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乐低下头不去直视他的目光,扒拉了两下盘子里有些冷掉意面,"不用道歉,你是冒犯不了我的……"
"我明白,你很聪明,上名校,奖学金……我在你这个年纪比你差远了。"
许君乐没接这话,自然的转移话题,"哪里差了,你十九岁不已经成名了吗?"
"成名?"纪萧笙反问,表情变得古怪,"一场灾难而已……"
许君乐看他的神色很难不往情感上联想,他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与他亲近的男人,想着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问这种隐私的地步,开始体贴的转移话题,"你是定居英国了吗?多久没回国了?"
纪萧笙望着手里的水杯出神,片刻后才说:"好多年了。"
语气轻浅,听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那种隐约颓败的神色被许君乐抓住,他这个押题天才好像又完美的踩中了另一个雷点……他不愿引他伤心,张嘴想说什么又怕说错话,干脆闭嘴了。
“你毕业了打算干什么?有什么计划吗?”纪萧笙问他。
这种以往许君乐一句关你屁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此刻他为了拯救气氛也认真回答,“不知道,我的选择很少,不过想什么以后啊,当下就已经够难了……”
“选择很少?怎么会?”纪萧笙看着他,像是真的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样子。
许君乐靠着沙发,微眯着眼睛看纪萧笙捏着水杯的手,他是如何允许这个人反复的问这些他根本不想回答的问题的呢?
纪萧笙,这位年纪不大的,长相漂亮的男青年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喜欢逼着年轻人思考学业,工作,婚恋的那类古板严肃的长辈,多听他们讲一句话都令他生厌。
许君乐打赌接下来他面前坐着的人一定会问他关于恋爱的问题……
所以许君乐也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想知道他接下来会问什么,是否和他猜想的一样。
“因为我这人古怪不合群,拒绝成为整体的一部分,我绝不可能去一个公司上班,大概会一直读书?不知道,其实大学也挺让我失望的,但目前仍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嗯。”出人意料的,纪萧笙没对他的话有任何批评或者说教,他问:“在学校有喜欢的女孩吧?”
许君乐听完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大笑出来,笑的身体东倒西歪,笑声放肆又嚣张,眼尾都泛起红色,他一边笑,一边对着纪萧笙抹眼泪,“靠,我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重新坐好,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鼻音,“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你怎么这么好笑啊。”
一句话说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纪萧笙面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呆滞,“有这么好笑吗?”
“嗯,很好笑,”
许君乐笑起来时会微仰着头,他的头发被他自己扒拉的乱糟糟的,外套帽子在他的脖颈处胡乱窝成一团,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里面有湿漉漉的光,颊边形成一个很可爱的括号,左边脸上还有……
“原来你有一个酒窝。”纪萧笙突然身体往前倾了倾,盯着他脸上的某处,然后慢慢笑出来,“还真是一个小孩,很可爱。”
也很甜,这张脸原本就该这么笑,纪萧笙想。
许君乐听完这话笑容戛然而止,他感觉脸上热的刺的有些细细的痛,他语气僵硬,“你说谁可爱呢,还有什么小孩?我灵魂年纪起码六十岁起,你放尊重点。”
“知道了。”纪萧笙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心突然慌的厉害,许君乐猛的站起来,拿出手机看时间,用装模作样的平静来掩饰慌张,“谢谢你的晚餐,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电话要回,先走了。”
他说完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你等等。”
纪萧笙站起来,朝着门的方向问:“你今晚……”
一阵关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小孩,跑的挺快。
许君乐飞奔到自己房间门前,拿出钥匙开门,手有些抖,试了几次都没试开,他不知怎么越来越着急,背后都起了一阵薄汗。
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终于顺利的用手里那把钥匙打开了门。
他走进房间,把额头抵在门板上,他是怎么了?不就是被说了一句可爱吗?虽然可爱这个词与总是苦大仇深的他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也不必摆出一副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的样子吧。
他怀疑他被沈梦繁洗脑了,下意识的把纪萧笙当成了某种象征。
茶几上白色塑料袋里还有几瓶啤酒,许君乐打算略过这个小插曲,眼前最紧要的问题是该如何度过今晚。
他进浴室洗完澡,拿起手机,想起陈子明的电话,点进微信,在群里发了个句号表明自己还活着。
原本还安静的群瞬间开始以很快的速度刷起屏来,三个人直刷出了三十个人的架势。
许君乐等他们交流完最近匹配到菜鸡的故事,被陪玩骗钱的故事,以及回家后和父母亲戚之间的故事,终于快进到了游戏环节,许君乐这边总有延迟,于是他亲爱的舍友们一人一句拜拜踹走了他……
通宵玩游戏的计划就此破产,许君乐打开电视,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他闭上眼睛,感觉神经一直是紧绷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仿佛随时就要跳出来了。
他闭着眼睛来来回回的翻身,每一次他都像在他的地下室一样往床边看一看,每一次床边都没人,没有靠在床边擦小提琴或者读书的萧珩。
客厅里的电视不知为什么没了声音,又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了。
许君乐缓缓睁开眼,缓慢的移动了一下身体,适应了一下才去开门。
见许君乐穿着酒店的浴衣,挑了下眉,"晚上好,今天不去睡大街了?"
许君乐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用来应付他,"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定要这样讲话?不请我进去坐坐?"纪萧笙指了指房里。
吃人的手短,再说他也做不到板着脸对着纪萧笙的笑脸说滚。
他垂手,无奈,"进来吧。"
许君乐关好门,做了一下心理建设,转身,见纪萧笙站在沙发前,说:"过来。"
他想干什么?
许君乐愣了一会,随即又想怕什么呢,他看着纪萧笙眉间的那股病气,像这样的他能打趴五个。
顺便警告自己,要是等会再露出那种良家妇女被调戏的表情就立刻跳楼自杀。
他迟疑了一下,带着赴死的表情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躺下来。"纪萧笙说。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许君乐想,虽然只活了十九年,但也确定这不是人类聊天的正常姿势。
更何况他们好像连认识都称不上。
纪萧笙似乎是看懂了他过于英勇就义的表情,温和地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患有某种入睡困难?"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
许君乐是真不清楚,他从很小就这样了,一个人在一个房间会睡不着,但如今这社会谁没有一点毛病啊,他的朋友陈子明有密集恐惧症,蒋晴受不了末尾是3的倍数的电话号码……
许君乐只是失眠而已,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纪萧笙收起笑容,表情有些凝重,"小孩,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许君乐笑着摇头,他连唇色都很苍白,"拜托,杀了我吧。"
"那就躺下来。"纪萧笙看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沙发。
他表情看上去不容置疑,许君乐嫌弃自己太过婆婆妈妈,他不明白他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东西,心一横,躺在了沙发上。
纪萧笙起身把顶灯关掉,只留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他把灯罩的角度移了移,许君乐脸上只留下微弱的光线。
纪萧笙重新坐下来,从旁边拿起一把……
吉他??
许君乐刚才都没注意到他是带着吉他来的……
纪萧笙抱着吉他,随便弹了几个音符,对着许君乐说:“接受点歌,小孩,想听什么?”
许君乐有些茫然,他对音乐了解的实在太少,只好诚实的摇头,“我听歌听的很少的。”
“这样啊。”纪萧笙思索片刻,“这首你一定听过。”
他低头拨动琴弦,一阵旋律响起,很熟悉的音调,许君乐想了一会,恍然大悟,“是moon river……”
纪萧笙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像是答对了的奖赏。
许君乐翻了个身面对他,睁着眼睛,新奇的看着他。
纪萧笙坐在一片光晕里,弹吉他时会看一眼右手的指法,然后微闭上眼睛。
这一刻神圣极了,许君乐感觉自己心终于回归到了原位,它平静的,安详的跳动着。
许君乐对自己的心脏状态表示满意,在这样的音乐下还感到烦躁或者哀伤会是一种罪过……
空气里渐渐开始有纪萧笙的味道扩散,许君乐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动作过于变态了,只好安分的闭了闭眼睛,心里有些舍不得,又睁开。
他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支曲子的时间,感叹纪萧笙这个人真是漂亮美好到让他感到心酸……
一曲闭,纪萧笙突然伸过手虚虚的遮住他的眼睛,并没有碰到他的皮肤。
许君乐感到一股冷气带着香围绕在他眼周,“闭上眼睛,放轻松,什么都别想。”
许君乐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这种时刻纪萧笙让他干什么他都会去听话的。
一阵很和缓的旋律响起,鼻尖萦绕着纪萧笙身上的香味,许君乐渐渐感觉眼皮发沉,又强撑着听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最后的意识是,等会得问问他这首曲子叫什么,挺好听的。
不知过了多久,许君乐察觉琴声骤停,有人伏在他耳边轻声喊“小孩。”
他意识清醒了一些,感到额头被一阵冰凉覆盖,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手,如温玉一样的质地,冰凉温厚,许君乐感到舒服极了。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纪萧笙的脸,他下半张脸尽在许君乐眼前,这时,他看到纪萧笙嘴唇动了动,像是在祷告一样说了些什么,依稀能分辨是英文。
许君乐没听清,因为他像是被下咒了一样满脑子都在想,这个角度,稍微抬一下头就可以亲到他,真是亲吻的绝佳角度。
是的,许君乐很想亲吻他,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像是亲吻上帝或者神明一样的,去亲吻他……
“Good night。”
额头温玉一样的触感消失,接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是门咔哒一声落锁。
许君乐翻了个身,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鼻酸,眼里有泪意。
他此刻像是一个误入了太虚幻境,游玩了一遭的普通人类重新回到了人间,还得怀抱着美好的愿景,辛苦的在这世间漂泊好多年。
早晨的伦敦阴雨绵绵,整个街道都有种不可断绝的忧伤,这个城市像是一直在病中,连带着许君乐感觉隐藏在自己身上的某些病症开始显现出来。
他坐在餐桌前对着早餐和书本没完没了的出神,那本凯鲁亚克被他读的已经面目全非了,摊在桌上书页动都懒得动一下。
"哟,这不是我们秦公子的小可爱助理吗?还读书呢。"
是昨天在花园抽烟分享视频的垃圾,许君乐的思绪被这句话打断,他没抬眼,用勺子挖了一勺酸奶递入口中,把眼前的书翻了一页……
"这是在拽什么呢,诶,跟你说话呢。"
那人在他对面坐下,用脚踢了一下许君乐。
许君乐端起餐盘收起书本和手机,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绕过餐桌,经过这垃圾时,故意用力的踩在了他左脚上……
他应该是刚做完妆造,穿的还是酒店的拖鞋,被许君乐这一脚踩的连喊痛都喊不出来。
许君乐移开脚时看他一眼,仍然没什么表情,"哦,原来是个人啊,我以为是垃圾呢,用力了一些,sorry,不过大明星应该是不会跟我们工作人员计较的吧,不然我可要到豆瓣组去开贴喊冤了。"
这人跳着脚气急败坏,"你…很好,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嗯,知道了。"许君乐无所谓耸了耸肩,"我反正是没记住你,说实话你是大众脸吧,不对,说你是大众脸都辱大众了,我觉得没道德的丑人不准当明星该立法,你觉得呢?”
许君乐收拾了垃圾,从餐厅出来,迎面就碰上了唐甜。
唐甜面色有些苍白,没化妆,也没穿高跟鞋,跟许君乐打招呼,"早啊,昨天谢谢你。"
他摇摇头,"我好像是给你惹麻烦了。"
唐甜笑起来,挽住许君乐的胳膊,两人并肩往前走,"听说了,但没那么严重,秦宇川一直就那样……让我挽一下,我走路跟在飘似的。"
许君乐有些担心,"你还好吗?不行就回房间休息。"
"没事,死不了,今天有个采访,就上午这个,昨天的拍摄还可以盯着节目组剪辑,这种外网采访我是真怕他乱说话。"
她叹气,"对了,今天上午的采访结束你的工作也结束了,下午有时间出去逛一逛吧,来一趟都没出去玩过吧?"
"嗯,你不要硬撑,不舒服要说。"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分寸。"她说,"下一站去澳洲录,还来吗?"
"不行,要上课。"
"啊,忘了你还上学呢,好好学习吧弟弟。"她走的很慢,说话声音也很低,"我早上碰到了优悠姐的助理,你偶像好像来伦敦了。"
许君乐眼神闪了闪,想起宋优悠昨晚说过今天会来找他的,他有些头疼,觉得昨天真不该那样缠着她,她出国一趟工作一定排的很满,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他聊天?他就是在为难她。
他太讨厌这种感觉了,当喜欢一个人变成了她的困扰,当想跟她交谈变成一种为难,这种喜欢是有意义的吗?他时常感觉自己在向宋优悠乞讨,在她面前他会变成一个乞丐。
事情其实很简单,如果他想保持体面与自尊心,他就得停止向她乞讨,也就是停止喜欢她。
许君乐无力的垂下头,太难了,一切都太难了。
秦宇川的采访场所是在一个咖啡厅,许君乐到时他正闭着眼睛坐在桌前喝一杯咖啡。
整个采访期间都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秦宇川不知是在装哪门子的逼,这次每个问题都回答的异常简练,整个人欲言又止的,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神秘感。
采访他的犹太女记者却对他渐渐感兴趣起来,许君乐注意到她的语气也从冷冰冰的公式化社畜状态变得热情起来,连用词都随意了很多。
到最后,女记者问他,面对突然结束的电竞生涯,是依靠了什么接受事实,从而走出来开始新的人生……
秦宇川听完许君乐的翻译思考了一下,似有若无的看了许君乐一眼,“读书吧,比如鲁迅的《背影》。”
朱自清和鲁迅两位先生的背影今晚请务必出现在这傻逼的梦里,许君乐想。
坐在一旁的唐甜听完这句被咖啡呛的咳嗽不止,采访暂停。
她一边打了个抱歉的手势,一边给许君乐使眼神,她捂住嘴使自己尽量别咳嗽出来,一张脸被憋的通红,应该是想让他翻译时替这傻逼修正错误。
许君乐点了点头,她才拿了瓶水咳嗽着推门走出去了。
许君乐又瞟了一眼秦宇川,后者仍然一脸坦荡,甚至有种胜利者的得意。
许君乐不禁开始有些佩服他了,这人有一种白痴美,他的无知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会使人放下防备,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占上风,毕竟一颗空空如也的卤蛋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可他的底层逻辑又是如此的强大以及可怕,一旦你放下防备,就只有被他吸干血,还想要替他找借口的份。
秦宇川有一种让人骂骂咧咧但心甘情愿成为奴隶的魔力。
如果秦宇川没有对他说那些话,他会不会也像唐甜一样,一边跟自己说不跟傻逼一般计较一边主动榨干自己替他卖命呢?
他不知道。
“陈钥,你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
宋优悠把一瓶红酒倒进醒酒器里,又拿出一个保温杯把剩下的倒进去。
助理把手里的iPad放下,用白色的笔敲了敲屏幕,“你这程度算酗酒了吧,才刚起床啊我的姐。”
“袁姐没告诉你不该问的事别问?”宋优悠眼也不抬拿开瓶器开第二瓶酒,“问你呢,消息来源靠谱吗?”
“我姐在纽约大学的同学最近就在与纪萧笙一起工作,他的消息,靠谱的不能再靠谱了。”陈钥闻着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来的酒味胃里发酸,“昨晚《向世界出发》节目组那帮花痴的朋友圈你没看到?纪萧笙跟他们挨个握手呢,一个个开心的刷了一晚上的屏,你还不信?”
宋优悠停住动作,“握手?”她说,“怎么国内社交软件一点消息都没有?”
“对啊,应该会上热搜啊,我还没想到这茬。”陈钥想了想,“反正,我姐那同学是搞电影的,我还问呢,说这位传说中的纪先生现在在干什么?人家说了,无可奉告。”陈钥古灵精怪,“宋姐姐,我可不敢保证他现在还在搞音乐啊。”
“无所谓。”宋优悠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完,“纪萧笙这三个字。”她突然笑起来,“只要被我沾上,怎样都是我赚了。”
“宋姐姐,跟你商量个事呗。”陈钥向前凑了凑,宋优悠一猜就知道她没什么好话,自顾自倒酒,“以后我要是得罪你了,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赐我一张免死金牌吧。”
门铃响起,陈钥跳起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蹦蹦跳跳的去开门去了。
宋优悠看了看时间,进洗手间洗漱,出来时,陈钥招手,“先吃早餐,对了,刚刚送餐的小哥给我签完字后和我两个人面面相觑的傻站了一会,我等他走了才反应过来估计是要小费的意思,人小哥哥挺帅的,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我一个社会主义的光辉下成长起来的中国小孩,突然被资本主义……”
只要不喊停,陈钥这话痨可以一直说下去,宋优悠也不觉得烦,一边听她叨叨一边往脸上抹面霜,面霜油润的质地在她的脸上发出微微湿润的光泽,她想起许君乐昨晚被她拒绝后眼里一盏盏逐渐熄灭的光,她扶着额头,有些出神。
“宋姐姐,你怎么了?不吃早餐?”
宋优悠拿出防晒霜用力往手背上挤了一大坨,很轻的叹气,开始往脸上抹,“你吃吧,我没胃口。”
“你就靠酒活着吧你。”陈钥小声嘟囔。
“你说纪萧笙每天早上去的咖啡店叫什么名字?”宋优悠打开衣柜拿出衣服。
陈钥拿着餐刀往面包上抹厚厚的果酱,"在牛津街,叫什么来着?等我吃完微信你。"
十点,牛津街,街角的咖啡馆已经坐了许多的人,这家店网速很好,特意来这里工作的人很多,几乎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台笔记本,飞快的打字。
纪萧笙坐在窗边,看着书上的几行词在一片打字声中笑出声来。
他想起许君乐那小孩那天在公园的站在长椅上对着他声情并茂的大声念莎士比亚的戏剧对白,怎么哄都不下来,好像就是这出戏。
"why then the world is mine oyster,which I with sward will open."
他小声读了一遍,这句话可真像那小孩。
"请问能坐在您对面吗?"
是中文。
纪萧笙放下笔,抬头,见是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孩,他友善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女孩端着一杯抹茶拿铁坐下,朝着纪萧笙伸手,"纪先生,您好,我叫宋优悠。"
"宋优悠?"纪萧笙重复了一遍,抬起头认真看了她好一会,与她握手,"看来你是来找我的。"
宋优悠点头,目光坦然,"是,如您所见,我是一个中国人,还是一个歌手。"
"很高兴认识你。”纪萧笙很有礼貌的笑了笑。
宋优悠却觉得此人疏离极了,她心里打鼓,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喝了两口,把盖子拧好了放在桌上,"纪先生,我想请您给我下一张专辑当制作人,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纪萧笙只看着她,往后坐了坐,没说话。
宋优悠迎着纪萧笙颇为有压迫感的目光,仰着头说:"纪先生,是这样的,当歌手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为了音乐放弃了很多,我喜欢唱歌,我想要一张好的专辑,想成为一个有作品的歌手。"
"嗯,你说的很好,很有梦想,可是宋小姐。"纪萧笙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终于移开目光,将桌上的书本合上,“你知道我每年度假或者工作间隙会遇到多少像你这样的音乐人吗?你确实和他们不一样,你甚至都没让我听一下你的歌……我不认为你有多热爱音乐,但我喜欢你身上的这股劲,你会成功的。"
宋优悠没想到被这样直接的被戳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备的话术也忘了大半,她捏着衣角有些窘迫。
"可是,宋小姐,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许君乐的小孩?"纪萧笙问。
宋优悠不知话题怎么转到许君乐身上,她抬起头看眼前这个长相过于好看的男人,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君乐?对,我们认识很多年,他,算是我弟弟。"
"还真是你?"纪萧笙失笑,他又问:"宋小姐很喜欢吃樱桃?"
宋优悠彻底懵了,"哈?"
纪萧笙盯着她,带着一点探寻的意味,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我很久没再写过纯粹的流行乐了,如今正流行着什么,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一律不了解,但我可以给你介绍冯黎,他人在纽约,具体的需要你们自己约时间聊,可以吗?"
宋优悠没有马上答应,她被纪萧笙刚才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但她仍然是冷静的:"我得付出什么?"
那可是冯黎啊,纪萧笙后面两张封神专辑的制作人,她原本也没抱希望纪萧笙能给她当什么制作人,能买到他一首曲子蹭他的名字就已经很好了,谁知她以退为进这招还没使出来,纪萧笙直接把冯黎推给了她。
"付出什么?”纪萧笙想起许君乐醉酒时的话,他勾了勾唇角,所有所思,片刻后终于开口:“还确实有个只有宋小姐你能办到的事。"
"许君乐他很快就要回国了吧,宋小姐,我要向你出租给我许君乐回国之前的所有时间。"
他顿了顿,"怎么样,宋小姐,可以吗?"
宋优悠愕然,很警觉的问:"所有的时间?你想干什么?"
纪萧笙耸肩,语气轻浮,"那肯定是……什么都干啊。"
宋优悠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这种事在她的圈子见怪不怪。只是她不明白纪萧笙怎么会认识许君乐,她有些迫切的探了探身,放在桌上的手蜷缩着,“我只需要您一首曲子,我可以用钱买,多少钱都可以。”
纪萧笙似乎有些不悦,“宋小姐,总提钱就无趣了,钱收买不了我。”
他唇角的笑一收,若有所指,“但或许,许君乐可以。”
宋优悠微微瞪了一下眼,片刻后才小声说:“我觉得这个问题您不应该来问我,您去问许君乐本人会更好。”
纪萧笙看着她,饶有意味,“你喜欢他。”他用的是陈述句,“宋小姐,我说的对吗?”
宋优悠起了一层薄汗,只听他自顾自的说:“嗯,你喜欢他,他也很喜欢你……”
他像是确定了什么,紧接着他把手边的本子撕了一页,在上面写了一个号码,"这是我助理的号码,她目前还在休假中,到这个月底结束,请在十一月打她的电话,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宋优悠看着桌上淡黄色的纸条坐了很久,写在五线谱上的电话号码,她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们刚才的对话,仍旧是一头雾水,这个纪萧笙,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22章 我不想再玩无聊的男女游戏了。
许君乐接到宋优悠的电话时正打算去博物馆逛一逛,走在路上时太阳突然出来了,很微弱的阳光,病怏怏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他挂了电话往回走,走了一会天像是又要阴下来了,不知怎么,他有些着急,走着走着开始跑起来。
他跑过一个转角,一眼就看见宋优悠站在路边黑色的灯柱旁,一身黑,一件黑色毛呢短外套,里面是黑色长裙,头上也戴了帽子,帽檐下露出的侧脸白的不像话,他停下来平复了一下气息,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心情,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问:“你下午没工作?”
她抬起头看他,眼神像是过了很久才对上焦,有些迟钝的说:“哦,你来了。”
许君乐见她呆呆的不太对劲,拿过她左手的保温杯闻了闻,一阵酒味。
“你还好吗?”他问。
她很平静的把保温杯盖起来放回包里,仰着头看他,“没事,昨天不是说要聊天,我们去走一走?”
许君乐看着她,努力扯了下嘴角,算是个笑容,“好啊。”
阳光更热烈了一些,许君乐在伦敦这几天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好天气,他转头去看宋优悠,她此刻带着墨镜,千方百计的走在各种事物的阴影里。
她从很多年前就这样,几乎是有些病态的讨厌和躲避阳光,她说阳光会使她变黑,变老,变粗糙,所以她拒绝一切户外活动。
"我看你是不是又瘦了?"她问,"你还长身体呢,要多吃一些,别舍不得钱。"
"没有吧,我体重还上涨了。"
"傻瓜,那是因为你长高了。"她仰头看看他,满意的说:"以前你瘦瘦小小的一个小萝卜头,几年也不见长一点,我还总想,你要是到了二十岁还这么一点该怎么办?"
许君乐挠了挠头发,"哪有这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