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少年—— by芦西安
芦西安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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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君乐把书折了个页,"别的不说,退学和改名,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好,这破学我是真上不下去了。"
蒋晴一本正经的举手,用在辩论队的惯用语气,"我选退学,你滚了我就是学分第一了,为了我好,我选退学。"
陈子明不顾嘴里还没咽下的面包,在他面前挥拳头,"我反对,我的足球队需要你,你要是退学或者改名了,我会在你的蛋蛋上死命踢几脚,让你这辈子走哪里都不能和姑娘聊骚。"
他话音未落,有几个同学走到他们这排,拍许君乐的肩膀,"小同志,跟哥哥一起去上个厕所呗。"
周围的同学听到也笑起来,旁边的蒋晴被乐的不要形象的一阵爆笑,许君乐要被这帮缺德的烦死,"去啊,为什么不去?大学厕所一听就很适合杀人。"他咬牙切齿。
去厕所的路上,他的前室友张盛搂着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别拉着个脸了,哥哥们都帮你打听了,那个叫黎焕的好像休学了,听说精神状况不太好。"
"真的?"许君乐半信半疑。
"哎呀,真的不能再真,这假期结束都两天了他都没来上课,我高中的班长和他一个班的,人小姑娘亲口跟我说的还有假?你这小同志,再过一段时间就又变的直直的啦,把心放肚子里。"
许君乐把他的手甩开,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追你那个班长,你再瞎叫唤,我就去论坛拉着你出柜。"
张盛嘶了一声,"好歹毒的心思,嗯……不过跟漂亮的传个绯闻我倒是不介意,你比老子还帅比,算了吧。"
许君乐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总算不会再每天上学下课担心碰到黎焕了,他近期被逼得连图书馆都没怎么去……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正轨。
一个上午的课结束,许君乐把书本丢书包里,陈子明拉住他,"帮我装上。"
一许君乐瞧他手上一本书一个ipad,两只手和书桌上其他的是多一点也没有,许君乐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懒死你啊。"
"七点谁他妈的起的来啊,我还算好的没迟到,你看张盛那货,硬是睡到了七点五十五,他连牙都没刷。"
许君乐嫌弃的把他的东西塞进书包里,下午还有课,午休时间他通常会跟陈子明去他们寝室打会游戏。
谁知从食堂开始这帮缺德的硬是没几句话就要抖个包袱把他调侃一遍,几个破梗乐此不疲的用,许君乐不知在脑子里往他们脸上扣了多少盘饭菜才忍住了杀人埋尸的想法。
许君乐没跟着他们回寝室,校园里人来人往的,他游荡在人群里不知去哪里,就这样飘忽了一会,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身体已经习惯性的往图书馆方向走了
他踏上台阶,走了没几步,一抬眼,就在图书馆的阶梯上遇见了蒋晴。午餐时间,这里也没几个人,两人对视的瞬间分明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无数的无语……
蒋晴尴尬的咳了一声,“我先说明,我就是来借书的,绝对不是背着你偷偷学习。”
“谁说什么了?”许君乐抬脚踩上下一阶楼梯。
蒋晴笑出声来,摇了摇头,“那太好了,书呆子,都别学了。”她往下走到离他还有四个台阶的距离,“看你最近心思重重的,想要聊聊吗?”

第28章 友谊
他们坐在图书馆前的阶梯上,蒋晴把手里的书本和包放在旁边,从手腕上取下一根皮筋,把头发扎了个马尾。
“我觉得女孩后颈这一块特别好看。”许君乐看着她的动作说道,“我不理解你们为什么喜欢散着头发。”
“瞧瞧,多了不起啊,伟大的男人们又要开始指点江山了。”蒋晴瞥他一眼,过了一会又坏笑起来,问:“一直没机会问你,被同性疯狂追求的感觉怎么样?”
许君乐嗤了一声,没回答,反问:“之前物理系的那个男的追求你时,你感觉怎么样?”
蒋晴认真想了想,“说实话,跟吃屎差不多吧。”
“怎么会?”许君乐有些惊讶,“那男的不是在学校论坛选帅哥的帖子上被投到了第一名吗?我没记错的话,有人当时也投了他一票呢……”
蒋晴闻言盯着他无语的直摇头,“书呆子,你可真能记仇啊,我解释了多少遍,我那是想看投票结果随便投的,那楼主也没设吃瓜选项啊,谁知道你也在选项中。还有,他是个帅哥我就一定得喜欢他吗?”
“为什么不会?长相好,家世好还喜欢你,满足这几个条件还不够吗?”
“许大人,您究竟是哪个朝代穿越过来的封建余孽?重点难道不应该在我喜不喜欢他这点上吗?他条件很好但我不喜欢,很难理解?”
“我的意思是,一般来说,在选择上,这种条件好还喜欢你的人不是更容易被选择吗?甚至如果这男的只满足条件好,喜不喜欢你是未知的,他也很容易被选择吧,毕竟谁知道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长相和家世是可见的,人们也更容易在这类人身上脑补出爱情来。”
蒋晴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反过来想,你口中的这位条件很好的同学追求我难道不是因为我的条件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吗?他了解我什么呢就说喜欢我,这种基于择偶标准的喜欢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廉价,脆弱又无聊,我不否认这种喜欢的真实性,可它就是太弱了……”
“太弱了?”许君乐小声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他想起宋优悠的话,她也说过自己的爱很脆弱……
许君乐忘了他谈话的对象是蒋晴,这位校辩论队主力队员有多会察言观色多聪明,果然,蒋晴抬起眉毛,抱着手臂,“你……招了吧,书呆子,是不是有情况了?”
许君乐故作镇定,甩锅,“突然想到张盛想追他上大学后变得好看的班长。”
“别糊弄我了。”蒋晴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她有种很温厚的聪明劲儿,一看就是出身很好的家庭,受最好的教育的女孩,笑意盈盈的仿佛能一眼看透对方,但她和许君乐不一样,她并不锋利也不咄咄逼人,有包容感,会开玩笑也极懂分寸,很讨人喜欢。
“慌什么?”她说。
“我觉得爱之所以是爱,至少得平等,至少得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吧,如果到最后爱居然是这么浅薄又脆弱的东西,我会怀疑它是否真的值得我追求。”蒋晴自顾自的说道,打断了许君乐的思绪,“可以短暂,但必须深刻,我是这样认为的。”
平等?笑话,爱里怎么可能有平等?许君乐侧过身,看着蒋晴,“你还没真正喜欢过谁吧?”
“哦,我该怪谁呢,我没日没夜的读书,参加社团活动,哪来的时间喜欢谁?你要是有点良心就少卷我。”
许君乐不解,“我哪里卷你了,难道不是你这个人好胜心太重?”
蒋晴看着他没说话,冷不丁笑了几声,“好胜心?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书呆子,如今是和平年代吧?但我很奇怪的每天一睁开眼就感觉到战争,我几乎每一秒都想尖叫,哪怕是此时此刻……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群男的正在朝一个女的扔石头,我不知道,每次我一想到这个就无法心安理得的让自己舒服的活着。”
“我初中时跟我妈说,如果这个世界的女性必须由一个人引导着奔向自由,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哈哈哈,好笑吧?我妈至今都拿这话来取笑我。但我觉得我运气好,获得了比那些被扔石子的女性更多的机会,就算我本质就是个资质平庸的庸才也该背负一点什么,过于稳定持久的快乐会让我感到害怕……”
“我的目标也并不是第一,而是超越站在我前面一个又一个的,数不清的男的。我不知道哪条路是正确的,但保持痛苦一定是对的,我如今越来越觉得人类最高的天赋不是什么艺术,文学或者科学之类,而应该是受苦的天赋……”
她过了一会又苦笑着说:"我讨厌我的努力最终居然变成了一种条件,只为了去匹配一个男的,我说吃了屎的心情就是这么回事。"
许君乐郁闷了许久的心思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个出口,宋优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她很难让自己陷入一种被动的境地里,她未必不喜欢他,可她也明白喜欢这种东西太短暂太不可控了,她努力挣扎了这么多年,被这个社会的隐形规则撞的头破血流,被外界折磨后还得承受精神的折磨,对自己施行暴力,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要孤身前往,她要去做更重要的事,去更远的远方……
他想起那个很经典的拷问,你是选择廉价的幸福还是崇高的痛苦?
他身边的女性居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者……
宋优悠是这样,蒋晴也是这样……
“你不是一个人,有人在与你同行。”许君乐说,“不过第一名我是不会让给你的,我穷死了,没奖学金我估计早退学了。”
“别卖惨哈,我才不会同情你,你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句话是:谁能忍受更多的痛苦,谁…”
“谁就配受更多的痛苦。”许君乐接住她后面的话,蒋晴愣了一会,笑起来,“挺奇怪的,我在你这里会感到同质灵魂的契合,可我居然不喜欢你……”
许君乐也笑,“我刚才就想说,你对爱的描述更像是友谊。”
“是吗?”蒋晴撇了撇嘴,“管他的,谁知道呢。”
“大概是。”许君乐说。
“那你能理解我……这些心理吗?”蒋晴问。
许君乐扯了扯自己外套的拉链,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我刚才差点就问出口,你凭什么不喜欢我了,说真的,我哪里不好了,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要给物理系的那傻逼投票?”
蒋晴翻了个白眼。
“所以啊,做你要做的事,别去寻求什么理解,说实话我只在意怎么讨漂亮女孩喜欢,如果她是女性主义者,我为了上床,为了娶一个免费劳动力回家传宗接代,附和着说几句有什么要紧,说两句话又不掉块肉。”
蒋晴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站起身,拿起放在地上的包和书本,轻快的向下蹦了两级台阶,“走吧,下午严教授的课,我猜他等会又要执着于跟我们这群废材打招呼,每次上他的课都让我梦回我上辈子在苏联读书的日子……”
许君乐也站起来,开始唱:“long live our soviet motherland,build by people's mighty hand~”
蒋晴转过头笑骂:“不过有话就好好说,别唱歌,我可不想听招魂曲版本的苏联国歌。”
许君乐充耳不闻,回敬她更嚣张的跑调:“long live our people……”
蒋晴捂着耳朵,作势要打他,他笑着躲开了。
人活在这世间,还是得靠近人,真实的人,朋友,伙伴,老师……大学从这方面来说还是很好的。

第29章 人间烟火
下午,直到下课铃声响起,陈子明才悠悠的从桌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问:"几点了?"
许君乐把静了音的手机打开,随口说:"你昨晚做贼了?那么用力掐你你都没反应,跟死了一样。"
陈子明伸了个懒腰,"你掐我干嘛,老严点我发言了?"
许君乐心有余悸,"他每次看过来的眼神我都怕他下一秒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来把你击毙了……"
"哈哈哈哈,咱老严苏联特工形象真是深入人心啊。"陈子明突然生龙活虎了,"诶,等会去踢球吗?"
许君乐想了想,"改天吧,今天一天的课,累。"
他收好了书本,跟着同学们一路瞎侃,有的人要回宿舍,有的人要出去吃饭约会,许君乐要回家,各自打闹了一会就散了。
不用担心会碰到黎焕的回家路,许君乐走的格外轻松。
回昨日咖啡馆要经过一段上坡路,他划着手机看群里的消息,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是在昨日咖啡馆当保安与电工的陈叔。
许君乐并不太清楚他的全名,听得别人都叫他陈叔,他也就这样跟着叫了。陈叔五十来岁,小个子,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人特别热情,空闲时间喜欢找他下象棋,得了什么好食材了也爱唤着许君乐去他家吃饭。
他此时骑着电动车,一只腿撑在地上跟他打招呼,“才下课呢?”
“对啊,您去哪啊,陈叔。”
“去接我儿子,他这周回家过周末。”他脸上是掩饰不掉的笑容。“来,接着。”
他从电动车前面的篮筐里摸出一个苹果丢给许君乐,“你这小子,我远远看你就觉得太瘦了,天天吃猫食呢,这以后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多吃点。”
许君乐接住他扔过来的苹果,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谢谢。
街道两边种着几棵稀稀落落的樟树,树叶落了一地,空气里有股油烟味,叮叮当当的炒菜声,然后飘来一股饭菜香。他把苹果放进书包里,像个街溜子一样背着手踢脚下的石子玩。
左边居民区一楼的窗户陡然打开,一个穿着羽绒背心的老人对着窗外喊:"小乐?"
她有一只眼睛似乎不聚焦,眼珠浑浊,看的方向与许君乐所站的位置大相径庭。
许君乐跑过去握住她的手,"是我,是我。"
老人用另外一只手拍打l他的手背,"哎呀,你这个月都跑哪去啦?我要给我孙子发微信都找不到人。"
许君乐笑,"我去找漂亮女孩玩去啦。"
"那你不跟我跳舞了?"老人家抓着他,有些严肃,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要。
"跳啊,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喽,你等我换个衣服。"
这位独居的老人姓罗,许君乐以前叫她罗奶奶,她不满意,让他叫她小佳,说她年轻时碰见的年轻男孩都是这样叫她的,她一只眼患有眼疾,看不太清东西,平日里只有一个好友常来探望她。
小佳爱漂亮,头发总是梳的整齐,控制体重,穿自己年轻时的衣服,口袋总是有一条很干净的,带着桂花香味的手帕,热爱跳舞。
许君乐和她挽着手来到广场上,小佳嘱咐他,"等会要是有帅老头过来邀请我跳舞就把我的手给他。"
许君乐偏要打岔:"丑老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跟他跳呗。"他们说着笑起来,小佳拍拍他的手臂,"今天教你新的舞步。"
许君乐面露难色,"别啊,上次的还没学会呢。"
"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简单的步子都学不会?"她有些不悦,"来,你牵着我的手,跟着节奏,1,2,3,4……跟着音乐,注意节奏。"
她是很认真的在教他,许君乐手忙脚乱的跟着她的节奏跳的乱七八糟,到了后面跟不上干脆开始划水。
周围又有阿姨们围过来拍照,许君乐有时候也要点脸,他不好意思的说:"诶,录像别传网络啊,我这长相可太容易火了。"
有阿姨举着手机笑,"罗姐,等会让我跟小帅哥跳会呗。"
小佳优雅的转了个圈,用力捏他的手,"专心点。"
一曲毕,许君乐僵硬的都有些出汗,终于,平日里小佳跳舞的"帅老头"来了,许君乐忙不迭的把小佳的手递给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跳舞,拿出手机拍了一段视频。
他听着音乐,看着广场上翩翩起舞的人们,感觉自己又被灌溉了一些,他像是一条早就放弃了挣扎,濒死的鱼,在人群里大肆呼吸,总算活了过来。
他回到家里,去浴室洗了澡,抱着换下来的衣物扔进洗衣机,过了一会,洗衣机开始放水,滚筒很快开始工作起来。
许君乐往后退了几步坐在餐桌上,捞过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和烟盒,点了一支烟。
他抬起头,烟雾里,那支被他夹在书桌前墙壁上的黄玫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它早已干枯,一片叶子都没掉,却开始展现另外一种形式的美丽。
衰败,干枯,损伤,褶皱……却和小佳的生命一样,美不胜收。
许君乐恍然想起他在机场拆开那个纸袋的场景,除了玫瑰,里面还有两本书——是《金瓶梅》的英文版,分了两册。还有纪萧笙手写的钢琴曲谱,他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曲谱,感到心里无端生出的疼痛缓解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几张薄薄的纸收好随身放进口袋里。
书的封面有种熟悉感,许君乐回忆了很久都没头绪,只得暂时作罢。
他不明白纪萧笙为什么要送他书,偏偏还送的这本。他用手抚过精致的封面,翻开,扉页有纪萧笙的字:
祝阅读愉快。纪萧笙。
他的字在许君乐眼里并不算好看,没什么练过的痕迹,能看出来笔很生,像是很久没写中文的样子。只有纪萧笙三个字的字形结构勉强能看出一点与他本人相符的气质。
“祝阅读快乐。”许君乐人来人往的机场忍不住念出来,末了感慨,“字可真丑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萧珩从里间走出来,打着哈欠。
许君乐把烟熄灭,随手散了散烟雾,“早回来了,学校那帮缺德的,我怕再跟他们待一起我会犯罪。”
萧珩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抽出一张椅子坐下,“你还怕这些?”
“你说……”许君乐有些迟疑的开口,“我要不要退学算了。”
萧珩水杯停顿在嘴边,“这么突然?就因为一个变态?不至于吧,许君乐,你是这么要脸的人?”
“不是因为这个。”他说,“本来上大学是我奶奶的遗愿,后来决定来这里读书也只是想离宋优悠近一点,可现在,奶奶早就去世了,宋优悠让我别喜欢她了,我不知道呆在这里还能干什么?”
“读书啊还能干什么,你不是喜欢读书吗?”
“也算不上喜欢吧,而且读书哪里不能读,不上学我读的还更多一点。”
“所以你想回芸城和你那个什么谦哥修汽车了?”
“嗯,我没什么想做的,很多事做也行不做也行,我最近感觉与这个世界的连接越来越微弱了,立刻死了也行。”
萧珩盯着他皱眉,“许君乐,不就是失了个恋?你才十九岁,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再找一件你想做的事,哪有什么东西十分圆满的,这世上的人都是这么活着的,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别激动。”许君乐笑起来,将烟灰点在烟灰缸里,“我又不是真的要自杀……”
许君乐放在一旁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打断了他的话,他瞟了一眼屏幕,是一串他不可能更熟悉的电话号码。
怎么可能不熟悉呢,这可是他这辈子会背的第一个号码。
他跳下桌子,拿起手机点了接听,电话那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他的耳朵里,小心翼翼的,让他感到一阵心酸。
原来声音也是会衰老的。
“是小乐吗?”
许君乐听到这个称呼皱了皱眉,他有些不适的随口应了声,“嗯。”
耳边只剩恍若气流涌动的声响,似黑洞,空的吓人。
许君乐摸了摸耳朵,耐心等了一会,又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计时器也正在一秒一秒的增加。
在许君乐挂掉电话之前,她终于说话了,“你真的不来看看你妹妹吗?”
妹妹?许君乐只听着,没做声。
“小乐,我昨天收到了你转的一万块钱,小可如今的医药费不需要这么多,我给你转回去,行吗?”
“不用了,你留着吧,她不是以后还有手术吗?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小可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永远是她哥哥……”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许君乐一秒都听不下去,拿下手机按了挂断。
“是你那个……养母?”萧珩扬起眉毛。
许君乐点头,“是她。”
“你还理她干什么,每个月给她打钱就已经够离谱了……”
许君乐又摸了根烟点上,“她……挺不容易的。”
他看着手中烟头正在燃烧的猩红色的火星,“我不怪她,但又觉得有些憋屈,当初抛弃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该过的好一点啊,这算什么?”
“哪个家庭没有些糟心事啊。”萧珩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杯子,“可是人得有良心,在你身上榨钱就是没良心,做人没有这样做的……”
这样的话萧珩在每个月许君乐打钱时都会重新拿出来长篇大论一番,“还好你人不容易被骗,多少能倒腾点钱,换别人呢,这么点大的小孩,能赚什么钱啊,难不成要被逼的去陪酒卖身?”
听的许君乐眯着眼睛笑起来,笑了一会又被烟呛到,咳嗽了几声,“当初要是没有被保送上报纸,他们根本不可能找我,那报纸也是,什么奖学金,什么大企业资助,吹的我跟突然找到了豪门父母一样……”
“那…你还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萧珩问。
“没想过,就算现在找到了……”许君乐一阵恶寒,“操,想一想都觉得尴尬的要死,这么大一盆狗血还是别往我身上洒了。”
许君乐看到桌上他刚才回来随手放下的那个苹果,想起陈叔说起自己的儿子的神情。
亲生父母?如果真见到了,他倒是真的很想问他们,不想要的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来,如果每一个生命的出生都是有意义的,那他呢,他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两人闲聊了一会,许君乐早早的回房间睡了。
他最近睡的很早,起的也早,醒来无所事事,于是干脆也不起身,躺在床上读很久的书,直到困了,再次睡过去。
他将纪萧笙送给他的那本书带到床上读了两页,觉得翻译的不错,对他自己的平时的翻译工作有些启发,拿了笔和纸做了一些笔记。
这书的备注很多,他跟着批注上的页书翻到备注,书页翻的很快,突然,许君乐的呼吸一滞,心都提了提……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翻页的时候,他分明像是看到了几行手写的中文一闪而过……
如果他没眼花的话……
许君乐此刻全无读书的心思,他直觉是纪萧笙给他留的什么信息,吊着心跳,他紧张的将那本厚厚的书从最后一页开始翻,一页一页的查找,终于在第三百二十五页找到了那几行手写字。
最上面一行是一串数字,看上去应该是电话号码,接下来的一排标明了是助理的号码,然后是他的邮箱,助手的邮箱,最后是他的地址,详细到了哪条街第几号……
许君乐望着那几行字,心中那股隐痛又有卷土重来之势,他捂了捂胸口,手中笔尖极细的钢笔不自觉的在本子上戳出了一个很小的洞。
纪萧笙原来给他留了联系方式。
而且是一切能联系到他的非常详尽的联系方式……
可他又没写在扉页,写在了书本中间,一个如果他不读这本书就永远不会发现的位置……
那么,纪萧笙究竟是希望自己联系他呢?还是不希望?

许君乐搞不懂纪萧笙。
回想起跟纪萧笙认识的那几天,他的行为模式就常常出乎他的意料,他们之间有近十岁的年龄差,但纪萧笙在他面前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这个身份该有的成熟,反而总是漫不经心的,有些神秘。
纵使许君乐一向自诩记忆力好,如今回想起来,却已经不太能记起他清晰的模样了。
他放下书,拿起手机点开视频网站,在搜索栏里打下"纪萧笙"三个字,跳出来的视频播放量都很惊人,封面大多应该是修复过,清晰度有些不自然,精修但看久了总觉得有些假,不像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他点开了播放量最高的那支视频。
是一个采访,画质有些不清晰,许君乐听了主持人的介绍,是纪萧笙在英国组的一个乐队的采访。
视频里,纪萧笙坐在后排的角落,粉丝把他单独截了出来,那张脸慢慢放大到全屏时,许君乐像是被这张过于好看的脸冲击到了一样,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了仰……
这时弹幕也骤然变多了,密密麻麻的填满一整屏,有一片弹幕飘过说这可是十八岁的哥哥啊……
十八岁的纪萧笙?
许君乐来了些兴趣。
他关掉了弹幕,屏幕上十八岁的纪萧笙低着头,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眉眼,只看到他下半张侧脸,背景音全是队友和主持人的声音。
他一言不发,连头都不抬一下,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终于像是坐不住了,抬起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慢条斯理的点了一根烟……
许君乐气愤地按了暂停,所以纪萧笙也是抽烟的,那他还一本正经的扔掉他的烟?
还扔了两次!
凭什么?
纪萧笙旁边黄头发的外国人也叼着一支烟,找他借火,他凑上去替那黄毛点燃了。
主持人估计是看到了这一幕,开玩笑说很多人说他们俩是一对,这是真的吗?
黄头发一把搂过纪萧笙,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当然是真的。"
十八岁的纪萧笙用手擦了擦脸,站起来一脚就把黄头发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主持人有些慌了,前排受访的队友却连头都没回,很淡定地安慰她:"宝贝别害怕,死不了人的。"
另一个人也很淡定:"所以为什么要惹中国人,他们可是会飞的,轻功,《卧虎藏龙》没看过吗?"
成功让许君乐笑出了声。
接下来的一幕是乐队演出完,镜头一路跟随他们进了休息室。
纪萧笙一个人坐在靠窗边的沙发上,镜头又开始拉近。
他先是喝了几口水,然后将椅子上的一束玫瑰拿起来,从中拆出了一支,他盯着那支玫瑰看了很久。
镜头这时拉的更近了,从他的眉眼一直向下移,最后停在他拿着玫瑰的手上……
纪萧笙的手有多漂亮许君乐是见识过的,可真正通过镜头特写出现在荧幕上时许君乐还是狠狠被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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