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我早就不长个了,还有,别叫我小孩。”
“嗯,那你告诉我,你希望我叫什么?”
“我希望你闭嘴。”许君乐没好气。
纪萧笙笑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睡不着?”
许君乐沉默了一会,叫他的名字:“纪萧笙。”
“嗯,我在。”
“纪萧笙,我能在电话里哭吗?我指的是大哭,这样会不会让你感到困扰?”
“我永远不会觉得你造成了我的困扰。”他说,“但你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有些担心。”
“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君乐吸了一口气,“我不恨她,真的,我以前想爱她来着……”
他揉了揉眼睛,“你知道吗?她老的也太快了,明明年纪不大,发根全部都是白的,上眼皮耷拉下来,眼睛就遮住了一半,因为总是皱眉额头产生了很深得纹路,皮肤暗黄,看起来愁苦极了,一点看不出以前的样子。”
“你说她为什么要活成这样啊,为什么得受这么多苦?抛弃了我应该活得更好啊,她为什么要这么活着啊……”
他吸了吸鼻子,站起身靠在墙上,“我他妈的更荒谬,无法爱她,无法恨她,无法不管她,更无法任由她伤害我。操,你说小时候她送我上学拉着我的手唱歌的时候,她当时在想什么呢?或许她只是想做个母亲,需要找个孩子来爱,没有自己的孩子,爱别人的孩子也行,可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别的孩子的爱就消失了?这算是狗屁的爱啊。”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顺着墙壁蹲下,过了好一会才说:“我每次回忆小时候时候我都跟自己说,就算现在她变坏了,我变坏了,我们的一切都变坏了,也得记住她曾经对我很好过。”
“有时候我也会想那个生下我然后抛弃我的人,她的生活是不是连找个傻逼许君乐去伤害,勉强带着我活下去的选择都没有了。她才是这世上最有可能爱我的人,也或许连她也不爱我,可我想起她来是空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埋着脑袋,“从虚无里创造爱是上帝的事,我做不到。”
许君乐断断续续的说了许多许多,情绪到激动时,他一直反复的重复一个字或者一个词,这样密集的谈话量,他不确定中文不好的纪萧笙能听懂多少。
向一个人乞讨是可耻的,所以他几乎不向旁人说这些,而今天,他就要在纪萧笙这里可耻一回。
“许君乐,不管怎样……”纪萧笙声音有些哑,“你绝不是傻逼。”
许君乐第一次听他说傻逼这种话,觉得有些好笑,“你都听懂我说什么了?”
纪萧笙沉默了许久,“我很震惊,许君乐,说真的,我很难想象有人会在与你相处后会不喜欢你。”
“一个连恨都不会的小孩,怎么会忍心……我猜他们都瞎了眼。”
他说的很认真,并不像是玩笑话。
许君乐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阵交谈声,过了一会纪萧笙说:“我高中同学结婚,他最喜欢电吉他,等会我们会一起玩一会,你要看吗?”
许君乐想起看过的视频,问:“是不是就是跟你一起组乐队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我刷到过你们的采访视频。”许君乐轻描淡写,他绝不会告诉他那是自己特意搜的。
纪萧笙有些夸张,“Jesus,那你能把看到的全部忘掉吗?”
许君乐不为所动,“我记忆力很好。”
“好吧。”又有人喊他,“我得真进去了,你等我跟你开FaceTime,诶,等等,我们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打电话,没想到FaceTime这种联系方式呢?这样你就不用操心话费了。”
纪萧笙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一样,语气变的很轻松:“好了,先挂了。”
留下许君乐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来电有点慌,他没想到还会有什么视频环节,他如今这幅丑样子,还刚哭过……
铃声急促,许君乐心一横,接了。
屏幕上的纪萧笙像个第一次视频的老人家一样,屏幕上出现的不知是他脸上的哪个部位,许君乐正想笑他,他突然将手机拿远了一些,小半张脸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许君乐眼前……
他沐浴在阳光里,皮肤像是闪着光,眼里含着笑意,眼尾飘逸,眼底的湖水如有春风吹荡,看的许君乐心里不由得颤了几颤。
这还是许君乐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第一次见他,他这才发现,他原来非常非常想念他。
他努力的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偷偷截了几张图。
“你眼睛都红了。”纪萧笙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好久不见了,小孩。”他往镜头前探了探,眼神里带着探究,“你是不是瘦了?”
许君乐下意识的往后坐了坐,“没有啊。”
“可能是你脸太小了,头发留这么长,看上去像个小女孩。”
他刚说完,一位束着头发的金发女士走过来催了他几句。
许君乐翻白眼,小你妹啊,他这辈子没听过这种无语的评价。
镜头翻转了,许君乐听到纪萧笙拜托别人拍摄的声音,随后他出现在镜头里,对着许君乐笑:“你等我一会。”
许君乐被他看的脸发热,胡乱点了点头,翻转了镜头,将手机放在被子上。
屏幕里就是很典型的中产美式家庭的客厅,纪萧笙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电吉他与他的好友聊天。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直在说话。
许君乐对着屏幕看到了纪萧笙昔日的乐队伙伴,大多都变了样,许君乐还是依稀认出了那个视频里说中国人会飞的,和被纪萧笙一脚踹翻在地的两位兄弟。
许君乐看着他们聊天玩笑,觉得搞音乐挺好的,十年后还能跟自己的好友一起弹琴玩音乐,他想他十年后跟他那帮学哲学的同学聚会能干什么呢?
想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可能,大概会围在一起互相算命吧。
不然还能干什么,难道还在一起聊康德,黑格尔?饶了他们吧。
哲学里的浪漫主义,什么理想之美,思辨之美吹的一愣一愣的,结果学哲学的人最终只能在一起算命。
一阵音乐响起拉回了许君乐的思绪,他俯身拿了打火机,点了烟。
拿手机的人手很稳,镜头只对着纪萧笙。他弹琴时看起来很轻松,刚开始只是给同伴垫几个音,到中间有一段solo,听起来像是古希腊神话里那些迷蒙,哀伤的人类,以及最高尚的殉道者,他们全都被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熠熠生辉。
而神在人中间。
许君乐叼着烟手忙脚乱的将这段录了屏。
第52章 1还真是个伟大的数字
纪萧笙的solo结束后,许君乐听到了视频里传来一阵掌声。他突然觉得很与有荣焉,他喜欢的人能演奏出这样的音乐,能轻而易举的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他的朋友们到后面明显玩嗨了收不住,纪萧笙到最后摇了摇头,将吉他放下来,走过来拿过手机,甩了甩手,问:“还在吗?”
许君乐翻转了镜头,他抱着被子平躺在床上,早不在意什么形象了,手机被他用书支撑着放在床头,他也没看屏幕,甚至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呵欠,“你们这也太久了,听一两首还行,听多了犯困。”
“那不是正好,赶紧睡一会。”
房间里的白炽灯将许君乐照得脸色惨白,他看到自己整个人在屏幕里看上去很像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诡异的很。
他抬手摸到开关,啪的一下关了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
许君乐藏在黑暗里才觉得安全了一些。
纪萧笙没说话,许君乐在黑暗里凝视着屏幕上的他,他眨眼得速度变得很缓慢,眸子低垂的时候会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翳,有几丝病气,几分颓败,很惹人心疼。
他似乎时常让许君乐有种尘埃落定的潦倒感,仿佛年纪轻轻就生活在了某种命定的悲剧里,可明明,像他这样的人怎样也不能够与潦倒或者悲剧这类词沾边吧。
许君乐动了动手指,很想摸一下那双眼睛。
他听到纪萧笙问:"你在看我吗?"
许君乐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他装作可笑的嗤了一声,“人类的十大错觉之一,他一定是在看我。”
纪萧笙笑着摇摇头,没告诉这小孩他手机上的光投射过去,能依稀看到许君乐的轮廓,以及他仿佛装了一整片星河的眼眸在黑暗里闪烁……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放寒假?”
"差不多还有十多天的样子,怎么了?"
"那你……要不要来见我?"他问道。
这是纪萧笙第三次提出想跟他见面的提议。
他没问"我能见你吗?”,而是"你要不要来见我?",许君乐看到屏幕上的纪萧笙很轻得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连带着喉结动了动,许君乐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处。
可以确定的是,纪萧笙在紧张。
他被不识好歹的许君乐拒绝了两次,却还能向他发出第三次邀请,许君乐有些不忍,咬了下嘴唇不知怎么拒绝他。
“许君乐。”他突然叫他的名字,“我可以做你的选项,你的逃跑路线,你可以逃到我这里来,我发誓会把你藏得很好。”
“别管他们了,逃跑吧。”
许君乐怔住,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选项?逃跑路线?
他没听错吧?
他还在发热的眼眶再次红起来,他抓紧手里捏着的被子,上帝啊,这最好不只是一个梦,你最好别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
他活了十九年的人生,遇见的每一个人,发生的每一个故事,似乎最终都是为了这句话,都是为了这个人。
有一个人会对他说别管他们了,逃跑吧。
理智在拼命的警告他,这不是个好主意,他一定会后悔的,可是……
他屈服了,屈服于爱,屈服于寻找爱。
当乞丐?当奴隶?当什么都行,哪有什么要紧。
尊严?自尊心?哪还来得及去计较这些,任何人都别企图在爱里讲道理。
你只能燃烧,自我奉献一样的完全燃烧……
都到嘴边的“再说吧”被许君乐吞没,许君乐在黑暗里点了头,"好。"
屏幕里的人松了一口气,旋即笑意一点一点得在他脸上荡漾开来,氤氲着一股开阔明亮的气韵,明明正处隆冬时分,许君乐恍惚中只觉春日已然降临。
下了几场雪,天气越发的冷起来,连日来都是大太阳,阳光却在这肃杀的天气里变的苍白了几分,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
许君乐考完最后一门考试,站在教学楼出口等同学一起去吃饭。
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头,是教他西哲的陈教授,他正站在空地上抽烟,表情有些局促,招了招手示意许君乐过去。
许君乐收起手机走过去,教授比许君乐稍矮一些,眉头紧皱,表情是一贯的肃穆,头发灰白,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抬起头看许君乐时又带着许多的探究。
他手上夹着烟却不抽,只看着许君乐做思考状。
许君乐双手插兜的站着,也不催他。
不知过了多久,教授弹了弹烟灰,从兜里掏出烟盒,问:“抽烟吗?”
“谢谢,不太想抽。”许君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教授又看了看他,“孩子,如果你这么早就决定不抽烟,我会为你感到难过。”
许君乐笑了,这是弗洛伊德的话,教授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你准备读研吗?”
“不知道,可能吧。”
“可能?”
“嗯,下学期我还来不来上学都是个问号,到时候再说吧。”
教授若有所思,“这样,那以后怎么办?”
许君乐笑,“哪有什么以后。”
“我觉得你会来的。”教授看着他很笃定的说,“如果我赢了你就考虑当我的研究生。”
许君乐的手机开始响起来,他拿出手机摁掉铃声,想了想,说:“行。”
远处陈子明一刻也闲不下来,站在过道上踢雪玩,没把握好力度,踢了周围人一身的雪,几个人追着打着闹成一团。
许君乐看过去,他们班那群怨气冲天的妖魔鬼怪终于一改考试周的疲惫感和满身得怨气,重新变的像个人起来。
蒋晴跟他抱怨,“能不能快点啊,书呆子,就等你了。”
许君乐仍然不急不忙,“吃个散伙饭你这么积极干什么?”
蒋晴鄙视他,“快过年了,能不能说点人能听的吉祥话?而且这个温度,你再让我待在室外一秒都是谋杀!”
远处陈子明被几个同学按在地上被糊了一脸的雪,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蒋晴和许君乐走近,蒋晴看着陈子明,痛心疾首,“陈子明,我看你是做不了1了。”
忙着往他身上砸雪的众人停下动作一秒get,望向他的眼神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笑。
“操。”陈子明借着同学递过来的手站起来,“老子如果是弯的也是大猛1好吗?”
在场的只有许君乐没听懂,问:“作揖?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笑,几个女同学笑着对许君乐说:“怎么这么可爱啊弟弟,小朋友禁止卖萌哈。”
蒋晴弯着腰笑的不行,“我怎么差点忘了我们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清纯男大学生。”
她解释说:“是123的1,就是两个男的搞那事的上面那个,你没看过?”
许君乐恍然大悟,随即一脸的鄙夷,“两个男的搞有什么好看的。”
蒋晴叹着气拍他的肩,“还是个宝宝啊,妈妈的乖宝。”她神神秘秘,“你不懂,就是要两个男的搞才好看。”
许君乐不解以及不服,“是是是,全世界你最懂了。"
"啧啧啧…”蒋晴看着他摇头,“我刚刚又刺痛了你可怜的男性尊严吧?我的儿,你大一的时候也不这样啊,怎么长着长着就歪了呢?"
她咳了咳,"这么说吧,咱们班关于这方面得知识基本都是被我科普的,你面前站着的可是著名的同人写手,放尊重点啊。"
旁边的班长一脸仰慕,"有幸拜读过,哈曼与康德,荡气回肠的文字与爱情,大师之作。"
"所以你们都看过?"许君乐问,见众人纷纷点头,他有些接受无能,"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走在一旁的同学说:"因为那时你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我们建了一个没有你的群,群名是「成年人的快乐,许君乐不懂」。"
"对啊,后来你成年了,可把你加进来不就是另一个班级群吗,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决定放弃你。"
还有这事?许君乐无语住了,踢了踢走在旁边专心划手机的陈子明:"你不是直男吗?也能看这种?"
陈子明拿着手机耸肩,"那是因为你没看过,蒋大师那文章写的,知识点与故事性并存,文学共哲学齐飞,我都是当课外补充材料看的。"
班长也赞同,"再说德国哲学不就是乱搞男男关系,这有什么?"
信息量太大了,许君乐寻思了一会,想起那个1的说法又笑起来,“1还真他妈的是个伟大的数字,怎么能承载着么多意义?”
走在前面的同学回过头问:“小许弟弟,那你猜,下面那个叫什么?”
许君乐还真想了一下,抬头看所有人都一脸神秘莫测的看着他,“你们看我干什么?”
蒋晴皱着眉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研究一番,眉头松开,下了诊断,“我觉得书呆子是0.5。”
许君乐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被他们看的头皮发麻,“我不管你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现在都立刻给我停止。"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到校门口,蒋晴和几个女孩要去买奶茶,其他人就站在路边等。
天色暗下来,许君乐看到不远处小路上的雪呈现出一种发着光的蓝色,很静谧,路中间的雪水渐渐融化,人和车经过后,被污染成一滩污水,遭人厌弃。
许君乐活动了一下脖颈,听同学瞎侃,蒋晴人还没走过来声音先到,"等久了吧,来,都喝点热乎的……"
她们女生一行人走过来有些拥挤,再加上男同学见着有奶茶喝都拥上来问什么味道的,许君乐自觉往后退了退。
才站好,余光看见左边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子低着头脚步急切得往他这边走,他不想挡路,又往后退了几步,前面班长喊:"小许子,你往哪走呢,快过来,车到了。"
"这就来。"他应了一声,正想往前走,眼前突然窜出来一个男的,挡住了许君乐的路。
那人比许君乐矮半个头,他咧着嘴,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说:"小乐,还记得我吗。"
这熟悉的声音……
许君乐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浑身有些发冷,盯着眼前的人问:"陈德昌?"
陈德昌“啧”了一声,抬起头,将嘴角含着得牙签拿下来,咧开嘴能看到发黑的牙缝,他眼神像是一种发了霉的黏稠剂,粘在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打量了许君乐半晌,"没大没小的,怎么这么大了还不会叫人了?你小时候不是叫的挺好的吗?"
陈德昌往前一步逼近,“记得吗?那时候你叫我……爸爸。”
随着他那声“爸爸”,许君乐瞳孔一瞬间放大,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面前这人不依不饶的跟上他,低声说:"我那时候多疼你啊,小乐,一下长这么大了,留这么长的头发,还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
许君乐听见他说:“没有见过比你更可爱的小孩了,小乐,这么多年,想爸爸了吗?”
陈德昌说着伸出手,像是要触碰他的头发。
有什么冷冰冰的蠕动着的虫子顺着许君乐的背脊攀爬进入他的体内,企图占领他的肝脏,再过不久他的整个身体都将被这种虫子蚕食。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身跑开,扶着垃圾桶旁边的树干,蹲下,一阵接一阵的恶心……
他听见许多人在喊他的名字,问他怎么了,有人给他递了纸巾和水,他蹲下来喘气,用水漱了口。
陈德昌站在他正前方的某处,逆光,看不清具体的表情,许君乐却看到他如某种巨大的蜘蛛一样朝着他吐丝……
他嘴唇发白,很小声的说:"别过来。"
旁边有人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许君乐。"
许君乐转过身用力抓住那人的胳膊,眼睛仍盯着陈德昌,自言自语的一直说:"别过来。"
"他不会过来的,我们都在呢。"
这时他听见陈德昌说:"你们都是我们小乐的同学吧,我是他爸爸,叔叔第一次见你们,请我们小乐的同学吃个饭吧。"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过来,有人拉住许君乐,把他扶起来往车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喊:"都傻站着干什么呢?上车上车。"
许君乐被塞进车里之前看到陈德昌盯着他,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这只巨大的蜘蛛朝他挥了挥手……
许君乐保持着一种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车上,陈子明在他旁边坐着,他们没说什么话。
到了目的地后,陈子明先下的车。其他人已经到了,都没进去,在路边等他们。许君乐下车时一只脚碰到地面,准备施力时,腿一软几乎整个人要摔倒在地,陈子明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你还好吗?能不能走?”
许君乐稳了稳身体,摇头,“我没事。”他说话才发现声音有些哑。
气氛有些压抑,所有人坐在饭桌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君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沉默的喝了一杯水,放下杯子,说:“来吧,想问什么,赶紧问。”
这群能言善辩,嘲讽八卦技能拉满,一句话能东拉西扯十张纸废话的人,居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开口。
“我是一个孤儿。”许君乐自爆。
他招呼都不打向他们投了一颗炸弹,话音未落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好几声卧槽,很小声,他有些想笑,继续说:“我五岁那年被一家人收养,两年后因为那家人有了自己的孩子被弃养,刚刚那个男的就是当初收养我的人。”
他说的很简洁,“嗯…大概就是这样。”
许君乐从没想隐瞒这事,只是懒得说,也懒得看人们对他投射过来的大惊小怪的视线。
坐在他对面的女同学听完了之后看着他嘶了一声,“牛啊,弟,所以为什么《鲁豫有约》节目组还没来请你上节目?”
“说真的,许君乐,你真得庆幸好多年前找亲人的《真情》停播了,不然你这样傻乎乎跟我们坦白了,在座的一定有个缺德的会帮你给节目组写信。”
“不会吧,这也太缺德了……”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们班的人,永远缺德不缺康德。”
“其实我觉得《鲁豫有约》还是可以考虑的,上完正好出道勇闯娱乐圈,这不比搞学术强,美强惨人设最吸粉了,以后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工作了……”
"妈的,考试都考完了,吃饭呢,能不能别提学术和工作,不倒人胃口很难吗?"
桌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只是这话题走向许君乐是没有想到的,他看着这群人七嘴八舌,心里生出一点不舍,大学……其实还挺好的。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出的汗早就干透了,风吹过来,像是可以吹进心底的凉,他看了看右手,烟瘾犯了,想抽烟。
他借着要去卫生间的名头,跑出去抽了一根烟。
一出卫生间的门,就看见蒋晴站在对面阳台的门口,室外的风吹的她的头发飞扬,她呆呆的望着前面,不知在想什么。
“你杵这干什么呢?不冷吗?”许君乐走过去问。
蒋晴转过头,抬手拉住许君乐的袖口,眼神闪烁着说:"跟你道个歉,那个…我不该自称是你母亲。"
许君乐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面对蒋晴,他的母语还真就是无语。
"其实我对你做过心理分析,全错。"蒋晴说。
许君乐耸了耸肩,"咱们学这个的,理论分析而已,没被分析才奇怪吧。"
蒋晴见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笑起来,"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就是想说你要是想找人聊天尽管找我,想看同人文也可以找我,别不好意思,顺便说一句我最近在构思的文章主角受是希特勒。"
许君乐听到希特勒直接傻眼,他是不懂还能这么玩,只好说:"你这…口味也太重了,你究竟是怎么发展出这个爱好的?"
第54章 以后
"学习太无聊了。”蒋晴瞥他一眼,“而且有时候读书有些灵感,不想就这么放过了,就当给自己找点乐子呗,你别跟我说你没给自己找过乐子?"
许君乐想了想,先是摇头,后面想起来什么又说:"还真有,不过不是我自己,我高考结束后接过一个家教,那小孩死活背不下来元素周期表,我试图去理解那玩意儿究竟是有多难背,然后我回忆了一下我压根连背这东西的记忆都没有……"
蒋晴翻白眼,"好了,你牛逼,行了吧,我警告你哈,聊天就聊天,你别动不动夹带私货吹逼。"
他一脸受用的继续说:"后来我就把元素表用谐音串了一个故事讲个他听,听完之后他就立刻会背了,谁知这小孩当天晚上就得意洋洋的把这事给他妈讲了,他妈吓了一跳,立刻给我打电话说不用去了,她觉得我会教坏她的小孩。"
蒋晴觉得不可思议,"就你?能讲出什么故事?带颜色的?"
"废话,那个年纪的男孩不就只对这个感兴趣?"
蒋晴靠在门檐上笑了一会,揉了揉冻僵的脸,说:"其实我应该保持沉默的,但我还是觉得有的话说出来比不说要好。"
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许君乐,我很喜欢莎士比亚你知道吧?"
许君乐点头。
"我最喜欢他的地方是,他相信原谅,他非常真诚的认为原谅能超越一切,超越他笔下那些支离破碎的人们。我不行,我天生就是带着许多莫名的仇恨的人,原谅的能力就是我的匮乏,是我作为一个人缺失的部分。"
"但我觉得你也是跟莎士比亚一样总是愿意去原谅的,所以,我特别喜欢你,这个你自己知道就行,也别到处炫耀哈。"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语气变的非常霸道总裁,"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无论怎样,你这个人本身就很值得被喜欢,懂吗?"
许君乐当然明白,她在试图安慰他,他故意做惊讶状,"这算什么,表白吗?"
"还没到睡觉时间,别做梦哈。"
许君乐也走过去靠在门檐上,和蒋晴一人一边,两人一时无话,过了片刻,许君乐才说:"爱就是给出自己的匮乏,你会遇到那个让你想要去原谅的人的。"
"谁知道呢,对我来说太难了,"蒋晴叹了口气,转头问他:"你呢,你的匮乏是什么?"
许君乐被问住了,他的匮乏……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你俩躲这里干什么,老子还以为饭吃到一半你们两个私奔了呢。"
许君乐回头,是班长,蒋晴搓了搓手走进去,“你怎么不再来晚点,我要被冻死了。”
班长瞥她一眼,“谁让你站风口装文艺,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要你管,你倒是告诉我男厕所前面能聊什么,是聊前列腺还是聊尿不尽?这要聊人生这不得迎着风对着月的聊?我现在觉得你找不到女朋友就是该,读哲学还不会追女孩的,天底下您是头一个。”
班长听完这话,一言难尽的回头看许君乐,有些操心的表情,“小许子,你这么小一点就尿不尽了?”
他声音有些大,周围来往的人忍不住的拿眼瞟许君乐。
许君乐听见这话直接凌乱了,恨不得拿手上的手机砸死这二百五,以这群人的造谣功力,他完全可以预见等会各微信群里的刷屏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