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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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蘅连道三?声原来如此,“那什么时?候会?将他放出来?”
“没个准,老爷已经出去?许久了,应当是走动关系,捞人去?了。”六菊也不敢多?说,草草将消息传递给纪云蘅之后,便匆忙告退。
纪云蘅关上了院门,拿着食盒回了房中去?。
日落之后,天很快就暗了下来,纪家的前堂后院都点了灯。
唯有纪云蘅的小?院是暗着的。
她抱着小?狗坐在院中,黑暗里,月亮就尤其显眼。
洁白的月牙悬挂于夜幕之中,纪云蘅仰头看着,保持一个姿势许久未动。
许君赫穿成小?狗的时?候,就立马感觉到自己正被纪云蘅抱着。她喜欢把小?狗放在双腿上,然?后揉捏小?狗两只肉乎乎的前爪。
小?狗的鼻子比人类要灵敏,这样近的距离,许君赫闻见纪云蘅身?上散发出来的皂角香气,气味中有一丝甜,还冒着水汽,显然?是刚洗完没多?久。
他顿觉不适,扑腾了两下爪子,要从她怀中出来。
纪云蘅就掐着小?狗的两只前爪,将小?狗翻过来,去?挠小?狗的肚子。
从未有人对许君赫做出如此亲昵又僭越的举动,他只感觉纪云蘅的指腹柔软,在他的腹部?上挠的地方留下的触感又轻又痒,使得他全身?汗毛战栗。
于是小?狗蓬松的毛发在瞬间炸开一样,龇着牙冲纪云蘅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汪汪汪!”
纪云蘅已经不再害怕小?狗冲她凶叫,咯咯地笑出声,顺手将小?狗放在地上。
许君赫一个蹬步立马蹿远,狠狠瞪着纪云蘅。
半湿的乌黑长?发散在身?上,纪云蘅披了一身?月华,脸颊更显得白嫩无瑕,如玉一样美。
她的心情像是很好,两手托着脸蛋,摇头晃脑,墨染的眼眸映了光,“学学,你知?道乐极生悲是何意吗?”
她经常这样跟小?狗对话,许君赫已经习惯,并未理会?,而?是用?力甩着身?上的毛,将身?体的那种怪异感觉甩走。
纪云蘅又接着说:“我好想知?道现在的前院是什么样子。”
“皇太孙把他抓起来,就表明?皇太孙是好人。”
“纪远这个人心肠太坏,最好能?多?关两日,别轻易放出来才好。”
许君赫听着她不断自言自语,干脆坐了下来,心中轻哼一声。
设了大半个月的局才将人抓进去?,关个两日就放出来,当他吃饱了撑的?
这位皇太孙设了什么局,为的是什么,纪云蘅不知?,纪家人也不知?。
今夜纪家灯火通明?,王惠的哭声充斥着整个院落,候在院中的婢女?相互看了一眼交换眼神,谁也不敢乱动。
纪老爷在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
他出去?奔走了两个时?辰,求见了不少人到处打听儿子被关起来的来龙去?脉,可当真见他的却没两个。
旁人对他的态度与二?十来天前那是天差地别,不管拦着谁问两句,都会?被不耐烦地打发。
纪昱不得已,亲自去?了一趟万花楼,花了银钱向?倒仙楼附近的商贩打听,才知?自己儿子喝多?了酒,不知?与谁争抢舞姬,打得头破血流,在皇太孙面前失尽仪态,惹得太孙大怒,这才将人都抓了起来。
七月天里,纪昱如坠冰窖,吓得浑身?发软。
当务之急便是找人疏通牢狱的看守,往里砸些银子,否则就算是在里面关一夜再出来,也得脱层皮。
最好能?与儿子见上一面,细细询问究竟是什么事,才能?更好地走动关系。
纪昱累得浑身?大汗,浸湿了三?层衣裳,才发现这银子没法给出去?。
一问才知?,人是皇太孙调遣御前侍卫给抓进去?的,由禁军亲自看守,谁敢在这时?候收银子?纪昱想在这会?儿见儿子一面,根本不可能?。
他寻求帮助又到处碰壁,六神无主地回了宅中。
王惠已经哭哑了嗓子,得知?他回宅的消息慌忙迎接,连声询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喑哑尖锐的声音让本就心烦纪昱急火攻心,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狠狠甩了王惠一个巴掌,将人直接打翻在地。
“滚回去?!”他大声呵斥。
王惠满脸震惊,没想到老爷会?动手打她,旋即捂着脸干脆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唤着“远儿,远儿”,纪昱越看越恨,又补了两脚,甩袖前去?书房。
纪盈盈吓得不敢吱声,见父亲走了,又哭着将母亲扶起,跟她回了寝院,母女?二?人就抱在一起哭了半夜。
前院再如何乱,纪云蘅的小?院都是安宁的,无人打扰。
就是这两日的饭菜不怎么好吃,许是主人家的心情不好,后厨的下人不敢做什么花哨东西,多?是清淡素食。
这对纪云蘅也没什么影响,她白日出门去?,挎着小?布包,里面放了银钱,看见什么好吃就买什么。
纪昱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没回过宅子,四处奔波。
王惠一直将儿子视作命根子,如今一朝入狱,自己又在下人面前被丈夫打,两重打击之下,竟然?直接病倒在榻。
纪盈盈方十五岁,发生这样的事就觉得整个天塌下来一样,眼泪没停过,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然?而?除了哭之外,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照看病倒的母亲。
眼下儿子被关在牢中生死不知?,皇太孙那边也半点动静都没有。纪昱急得满嘴燎泡,活了大半辈子最重面子的人,如今豁出了老脸到处求人,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总算是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关系,求到了一个御前侍卫的跟前。
说是那御前侍卫与九灵山上行宫里的一个太监有些交情,能?让他在皇太孙的贴身?大太监面前说两句话,或许能?够将话递给皇太孙。
这关系一扯就远了去?了,但仅仅是这样的门路,已经是纪昱求爷爷告奶奶,劳累奔波五日的结果。
儿子被关在牢里整整五日,纪昱心如刀割,都不敢想象他在里面经受什么,只求能?给他留口气,完整地出来就好。
消息递出去?后,纪昱寝食难安,没有一刻是平静的,每日就睡上一两个时?辰,肉眼可见地萎靡消瘦,脾气也极其易怒,动辄对下人打骂,伺候在他跟前的下人全都遭了殃。
他甚至无心洗脸绾发,整日蓬头垢面,与乞丐也差不了多?少。
两日后,有人来了纪宅,说是皇太孙有请。
纪昱大喜过望,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晕死过去?,下人手忙脚乱地请郎中。
给他灌了醒神汤之后,纪昱让下人将他拾掇一番,匆忙去?拜见皇太孙。
坐着马车行了许久的路,一路上忐忑不安,还没到地方,纪昱就的汗就湿透全身?,形容狼狈。
其后到了一处湖中楼阁,门外站着高大御前侍卫守着,纪昱只刚靠近,心口就像重重压了什么,呼吸都掐细了。
被侍卫引路上了二?楼,就见几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守在门外,穿着各色的云纹袍,头戴方巾,光是瞧着就知?衣着不菲。
纪昱飞快地看了一眼后,不知?哪一个是皇太孙,正要跪下行礼,却见门边的两个少年同时?将门给推开,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心中一凛,暗道自己险些出了大丑。
纪昱抬步进去?,就见房中垂着藏蓝色的纱帐,重重叠叠,遮掩了里面的光景。
房中无比寂静,不知?如何设计,竟充盈着凉气,一下就将暑气消散,连带着他身?上的热汗也一并沁凉。
他放轻脚步,撩开纱帐向?里走,穿过了两重帐门,视线豁然?开朗。
就见宽敞的房间内,一个身?着妃色银丝鸳鸯衣袍的男子正挑着香炉的盖子,动作轻缓地往里面添香。他侧脸俊挺,面带轻笑,气度非寻常人能?比,一举一动透着股温柔。
若是没有其他人,纪昱定会?将他当作太孙殿下。
可就在他旁边的朱木椅子上,正坐着一个姿态散漫的人。
他身?着黄色衣袍,上面绣了栩栩如生的金丝四爪蟒,青丝如泼墨般散着,再往上看,发上一顶闪烁耀眼的金冠,奢华精巧。
窗子开了一扇,日光落进来,仿佛将他身?上各处都照得发亮,尊贵非凡。
他听到了动静,将观赏湖景的视线收回,转头朝纪昱看来,露出俊美无双的脸。
这便是当今独得圣宠的皇太孙。
纪昱浑身?一震,双膝一软,当地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双掌撑地,头颅往地上一磕,“小?官纪昱,拜见太孙殿下。”
许君赫慢声道:“纪大人,听闻你这些日子到处求人想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纪昱还未答话,身?子就抖了起来,害怕得不行。
但思及儿子还在狱中,他又硬着头皮道:“殿下,犬子前几日被捕入狱却未见升堂,小?官跑断了腿也不知?他犯了何错,细问才知?是惹了殿下生气,小?官拜求殿下能?够看在远儿还小?的份上饶他一命,所?有过错小?官愿代他受罚。”
房中静了下来,香气弥漫,纪昱将头压在地上,汗水顺着脸颊淌进眼睛里,蜇得生疼,他用?力眨着,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皇太孙的声音这才悠悠传来,“哦,原来是为这事。”
许君赫摆了下手,殷琅便动身?上前,弯腰将纪昱搀扶起来,低声道:“纪大人起来说话吧。”
纪昱站不起来,险些拽着殷琅一块摔倒,折腾了一会?儿才站起。
“先前令郎喝多?了酒与人动起手,打得人半死不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纵然?是我有心不追究,也无法将此事轻易揭过,只能?暂时?先将人关押起来。”许君赫说话极为客气,语气也轻柔,半点没端着皇储的架子,宽慰道:“不过纪大人放心,令郎性子好,深得我心,我特意将他好好安置,想来关个几日也足够了。”
纪昱一听,瞬间喜上眉梢,又不敢将情绪外露得太厉害,忙低着头道:“多?谢殿下恩典,不知?犬子何时?能?归家?”
“这就要看纪大人如何做了。”许君赫道。
纪昱有些不明?白,疑惑抬头,正瞧见许君赫眉眼带着轻笑,态度温和,“纪大人若有门路,可多?去?活泛疏通,再请看守令郎的侍卫们喝两杯好酒,走一走场面,动作快得话,令郎明?日就回家吃顿热饭了呀。”
纪昱醍醐灌顶,原先还因为此事是皇太孙所?为而?不敢肆意送礼贿赂,十分忌惮。
而?今却是得皇太孙亲口提醒,纪昱一下就放宽了心,欣喜若狂地磕头拜谢后便匆忙离开,火急火燎地命下人备礼。
前段时?日那些从四面八方送进纪家的金银财宝,如今则正派上了用?场。

第21章
纪昱带了个这样的好消息回家,无疑是给病倒的王惠带来?一剂良药,一连多日在床榻上躺着的她竟有了精神下床。
她甚至自己带人去库房整理东西。
先?前?有不少人?往纪家送了礼,多半是借着恭贺纪昱嫡女及笄之由。
各种贺礼中真金白银的有不少,还有许多玉石珠宝,文房四?宝和其他摆件,虽算不上千金难买的宝贝,但随便拿一些出来也顶得上寻常百姓生活好几?年的开销。
王惠一心想让儿子赶快回来?,尽挑了库房里的上好东西,置办了满满一大箱子。
纪昱也就坐下来?喝口茶的工夫,见东西都备好了,便?赶忙让下人?搬上马车,匆匆离开了宅子。
纪盈盈满脸担忧地?走到母亲身边,小声道:“娘,哥哥明日会回来?吗?”
王惠摸了摸纪盈盈的脑袋,从得到好消息之后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停过,信心满满:“别担心,既然老爷得了皇太孙的话,想来?应是十拿九稳了,我还听老爷说,皇太孙喜爱远儿,所?以特地?吩咐侍卫关照,没让远儿在?里面受苦呢。我这就让后厨准备去,明日好好给远儿去去秽气。”
纪盈盈总觉得有一些不安,但见母亲那么开心,她也就跟着高兴。
想着兄长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家中的气氛压抑得简直让人?喘不过气,眼下才松弛了些许,她便?不说那些丧气的话了。
纪宅的下人?们?忙活起来?,一改前?几?日的颓废气息。
前?些日子王惠病倒时都没见人?影的其他几?房妯娌,此时也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纷纷带着贺礼前?来?串门,像没事人?儿一样围着王惠说笑。
王惠心知这些妯娌先?前?没动静,也是家中的丈夫指使,是怕纪远惹了什?么事才着急与他们?长房撇清关系,现如今知道皇太孙的心还偏着纪远,就又全都跑来?。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王惠只是冷言几?句,没过多为难,只盼着儿子早些回来?。
许君赫今日也是闲来?无事,见过纪昱一面之后就带着贺尧与殷琅去了纪云蘅的小院。
他翻墙进去,就看见纪云蘅竟然爬上了树。
她平日里做事的时候看着就很笨拙迟缓,却没想到身手这样矫捷,爬上了一丈高的树。
她臂弯里挎着小篮子,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压在?分叉的树干上,用脚蹬着树身,双袖挽起,露出两条白净的手臂,尽力地?伸长了,去摘上面的栀子花。
青色的裙子从上面落下来?轻轻摆动着,长发稍许凌乱,纪云蘅摘得专心,没注意到她压着的树枝隐隐有不堪重?负之状。
这会儿也不知上去了多久,已经摘了小半篮子。
好像是被茂密的枝叶遮挡了视线,许君赫走到了树下时,她才看见。
纪云蘅将刚摘下来?的栀子花扔进花篮里,用手背擦了一把额角的汗,低头一看见他,双眸猛地?一亮,霎时间如落了昼日的光,“良学?你怎么来?了。”
许君赫鲜少会在?正午这段时间来?到小院,因为太热了。
这样热的天气里,纪云蘅的小院简直就是一个恐怖的地?方,也只有她这样从小到大都在?这里生长的人?才会适应,许君赫在?这里站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恨不得马上推了这座破院子盖冰窖。
今日他却赶上正午的时候来?,这才让纪云蘅觉得稀奇。
许君赫仰头看她,见她的脸蛋被热汗泡得润白如玉,相当不理?解她怎么会挑在?这么热的时候上树。
他道:“你在?上面作何?”
“摘花啊。”纪云蘅嘟嘟囔囔,“这都看不出来?吗?”
“正午这么热,单是坐着就出一身汗,你还爬树。”许君赫觉得她不是在?说什?么好话,声音微扬:“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纪云蘅自然是不会重?复的,只道:“晚上看不清楚。”
“你不会等着过了最热的时辰,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去摘?”
“下午要出门呢。”纪云蘅摘着栀子花,碎碎念,“要去找今言,把这些花带去给她,她说栀子花很香,戴几?朵在?身上,比那些脂粉都好用。”
许君赫道:“今日不准出门。”
纪云蘅马上否决,“不成,我昨日都跟今言说好了。”
“我派人?帮你送话过去。”
“我又没别的事,为何不能出门?”纪云蘅撇了撇嘴,声音低下去,“今日听六菊说,纪远要被放出来?了,前?院还准备了鞭炮火盆,等着庆祝呢,如此吵闹,我不喜欢。”
纪云蘅不是不喜欢热闹,而是不喜欢前?院的热闹。
许君赫沉默片刻,将话题转移,“你当心热昏头,从上面摔下来?了。”
“根本不会,我又不是头一次爬树。”纪云蘅的语气中竟少有地?充满自信,或许真的是经常爬树,让她在?这方面极有信心。她摘了几?朵花,没立刻放进篮子里,而是低头问许君赫,“如若我掉下去,你会在?下面接住我,对?吗?”
“我不接。”许君赫回答,“你把我砸伤了怎么办?”
纪云蘅的手往下一垂,手中的栀子花就被她晃着丢了下去,正落在?许君赫的发冠和肩头处,她笑着说:“我送你花,你接住我。”
“几?朵破花,就想收买我?”许君赫站着不动,任柔软的花瓣从脸颊蹭过。
“什?么破花啊,我这花十朵要一文钱呢。”纪云蘅弱弱争辩道。
许君赫了然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值钱。”
纪云蘅还要争辩,却在?刚开口的时候,听得“咔”一声,不堪重?负的树枝毫无征兆地?断了。
纪云蘅惊慌失措地?想直起身,可原本就整个身子压在?上面,树枝一断就失去了所?有重?心。她慌忙伸出手臂在?空中摆了几?下,本能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支撑,可手指只拽了几?片树叶,骤然就从上面翻下来?。
“啊——!”
她害怕地?惊呼,紧接着就猛然落进一个怀抱中。
篮子在?下落的时候被她松了手,整个倒翻过来?,里面的栀子花全部?撒出来?,落在?纪云蘅的头上和怀中,满鼻子的芳香。
许君赫本就站在?她正下方的位置,虽然树枝断得突然,但她跌落下来?的时候,许君赫下意识就抬起了手去接,将人?给正好接住了。
纪云蘅的身子轻,即便?是从上面跌落,也没砸出多大的力量,却使得这样因为意外产生的拥抱十分结实。
她害怕地?闭着眼睛,将肩膀锁起来?,从上面看去像是努力往许君赫的怀里藏一样。
栀子花的香气确实浓郁又霸道,将纪云蘅整个人?给浸透了一样,哪哪都是香的,还软绵绵的。
许君赫看着怀里的人?,心绪有一瞬的恍惚。
她没摔疼,试探地?睁眼,顿时发现自己被接住,眉眼便?极快地?染上了兴奋之色,竟伸手抓住了许君赫的衣襟笑嘻嘻道:“良学,你好厉害,我就说你可以把我接住!”
许君赫想呵斥她两句,让她对?这样的危险长长记性,但她又笑得那么明媚,他只好沉默地?将人?放在?地?上。
纪云蘅落地?之后,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不少,一边捡着落在?地?上的花朵一边哼起小曲。
随后她与许君赫并肩站着,抬头朝那根裂开的树枝,颇为苦恼:“去年我就是这样摘花的,今年为何会裂开呢?”
“你都说了是去年。”许君赫说:“你在?长大。”
“树也在?长大啊。”纪云蘅不理?解。
“你长得更快。”许君赫说着,感觉脚边有东西,低头一看是小狗在?蹭他的鞋子,于是用脚尖逗弄了一下小狗,将小狗推倒在?地?,又道:“像这只小狗一样,你看,它?是不是比之前?大了一些?”
纪云蘅跟这棵栀子花树一起长大,度过了许多安静而孤寂的年岁。
曾经她可以很轻快地?爬上树,挂在?分叉的树枝上摘花,如今已经不行了。
纪云蘅仰头看树,走神了许久,而后转头对?许君赫道:“那你能上去帮我摘吗?”
“不行。”许君赫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良学。”纪云蘅唤他的名字里带着些许央求。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许君赫道。
他哪能跟猴子一样爬树摘花,成何体统。
他可是储君,未来?的天下共主,是皇帝!
日头高照,烈日带来?的暑气让正午这段时间变得极为难熬,就连鸟儿都热得没有精力飞翔,歇在?树枝上乘凉。
许君赫与小鸟对?视一眼,随后一抬手,将它?给打跑了。
他踩着树枝,摘下的栀子花往下扔,纪云蘅就举着篮子在?下面接,欢快得像在?玩游戏。
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篮子,她扬声喊着让许君赫等一下,然后跑回去将花倒进屋中的桌子上,又飞快跑回来?站在?树下,等着借第二篮。
像只翩翩蝴蝶。
许君赫几?乎将整个树的花给摘完,跳下来?后一边拍手一边道:“说好了,你这两日不准再?出门。”
纪云蘅重?重?地?点头,在?满桌子的洁白花朵中挑出一些刚刚开放的放进篮子,然后对?许君赫说:“那你帮我带话的时候,将这些花叶送过去,跟今言说我过两日再?去找她。”
许君赫在?纪云蘅这里坐了会儿,又灌了些凉水,这才提着花篮走了。
门外,殷琅与贺尧坐在?树下,见许君赫翻出来?的时候抖落了好几?朵栀子花,赶忙站起来?要去捡,却见这平日里金贵得不行的皇太孙自己弯腰,把花一朵朵捡起来?,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许君赫起身,面上带着烦躁,“走吧,热死?了,什?么鬼地?方,迟早给它?拆了。”
纪云蘅下午不出门,就将这些栀子花摆满了寝屋,凡是能够放的地?方都给放上,再?将窗子一打开,房中全是香气。
她站在?桌前?作画,画了一幅又一幅不太好看的栀子花图,直到入夜才停笔,自己觉得满意,于是挂在?墙上欣赏。
许君赫变成的小狗迈着四?肢走进来?,看了一眼,而后汪了一声。
什?么画,刺眼睛。
当晚,带着各种宝贝出去的纪老爷并没有归家,王惠这才意识到不对?,惊慌派人?出去打听,却全然没有消息。
她担忧得彻夜未眠,烛灯燃尽,直到天蒙蒙亮起之际,忽而有人?用力地?拍打纪家大门,打破了宁静。
下人?上前?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人?,腰间别着长刀,气势骇人?,身后还跟着许多同样打扮的人?。
头前?这位将手中的牌子一举,厉声道:“衙门办案,抄查纪宅,叫你们?家主人?都出来?,在?院中站着!”

原本?是艳阳晴天,却好似一道惊雷劈在了纪家的上空。
从衙门的侍卫带着令牌敲开纪家的大门开始,纪家就开始天翻地覆地乱了?起来。
王惠本就一夜没睡,听得消息时?两眼一翻,当场晕死?。
纪盈盈被身边被哭着的婢女喊起来,六神无主,匆匆穿上了?衣裳甚至来不及洗漱,就被人带到?了?院中,打眼一看?宅中的其他妾室孩子已经所有下人都被赶到?了?院子中,另有许多?穿着相同的带刀衙役分列两侧,个?个?面色凶恶,吓得纪盈盈双腿打颤,不断朝身边的下人询问父亲与母亲去?了?何处。
“肃静!”
领头的侍卫一声高喝,所有人吓得噤声。
纪老爷一夜未归家,今日一大早又来了?一批衙役说是奉命抄查纪家,想也知道是出了?大事。
王惠受惊过度晕死?过去?,长子纪远被关多?日,嫡次女纪盈盈又是个?完全没主意的,这时?候的纪家犹如一盘散沙,没了?主心骨,下人们都害怕得拥在?一起站着,不敢多?话。
很快就有人来报,领头的侍卫道:“泼凉水,将人喊醒。”
衙役得了?令,没用多?久就拖着容貌狼狈的王惠来了?院中。她的发和衣襟湿了?大半,哭喊着被架来了?领头侍卫面前,后面跟着哭着乞求的秋娟。
衙役一松手,王惠就站不住,软着腿跪在?了?地上,纪盈盈哭嚎一声,扑在?她身边。
“你?便是纪家主母?”领头的侍卫肃声问道。
“大人!”王惠颤着嗓音道:“可是出了?什么误会?我家老爷为官半生向来清廉勤勉,怎会落得抄家搜查呢?”
“纪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向上级官员行?贿,涉嫌私相授受,枉法?贪污,胆大包天,已经押入牢中革职查办。上头下了?命令抄查纪家,你?若是现在?将纪昱平日里与谁来往密切,受谁行?贿,收了?什么东西一一列出,或可少受些罪。”侍卫道。
王惠如受晴天霹雳,瞪着双目张着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好似一口气喘不上来。
贪污受贿。
仅这一顶帽子扣在?头上,纪家所有人都要?遭殃。
昔日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旧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冰水自王惠的头上浇下,遍布经脉里的每一寸,酷暑里好似置身寒冬腊月。
“搜!”
随着侍卫的一声令下,所有衙役同时?动身,分头往纪宅各处去?。
这个?时?辰纪云蘅还在?睡觉,恍然一个?翻身过后,有人很大力地敲门。
她被这急声的叩门吵醒,迷迷瞪瞪下床穿衣,揉着睡得凌乱的头发刚踏出寝屋,院门就从外面被人踹开,门栓直接断裂。
外头站着的衙役正与她对上视线,似是没想到?这里还住着人,都愣了?一下。
纪云蘅见到?人,有些害怕地退了?两步,将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你?们是何人?”
来了?三个?衙役,进了?院中后,一人问她:“你?也是纪家人?”
纪云蘅只道:“我叫纪云蘅。”
衙役便道:“官府抄查纪家,所有纪家人都要?去?前院,你?也一同去?。”
纪云蘅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想到?此事来得那么突然,一觉醒来纪家翻天覆地。
她想多?问两句,但见衙役面容严肃,似是很凶,便也不敢多?问,只有小声道:“我只有这些东西,你?们搜查的时?候可不可以轻一点,不要?弄坏了?。”
许是她模样瞧着乖巧,说话时?显得怯弱,衙役们也没有恶声恶气,只道:“你?去?就是了?,若是你?院中没藏什么东西,自然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说着,但三人进寝屋搜查时?,皆放轻了?手脚,没肆意毁坏。
纪云蘅心里慌慌的,忐忑不安地抱着小狗往前院去?。
所经之处皆可看?见搜查的衙役,将纪家翻得一团乱,有些东西随便扔在?地上,满地狼藉,不由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小院。
待纪云蘅赶去?前院,就见宅中的人分成?了?男女两个?队列,正排队进入厢房里接受搜身。
凡是身上值钱的东西皆被扣下,众人小声哭着,不敢有半点反抗。
纪云蘅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免被惊到?,她直愣愣地站在?边上,看?见王惠狼狈不堪地被秋娟扶着,好似双腿没了?力气大半身子都伏在?秋娟的身上。
她那昔日梳得精致且挂满各种华贵珠花的发髻也被剥了?个?干净,碎发纷乱地黏在?她的脸上,泪水远远不停地从红肿的眼睛流出。
纪盈盈也好不到?哪去?,那盛气凌人的大小姐而今也没了?半点傲气,可怜地抹着眼泪。她发上的金簪,腕上的玉镯,腰间挂着的香囊都被摘掉,再没了?富贵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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