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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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是今日才发现,这扇门并不宽阔,站在门内往外看,最多也就只能将横排的几棵树收入视线内,从茂盛的树叶里窥得零碎的蓝天。
就是这样一扇小门,困死了她母亲的余生,困住了她年幼的岁月。
纪云蘅往空中轻嗅,恍然?在风里闻到了自由的气味儿。
她将门又锁上,回身?打水,开始收拾屋子。
夏天炎热干燥,寝屋被雨水泡得泥泞的地?面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干了。纪云蘅将屋内被雨淋湿的东西搬出来,一一摆在院中晒,然?后去后院的井里打水烧水。
她先是给小狗洗了个澡。
小狗实在是太脏了,毛上的泥巴搓了好久才给搓下来,光是洗它就让纪云蘅满身?大汗,站起来时眼前昏花,险些摔到地?上去。
她病时没?有胃口,醒来之后就没?吃东西,又忙活了那么?久,身?体有些撑不住也是正常。
但她挨饿已成习惯,坐下来休息了片刻,又觉得身?体无事,继续忙活。
纪云蘅洗干净了小狗之后,又将自己的衣裳连带着许君赫留下的外袍一并洗了。
谁知?许君赫的衣袍金贵极了,纪云蘅洗衣裳向来是摔摔打打,拎着洗满了水的宽大衣袍还摔不动,要起身?甩在背上摔才行。
这么?气喘吁吁地?洗完,她才发现那衣袍上的丝线全炸开,金丝勾勒的图案也碎得一塌糊涂,整件衣裳都废了。
她举着衣裳看了半天,心里颇觉愧疚。
最后纪云蘅将自己从头到脚给洗了个干净,一身?污浊褪去,身?体干干爽爽,极为舒畅。
好一通忙碌过?后,刚坐下来休息片刻,六菊就来敲门送饭。
纪云蘅去门口接饭时,六菊满脸担忧,询问她为何早上和中午的饭都没?拿进去吃。
她只说身?体不适,含糊带过?,将六菊拉进了寝屋,让她帮忙上药。
药是许君赫留下的,纪云蘅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但是她猜想了一下觉得涂在鞭痕上的,因为她今日醒来的时候,闻到手背上有药膏的气味儿,红肿也消退了些许。
六菊洗净了手给她上药,说:“幸而没?有将皮给抽开,否则这大夏天的,伤口闷在衣裳里出了汗,那才真是酷刑呢!且等结痂好透了,也会留下疤痕,像大姑娘这样的伤痕涂一涂药膏,过?几天就能消退了,还不留痕迹。”
“你怎么?知?道?”纪云蘅问她。
“奴婢被卖进纪家?前,经常挨打呢,最常挨的就是鞭子了,隔着衣服抽在身?上,也能抽得皮开肉绽。”六菊说。
纪云蘅怕疼,听她描述就觉得害怕,小声?道:“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这算什么?伤心事!”六菊说:“我本不是泠州人,年幼的时候被卖到此?处,长至七岁时养父想将我卖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珠光宝气的人伢子来看我。大姑娘有所不知?,这种穿得华丽的人伢子,多半都是窑子里嬷嬷,被卖进去了才是生不如死。当时嬷嬷相中了我的脸,结果看见我身?上都是陈旧鞭伤,说什么?也不要我,我才因此?逃过?一劫。”
“泠州有律法,不准百姓将孩子卖入花楼,你应该报官抓他们。”纪云蘅说。
六菊想了想,“听那嬷嬷的口音,好像不是泠州人,不过?我也听不出是哪里的话?。”
纪云蘅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而六菊显然?是个话?多的,不多时雀跃道:“说起来,今日宅中也是喜气洋洋的,是皇太孙差人来了纪宅,邀二公子前去游湖!听其他下人说,若是皇太孙当真青睐咱们二公子,届时纪家?飞黄腾达了,必定少不了与?达官显贵来往,来求娶大姑娘的公子哥也不在少数……”
说着说着纪云蘅就听懂了,六菊的意思是,若纪远得皇太孙青眼重用,纪家?跟着发达,那么?她也能尽快摆脱这个小院,嫁去富贵人家?里。
毕竟纪昱再怎么?嫌弃她,她也是纪家?的嫡长女,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纪云蘅笑了笑,没?有应声?。
六菊将纪云蘅背上的鞭痕都抹上了药,又与?她闲聊了些话?,等纪云蘅吃完了饭后才将碗筷收拾着告退了。
纪云蘅坐在门槛处,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看小狗吃饭,日头渐渐朝落山,院中黯淡下来后,她起身?点灯。
灯笼刚挂上就听到院中传来咣当脆响,回头一看,原来是吃得正香的像狗性情大变,将狗碗一下踢飞了,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狗碗滚出老远,里面的汤水洒了一地?。
如此?还不够,小狗骂骂咧咧,对着狗碗宣泄怒气。
“学学吃饱了?”纪云蘅走过?去,将碗捡回去放在树下,抬手想摸小狗,被小狗飞快闪开。
她习以为常,像往常一样唤小狗进屋睡觉。
原本以为这次小狗也不会搭理,却没?想到她走到门边的时候回头一看,雪白的狗崽就跟在她后面,耳朵一甩一甩的,步子优哉游哉。
纪云蘅欢喜,俯身?去抱小狗。
许君赫一时没?注意,再想闪躲已是晚了,被她一把?捞起,抱进了怀中。
他别扭地?挣扎了几下,脑袋被纪云蘅摸了一遍又一遍,马上就要发怒,忽而身?体一松,纪云蘅将它放在了竹榻上。
竹榻约莫是拖出去晒过?,已经完全干了,纪云蘅将自己洗得白白净净,脱了鞋爬上榻,床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她在许君赫的旁边侧躺下来,手里摇着扇子,一会儿给自己扇两下,一会儿给许君赫扇两下。
她睁着眼睛望着小狗,兀自出神。
许君赫对着她那双黑眸看了几下,干脆在她边上盘腿卧下来,用后背对着她,闭上眼睛假寐。
屋中闷热无比,他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过?了许久,就在许君赫都以为纪云蘅睡着了时,她突然?发出低低的呢喃,“良学明日会来吗?”
许君赫倏尔掀起眼帘,转头朝她看了一眼,却见她已经将眼睛闭上,手中的扇子也不摇了,似乎是结束了发呆开始睡觉。
许君赫明日当然?会来,先前答应她的糖葫芦,一定要买来。
谁知?隔日早晨,许君赫买来糖葫芦翻墙而进时,纪云蘅已经不在小院里,显然?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怒摔糖葫芦,又翻墙离开。
纪云蘅确实一早就出门了。
“难道挨一顿打我就不会再出去了吗?”她挎上斜包,推开了后院的侧门,自言自语着,“才不会!”
大晏有律法,纪宅有家?规,纪云蘅也有自己制定的小院规矩。
生病之后必须去喝一碗豆花。
她一早去了楚晴的豆花店,这会儿还没?什么?客人,刚一进门她就唤道:“晴姨,佑佑来啦!”
楚晴快步从后厨出来,说道:“前天下了那么?大的雨,我就知?道你又要生病。”
纪云蘅将挎包取下来放在一旁,说道:“今日吃红豆蜜。”
楚晴来到她跟前,笑容还没?完全舒展,鼻尖稍动,讶异道:“佑佑身?上怎么?有股子药味儿?”
纪云蘅抬手闻了闻。
是有一股药味,纪云蘅临走的时候有洗了一遍手,所以味道并不浓重,只有如此?凑近的时候才能闻到。而背上的药经过?一夜早就被吸收,又有衣裳捂着,哪里能传出药味儿,纪云蘅夸赞道:“晴姨的鼻子好厉害!”
楚晴一眼就看见她手背上的伤痕,紧紧皱起眉将她的手拉过?来一看,“怎么?瞧着像是鞭伤?谁打你了?”
“我悄悄跑出来玩,被我爹发现了,就将我打了一顿。”
楚晴的脸色极为难看,将手臂的衣裳往上捋,便看见了其他伤痕,气得不轻。
“畜生行径。”她骂道。
还有些更难听的话?,因着纪云蘅在面前,便没?骂出口,她又心疼得厉害,摸了摸纪云蘅的脑袋,说:“你去后院等着,我去隔壁给你抓些药。”
“我有药。”纪云蘅从挎包里拿出瓷瓶,又道:“今日来找晴姨,也是想让你帮我上药。”
楚晴将瓷瓶接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双眉一扬,惊诧道:“这是哪来的东西?里面的药材可都是千金难买的稀罕物。”
“是朋友给我的。”纪云蘅问:“晴姨只闻一闻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药材吗?”
“毕竟在医馆隔壁做了几年的生意,天天闻着,也学到了不少。”楚晴牵着她往后院走,“我先给你上药,再给你做红豆蜜吃。”
楚晴到底是个大人,上药的手法比六菊要好。
昨日六菊涂药的时候,纪云蘅觉得痛,但是没?好意思吱声?。今日楚晴将药揉化在掌心,一点一点覆在她的背上,纪云蘅还没?怎么?感觉,药就上好了。
她坐在房中等药膏吸收,楚晴则去给她做豆花。
等背上没?有潮湿黏稠的感觉后,纪云蘅动作轻慢地?将衣裳穿上,去店里坐着等。
楚晴给她端上来满满一碗豆花,上面铺了大片的红豆,底下则是各种蜜饯果干。
纪云蘅就喜欢吃这种东西,弯眸一笑,脸上俱是欢喜,道了谢之后小口小口地?吃着。
楚晴在她对面坐下来,拿出来一个银子打的长命锁,说上面的铃铛被她不小心磕坏了一个,正好趁着现在闲着把?它修了。
这长命锁用五彩绳编织的绳子串着,纪云蘅很?早之间?就见过?,这原本是楚晴女儿,钰钰的东西。
但是她女儿在六岁那年被拐走了,此?后楚晴为了寻找女儿,一路背井离乡四处飘零,却再也没?有找到女儿的下落。
两年前泠州有灾情,正逢她来到泠州,之后才安定下来开了家?豆花店。
纪云蘅看见那长命锁,就说:“我昨日也梦到我娘了,她许久没?来看我,这次梦中陪了我很?久。”
楚晴一听,竟是立马落下泪来,赶忙用手掌蹭掉,去摸纪云蘅的脑袋,“当娘的,最牵挂的就是孩子了,你娘定然?是知?道佑佑思念她,所以才来看佑佑。”
纪云蘅往嘴里送了一勺豆花,慢慢道:“所以钰钰一定也在思念着晴姨。”
楚晴落了满脸的泪,哽咽道:“我倒是不求钰钰还能记得我这个娘,只求她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一定会的。”纪云蘅说:“我不就是好好地?长大了吗?”
楚晴笑了笑,夸了纪云蘅两句,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去后院拿了细绳和剪子来,“来,手伸过?来让我量一量,一进六月,七月也就快了,我给佑佑编个礼物贺生。”
纪云蘅喜欢收礼物,于?是乖巧地?把?手伸出去让楚晴丈量。
吃完了豆花,纪云蘅又与?楚晴坐着说了会儿话?,豆花店渐渐来了生意,楚晴就忙起来。
纪云蘅挎上小包,照例从楚晴手里领了两颗糖丸,然?后告别离开。
她在街上闲逛了会儿,卖了些东西,也吃了先前想吃的糖葫芦,临近正午才回家?。
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摔得零碎的糖葫芦,一看就知?许君赫又来过?了。
她也没?在意这摔得四分五裂的糖葫芦代表了许君赫的什么?情绪,只将这些全都清扫干净,然?后快快乐乐地?看书去。
她有心想去找苏漪,但是身?上的伤痕实在太明显,必须等到完全消失才能去涟漪楼。
然?而她皮肤娇嫩,药倒是每天都在抹,起初刺目的红肿消退得很?快,是许君赫给的药厉害。
后来药用光了,伤口只剩下微微痛的时候,就消得极慢,不管何时看总有淡淡的印子留着。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月。
纪云蘅在这大半个月里,除却去东集市给薛久记账之外,别的时间?几乎都在小院里待着,只因许君赫吓唬她说伤痕若是经常去晒太阳,就不容易消失,或许会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所以纪云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整天在寝屋里坐着。
许君赫来的次数不多。
他研究过?怎么?修理瓦顶,爬上房顶去看,纪云蘅听着他踩着瓦顶走路的声?响,心惊胆战地?跑出了寝屋,生怕他掉下来把?自己的床榻或是书桌砸塌。
最后还是嫌麻烦,许君赫摘了一片瓦拿去让人比着模子做,他再带过?来将瓦补在破碎的地?方。
幸而这小院极其偏僻,平日里也没?人会往这里来,许君赫踩在房顶上才没?被人看见。
在外面威风赫赫,说一不二的皇太孙来到这小破院里,白天上房铺瓦,夜晚还要当小狗,平日还要应付着一群人赏花游湖,因此?经常生气。
在翻墙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小狗留在墙角的狗屎后,许君赫一把?脱了靴子扔出几丈远,坐在门槛边,气得不想说话?。
纪云蘅就坐在他边上,摇着扇子给他扇风,还说:“经常生气的人,胸口会长硬疙瘩,若是你只长了一个,还要往另一边塞馒头呢,别生气了。”
许君赫本来没?对她生气,听了这话?岂能不牵连,当下怒道:“你少跟我说话?,我就不生气了。”
纪云蘅就说:“那今日我少跟你说两句,但是过?了今日就不作数了。”
连着二十?来日,皇太孙与?纪家?嫡子一同在各处游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泠州,纪昱一跃成为泠州炙手可热的人物。
平日里官署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都明里暗里往纪家?送东西,攀交情。各城一些有名头的大家?族也有意结交,请帖一封又一封地?递进宅中。
宅中的私宴没?断过?,流水席一样日日摆桌,来的客人还都不重样。
纪宅的库房短短数日充盈到摆不下,一箱箱东西堆叠在院中,彰显着纪家?近日的热闹。
王惠更是嘴都要笑咧开,手上换了新玉镯,头上也戴了金钗,身?上的衣料都换成泠州最难抢买的彩晕锦,与?妯娌或是其他夫人坐在一同说话?的时候,总会捂着嘴边笑便不经意地?说起自家?儿子今日又跟着皇太孙去了什么?地?方,抱怨儿子经常不着家?,很?少见到人。
纪家?一时间?风光无量,上赶着结交和巴结的人排起长队,都感叹纪家?这下要发达了。
纪云蘅对前院之事一概不知?,她等了许久,见身?上的鞭痕终于?完全消失了,便准备明日一早就去找苏漪。
只是还没?等她动身?,秋娟就又带人上门来,送上了一套新裁的衣裳,让纪云蘅明日换上去前院。
纪云蘅摸了摸那新衣的布料,疑惑问,“是什么?事呢?”
秋娟眉飞色舞,掩不住脸上的喜悦,笑着说:“哎呦大姑娘,你可不知?,是天大的好事儿。”
“咱们二公子能耐可真大呀,请了皇太孙明日来宅中作客呢!”

皇太?孙要去纪宅做客的消息就像是被装上了翅膀,乘着风一飞,传遍了泠州。
纪昱一个八品小官,便是扔在官署里也是个极其不起眼的存在,也就纪家人?维持着自己的脸面,走到外头将纪昱喊作官老爷,实则他在官署里就是个打杂的。
泠州从来都没有纪昱这号人?物?,直到皇太孙跟着天子莅临这山水地,在泠州里游玩两圈,身边带了个名叫纪远的少年,众人?一调查,才知他是纪昱的嫡子。
谁也不知道这区区八品官的儿子怎么就得了皇太?孙的青眼,平日里是赏花,是听曲,都将他领着。
现在竟是要去纪家作客。
众人?皆知,自从许君赫来到泠州之?后,可从未踏进过任何一个官员的宅子,给他递请帖的人?排着长队,却没有一封邀帖得到回应。
如?今答应去纪家,是极其让人?惊讶的事儿。
纪昱也深表赞同,儿子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带回来的时候,他差点?高兴得晕过去,在正堂又是拍手又是笑,直言是纪家祖宗保佑。
表面上说是皇太?孙简简单单来纪宅吃顿饭,实?则各路八方的权贵听到消息后,必定打听着风向与纪家结交,单单是纪远跟着许君赫身后玩了半个月,送到纪家的宝贝都快堆不下了,只等许君赫一来,怕是明日纪昱就会被上头重用提职。
再?者,众人?都知一开始就是皇太?孙被纪远身上挂着的穗子给吸引住了目光,而今亲自来纪宅,纪家主母定是要领着孩子们一同迎贵客。
皇太?孙今年?刚及弱冠,既未娶妻,身边也无妾室,看上哪家的姑娘,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储君枕边的人?,哪怕只是个妾室,将来也必是大?富大?贵的命。
纪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官,注定要在泠州庸碌无为一生,宅中的儿女也自不必说,哪有什么命能瞧一眼天潢贵胄。
如?今这机缘,闻者无不叹一声纪家祖坟冒青烟了。
纪昱为了让人?知道,挖空了心思地炫耀,连出门采买的下人?们遇上了行人?,便是别人?不问,他们自己也要跟着说一嘴。
主人?家有了荣宠,宅中下人?似乎也跟着一并享福了,总之?说出去脸上有光。
就连纪云蘅,也获得了一件精致的衣裙。
皇太?孙来纪家,纪老爷会带着全家在门口迎接,便是打断了腿爬着过去也不能缺席,而作为嫡长女的纪云蘅,就算再?不受宠,也是要出席的。
王惠应是觉得万万不能让皇太?孙觉得老爷苛待发妻留下的嫡女,衣裳首饰也都得是跟纪盈盈相?差不远的,只是时间有些紧,没有时间给纪云蘅裁新衣了,便从纪盈盈那里取了衣裳来。
纪盈盈正是长个的年?纪,所以每回做衣裳王惠都会给她多做两件大?一些的。
纪云蘅比她高半个头,身段纤细,纪盈盈的衣裳取来她穿着也大?差不差。
为了此?事纪盈盈还闹了一场,那衣裙都是她喜欢的新衣,哪一件都不舍得给纪云蘅,王惠哄了好久才松口答应。
衣裙有着纪盈盈强烈的喜好,颜色极为艳丽,一身的宝蓝色恍若孔雀尾羽,阳光一照便十分亮眼,穿在纪云蘅身上竟是将肤色衬得如?雪一样白。
下人?将她长发半绾,墨黑的长发铺了满背,戴上两根银蝶钗。
粉黛未施,纪云蘅的脸上便只有黑色的眉眼和雪肤,唇瓣一点?红则是面上唯一的颜色。
王惠是下了心思的,让秋娟带来的人?仔细着打扮,这一番折腾下来,纪云蘅虽然没有富贵华丽之?色,却也素雅清新。
比之?纪盈盈的花枝招展是差了点?,但也不显得老爷苛待嫡长。
一大?早,纪云蘅就被带去了前?院的厢房。
进门时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热闹至极,下人?没有通报纪云蘅的到来。
这样的无视她早已习惯,绕过屏风进去,就看见厢房里坐满了人?。
除却王惠之?外,纪昱有四?个妾室,诞下的儿女统共七个,其中纪云蘅是发妻裴韵明所生,纪远和纪盈盈则是王惠所出,再?往下的孩子便是妾室所出,最?小的也才四?岁。
今日迎贵客,所有孩子都齐聚厢房,王惠坐在正中央,身边的妯娌将她围住,纪远与纪盈盈则并肩坐在对面。
就好像过年?一样,人?人?都穿得富丽,尤其是纪盈盈,也不知是如?何特意打扮过,虽说十五岁的眉眼仍满是稚气,但是被黛眉红唇妆点?过后,乍一看竟也是美丽的。
王惠就像达官显贵家的富太?太?,腕子上串着种水上好的玉镯,耳朵挂着白滚滚的珍珠,捂着唇笑时便轻轻晃动。
妯娌们一早就赶过来了,对着王惠好一番恭维,说的尽是些她爱听的话。
言她生了个天赐的好儿子,又生了个貌美的女儿,往后这泼天富贵便是洪水一般,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地流向纪家。
再?就是纪盈盈若是有幸进了皇家门,那纪家才是真的一飞冲天,纪老爷与纪远的仕途之?路更如?攀附青云,便是以后给王惠被封赏个诰命夫人?,也是有可能的。
话是越吹越夸张,纪云蘅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出神地想着,良学会不会在今日突然来?
上回他摔了一地的糖葫芦之?后,让纪云蘅去什么地方都要提早告诉他。
起先纪云蘅不愿,因?为大?部分时候她想出门都是突发奇想,并没有什么计划可言。
但是良学脾气实?在不好,拉个长脸瞪她一眼,许久不与她说话,答应了给她修房顶又出尔反尔,纪云蘅只好答应说以后出门会提前?说一声。
后来纪云蘅发现这个要求其实?是对她有好处的。
因?为良学不是每日都来,有时候他隔个三四?日才来,若是扑了空就怪不得纪云蘅。纪云蘅会反驳说,你昨日没来,我?如?何提前?告知你今日我?要出门?
因?此?良学也找不到理由为这些事与她生气。
纪云蘅正想得出神时,听到有人?唤她。
“云蘅啊,云蘅?”
纪云蘅猛然回神,发现厢房中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正是坐在人?群中心的王惠在唤她。
她上前?两步,微微行礼,“夫人?。”
王惠掩面轻笑,“你这孩子,与我?生分什么,莫不是还在因?前?些日子的事气我??”
话音刚落,二房夫人?便赶忙接话道:“哟,这是怎么了,大?姑娘怎么能与主母置气呢?”
王惠叹道:“前?些日子她犯了错,老爷请了家法教训。”
众人?一阵唏嘘,你一言我?一语,尽是侧面指摘纪云蘅的不是,话并不尖锐,但细细听来全如?软刀一般。
纪云蘅微微抿唇,并不应声。
王惠对纪云蘅道:“你父亲教训你时,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父亲气在头上,谁劝他便气得更狠,我?这才忍着没出口劝他呢,而今你身上可好些了?”
纪云蘅这才回话,“已经好了,劳烦夫人?挂心。”
王惠是纪昱娶的续弦,宅中的所有孩子都要喊一声母亲,唯有纪云蘅喊她夫人?。
从前?王惠并不在意,也懒得与纪云蘅这个傻子较劲,但这段时日她被吹捧得厉害,面前?的人?都努力巴结,只有纪云蘅到了眼前?还是旧时模样,难免让她心里添堵。
她笑容顿时淡下来,语气不减,“好了就行,日后可别再?惹你父亲生气了,老爷发怒我?可拦不住。”
其他几房夫人?听了,顿时又一阵夸赞,道王惠这主母善良宽容,心系子女,将来定有福报。
话说着说着,便扯到了皇太?孙身上,众人?议论起他来。
纪云蘅见这些人?很快就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又往回走了两步,回到自己原本站的地方。
这些人?的话到了耳朵里,一边进一边出,纪云蘅甚至都不会思考她们说这话背后的意思,只觉得这样的场合颇为无趣。
纪盈盈已经暗地里瞪了纪云蘅好几眼。
上回起了争执她被掐了脖子之?后,就没再?找纪云蘅的麻烦,但眼下看着她身上穿的都是自己的新衣,难免心中有气。
纪远看见妹妹不高兴,便睨了纪云蘅一眼,而后小声哄妹妹,说日后会给她买更好的,用不着在这三瓜两枣上计较。
厢房中极是热闹,小孩玩耍,大?人?闲聊,怕是除了那四?岁的小孩,其他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纪云蘅也有,她希望宴席能够早日结束,给她余些时间去找苏姨母。
那什么身份尊贵,能给纪家带来泼天富贵的皇太?孙,她没有兴趣。
待到巳时,便是纪家开始迎客的时间,妯娌们便陆续起身离开。
纪老爷也与自家兄弟们道别,喜气洋洋地坐在正堂中,脸上是压不住的喜悦之?色。
整个纪宅好似在办大?喜事,人?人?都十分高兴,纪云蘅的视线一转,随处可见笑脸。
纪昱的妾室不能出面迎接贵客,王惠便带着所有孩子来到正堂,落座于纪昱身边。
等待皇太?孙到来的时间,他与纪远说着话,又夸了纪盈盈,还问了其他几个孩子平日里的功课,眼中唯独没有纪云蘅。
纪云蘅坐在末尾的位置,抠抠手指,抠抠椅子,觉得饿了。
等待是乏味的。
其他人?欣喜若狂,幻想着青云直上的美事,但纪云蘅没有。
她只觉得时间很漫长。
纪家花了大?价钱为皇太?孙备这一餐,还没到午时就已经开始热锅,就等着皇太?孙大?驾光临后迅速将菜端上桌。
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口传报的下人?仍没有动静。
临近正午,纪昱坐不住了,起身走到正堂门口往外看了几眼,王惠察觉他的情绪,便笑着安抚了几句,“太?孙殿下定然是事多繁忙,许是刚处理完事在路上呢,老爷不必着急,殿下既然应许了来咱们纪家,应当不会轻诺。”
纪远也应和道:“是啊爹,先前?游湖听曲,殿下每回都是踩着时间来的,今日应当也是一样。”
纪昱知道这大?半个月儿子都与皇太?孙一起游玩,便稍稍安了心,继续等待。
然而众人?嘴上这么说着,实?则每个人?心里都没底。
一直到午时尽,仍没皇太?孙的消息,纪昱这下真慌了,甚至亲自去了宅子门口张望。
皇太?孙是不是轻诺之?人?,他们也并不了解,只是想着他既然答应了来,就没有不吭声而爽约的道理。
纪远安慰父亲,“太?孙殿下并未派人?来知会一声今日不来,想来是什么事耽搁了,或许晚点?来。”
纪昱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给心里又吊了丝希望,领着众人?继续等待。
毕竟被他大?张旗鼓将此?事宣扬出去,恨不得整个泠州都知道此?事,若是皇太?孙不来,岂非让他重重被打脸?
纪昱平日里最?重脸面,若真如?此?,怕是丢尽了人?。
实?际上皇太?孙这嚣张跋扈之?名可谓是空穴来风*,他爽约,轻诺,翻脸,向来是随心而为。
纪昱领着一家子人?等到了申时,皇太?孙当真没来。
纪昱饿得头晕眼花,又被自己即将丢大?脸的事实?打击到,竟在久坐起身之?后,当场晕倒。
纪家顿时乱成?一团,在王惠和纪盈盈尖锐高昂的哭喊声中将纪老爷抬回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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