人就不敢再闹,任那些人一遍遍搜寻自?己的家。
纪云蘅也察觉了不对劲。尤其是五月末的时候,几乎每日?都会来人搜查,山上也遍布了侍卫,像是要把整座山给翻个遍似的,十分急迫。不过许君赫伤好之后?再躲藏就方便?了很多?,他甚至与朱彦一起将地窖的入口给改造了,打上面看时完全瞧不出来那地下藏着一个地窖。而许承宁派来的那些人虽然凶神恶煞,但到?底也不会随意乱杀人,盛彤和朱彦每一次都很积极地配合搜查,因此?也没出什么事。
待到?六月上旬,纪云蘅终于知道他们这么急迫是为何了。
因为朱彦去城中售卖猎物,当日?就带回?来一个重大消息——皇帝来了泠州。
纪云蘅猛地一惊,再去看许君赫,却见他淡然地捧着碗吃饭,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应当是早就知道。
“你知道皇上要来泠州?”纪云蘅放下筷子,凑过去询问。
许君赫出事之后?就一直在这座山上,纪云蘅清楚他没有与任何人取得联系,甚至连身边的程渝和荀言生死都不知。所以他知道皇帝来泠州,是在更早之前,可能?早于他谋划的这个计策。
桌上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不敢妄议天家之事,只?默默地听着。
许君赫道:“陛下去年不也来了吗?”
纪云蘅这才想起,皇帝去年约莫也是六月来到?泠州避暑,带着一众亲臣和许君赫。她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又停下来思考,所以许君赫并非什么事都不管,他只?是在等。
等这个时机。
皇帝来了泠州,等同许君赫最大的靠山就来了。昔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谋害许君赫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许承宁纵然十万火急,也不敢在皇帝的跟前动许君赫,所以五月末那会儿他才会那么着急地派人寻找许君赫。
纪云蘅后?知后?觉,他们好像可以回?去了。
果不其然,吃完午饭之后?,许君赫向朱彦借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借了几两?盘缠,还借走了他家的牛车,其后?向年轻夫妇道别,承诺日?后?一定会报答两?位,在纪云蘅恋恋不舍地道别后?,带着人出发了。
这座山原本就与泠州城隔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加之牛车没有马车快,两?人在路上摇了半天。
许君赫找了块布给纪云蘅的头和脸包裹起来,自?己蒙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虽说这伪装较为拙劣,不过是掩耳盗铃,但是这条山路上已经被皇室禁军接管,守在山路的两?边站岗。若非许君赫见他们身边没有马,早就自?报身份抢来一匹马带着纪云蘅回?城。
老牛在路上走走停停,有时候许君赫催不动它,就气得跳起来给它屁股两?脚。但老牛体?型庞大,站得极为稳当,这两?脚无异于挠痒一般,踹在身上完全没有反应。纪云蘅也怕他再扯到?刀口,劝了几句,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进了城。
顺着山路走,进的是泠州的西城门,此?处人多?混杂,平日?里?城门把守较为松懈,但眼下皇帝来了泠州,城门多?了两?层守卫,对进城之人认真检查。
许君赫驾着牛车还没晃到?城门口,就被几人给拦了下来。
纪云蘅伸长脖子一看,就见冷冰冰的迟羡带着几人站在牛的面前,就又将脑袋缩回?来。
“好狗不挡道,让开?。”
许君赫晃了晃手里?的鞭子,扬声道。
迟羡脸色不变,半跪在地,“太孙殿下,王爷等候您多?时了。”
许君赫弯着眸笑起来,道:“我自?然是要去问候皇叔的。”
说着他就驾着牛车,以蛮横的姿态往前,迟羡等人也只?好站起来避让。待牛车驱赶到?了城门边上,守卫立即上前来阻拦,呵斥道:“下来下来!凡进城者一律接受搜查!”
许君赫将脸上的布拽下来,佯怒:“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连我你都敢拦?”
他声音不小,加之这会儿进城的人又多?,堆聚在一起,听见这动静之后?纷纷投来了视线。
那守卫可没见过许君赫,只?见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粗麻布衣,又坐在牛车之上,浑身上下半点之前的家当都没有,也就一张脸生得俊美?。
然而身份的高?低可不是按照面容分配的,不是说长了一副好皮囊身份就高?,守卫道:“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关你是哪里?的天王老子,便?是再厉害的人物,也要通过门禁检查,如今皇上来了泠州,出不得半点差错,你还想违抗皇命不成?”
许君赫绷着脸不说话,似乎觉得自?报姓名又是很没面子的事。
纪云蘅看看那骂骂咧咧的守卫,又看了看满脸不虞的许君赫,便?主动充当了一回?小跟班的角色,故意将声音扬得很高?,拖得老长:“这位是太孙殿下——!”

第101章
泠州的百姓久闻皇太孙大名,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都聚集在一处,围得水泄不通,伸长了脖子张望。
城门处的?守卫乌泱泱跪了一片,先前?对许君赫骂骂咧咧的守卫更是吓得半死,供神?似的?对他拜了又拜。
“行了,起身吧。”许君赫跳下木板车,顺手把自己的小跟班也接了下来,说道:“都让开别挡着道,备一辆马车来,我要去找宁皇叔。”
那守卫一听,赶忙爬起来,飞快地奔去找马车,将?功补过。
皇太?孙先前?无故失踪,告示贴了满城,所有百姓多少都听到了他消失的?风声,猜测层出不穷。而今他却突然出现,身穿粗麻布衣,怎么?看都是在外面吃了一番苦头,其中的?故事更是耐人寻味,因此来来往往的?百姓不愿离去,争前?恐后地看热闹。
最后马车牵来,两人上了车离去后,城门口的?人才渐渐疏散,只不过皇太?孙出现在西城门,又往宁王住处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泠州。
驾马车的?人是迟羡,许君赫背靠着窗口,对外面说话,“迟大人早些年是不是专职马夫?车倒是驾得挺稳。”
随后迟羡的?声音传进?来,“殿下谬赞。”
“这是在夸你吗?”许君赫骂道:“人要脸树要皮,迟大人厉害,什么?都不要。”
纪云蘅插了一句,问道:“这不算夸吗?”
许君赫见她表情认真,双眸里满是疑问,便不由自?主觉得好笑。他伸手将?纪云蘅从对面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手就顺着她的?腰身摸过去,笑着道:“当然算,都是好话呢。”
纪云蘅觉得能把马车驾得如此稳当,确实是一件很厉害的?事,但她也知道许君赫向来讨厌迟羡,因此有几分不理解从他口中出来的?夸赞。
路上闲聊了几句,迟羡就驾着马车来到许承宁所居住之地。
原本他来了泠州是应当住在行宫里的?,但许承宁体弱,山上寒气太?重,他只上去住了两日就患病卧床,最后只得下了山,在北城区找了一处安静之处暂住。
虽说只是临时住所,但门庭也相当宽敞气派,守备森严。
许承宁表面上看去温柔和蔼,实则心窝是黑的?,纪云蘅现在已经深深明白这一点。她撩开车帘往外看,就见门前?全?是许承宁的?守卫,身上都佩着无比锋利的?刀刃,来回?巡逻。她紧张地抓住许君赫的?衣袖,低声道:“真的?要进?去吗?看起来很危险。”
许君赫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若是等会儿动起手来你也不必担心,多少刀子我都会站在你面前?帮你挡着的?。”
纪云蘅瞪圆眼睛盯着许君赫,吓得一时说不出话。
逗完了她,许君赫心情颇为愉悦地下了马车。纪云蘅在后面嘀咕两句,也跟得很紧,尽可能地与许君赫贴近,以此汲取安全?感?,像进?了狼窝的?羔羊。
艳阳高照,满地金光。许君赫一身灰色衣衫,长发高束,再朴素的?衣着也掩不住周身的?贵气。就见他头颅微扬,负着双手进?了门,面上带着很轻的?笑,让人难以窥测。纪云蘅则勉强与他并肩,身体微微侧向许君赫,似有一种戒备的?姿态。素色的?衣裙衬得她脸蛋亮白,一双眼睛若含秋水般晶莹剔透,好像不管周身有多么?耀眼的?光芒,都压不住纪云蘅身上那一股温和的?明亮。
许承宁拄着一根拐杖脚步仓皇地迎面走来。他身上披着外衣,长发散落未冠,看起来极为憔悴,走路时还有些跛,比重伤之后跌下断崖的?许君赫看着还要可怜,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了。
许君赫见状,赶忙加快了脚步迎上去,关切道:“皇叔!你这是怎么?了?摔到腿了?”
两人手臂一触,许承宁就丢了手中的?拐杖,攀上许君赫的?肩膀,将?他拥抱住,哽咽道:“良学啊,你能平安回?来真是万幸!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也无颜苟活!”
“皇叔,这是什么?话!”许君赫啧了一声,说:“当时也是情况所逼,更何况你也受伤了,我掉下断崖之后始终牵挂你的?伤势,今日见你这模样,难道是伤势还没好吗?”
这时候许承宁边上的?下人开口:“殿下,王爷这些时日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前?几日陛下来了泠州后,王爷便去行宫请罪,在陛下的?殿外跪了一整天都没能被?召见,回?来就病倒了……”
“住口,让你多嘴了吗?”许承宁斥责,“良学是在我眼前?出的?事,没能保护好他本就是我的?失责,父皇没有降罪于我已经格外开恩。”随后他用?手摸了摸许君赫的?脸和手臂,眼中包着一汪泪,“让你受苦了,孩子。”
“没有的?事,不过是一些小伤,我年轻力壮的?,养个几日就好了。”许君赫笑得十分慷慨,完全?不提那一夜的?凶险,只道:“皇爷爷也就是生这一会儿的?气,待我回?了行宫去拜见,好好解释一番,皇爷爷就牵连皇叔了。”
许承宁拍了拍他的?肩头,“便是要罚我,我也无怨言,只要看着你还安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落下,他眸光一瞥,看向站在边上始终安静的?纪云蘅,弯唇露出一个笑,“纪丫头,你也没事就好,那夜你跑了之后,我很担心你呀。”
纪云蘅再也不会觉得这双眼睛温和,只觉得很像是蛇的?眼睛,尽管看人的?时候平静温润,可暗地里藏了多少阴毒无人能知。
分明那夜是他做戏伤了许君赫,现在却又装出一副很担心许君赫的?模样,表情如此真挚诚恳,看不出任何破绽。
纪云蘅看着这样的?场景,只觉得脊背发凉,更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地回?答许承宁的?话,只沉默不言。
许君赫抬手,在纪云蘅的?脑袋上摸了摸,力道轻柔像是顺毛,笑着说:“皇叔莫怪,云蘅幼年时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之后脑子就不大灵光,有时候喜欢胡言乱语,我早已习惯。”
许承宁的?眼眸在她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道:“那夜我看见了她,怕她被?人误伤,便想?让迟羡将?她请过来,没想?到她转头就跑,其后就不见踪影,原来是去找你了。”
“我们不过碰巧遇见而已。”许君赫道:“云蘅不喜迟大人,许是看见了他觉得害怕了,这才逃走。”
许承宁道:“我没有恶意。”
“当然!皇叔,你我血浓于水,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几个皇叔里,我可是最亲近你的?呀。”许君赫亲昵地揽住许承宁的?肩膀,带着人往里走,“我这一路走回?来,早就饿得不行了,先来皇叔这里垫几口,等会儿还要去拜见皇爷爷。”
“我还要向父皇请罪,便与你一同去。”
许承宁扬声喊人,让人着手备膳食,其后带着许君赫与纪云蘅二人进?了屋子。
正赶上晚膳时间,菜肴上得很快,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荤素得当。
纪云蘅和许君赫二人都认真清洗了脸和手,坐在一起,看着一道道菜端上桌子。赶路用?了几个时辰,许君赫肚子里那点东西早就没了,更何况这些日子住在盛彤家?中,饭菜虽说没有多难吃,但实在不合许君赫的?胃口。若不是为了更好的?恢复伤势和保持身体状态,他恐怕现在都饿成人干了。
纪云蘅对许承宁极为忌惮,手里只拿着筷子,一根菜夹了放,放了夹,嘴巴张了又张,假动作做了很多,实则一口没吃。
饿归饿,但她非常谨慎。
许君赫期间给她夹了几回?菜,见她碗里堆叠起来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眯着眼睛笑了笑,并不勉强。
一顿饭吃完,许承宁道:“你们拜见陛下不能这身行头,不如就在我这里沐浴换衣,再去行宫。”
纪云蘅将?警惕的?眼神?一凝,刚要摇头拒绝,就听许君赫道:“也好,那就劳烦皇叔了。”
她赶忙向许君赫投去眼神?,想?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愿,却突然感?受到许君赫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指,对她低声道:“去吧。”
纪云蘅一时拿捏不准,只好站起身,随着婢女一同离开了屋子。
许君赫的?目光追了一下,见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便收回?视线对许承宁道:“皇叔,那一夜我掉下断崖前?递给你的?盒子,现在在何处?”
“在我这里。起先差点被?他们抢走,后来我又让迟羡给抢回?来了。”许承宁望着他,慢声道:“不过……良学,那盒子是空的?,你可知道?”
“空的??”许君赫露出惊愕的?表情,声音微微扬起,“怎么?会是空的?呢?这是从杜员外手里抢来的?,他藏得很紧,死到临头才交出来啊。”
许承宁的?眼睛认真盯着他的?眉眼,一寸一寸探寻,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紧接着许君赫忽而神?色一转,笑了起来,道:“啊,是我忘记了!我先前?怕盒子被?我随手丢了,就把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揣在身上,那的?确是个空盒子。”
许承宁便是在这时候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又很快给掩饰过去,叹道:“你啊,总是这么?马虎可不行,那些东西呢?现在可在你身上?”
“当然,我一直贴身带着呢。”许君赫说着,就往怀里摸了摸,神?色又是一变,“咦?怎么?没有了呢?”
他站起身,掏掏衣袖,抖抖衣摆,转了个身寻找。许承宁见状也站起来,上手往他胸膛摸,入手便是少年人精瘦炙热的?身体和不太?柔软的?布料,摸不到任何纸质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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