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凶手—— by眼镜君
眼镜君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关灯
护眼

这都什么事儿啊。
抱怨归抱怨,案件资料一拿到手里,她还是飞快进入了状态。先把所有东西囫囵吞枣地翻了一遍,然后将她自己的证词和邱洪川他们的证词抽出来放在了一边——那几个孩子知道的事情她都已经问过好几遍,烂熟于心了,而其他人接受问询的人就是顾雯雯、昏迷在“行刑地”的两个兼职大学生以及密室逃脱馆的其他员工。叶轻舟已经知道郑潇锁定了凶手是“破晓”的人,只是苦无证据,所以她先是着重盯了一遍顾雯雯的供述,以期找到陆沁怡、濮玉、尹思源她们的蛛丝马迹。可惜这个顾雯雯像个拉磨的傻驴,全部的生活就是以苏子安为圆心绕着他转圈,饶是如此也没把苏子安这个磨盘研究明白,连金老太金书奇的母亲,周乃涵的婆婆。都知道苏子安的真实身份,顾雯雯却老老实实被人蒙在鼓里,除了苏子安的日常起居、性格喜好,其他一概懵懂不知。
捷径没得走,叶轻舟只能转攻案情本身,联系其他人的供词和现场的照片,还原案件全貌。案发现场“行刑地”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破屋,叶轻舟拿着现场的照片,以她目前的视角看去,房间左侧是密码锁的大门,右侧是机械锁的小门,她和苏子安当时的位置在房间中心偏上,而两个晕倒的大学生并排横躺在不远的墙边,她们脚底是一个品味一言难尽的金属雕塑。两个大学生都是女孩,长得粗枝大叶的,看上去比叶轻舟还不好惹,但她们都想不起自己是怎么遇袭了,只知道好好的在那里扮着鬼,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在医院里了。其他员工虽然戴了夜视镜,能看得清场馆里的状况,却没一个人撞见尹思源和濮玉,仿佛他们在假扮鬼,而尹和濮是真的鬼。
场馆不算太大,扮鬼的员工们分散在各个角落,尹思源和濮玉到底要怎么躲过这么多眼睛,溜进来,埋伏下,再逃出去?
问题一出,各种猜想便下饺子一样往叶轻舟脑海里砸。她要捋清楚思路,差点脱口而出:“黎溯,我们来互相问问题吧。”
……哪儿他妈还有黎溯啊。
叶轻舟脸色冷了下去,旁边的戴龙龙察言观色,陪着小心问道:“叶老师,你想到什么了?”
叶轻舟草草回答:“有疑点,但是没有答案。”
“那……叶老师跟我说说,就算我帮不上忙,也让我学习学习呗。”
叶轻舟转头看了戴龙龙一眼,他比黎溯大几岁,但看着却没黎溯那么深沉,当然,也没有黎溯那么好看。没那么好看才好,清清静静的,不耽误老娘的正事。
“我现在想不通的是,凶手是怎么在密室逃脱馆来去无踪的。”
凶手——叶轻舟说“凶手”,而不是直呼尹思源和濮玉的大名,因为“破晓”的事事关重大,叶轻舟猜郑潇不会冒冒失失透露给戴龙龙,所以她自然也不能嘴大漏风。
“密室逃脱馆的后门只在里面用门栓锁住,无法从外面打开,所以凶手只能走正门,也就是说,她们只能以玩家的身份混进来。可是这样推测的话,他们那一场游戏结束后,店员不会发现少了两个玩家吗?就算店员刚好粗心大意,凶手顺利埋伏下来了,可是她们又要如何得知苏子安什么时候过来呢?去晚了当然是黄花菜都凉了,可是去早了一直藏在里面,暴露的风险也很大啊!总不能她们一进去就迷晕了那两个大学生,然后就在那里傻等,万一两个大学生都醒了苏子安还没来,难道她们再把俩人迷晕一遍?”
戴龙龙点点头:“的确奇怪。”
“你觉得这事有什么解释?”
戴龙龙也不管合不合理,把能想到的都罗列了一遍:“整个密室逃脱馆的人都是一伙的;顾雯雯是帮凶,和动手的人里应外合;两个大学生是帮凶,掩护凶手藏匿……”
叶轻舟想到的差不多也是这些,然后两个人又合伙把这些解释全部推翻了:密室逃脱馆已经成立几年时间,几名正式员工任职都有些年头了,家世清白,和苏子安等人无冤无仇;顾雯雯背景简单,往上倒八辈祖宗也跟苏家没有任何瓜葛,而且她没名没分的,苏子安一死,财产全是老婆孩子的,于她没有半点好处;两个大学生藏匿凶手,万一其他工作人员发现玩家少了两个人,最后在“行刑地”发现了他们,那岂不是两个大学生当场就暴露了?
此路不通,叶轻舟丢下“行刑地”的俯视图,换了尸体的图片来看。苏子安的遗容一点都配不上他生前那句“有什么事冲我来”的豪迈,死相非常世俗,胸脯上刀子捅出来的窟窿毫不客气地带走了他 赖以为生的血液,几乎把“行刑地”染成了一个血泊,把屋里的三个活人都给腌的一身腥。
“第二个疑问来了,”叶轻舟指着黑黢黢的刀口给戴龙龙看,“凶手为什么要带走凶器?”
戴龙龙问:“有什么不对吗?”
叶轻舟:“我记得郑警官说过,杀死苏子安的凶器就是很普通的刀子,凶手只要注意不在刀上留下指纹,大可以把它留在现场,反正一把普通的刀子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性。像他这样带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子逃离密室馆、逃离生态园,也太刺激了吧?”
“也是哦……”
“除非,”叶轻舟眼里亮起些许凶悍的痞气,“凶手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戴龙龙还没想到这理由是什么,就见叶轻舟拿起“行刑地”小门外走廊的照片在手上“簌簌”地抖了两下:“第三个疑问,就是它。”
戴龙龙凑过去横看竖看,可怎么看都是空空荡荡、干干净净的一条走廊,实在看不出有啥问题。
“这条走廊这么干净就是问题啊!”叶轻舟大嗓门地嚷嚷起来,“凶手刺杀苏子安之后,又在原地叮嘱了我几句话才离开。他们捅刀子、拔刀子,又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为什么脚底下还是干干净净?走廊上为什么没留下血脚印?同理,刀杀苏子安,两个凶手身上、手上都难免会沾上血迹,就算他们顺利出了密室馆,又怎么保证出门的一瞬间不会撞上别人?如果刚好给游客看到她们身上有血迹,她们还怎么跑得掉?”
这两个凶手杀人的过程里,几乎每一个环节都是速度与激情,稍微出现那么一丁点意外俩人都必凉无疑,就算上辈子踩完了全宇宙的狗屎,也不可能一连遇上那么多刚好——刚好密室馆的员工没有发现少了俩玩家,刚好他们埋伏下来苏子安就来了,刚好他们全身上下都不“挂料”,拿刀子捅人家心脏还踩不到血,刚好一路撤出密室馆一个员工也没遇上,刚好出了门也没撞见其他游客,就这么万事顺利地溜之大吉了。
这绝对不可能。
叶轻舟发怔的功夫,戴龙龙拿起了被叶轻舟搁置在一旁的、她自己的那份证词,有些好奇地读了起来。读到一半,他突然向叶轻舟发问:“叶老师,凶手为什么要抓你进‘行刑地’?”
这问题从前郑潇也问过,所以叶轻舟不假思索地回答:“首先,苏子安风流债众多,凶手是有意抓一个女性进去,考验苏子安的表现;第二,为了尽量延长苏子安死亡被发现的时间,凶手不能抓顾雯雯,而是必须抓一个和苏子安不认识的人。在场的人符合条件的有三个,谁都可以,不过因为我有夜盲症,当时落到了队伍最后面,所以就被他们顺手拖走了。”
叶轻舟以为自己的回答天衣无缝,谁知乖顺的戴龙龙突然一反常态地连连摇头:“不不不,叶老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凶手为什么非要抓多一个人到案发现场?她们为什么不只抓苏子安?”
叶轻舟一下愣住了。
戴龙龙仿佛被叶轻舟的智慧之光普照了一样突然智商上线,徐徐地分析了起来:“凶手的目的应该是在密室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苏子安,然后趁众人尚未察觉的空档全身而退,不留痕迹。这样想来,她们难道不是只抓一个苏子安进‘行刑地’才最合理吗?她们又不熟悉叶老师,怎么确定你一定就会乖乖遵守规则?万一她们一走你立刻就和苏子安说话,那岂不是阴谋瞬间暴露,凶手当即就会错失逃跑的时间?只是为了考验苏子安是不是在陌生女性面前依旧死性不改,就冒着一切当场败露的风险抓一个不相干的人到命案现场,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叶轻舟身为整起案件的当局者之一,因为亲身经历,所以很多细思之下并不合理的细节都被她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最后反而成了迷惑她的目障。戴龙龙说得对啊,这件事从凶手把她也一并抓入“行刑地”开始,就已经彻底违背常理了!
所以,凶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宁可冒着被抓的风险,也非拖她下水不可?!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夜晚——她和黎溯撞见苏、顾两人接吻的那个夜晚。难道她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还是说,有人在暗中监视苏顾二人,然后意外发现了叶轻舟和黎溯?会不会“破晓”的人那时候就已经盯上她了?可如果是这样,对方只是让她见证苏子安的死亡又有什么用?杀鸡儆猴,让叶轻舟少管闲事收收好奇心?她们早该知道叶轻舟没那么好吓唬。挑衅警方,让她这个警官后代亲自见证她们是如何干净利索地杀了人又让警方束手无策,从而让昕阳警方知难而退?怎么听着跟小儿科似的!
那假如……她不是“叶轻舟”呢?
如果她们抓她进去,和“叶轻舟”这个身份没有关系,那目的又会是什么?
她们需要她的存在发挥什么作用?
那一天——她和苏子安一同被掳进漆黑的“行刑地”,广播结束之后,跟他们说话的人应该是尹思源,她说她要杀掉一个人,一番交谈之后,尹思源便对濮玉说“动手吧”,随即苏子安被杀,两个凶手威胁恐吓了叶轻舟一番,然后便走出小屋,关门上锁,把活着的叶轻舟和死了的苏子安困在了里面。
这一整个过程,她叶轻舟哪里有发挥什么作用?
再后来呢?她裤脚被鲜血浸湿,从而发现了苏子安已死的事实,于是砸门求救,最终终止游戏报了警。可是即便没有她,游戏时限也只有 2 个小时而已,他们一番折腾下来其实苏子安之死被曝光的时间并没有提前多少,这样说来,叶轻舟的存在还是毫无意义。
那到底是为什么……
叶轻舟脑子里一片乱七八糟,一边的戴龙龙也是一副愁眉苦脸不得其解的样子,半天不说一句话,只捏着叶轻舟那份证词赌气一样地一下一下敲打着桌沿。
证词……
我的证词!
叶轻舟两个眼珠子激光笔一样地直射红光,一把抢过戴龙龙手里的证词扫了起来,纸张在她手里抖得向一面在风中猎猎招展的旗。
叶轻舟动作太快,戴龙龙甚至保持那个手捏供词的姿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再转头去看叶轻舟,这个白白净净、秀秀气气、漂漂亮亮的年轻女老师竟然好像感知到了千里之外某种神秘的召唤一般,眼神一分一分变得亢奋狂野,乌黑的瞳仁灼灼跳动,仿佛下一秒她就要长出长毛和獠牙,把他们整个警局都给嚼吧嚼吧咽了。
此时的戴龙龙还不知道,那是弘城女人的热血又一次井喷了。
呵,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郑潇啊——叶轻舟在心里冷冷地诡笑——我们都被骗了!

上午九点半,戴龙龙开着公务车,挤进了周末出行的洪流里,载着叶轻舟一起往新世界生态园的方向驶去。
中间郑潇给戴龙龙来过一个电话询问进展,叶轻舟让戴龙龙专心开车,她自己把电话接了起来。
“叶老师,你说的这些疑点我也都想到过,”郑潇听叶轻舟说完整个案件的几个奇怪之处,有些急切地问,“所以你现在有合理的解释了吗?”
叶轻舟又是点了点头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所有疑点当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把我这个无关人士也带到命案现场去。”
郑潇对叶轻舟“凶手”这个说法心领神会,但口头上只是催促着:“继续说。”
“起初我以为凶手是需要我的存在来推动案情的进展,可是想来想去我在整个案发时间里几乎没有任何贡献。后来我才想明白,我这个人起作用不是在案发当时,而是案发之后——她们想要的,是我的证词。
“凶手选择抓我进去是随机,跟我本人的身份没有关系,以我为契机暴露苏子安好色成性也只是掩饰,她们真正需要的,是现场有一个清醒的人,能够在案发后向警方一五一十地供述案发现场的真实情况。也就是说,凶手希望借我之口,让警方认定凶手是两个外来女子,杀了人后带走了凶器逃离了场馆,混进了游玩的人群中,离开了生态园。”
“你是说……”
“对, 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凶手的障眼法,他们故意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给我设了这个套,让我仅凭声音误以为她们杀了人之后离开了密室馆。所以实际的情况恰恰相反,真正的凶手从未离开——她们就是‘行刑地’里那两个晕倒的女学生!”
戴龙龙猛地一踩刹车,叶轻舟差点给安全带勒死。
郑潇那边一阵安静,仿佛在咀嚼叶轻舟丢出的这个难消化的结论。
“我猜,案发当天那两个人杀掉苏子安后,搞出一系列声音让我误以为她们已经离开,其实她们只是开了门又原样关上,然后躺倒在墙边,自己闻了身上携带的乙醚晕过去——案发的时候沾了乙醚的帕子不就掉在她们手边吗?当时‘行刑地’外面几个玩家被 NPC 吓得不轻,一直在尖叫,完全可以掩盖她们做这些的声音。郑警官,我知道你难以置信,这个推理暂时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但是这样的假设可以很好地回答我们刚刚提到的那些疑问:第一,凶手如何来无影去无踪,又如何把握苏子安到达的时间?如果凶手是那两个女学生,她们本来就是专门负责‘行刑地’的 NPC,没有进出的困扰,苏子安什么时候来,她们什么时候动手就行;第二,凶器为什么不见了?因为她们要营造‘凶手杀完人逃走了’的假象,凶器不见了是最有利的佐证;第三,走廊为什么干干净净,杀了人逃走的凶手怎么保证离开的时候不撞见人,这些问题都已经不存在,至于杀手身上的血迹,苏子安流的血几乎染遍了整个‘行刑地’,在他近处的我和她们都被搞了一身血,自然也就掩饰过去了。”
郑潇那边还是没有声音,但是叶轻舟知道他在听。
“最重要的,你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女学生所在的学校——”
“东海职业技术学校。”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东海职业技术学校,奕城一所民办大专类院校,与奕城二中一街之隔,即邹宇航他们就读的地方。
原本叶轻舟只当那里是个没正形的混混学校,可是被邹宇航他们欺负了的苏蕾失去音信后成为了“唐宫”的一员,黎溯在唐宫被解救出来的时候被推出来顶罪的也是东职的人,这倒让叶轻舟不敢大意了。
更巧的是,“行刑地”里那两个女学生和邹宇航那帮犊子还是一个班的。叶轻舟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所二流子学校,绝不会是什么清净之地。
“连湘,樊如可,东职机械自动化专业在读,是他们班里仅有的两个女生,案发前在生态园的密室馆兼职了一周。”叶轻舟翻着那两个女学生的证词,念叨了两句又问郑潇,“除了这上面写的,这两个人你还了解多少?”
电话那边一直有呜呜的风,郑潇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总有几段淹没在风里:“案发第二天早上金书奇的父母就来找我了……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坚信凶手是我在监控里找到的那两个人,更何况当时我还不知道苏蕾的事情,所以没怎么在意连湘她们。”
叶轻舟心中了然,正欲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声音又起:“你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叶轻舟不答反问:“假如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凶手的确就是连湘和樊如可,那整起案件当中,不是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吗?”
郑潇沉吟片刻道:“藏凶器的地方。”
“没错。连湘她们从未离开‘行刑地’,从工作人员开门到警察过来期间我也一直把守着门口,再后来现场被封锁,没有人有机会偷运东西出去,所以凶器应该还藏在里面,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可是我们已经做过仔细的现场勘查,你也见过那屋子的样子,没什么可藏东西的地方。”
郑潇说的是实情,可叶轻舟不信邪的劲儿也不是吹的。
挂掉郑潇的电话后,叶轻舟又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了邱洪川。
“连湘和樊如可?!”隔着电话叶轻舟都能感觉到那边的邱洪川震惊得白眼球比平时大了两圈,“老师你是说,那天晕在小屋里的 NPC 是连湘和樊如可那两个傻逼?”
六班的孩子和邹宇航他们结仇已久,叶轻舟想着邱洪川或许认识邹宇航班里那两个女生,打这个电话多多少少也有点碰运气的成分,没想到这一下还给碰出火星子来了。
“这俩玩意儿,他妈的绝对是新世界生态园狮虎山里面跑出来的兽中之王!比邹宇航还能挑事儿!咱们班和东职的仇本来还只是因为苏蕾,结果这俩女的后来一直没完没了地挑衅,一会儿都不能消停,还不光跟咱班,天天惹事处处结仇,跟冲业绩似的!老师你也知道孙悦博和曾雅樱的脾气,她俩虽然体格不像连湘樊如可那么壮,但是性子强硬得很,每次那两个傻逼来找茬,孙悦博和曾雅樱都一定要跟她们 2V2,不许我们男生插手,要么赢得漂亮要么输得坦荡。但是人的战斗力怎么能跟疯狗比呢?孙悦博和曾雅樱在那两个傻逼手里真没少吃亏!”
“真是这样的话,怎么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听你说起过这俩人,也没见过她们来挑事?”
“因为老师你能辟邪!”
“……说人话。”
“这……她俩最近这阵子确实比较消停,我想着可能是老师上次去收拾他们把他们打服了,也就没放在心上。”
不,如果我的推理是对的,她们应该是忙着为苏子安案“彩排”去了。
电话挂断,眼前已经是生态园大块大块豪爽的绿色。大门的栏杆缓缓升起,车子沿着林荫道一路直奔密室馆去了。
因为命案悬而未破,密室馆暂停营业,门前一派荒凉景象。叶轻舟走下车来扫了一眼,不由得想起案发那天这里人头攒动的样子,那么多无遮无拦、眉眼清晰的脸庞层层堆叠,她竟然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个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少年。忘记是谁说过,同样的一幅画面,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每个人最先注意到的,都是自己心底最在意、最敏感的东西。
叶轻舟三番五次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蒸馒头争口气,弘城女人决不能做被人耍了还对人念念不忘的呆瓜,咱是福尔摩斯不是斯德哥尔摩!可每每不小心发了呆回过神来后,她都悲哀地发现,她又把爱上黎溯的过程复盘了八百遍。
诚然,黎溯长得很好看,谁看了都难免血压波动的好看,但叶轻舟坚决否认自己是陷于他的颜值,理由很充分,她又不瞎,第一次见到黎溯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黎溯好看这件事了,可是那时候的她绝对是单纯地把他当成寻找何局死亡真相的关键人物,一个调查的目标,没对他生出过一丝非分之想。那么她是因为他对她好而动心的吗?她不是缺人疼的女孩,对她来说一个男生给她关心照顾还不如给她点线索来的实在。她喜欢他聪明有才华?喜欢他冷漠之下总是藏不住的那一点善良和重情?喜欢他烦她损她的间隙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又或者,她为他数次舍身相救而感动,为他不幸的遭遇而心疼?
她又在回忆了。在最初推断出黎溯的计划后,在病房里和他彻底决裂后——不,其实是在爱上黎溯之后的每分每秒,她都总是会不自觉地陷入回忆。那些可能连黎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细节,细致到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微妙的表情、不经意的语气,都在叶轻舟的脑海中重播了无数遍。叶轻舟有时候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那么洒脱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可说到底还能是为什么呢,她不过就是想从那些细节里拼命找寻黎溯也爱她的证据,出事之前是这样,出事之后,就更是这样。
那些过往啊——说是过往,都觉得悲凉,毕竟它们也才刚刚发生而已啊!如果一切变故都不曾出现,那么今天的她和那时的他们,也不过像是站在一座小桥的两边,她随时可以踏上那座桥,跨过窄窄的河流,重温那一段名为“他们”的时光。可如今时间却变成了一块玻璃,她只要一回过头,就能清楚地看见那段往事,清楚得像是没有任何隔阂,可她就是,就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无论如何都算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黎溯的,只知道发觉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那少年已经和她的心长在了一起,她忍痛把他从自己心里撕扯下来,撕得鲜血淋漓,可那缺失的一块再长出来,依旧是他的模样。
他在她心里实在是盘踞得太牢固了。叶轻舟轻叹一声,算了,一物降一物,她认栽,忘不掉就念着,放不下就端着,反正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就让他一点一 点自然消融吧。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叶轻舟已经身在方才照片里看到的地方,仿佛她是直接从照片穿越过来的。
进去之后最先引起叶轻舟警觉的是气味——视觉被剥夺后,她的其他感官会变得比平时更敏锐,她清楚记得案发那天她一进这个小黑屋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可是今天进来的时候就没有。如此想来,那天屋里的味道恐怕也是诡计的一环,是为了防止苏子安被刺后流出的血被叶轻舟太快察觉。
不过话又说回来,专程跑来这个地方搜查,的确是件令人挫败的事情,这屋子实在是简陋得一眼就能扫个遍。四方四角的一块地,光秃秃的,东北角,也就是连湘和樊如可晕倒后脚底对着的地方有个铜制雕塑,看模样应该是个死神,摆在这应个“行刑地”的名头,长得倒也还算凶神恶煞,只是这个雕塑材质也粗糙,做工也潦草,里里外外透出的那种敷衍劲儿总显得那股凶恶像个二逼。
除了这个冒着土气的雕塑,屋里真的就只剩下了天和地、门和墙。叶轻舟猎狗一样贴着墙沿地缝一路摸索,左捶捶右抠抠,门轴锁眼也无一放过,就差徒手把这屋子给拆了,可是忙活半天,却好像愈加证明了这个“行刑地”是个冰疙瘩,那些四方的砖瓦仿佛都在愣眉愣眼地瞅着叶轻舟,问她你玩够了没。
“叶老师,”戴龙龙在边上观摩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天这里的情形到底什么样,要不你说说,我也好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叶轻舟干脆俩腿一盘坐在了地上:“干说也没意义,不如我们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重演一遍吧。”
说来就来。两个人扮演四个人,角色分配纯靠随机,不过他俩虽是第一次搭档,配合倒也还默契。叶轻舟用丝巾蒙了眼睛,模拟当天自己全瞎的状态,戴龙龙便坐在她边上,充当苏子安。
“欢迎来到行刑地,”叶轻舟模仿那天的女生说,“在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马上就要死去。是你,还是你?谁先来受刑呢?”
已经读过了案件资料的戴龙龙很自然地接口:“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女朋友!”
“喂,我不是你女朋友,我是孩子们的老师!”
“哈?没事,你也很漂亮!”
随后又是一番对话,然后戴龙龙煞有介事地“啊”了一声躺了下去。
“然后呢,叶老师?”
叶轻舟想了想:“然后就是一些恐吓我不要轻举妄动的话,再之后我就听到了脚步声、抽动门闩和开门锁门这些声音。”
“好嘞。”戴龙龙已经把苏子安这个角色从活演到了死,仁也至义也尽了,于是拍拍屁股起身,以凶手的身份一步一步走到了门边,抬手覆上了小门的门闩——
略重的金属门闩被一把拉出孔眼,紧扣的小门随之松动,戴龙龙把门拉开一条缝隙,人钻了出去,然后用老板那里借来的钥匙锁了门。
“叶老师,可以了吗?”戴龙龙隔着一道门问坐在里面的叶轻舟。
没人回答他。
“叶老师?”
戴龙龙唤了两声不见回应,又试探着敲了敲门。空旷寂静的空间里,手指叩在门上的声音钝钝地响,在悠长的走廊里,空落落地回荡。
他看不到的是,一门之隔的逼仄空间里,叶轻舟坐在地上,全身骤然僵挺,只有她一人听得见的剧烈心跳拼命将她的血液崩榨到每一个末梢,连丝巾之下的眼睛都猩红起来。
这声音不对!
这声音不对啊!
这不是那天她听到的声音!
她从没听到过这些声音——连湘和樊如可根本就没有动过这扇门!
那当天她听到的那些金属碰撞的声音是什么?!这屋子哪里还有其他的金属物件?!
金属物件……
叶轻舟周身一震,猛地扯下丝巾,通红地双眼死死瞪住了面前的目标——
铜雕像!
可不是吗,仔细想想,这鬼地方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玩家进来了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哪里需要摆这么个东西来应景?分明就是个幌子!
那是用来藏凶器的!
这东西身上装着什么机关,它到底是怎么发出和开关小门一样的声音的?!
叶轻舟腰杆一挺直接站起来,奔着铜雕像猛冲过去,那个吓人劲儿,铜雕像但凡能动都得给她跪下了。戴龙龙喊门没人应,只能自己用钥匙开门,一进来就见叶轻舟撅着腚在铜雕像身上上下其手。
“叶老师,你这是……”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