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纪萧笙并不介意,但也不多谈,礼貌的笑着点头。
许君乐也点头,对纪萧笙说:"这种时刻才觉得你是真的有些老了。不过二十二岁就可以退休养老简直嫉妒死我了。"
唐甜震惊,这也是可以说的?他们很熟吗?她没忍住拉了拉许君乐的袖子,她是真的很怕这小孩在伦敦就地被埋。
纪萧笙毫不在意这些,笑的很温和,在这种大风里都有种闲适感,"嗯,我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我在国内的版权费是全数捐献的,不过真算起来我应该在是在十二岁退休的,因为我在那一年继承了我爷爷的全部遗产。"
"卧槽!"许君乐扭头看他。
纪萧笙觉得好笑,怎么有人的目光都可以骂人啊?他没有马上搭话,暗自笑了一会才说:"我还真希望你到我的现实里住住,相信我,你一天都过不下去。"
许君乐望着他突然想起他们之间的谈话,纪萧笙总在问,他总在回答,这位看起来温和漂亮的青年几乎从来不谈论自己,关于他的信息,很大的一部分甚至是从网上看来的……
一般来说,纪萧笙这个人太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了,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只要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类几乎可以让他人在这个人身上自动脑补出一切的美德,如果他美德缺失,表现出恶劣的一面也没关系,人们会自发的为他开脱,从童年,从感情经历,从原生家庭等,散发出一系列的角度来试图理解他灵魂丑陋的一面……
这样的人物生来就是招人喜欢的,而这样的人生,别说一天,几辈子他也过的下去,许君乐心想。
唐甜走到许君乐左侧,小声说:"我此刻非常想逃跑,就是少女漫里见了帅哥的那种反射性的反应,等会要是有这个迹象你一定要拉住我。"
许君乐关心的问:"你在发抖,很冷吗?"
"被帅的头晕目眩的,怎么有人可以好看成这样?他刚刚看我时我直接腿软,你让我抖会儿。"
许君乐:……
走在前面的纪萧笙停下来等了他们一会,"我等会坐你们隔壁桌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唐甜从纪萧笙的冲击里缓过来一些,重拾理智,这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转身对许君乐说:"等会你千万忍住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理,马上就回国了,给我们的伦敦之行一个完美的结束,可以吗?"
许君乐有些不好意思,"唐甜姐,我这几天给你惹了许多麻烦吧?真的很对不起。”
唐甜莞尔,拍他的肩膀,“乖起来是真乖啊,弟弟,你没给我惹麻烦,别这样说。”
三个人迎着大风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来,隔着门就听到了一阵强烈的音乐声,纪萧笙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你们先进去吧。”
许君乐觉得把他一个人丢门口有些可怜,又想这种啥都拥有的人有什么好可怜的,还是多可怜可怜自己吧。
“那我们先进去了。”说完推着还想多看几眼偶像的唐甜进去了。
第25章 我家小孩。
酒吧里一阵狂欢的氛围,音乐开的震天响,有许多的英国学生像是在庆祝什么,正搭着肩一起唱歌。
节目组的人围坐在一个巨大的长桌边,也不分什么工作人员和艺人,各自喝酒的喝酒,自拍的自拍,聊天的聊天,还有上别桌一起蹦迪的,热闹非凡,
沈梦繁眼尖,许君乐刚进门就看到了他,她像是喝了许多酒,脸上的红晕明显,看起来兴奋极了,大喊:“许弟弟,来姐姐这坐。”
这哪还有纪萧笙可以坐的地方?许君乐想,要不还是让他别进来了?他拿出手机,还没解锁才想到他没纪萧笙的联系方式……
电话号码,微信,什么都没有。
唐甜拉着他坐在了沈梦繁旁边,最外面的位置,交代了几句匆匆走了。
“来,姐姐给你倒一杯,全部喝光哦。”
沈梦繁递给他一杯酒,许君乐想也没想,全部喝完了。
“哟,酒都喝上了,来,我也给我的翻译倒一杯,这几天辛苦了。”许君乐看着对面秦宇川站起来往他杯子里倒酒,他懒得说话,甚至懒得看他,闭上眼把酒喝完。
秦宇川眼瞥着他啧舌,“还生气呢,我是真不懂你生的哪门子的气,一个男的,比女的还婆婆妈妈。”
许君乐无视他,跟沈梦繁说话,“你说的京城最好吃的可颂,回国了一定得带我去。”
沈梦繁收起镜子,抿了抿嘴唇,“一定带你去,不过你还上学吧?哪个学校,我哪天到附近了就去找你玩。”
“嗯,京大。那我可等着了。”
音乐声很大,他二人说话也不知怎么被对面坐着的导演听到了,"京大啊,想当初我也是……想考没考上。"他嘿嘿的笑了几声,手指着许君乐,"小许是不是?来跟我喝一杯,我就喜欢和学霸喝酒。"
许君乐稀里糊涂才坐下来就被灌了几杯,听着他们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大学上,沈梦繁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我这弟弟可是读…叫什么来着,哦,凯鲁亚克,是不是?凯鲁亚克,你们听过吗?一群文盲。"
"你喝醉了吧。"许君乐问。
沈梦繁皱眉,凑近说:"弟弟,听我的,人活着就得喝醉,来,为了凯鲁亚克干一杯。"
许君乐点点头,倒了酒和她碰杯,"这我赞同。"
"凯鲁亚克,什么破洋名儿,没听过,谁还不会读书啊,我也读啊,就那个,曾明,认识吧?他的书我都读了。"
许君乐听着这又细又贱的声音烦的慌,后悔今早不该只踩他一脚。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你还读曾明啊,那你觉得他的书怎么样?"
众人都看向他,那人喝醉了,神志不清明,开始吹嘘,"是啊,曾明的书其实都挺好的,就是太那个了……"
旁边的人没听懂,忙问:"哪个啊?"
"就那个,哎呀,在坐还有这么多女孩呢,你让我说出来多不好。"
"哦哦,懂了,陈哥这人品是真没话说,绅士,来,咱哥俩喝一杯。"
沈梦繁喝的有点迷糊,反应很慢,拍着桌子问:"哪个啊,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对面那人笑着说:"沈姑娘,那些淫秽的东西你就别听了,对你不好。"
淫秽?许君乐喝的快有些上头,嘈杂的音乐在他耳边窜进大脑,搅得他生疼,他不耐烦,大声说:"还能是什么?男女那点事呗,sex,性行为,怎么不能说了?害怕什么呢?”
他放大音量,“文字,那只是文字,有什么不能说的,有的傻逼私下看着非法视频撸的可起劲了,现在连这都不敢说了?"
许君乐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将杯子扔到桌上,直视对面的人,冷笑,"你在害怕什么呢?怂逼,曾明的书淫秽?是,曾明写的东西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会让人害怕,但他从不避讳,那些在书里是打破禁忌,是一个净化的过程,它会产生有生命力的东西。嗯,自己就是个拿着非法视频到处分享,意淫女同事的垃圾,说别人的作品淫秽?几十个g的黄片都不够你看的啊,还他妈的到处发情,你这种东西死了下十八层地狱,阎罗王都嫌脏……唔…"
沈梦繁一把捂住他的嘴,讪笑,"你这酒量不行啊,才喝了几杯就开始胡言乱语。"她小声在许君乐耳旁说:"你还真敢说啊,老娘酒都被你吓醒了,闭嘴,趴下,给我装醉。"
她说完尴尬的笑了几声:"小孩醉了说胡话呢,童言无忌哈。来来,大家继续喝酒。"
许君乐被按在桌上无语,他这算是哪门子的童啊,还童言无忌,而且他才说完就这样趴桌上也太假了吧,他试着动了动,沈梦繁按住他,拍了拍他的头,小声说:"趴好了……"
他放弃挣扎,酒桌上的气氛听上去又开始热闹起来,许君乐感到沈梦繁的手从他头上拿走了,他无聊的把放在桌上的脑袋转了个方向,一抬眼,纪萧笙就落在了他的视线中。
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们就这样隔着走廊对望,许君乐心中不知从哪来的有隐隐的痛,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很安静,很舒服,可就是莫名的鼻酸。
他眨了眨眼,昏暗的灯光下,人总是来了又消失。
许君乐此刻坐在人群里,望着一个人,却感觉自己被一场流星击中。
他们相距不到两米的距离,许君乐看到纪萧笙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伸手胡乱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替他顺好。
沈梦繁看到纪萧笙倒吸一口冷气,被许君乐吓回来的神智又被吓跑了,揉了揉眼睛,喃喃:“我出现幻觉了?怎么看到我老公了?”
“纪先生,您也来喝酒?”一桌的人,导演最先反应过来。
“晚上好,孙导。”纪萧笙颔首,“这孩子喝醉了,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只打过一次招呼,导演没想到他还记得,忙站起来,“谁?哦,你说小许啊,没有没有,不过,这小许是您……”
纪萧笙眼神缓慢移向桌上的某位,盯着他眯了眯眼睛,慢慢笑起来,“这是我家的小孩,像是喝醉了,我先带他回去,他等会还得赶飞机呢……”
“什么?”在座的人一片哗然。
导演讪笑,讨好的顺着说:“是…是,小许今天就走啊,我以为跟我们一起呢……”
“小孩嘛,还得回去上学。”
许君乐后脑勺都能感受到众人瞩目的眼光,他却没心思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反正今天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在纪萧笙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时,他感到自己变得特别的脆弱,他脑袋里长久以来折磨着他的一切爱与恨在这只手下都归于虚无,类似上帝,有种宗教的意味……
多有趣啊,许君乐第一次感受到上帝居然是在一双手的抚摸下,虽然现今语境下伟大这个词已被滥用,但他仍然觉得这是一场很伟大的亲密。
他被纪萧笙搀扶出酒吧时他仍处于这种巨大的震动里。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纪萧笙躬着身看他,问,“你是不是有些酒精过敏。”
许君乐愣住,他浑身都被纪萧笙的气味包裹,直到街口的风吹来,他清醒了一些,哪敢说什么,只含糊其辞,“大概吧,我没事。”
“把水喝了。”他递过来一瓶水,语气含着些许揶揄的笑意,“没下药。”
通常在人们的社交中,这种时候该笑一笑吧,许君乐笑不出来,他接过水,机械的拧开喝了一口,手指无意识的抠水瓶上的塑料包装。
“你刚才真的……怎么突然生气了?”纪萧笙在一个路灯下笑着跟他说话,如梦似幻一般。
许君乐把被风吹乱的头发随意的撸到脑后,不想再去思考,也不愿保持清醒,“哦,你说刚才啊?本来不想跟他计较的,谁让他说到了我的朋友,我还没骂爽呢,他也配评价曾明?”
“这个作家…是你的朋友?”
水瓶的塑料包装纸被他抠出一个缺口,许君乐点头,“朋友,以及房东。”
“可是书籍不就得接受读者的评价吗?不管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有权评价。”
“我跟你说过吧,朋友这个词对我来说分量很重,我无条件偏袒他们。”他眼神里充满了无畏,少年意气,看的纪萧笙一时忘了接话。
“不过曾明写的烂的也被我偷偷骂过。”许君乐突然笑起来,小孩式的调皮。
纪萧笙也跟着他笑了,过了一会他走近了些,语气有些担心,“我只是提供一种角度,小孩,我一直觉得人不管干什么,都得留余地,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对的呀。”许君乐故意装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可你好像不喜欢给自己留余地,我觉得这样…不太好。”纪萧笙看上去像是很努力的在斟酌词汇,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也怕自己有说教感,是很有分寸的人。
“你说的很对。”许君乐说,“但我在变成今天这样之前,早和我自己经历了无数场斗争,《世说新语》里讲,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明白吗?”
他们并肩走在街上,街道很安静,许君乐感觉自己的说话声通过呼啸的风可以传的很远,“我能做的很少,但至少得做些什么,哪怕是骂人。”
“可你不怕吗?不怕他报复你?”纪萧笙问道,“他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可能不怕呢,他长久以来都生活在恐惧里,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到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怕的是什么了。愿赌服输,如果有一天他真把自己作死,那就死了吧,反正谁都别想拿这种东西来驯服他。
许君乐嘴硬,“怕他个毛线,纪少爷,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狗呢,分大狗和小狗,小狗无需在大狗面前自惭形秽,每一条狗都应该吠叫,这是上帝赐予它们的权力。”
他玩笑式的用水瓶戳了戳纪萧笙的胳膊,“知道了吗,大狗。”
纪萧笙看上去有些难过,“那你觉得小狗愿意让大狗保护吗?”
许君乐怔住,过了一会才说:“应该不愿意吧。”
“是吗?”
“嗯…是的吧。”
第26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他们一路无言的回到了酒店,许君乐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转过身,准备跟身后的人道个别。
刚转过身就对上了他的眼神,他们对视了一会,许君乐感觉他有话要说。他等了许久,却又迟迟未见他开口,许君乐心里慢慢的,又涌起那股隐痛,他在第一次见纪萧笙时就有这种感觉,那股隐痛就这样若有似无的贯穿着所有他们相处的时间,几乎演变成了这段友谊的基调。
究竟是什么呢?许君乐无暇细想。
“你…”
“你……”
两人同时开了口,许君乐觉得这场景也太戏剧化,靠在墙边兀自笑起来,“你先说吧,靠,别把氛围搞的这么……”
暧昧,后两个字他自行吞掉了。
“我就是想问,你昨天晚上睡的好吗?”
许君乐点头,“挺好的,谢谢你的音乐。”
其实昨晚纪萧笙走后他就醒了,他打开电视看一部最近很火的英剧,进入了剧情,可大脑就是不可避免的想了他能想的一切杀死自己的办法,全都不太满意。
他根本不是什么入睡困难……
他早就意识到了,他身体里隐藏的病症正在一点一点的被这个城市牵引出来,不过,还好很快,就在今晚他就能离开这个操蛋的城市了……
离开?在伦敦认识的人中,他或许可以在某个傍晚在街上偶遇刚下了班的唐甜,或许可以和沈梦繁去吃全京城最好吃的可颂,甚至或许可以在电视上很偶然的看到秦宇川和他那些讨人厌的演员朋友……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许君乐与这些人总有未尽的缘分,还能拥有碰见彼此的机会。
可纪萧笙呢?他摇了摇头,在此处叫停,提醒自己别去想这些。
“你今天几点的飞机?”
“九点半。”
他又不说话了,许君乐不露痕迹的深呼吸,打开房门,“我得收拾行李。”他这样说,其实他行李很少,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你呢?”
“哦,好的。”纪萧笙望着他的脸,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笑起来,“我等会送你去机场吧。”
“算了吧,不用……”
“麻烦”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纪萧笙打断他,“别拒绝,好吗?别拒绝。”
许君乐心里的那股隐痛慢慢的演变成清晰的痛楚,缓缓淹没他,又随着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的传输到神经折磨着他。
他低垂下眼眸,他明白,只要抬眼去看他,点一下头,他就又可以像在幻境里一样,摆脱一切折磨着他的东西,获得两个小时的平静。
两个小时?他扯了一下嘴角,自虐一般,偏不让自己看他,也偏不让自己如愿,“不用了,我和人约好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许君乐无从得知他的表情,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可呼吸哪有什么情绪,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香味迟早会散去……
许君乐毫不留情的斩断一切连接。
许久之后,才听到他说:“好好照顾自己,开心一些,有许多人喜欢你,”
你呢?许君乐几乎脱口而出,你呢?你……
他握紧了门锁,仰着头,带着比平日更盛的傲气,“当然了,我知道。”
许君乐很快把东西整理好,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几下,屏幕显示的微信头像是一轮弯月。
这个微信他并没有改备注,要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曾经叫她妈妈,后来叫什么呢?他也记不清了,似乎再也没称呼过她,这世间有那样多的称呼,熟的不熟的,总能找出个合适的来,可称呼她,叫什么都好像都是尴尬……
他点开微信,是几张小女孩的照片,照相的人也不太熟练,照片黑黢黢的,像素也不好,看不清什么,他还是点开放大看了看,这时又跳出一条微信:「小可说好久没见你了,有时间来看看她吧。」
有时候闭上眼睛,六岁那年的夏天,海滩沙子的热度,咸咸的带着海腥味的风,海水冲击在身体上的力度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第一次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大笑着跑向大海,阳光肆意的照耀他,海风大力的吹向他,海水猛烈的冲击他,一切的一切,热烈又真实的在他的皮肤、身体甚至与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天的他真快乐啊,他看到海面上自己的倒影,熟悉又陌生,那个带着草帽的女人站在他身后,那时她还很年轻,有些胖,皮肤紧致光滑,眉宇间也不见愁意,她也大笑着朝他招手:“小乐,别玩了,去吃冰淇淋。”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幸福的感觉,他用力奔向她,她笑着用干净柔软的毛巾替他擦干身体,帮他把衣服穿好,然后牵着他的手去买冰淇淋……
这是连上帝都嫉妒他的时刻,他再也不隐藏自己,全凭自己的本能,用力牵着她的手,离她更近一些,对她说许多好听的话,赞美她……不是因为想要讨好,而是他就想那样做。
他想让她知道她是一个多好的人,她拥有让人幸福的能力,而他也希望回报一点,能让她也感到幸福一些。
好的意愿总是很脆弱,幸福也是,它们总是与灾难同时发生。好意与恶意,爱与恨,落实在生活里都是一样的,分不开,看似混乱又格外的正常。
一周后,这位让他感到幸福的母亲在他入睡前告诉他,她怀孕了,她的丈夫负担不了两个孩子的开销,所以他们打算把他送回孤儿院……
他很努力的去理解她的话,也很努力的试图去看清她,她还是那天带他去海边玩的人吗?
是,又不是,一个母亲肯定是更愿意爱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呢?或许也能爱一些,但是是需要条件的。
许君乐习惯了这个世界总是对他开出许多的条件,他永远也无法拥有无条件的爱。
所以他连哭闹都没有,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有时候他觉得他的灵魂里的某部分永远的停留在了六岁的这一天,他总是内心奔涌着热泪想要留住一些人,可他两手空空,目光呆滞,空留一份自尊心,一次又一次接受被抛弃的命运,如同他出生时那样……
他的父母,养父母,奶奶,宋优悠,甚至……
他留不住任何人,血缘上的,法律上的,情感上的,谁都留不住。
这才是他的现实。
他关上手机,静坐了片刻后,打开手机,回复:「有些忙。」
大大小小的,具体的,抽象的痛苦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的起伏不定,他一刻也待不了,背着包走出房门,关门时发现门锁上挂着一个小尺寸的纸袋,精致又干净,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停止动作,盯着纸袋里探出头的那朵黄玫瑰发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第27章 跟哥哥一起上个厕所呗。
天渐渐亮起来,纪萧笙半躺在床上看光线从窗户外投射到地板上,很长时间都没有变化。
又是一个阴天,他耳边从昨晚起就开始就响起一种回响,和他的心脏同频,他无法将这声音采样进任何一组旋律里,它太过突兀了,像是某种倒计时,听的人心慌。
放在客厅的电脑响了一声,应该是邮件的提示音,那台屏幕正发着光的笔记本离他很近。
他只需下床,走不到十步就可以查看邮件了,可纪萧笙觉得身体太过沉重,连挪动一下都吃力,他只能放任自己把手脚都埋进被子里,闭上眼,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很模糊的雨声,他睁开眼,从被子里拿出双手,他仔细的看了半晌,才从床上挪下来,打开窗户,雨下的不大,他揩掉滴在手臂上的细小的雨丝,走向客厅确认邮件。
邮件是他之前写片头曲的剧方工作人员发来的,大意是询问他能否在衍生剧里将他之前做的片头曲进行改编再制作后继续使用,他回复了邮件,第无数次打开了Sam出品的这部电影的最终剪辑版,没看多久,门铃响起来,纪萧笙听着门铃的声音心里生出一点火苗来,身体便回暖了一些,他做了个深呼吸,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纪萧笙看清来人,勉强笑了笑,“是你啊……我说了你不必来。”
陆之禾站在门口将手里的咖啡递过去,他应该是淋了几滴雨,发丝上有亮晶晶的水珠,“我总担心你住酒店不习惯……”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房间里走。
“没什么不习惯的。”纪萧笙关上门,这样的一问一答这两天不知在他们的对话里出现了多少次,他用手捂了一下左耳,觉得从身体里发出来的那股回响已经越来越大了。
他走回电脑前把陆之禾递过来的咖啡放在桌上。“我可以一个人。”
“是吗?”陆之禾看向他,“我觉得你还是住我家里比较好,你干什么都让我知道,我会比较安心。“
纪萧笙“啪”的一下关上电脑,那声响让陆之禾的身体不明显的轻颤了一下。
他垂下眼掩饰性的把咖啡杯放在嘴边,握紧手里的杯子,等了一会,没听见纪萧笙有下一步动作,才说:“等会我们出去走走吧,总呆在房间里对你不好。”
他又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纪萧笙的回复,抬起头,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正望着阳台的某处出神,他脸上又开始显露出某种他永远看不懂的神色……
陆之禾不自觉的咬紧了后牙关,他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呢,这些年他一直陪在他身边,时间并没让他们变得更熟悉亲近一些,反而像是在跟他开玩笑一样,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一种阻碍,生硬的横亘在他们之间……
“你闻得到伦敦的空气里有什么气味吗?”纪萧笙突然问道。
陆之禾哽住,错愕,“什么?”
纪萧笙摇头,“之禾,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我……”他犹豫了一下,“我有时候并不太想见到你…们家的人,你姐姐做了什么不需要你来还,过去的让它过去。”
“什…什么?”陆之禾感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应该说他全身都在发抖,比起纪萧笙来,他看起来才更像是一个需要去精神病院的神经病,“我就呆在你身边,也不可以吗?”
他的语气怯怯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过去的让它过去?你不是也过不去吗?”
纪萧笙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看向他,过了一会他说:“我现在想让它过去了,可以吗?”
下课铃声响起,刚刚还鸦雀无声的班级变得吵闹起来。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居然还在厌学。"陈子明打了个呵欠趴在课本上,"我妈昨天还让我选在国内读研还是去国外读研,真民主啊,我还有的选呢,呵呵。老子这辈子尽读书了,没完没了,看不到尽头……"
他坐起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吃了一半的面包,凑上去问正在看书的许君乐,"你呢?怎么打算的?"
许君乐翻了一页书,"懒得想,先把奖学金搞到手再说。"
坐在他旁边奋力打字的蒋晴听到这里,怒了,"你少学一会会死啊,死书呆子,但凡你少卷我,我也不至于大学两年过的比高中还惨。"
蒋晴恨许君乐,毫无疑问。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大好的青春年华,没用在搞对象,出轨,不伦恋上,居然全浪费在跟许君乐卷生卷死的图书馆了,她高三都没有这么努力学习过……
两人的友情是在每天图书馆闭馆前空无一人的图书馆的小路上,两人绝不想落人下风的奚落里累积起来的,时间久了,了解的多了,她也看开了,许君乐与她是同一类人,她相信许君乐也感受到了这点。
京大很自由,他们其实每学期就必修课一起上,其余时间都各上各的课,一周算起来其实碰不了几次面。
两年读下来,再不喜交际,许君乐也与很多同学建立了不错的友谊。他们以军训时期的班长为中心建了一个群,班长是个爱热闹的人,经常组织着大家一起吃饭。
"你确定你比他惨?都强迫出柜社死了,没姑娘聊骚了,我儿子,怎一个惨字了得。"陈子明啃着面包摇头。
说到这个蒋晴放下笔,神秘兮兮,"诶,书呆子,别学了别学了,我十一长假没事做,在家把你那位疯狂的追求者写的诗集看了一遍,他写的的十四行诗笑死我了,很明显他不连格律都不通,这人不行啊宝。"
"你没事就去治治脑子,看他的诗集干什么?"许君乐皱眉。
蒋晴抿着嘴笑,她是很小白花的长相,头小脸小,五官清淡,"当然是看他这人怎么样,有什么比看他写的东西更能了解一个人?我不得帮你把把关?你这如花似玉的,年纪又小,为娘的不能稀里糊涂的让你出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