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今言的手指往那小?元宝上拨弄了两下,看着?像是十分喜欢,来?回摸着?小?铃铛道:“这东西比那些个玉镯金镯都好看,你戴着?也正合适!你那姨姨的手真巧,她编的这些东西卖不卖?我也想?买一些。”
“不卖,是给我的生辰礼。”纪云蘅见她很喜欢,又怕她失望,就道:“若是你喜欢,我改日向?她学了编织的手法,也给你编一条来?。”
柳今言大?喜,抱着?纪云蘅蹦起来?,喜形于色,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纪云蘅得知,原来?柳今言等?人是应邀来?的泠州,为的便是在宴请皇太孙的宴席上为太孙献舞。
而?柳今言则是游阳第一花楼中精心栽培的头牌,十来?年间?被花楼藏着?培养,从?未见客,这还是她头一回给人献舞。
只是皇太孙此人行为乖张,导致她们这些特地从?游阳赶来?的舞姬完全没有?发挥用处,一直闲到了今日,嬷嬷们思量着?借这回乞巧节,将游阳舞姬的名声在泠州宣扬起来?。
因此柳今言今日也会?在圆台上跳舞。
纪云蘅听了,忙道自己也在大?堂座中,可以欣赏她的舞姿。
柳今言闻言便兴奋地出门,也不知找谁拿了一篮子花瓣来?,让纪云蘅在她跳舞的时候站在台子边上撒花瓣,如此她就可以将自己手上的金丝绣花赠予纪云蘅。
那绣花是木枝所做,上面的花朵雕刻得栩栩如生,花瓣薄如蝉翼,每片花瓣儿的边缘都嵌了根细细的金丝,极为精巧美丽。
这金丝绣花每个登台的舞姬都有?一枝,赠与谁,便可与谁共饮美酒。
纪云蘅接了花篮后与她又玩了一会?儿,怕苏漪担心,便不在这里久留,向?柳今言道别。
临走?时还被柳今言塞了些罐装的甜食,她手臂挎着?,手里拿着?,欢欢喜喜地回去。
苏漪见她空着?手去满载而?归,也不免一阵感叹和好笑。
确实没想?到纪云蘅有?这样的能耐,竟当真与游阳来?的舞姬交上了朋友,且看她满脸笑意?,此去寻友估计也没受什么冷脸。
苏漪拉她坐下,说舞曲马上就要开始,让她别再乱走?。
纪云蘅应声,果然坐下来?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悠扬的琴声和轻鼓,大?堂内吵闹的交谈声也慢慢弱下来?,琴声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自四面八方传来?,将大?堂众人裹在其中。
继而?就见中间?的圆台缓缓升起,到达二楼持平的高度,但听拔高清脆的笛声忽而?和入,上头便滚落下来?彩色的绸带,几个身着?纱裙的舞姬便卷着?那绸带飘然而?下,恍若仙姬落凡,落在了中间?的圆台之上。
鼓点密集起来?,各种琴音合响,舞姬们翩翩起舞,赢得一众欢呼喝彩。
纪云蘅第一回 见这样的表演,惊讶地瞪着?大?眼睛,跟着?鼓掌。
二楼是最佳观赏席位。
许君赫喝了不少酒,立领的衣扣被解开,衣襟微微敞着?,白皙的脖子处染了薄红。
他靠在窄榻上,姿态轻佻。
听见外面琴音响起后,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纪远。
纪远被灌了很多酒,现在整张脸都红透了,说话?也有?些不清晰,从?一开始的紧张僵硬到现在连坐姿都松散许多,殷琅还在笑眯眯地给他添酒。
为了讨许君赫的欢心,他一个劲地喝酒,生怕有?半点怠慢。
“歇歇吧。”许君赫可不想?他喝晕了不省人事,便出声阻拦,吩咐殷琅,“去将帐子打起来?。”
殷琅搁下酒壶起身,将层层叠叠的帐子挂上两边的钩子,打眼就看见与二楼齐平的高台上正有?数个身着?鲜艳衣裙的女?子起舞。
在二楼的雅间?处,正看得清楚。
纪远平日也喜欢美人,现下又喝得有?些多,瞧见那起舞的女?子当即看直了眼睛,难掩眸中的贪欲。
许君赫便笑着?对他道:“去外面瞧瞧?”
纪远忙道:“依殿下为先。”
许君赫起身,缓步朝外走?,纪远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二人站到朱木围栏处。
站得近了,那些舞姬就好像在跟前跳舞一样,长袖甩起来?一股子芬芳气息扑来?,看得人如痴如醉。
随着?鼓点的层层递进,舞姬一批一批地临换,只听嘹亮的唢呐破空而?起,所有?舞姬在同时退台,就有?一人卷着?绸带落下。
她穿着?宽大?的长袍,颜色是绚烂的红和纯粹的黑,长长的袖子在她的旋转下对接形成一个圆。
从?袍子里探出来?的两条腿白得刺眼,银铃叮当作响,在金闪闪的阳光下宛若神女?起舞,全场寂然。
此人正是柳今言。
所有?乐器一同作响,铺成悦耳的乐章,柳今言独占高台,在上头跳跃翻身,柔韧的身姿将舞蹈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众人痴迷不已。
许君赫的眼眸敛着?,唇边挂着?笑,像是欣赏,却又心不在焉。
他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发现原本?纪云蘅坐着?的位置却是空的。
旋即他的视线便开始在大?堂满座之中乱晃,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在寻找。
很快,他就在高台的边上看见了纪云蘅。
只见她提着?一个花篮踩在阶梯上,满面欢笑,与一群人一同撒着?手里的花瓣。
那些粉的黄的红的花瓣从?她的头上落下,被风一卷,纷纷扬扬。
也不知撒个花瓣为何能让她这么开心,笑得贝齿尽现,杏眼弯成月牙,一把又一把地扔着?,连别人偷偷拿她花篮里的花瓣都没发觉。
傻得可以。
许君赫在心中偷偷笑话?她。
纪远看得入神,恍然一阵风过,将他吹了个激灵,连忙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怕身边的许君赫察觉,便悄悄朝他撇去一眼。
却见他视线往下落,分明不是看那台上舞姬,纪远忙顺着?看去,疑惑他究竟在看何人。
只这一眼,便看见了正欢快撒花的纪云蘅。
纪远顿时勃然大?怒,想?起先前纪云蘅才因为擅自出宅让父亲发了好大?的火,还请了家法,换掉了后院的门,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能耐偷偷跑出来?。
想?来?是上回打得还不够,没将人打怕,这次回去他定要禀明父亲好好教训她。
最好是将腿打折了,再不能走?出门才好。
纪远愤恨地想?着?。
四周的鼓声越来?越密集,柳今言的舞姿也从?柔情似水变作威武生风,动作带了些杀伐的英气。
在鼓点骤停的瞬间?,她用力一甩,那宽大?的袍子竟然从?中间?被撕裂,众人发出惊呼,却见她里面穿着?无袖的衣衫,露出了两条藕节玉臂。
这时众人才看见,她两条小?臂之处竟纹着?色彩斑斓的花朵,藤蔓缠着?手臂往上,蔓延至手肘的位置。
就好像是有?花盛开在她手臂上一样,灵动鲜活。
柳今言将金丝绣花咬在唇中,一个接一个的旋身让裙摆飘扬起来?,随着?曲声的落下,她脚步轻盈地来?到圆台边上,将唇上的花枝拿下来?轻轻一掷,正落在纪云蘅的花篮里。
歌舞结束,周遭众人齐声大?呼,掀起喝彩的浪潮,鼓掌声轰动,围绕着?圆楼经久不息。
“素来?听说游阳的舞姬乃是大?晏一绝,如今亲眼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许君赫对身边看直了眼的纪远道:“远公子以为如何?”
纪远慌张回神,“正如殿下所言。”
“可惜了。”
许君赫说着?,转头回了雅间?。
纪远紧紧跟在后面,听他语气含有?遗憾之意?,便问道:“殿下为何事烦忧?”
“这雅间?里只有?你我两个男人饮酒,甚是无趣,若有?游阳的美人作陪,这酒便更美味些不是?”
许君赫坐下来?,慢悠悠地给自己倒酒。
殷琅接上话?,“殿下,奴才方才下去拿酒的时候,听下头的人说,这些游阳舞姬虽只卖艺,但请来?喝两杯也是可以的,只需将桌上的牌顺着?这空柱滑下去就好。”
他所站的位置正有?一根柱子,比寻常的柱子要细,上头挂了灯笼。
这一看就不是支撑所用,先前纪远进来?时还疑惑了片刻,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种地方,虽说是风雅之地,但也少不了这些花哨东西。
许君赫随手一翻,将盖在桌角的布掀开,上面果然摆着?一个盘子,放着?各色的小?牌。放在最上面的牌子最大?,颜色也最亮,依次往下则变小?,颜色变淡。
“可我们出来?匆忙,没带银钱。”他佯装失落道。
纪远一听,恨不得直拍大?腿,心说等?了一下午,这不正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
这些日子他为了能再见到许君赫到处奔波求人,身上总带着?不少银钱方便取用,今日得了许君赫的通传更是往身上塞了大?把银票,正愁没地方用呢。
前段时间?各路人暗地里往纪家送了不少金银财宝,这些钱算什么,只要能博得许君赫欢心,都是九牛一毛。
纪远立马应道:“殿下只管放心,小?人身上带了银两,应是管够。”
许君赫一听,当即大?悦,夸赞道:“还是你心细,我就知道带你来?不会?有?错,那就将方才最后那位舞姬请来?。”
殷琅笑着?应声,去了盘中最上头的那块牌子,然后往圆柱里一塞,牌子就顺着?滑了下去。
少顷,便有?人在外叩门,殷琅上前将门打开,进来?个粉装女?子,行礼道:“各位贵客,柳姑娘的牌子有?其他贵客投递,姑娘说价高者得,不知贵客可要再往上加些?”
纪远忙去窥许君赫的脸色,见他果然黑了脸,是颇为不爽的模样,就飞快道:“加!往上加!”
纪远本?以为自己带的银票请来?一个舞姬陪酒是足够了的,却没想?到这侍女?几次来?叩门,都询问是否往上加,可见是有?人在与他竞争。
思及最后那位舞姬的确是国?色天香,有?人竞抢也是正常,可纪远已经将大?把的银票如流水般扔了出去,仍旧不够。
一方面许君赫的表情沉着?,未见晴朗;一方面他手中的银钱越来?越少,而?竞争还在继续。
纪远当即被激怒,心道不知是何人这么不怕死,敢跟皇太孙抢人,恨不得冲出去找人问个清楚。
却又想?起先前来?的时候许君赫说了不想?让人知道他来?此地,于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继续将价格往上加。
可对方像是刻意?与他作对一样,不管他加多少,对方都只比他多一两银子。
纪远花尽了身上的银钱,仍然没有?赢得竞争,因此忍不住质问道:“究竟是何人与我竞争?”
侍女?低声回道:“倒仙楼的规矩,二楼雅间?的客人不会?朝外透露身份,贵客见谅。”
纪远豁然起身,看架势似要上手打那婢女?。
搁在寻常他就是再大?的情绪也不敢在皇太孙面前失态,只是今日喝了酒,有?些难以控制。
殷琅飞快起身阻拦,劝慰道:“远公子,莫冲动。”
许君赫冷淡道:“罢了,既然你银钱不够,那便不争了。”
纪远听这语气,脑中快速翻过先前跟在皇太孙身后时的日子。
人人都和颜悦色,便是京城来?的那些世家子弟也会?笑着?与他说话?,叫他一声远公子。
泠州那些无视他,瞧不起他的人也一改从?前嘴脸,暗中巴结和吹捧。
其后画面一闪,又变成这十多天自己和父亲所受的屈辱,还有?母亲与妹妹的哭诉,那些轻蔑他的目光,贬低他的话?语。
如狗一般跟在别人后头乞求,谄媚的画面,一股脑地涌出来?。
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这是最后的机会?。
纪远急火攻心,酒意?蒙了思绪,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什么都管不了,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等?等?等?等?,殿下,我还有?一物!”
他大?声喊着?,同时将手伸入衣襟,用力一拽,断了红绳,拽出个碧绿的玉佩来?,往侍女?的手里塞,“我以此物做抵押!不论对方出多少,我都比他高,过后再来?交钱!”
许君赫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侍女?边上,从?她手里拿过那块玉。
他端详着?,左右翻看,忽而?俊美的脸上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声音轻缓。
“蒲甘上贡的碧玉价值连城,一直都是大?晏皇室特供,纪远,你手里怎么会?有?呢?”
纪远一听,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无法抑制地抖了起来?。
酒意?在顷刻间?挥发一空,他看着?那块碧玉,这才惊觉大?祸临头!
纪远犹记得当初父亲将这块玉带回来时?的叮嘱。
“这是块宝玉,但来历有些不同寻常,你平日里藏着戴,千万莫让人发现。”
这究竟是什么玉,又从哪里来,纪远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这块玉是宝贝,但珍贵到如何程度也是不清楚的,毕竟从未拿出来给外人鉴赏过,而?家中的下人更是没有那个眼力去?分辨。
由于父亲的叮嘱十分郑重,纪远也害怕被人发现,便一直藏着,且隔段时?间就换个地方,连贴身?的下人都仔细防备着。
只不过前段时?间妹妹在纪云蘅的小?院大闹时?,将手里的玉拿到他跟前晃了几眼。
后来那几日,他不知?在何处听人提起,说玉通灵性,越是名贵的玉,灵性就越强。
正逢他处处不顺,受人轻视,好不容易得了李公子的许诺说是将他带去?皇太孙的接风宴,结果也被轻而?易举地抛下。
满心愤懑的他越想越心动,扒出了那块碧玉戴上,去?泠州有名的寺庙跑了一趟,拜了菩萨像,许愿能?够时?来运转。
谁知?竟真的那么灵验,没过多?久,皇太孙便停在了他跟前,向?他询问腰上的穗子从何而?得。
其后他的运气当真一飞冲天,连带着纪家跟着风光。
只不过那碧玉每日都戴在身?上,夏装又轻薄,他也是担心会?被人发现,便取了下来放进匣子里藏好。
也不知?这事是怎么如此巧,玉刚摘下没几日,皇太孙就对他爱答不理了,纪家的待遇也一落千丈。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纪远就又取了玉戴在脖子上,心中许诺日后再也不摘下来。
如此,便有了他在喝多?了酒冲动之下,将玉拽出来做抵的举动。
此刻,纪远听着许君赫说出的话,当即就吓瘫了身?子,抖得几乎跪不住。酒已是完全醒了,一抬头,就看见许君赫带着笑的眼睛。
他这时?候心中才算是明?了——纪家要完了。
一楼的大堂,花瓣撒得到处都是,乐声越来越响,所?有人离席玉中间圆台上的舞姬一同载歌载舞,欢乐无比。
纪云蘅左手攥着柳今言扔给她的金丝绣花,右手拿着一条红丝带,在人群中穿行。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正在跳舞的旁人撞到自己,也怕折坏了手中的花朵。
苏漪其实提议过让她放在篮子里,但纪云蘅喜欢,就想一直拿着。
穿过中间的圆柱高台,行个百步,便到了一棵大树的下面。
这棵树并不高,但开得茂盛,傍着圆楼而?生,分出了数百条枝杈,叶子也绿油油的,正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树枝上已经挂了许多?的红丝带,与绿叶融在一起,密密麻麻。
来这里挂红丝带的大多?是年轻男女?,为求良缘而?来。
虽说这不是什么灵树,但来此地的男女?也不为得偿所?愿,大多?都是讨个好彩头罢了。苏漪拿了红丝带给她,让她来凑个热闹。
纪云蘅走到树下,挑了处宽敞的地方,踮着脚落下一根细枝,再将红丝带系上去?。
放手后树枝一弹,甩着她的红丝带在空中晃着。
纪云蘅仰着头,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像其他人一样双手合十许个心愿,忽而?听见有人自身?后喊她。
“纪云蘅。”
她疑惑地转身?,视线还未清晰,眼前就一黑,脸上被盖了个什么东西。
继而?她透过两只孔看见面前站着许君赫面前,正挑着眉问她,“在这做什么呢?”
金灿灿的阳光倾泄而?下,夏风燥热,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滚动,俊俏的眉眼被轻柔的碎发拂过,便是寻常衣着也十分惹眼。
她抬手,将脸上的东西摘了下来,笑得明?媚,“良学,果真是你!”
说着,纪云蘅低头去?看,就见手中正是她先前看见的那个站在二?楼的人所?戴的面具。
纪云蘅撇了撇嘴,声音微微高了些,颇有两分质问的意思,“先前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许君赫就道:“离得远,我看不清楚,不行吗?”
“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呢?”纪云蘅认真且担忧地问。
许君赫往她脸颊上掐了一把,“胆子肥了是不是?”
纪云蘅“啊”了一声,捂着脸颊往后退一步,只是这躲闪之意极其微弱,很快就又上前两步,凑近许君赫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怎么?”许君赫不正经地回:“准你来,不准我来?”
“我没说不准呀。”纪云蘅从他的左边绕到右边,又问:“你是自己来的吗?”
许君赫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下巴轻扬,对着那根纪云蘅刚系上去?的红丝带问,“这红丝是做什么用?的?”
“听别人说是求姻缘的。”纪云蘅道。
许君赫认真想了想,“你是求谁?赵家那个活生生把自己夫人打死的胖子,张家那个庶出的跛子,还是王家那个大你二?十来岁的傻子?”
这话乍听不对劲,但纪云蘅这么一琢磨,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这三?人,俱是当时?王惠将她喊去?前院,说是为她挑选的夫婿。
“自然?是我神通广大,打听来的。”许君赫低头看着她,眉梢轻扬,敛着面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倨傲,“你就说是与不是。”
“不是,我没求跟他们的姻缘。”纪云蘅将金丝绣花捏在手中把玩,语气轻快,“苏姨母说会?带我去?见杜员外家的嫡子,言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是择婿的好人选。”
许君赫语气随意地说:“瘦得就剩皮包骨,好像山猴子成了精一样,你就去?看吧,最好带两根香蕉去?。”
倒不是他出言刻薄,只是上回见了那杜员外的嫡子,他第一念头便是这,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纪云蘅默默记下,道谢:“多?谢良学提醒,我会?多?准备些香蕉的。”
“嗯,总之猴子喜欢吃的你都带上,他见了定然?满心欢喜,对你赞不绝口。”许君赫见她当真了,便一本正经地胡说,随后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将话头一转,“我是跟你那弟弟一起来的。”
纪云蘅起初没反应过来,旋即才想到他这是回答自己先前问的问题,继而?杏眼圆睁,诧异道:“纪远?”
“嗯。”许君赫应道。
纪云蘅一下就慌了神,缩着脑袋左右张望着,一副随时?扭头就逃跑的模样,十分戒备。
“他在楼上,还未看到你。”许君赫道:“我下来知?会?你一声,快些走,别让他碰见回去?找你爹告状。”
纪云蘅忙点头如捣蒜,顺手将面具盖在脸上,与许君赫匆匆道别,小?跑着离开。
许君赫侧身?,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像是被惊吓的幼兽一般,笨拙地在人群里穿行,不禁压着唇角笑起来。
纪云蘅一路跑回先前的座位,却见苏漪也正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神色有些紧张。
她二?话不说拉着纪云蘅的手,另一只手提着篮子,带着人往外走。
“姨母,发生什么事了?”纪云蘅将面具往下拉一下,露出一双黝黑水亮的眼眸,疑惑地望着她。
苏漪道:“方才我听人说,二?楼出了状况,有人为争那游阳的舞姬大打出手,闹得头破血流。”
纪云蘅好奇问:“是谁啊?”
“是谁我不知?,不过听说皇太孙也在,掀了桌发了好大的脾气,要将那些闹事的人全部?抓起来。”苏漪紧张道:“咱们还是快走吧,免得无端被牵连了。”
话音才刚落,迎面就看见一队高大健硕的侍卫快步跑来,队形无比整齐,腰间还别着长?刀,威风赫赫。
这种侍卫在泠州是看不见的,乃是皇帝的御前侍卫,泠州一地,只有皇上和皇太孙能?够任意调动。
苏漪手疾眼快,赶忙拉着纪云蘅往旁边让了几步,没挡着路。
那些侍卫快速经过,沿着楼梯便上去?了,闹出不小?的阵仗,惹得周围人都好奇地张望。
纪云蘅的眼神跟了片刻,就被苏漪拽着出了万花楼,离那是非之地远去?。
虽说离开得匆忙没能?找柳今言道别,但纪云蘅的心情并未受影响,她坐在马车中时?,仍不肯将花篮撒手。
花篮里还剩了些花瓣,放了柳今言给她的荷包和那些甜食,还有一对珠花耳环,那是柳今言给她的生辰贺礼。
她说时?间匆忙,没准备别的东西,手上只有一对耳饰能?送出。
但对于纪云蘅来说,收到礼物就足以让她开心,而?不在乎是什么样的礼物。
马车行往北城区,道路逐渐宽敞。
北城区是泠州最为富裕之地,大多?达官贵人都居住在此地,是以这里的道路都修得比别的城区要宽广,单是中间的车道就并列两条。
路边也没有拥挤叫卖的摊贩,隔一段距离就有三?四个侍卫结成队巡逻,保证街上的治安。
纪云蘅将下巴搁在车窗处,马车行路时?的颠簸将她的脑袋颠得乱晃,她只觉有趣。
“姨母,我们为何要来北城?”
苏漪卖了个关子,“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纪云蘅就不再询问,静静地等着,马车行驶两刻钟,才缓缓停下来。
纪云蘅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就看见面前是一座宅子。
两扇门像是刚刷上的朱漆,崭新亮丽,黄铜的门环折射着阳光。门前无阶,两边摆着石鼓,洁白的石墙往两边延伸。
脚步声落在纪云蘅的身?边,她转头询问苏漪,“姨母,这是你的新宅子吗?”
“是给你的生辰礼。”苏漪笑眯眯道。
纪云蘅怎么也没想到苏漪会?送她一座宅子。
北城区的宅子昂贵得吓人,可谓寸金寸土,且寻常人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
苏漪到底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老板娘,在泠州的人脉不少,又几乎倾尽了前半生所?有的积蓄,才买了这样一座房子。
她道:“这块地我早就看好了,本来是想在你及笄那年送你的,只可惜那年我还没有能?力在北城区购宅,迟了三?年才给你。”
纪云蘅满脸迷茫,看着面前的房屋久久反应不过来。
她不知?道买这样一座房子要花多?少钱,但一定极为昂贵,第一反应便是不想苏姨母破费。
可这些年苏漪给她的东西,从没有让她拒收的道理。
她给了纪云蘅很多?,却还是觉得不够。
“佑佑,你看那。”苏漪揽着她的肩,带着她转过身?来,朝着斜对面一指。
隔着街道,约莫往东十数丈之远,纪云蘅看见一座破旧的宅门。
门上的漆掉得满是斑驳,贴在上面的封条也褪了颜色,层层锁链挂着,显然?是一座废弃了很多?年的宅子。
陈旧,颓败,莫名让人感觉孤寂。
纪云蘅看着那宅子,脑中隐隐闪过什么。
记忆中好像有那么一点熟悉,但时?间太久远了,纪云蘅再回忆时?,什么画面都抓不住。
纪云蘅怔怔地看着,许久才出声问:“那是什么地方?”
苏漪却没有回答,而?是抚摸了一把纪云蘅的头,仿佛她的目的就只是让纪云蘅看一看那荒废的老宅子而?已。
苏漪将她带进去?逛了一圈,宅子是旧的,但里面的东西和建筑都被翻新过,二?进落的结构,前堂和后院都不算特别大,但若是让纪云蘅一个人居住反倒显得空荡。
地契与钥匙等东西都摆在正堂的桌子上,由苏漪亲手交给了纪云蘅。
十八岁生辰这日,苏漪倾尽家产,让纪云蘅在泠州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座宅子。
正午吃过饭之后,纪云蘅就回了小?院。
今日收获颇丰,她将那些礼物都好好地收进盒子中,藏在了自己认为的,绝对隐蔽的地方——床榻下面挖的洞里。
下午的时?间,她将衣裳洗了洗挂去?后院晾晒,坐在院中逗小?狗玩,又看了会?儿书,日头开始朝西边落下。
今日六菊送的晚饭比平日晚了足足一个时?辰,纪云蘅饿得肚子咕咕叫,还以为今晚没得吃时?,六菊前来敲门。
她赶忙跑去?开门,就见六菊慌慌张张地往里进,用?肩膀将门给抵住,道:“大姑娘,快吃吧,这是奴婢从后厨找来的,虽说不算好,但能?填饱肚子。”
纪云蘅掀开盖子一看,果然?菜色要比之前差许多?,且像是中午剩下的。
她将食盒接过来,见她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六菊朝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小?声道:“出大事了,二?公子被抓了起来,如今关在狱中呢。”
纪云蘅惊讶地睁大眼睛,顿时?也觉得不饿了,拉着六菊细问,“因为何事,什么时?候被抓的?”
“未时?那会?儿传来的消息,老爷听了后立马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夫人和三?姑娘一直哭呢,宅中现在乱得很,后厨就没开伙。”六菊压着声音,又道:“奴婢听外出才买的家丁说,好像是二?公子在万花楼里与人争抢游阳舞姬,与人大打出手,闹到了太孙殿下的面前,这才让人给抓了起来。”
纪云蘅的思绪瞬间给串上了,原来在万花楼闹事的人,正是纪远。
她道:“可是皇太孙不是与纪远来往亲近吗?为何会?将他抓起来?”
“大姑娘有所?不知?啊,前些日子太孙殿下说了来宅中做客却没来之后,就与二?公子疏远了,这才好不容易又将二?公子喊过去?一同赏舞,却没想到他闹了这样大的事。”六菊啧啧叹息,碎碎念道:“定是喝多?了,这酒就是穿肠的毒药,喝多?了一定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