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少年—— by芦西安
芦西安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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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圣诞都快到了,对了,你现在常住哪里?”
纪萧笙望着窗外答:"曼城,有时间过来玩。"
这时,一群年轻人欢呼着奔向庭院,不知谁把外面的灯打开了,黄色的光晕打到每个人身上,灯下雪花飞舞,有两个年轻男孩在雪中大笑着旋转,跳跃,姿态轻盈。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雪下在他们身上都仿佛变得温柔起来,他们张开手臂的时候,真像是拥有翅膀,自由到让人心生向往。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可以飞翔的人,更不欠缺美。
纪萧笙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了许君乐。
“那个男孩,芭蕾舞团首席,我看过他的独舞,美极了。”朋友在他身边说道。
“嗯,确实很美。”纪萧笙表示赞同,碰到这种美景让人忍不住想和人分享。
他盯着手机没收到回复,看了下时间才发现都已经凌晨两点多了,那小孩应该都睡着了,他又调出中文输入法,打了晚安两个字,发送。
纪萧笙收起手机,室内室外粗略扫了一眼没看到张媛媛,也不知她又疯成什么样了。
他走到厨房,本田太太正在厨房忙碌,见他进来有些紧张,用很日式的英文问他需要什么。
他友善的朝她笑了笑,说是讨一杯水喝,然后指了指水壶,本田太太似乎很认生,做了个手势,说了声请,就匆匆离开了厨房。
他自己走过去倒了一杯水,身后传来一阵英文的打闹声,刚才在雪花里跳舞的男孩走进来,他笑着虚虚的往同伴身上踢了一脚。抬起眼时,纪萧笙看着他竟有些发愣,这男孩的眼睛是琥珀色,在灯光下看着像是流淌着蜂蜜一样……
真是像他,那小孩,明明眼里,嘴角,脸上都是洋溢着甜蜜的长相,却偏偏总是很不开心。
很瘦,也睡不好,纪萧笙无法想象,他独自一人是怎样在这世间长大的呢?只这样稍微想一想都觉得担心起来。
“能帮我倒杯水吗?先生。”
纪萧笙回过神来,才发现男孩已经走到他旁边,正在对着他说话,他笑了笑,“当然。”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那男孩很大胆的直勾勾的盯着他,说:“您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亚洲人。”
纪萧笙礼貌的道谢,晃了晃水杯,“您的水。”
“谢谢。”男孩接过水时,手指故意往纪萧笙的指尖蹭了蹭。
纪萧笙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拿起水杯,转身将剩下的水全部倒进了水池里,又打开水龙头洗了杯子……
"您请便。"纪萧笙将擦手的厨房纸丢进垃圾桶,抬起腿往外走。
"您刚才不是在看我吗?"那男孩语速有些急切,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纪萧笙停住脚步,放在门框上的右手敲了敲,转过身,"是的,我刚才在看您,您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他是绅士的,也是疏离的,"您在雪中的舞蹈也很美,能亲眼欣赏到这样的美是我的荣幸。"
男孩仪态挺拔,卷曲的栗色头发看起来很柔软,纪萧笙从小在欧洲长大,在英国上男校,他见过很多这种美少年,人见人爱,他们的美消逝的很快,仿佛下一秒就消失在风里,折断在时间里,令人可惜。
也只到可惜而已,只是纪萧笙如今有了非常记挂的少年,看见谁都要绕无数个圈,千方百计的联想到他……
男孩咬了下唇,有种很迷人的脆弱感,他说:“您不喜欢我吗?”
真是眼花了,哪里像呢?许君乐那小孩骄傲的很,绝无可能会问出这样的话。
纪萧笙低下头笑了,摇了摇头说:“我很欣赏您,您值得所有人的喜爱。”
“很高兴认识您,祝您晚安。”
纪萧笙走出门,张媛媛靠在墙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啧啧几声,“说真的,老纪,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你还以为你又醉死在哪里了,今天没喝酒?”
张媛媛站起身,将头发拢了拢,“刚才蹲在外面跟我男朋友打电话来着,就觉得,这么美的雪景,自己一个人看太可惜了。”
纪萧笙走到更衣间将自己的大衣穿上,又找到张媛媛的,走过去帮她披上,“我是不是不该让你来的,应该放你去欧洲找你男朋友。”
“他巡演中呢,哪来的时间陪我。"她说着撇了撇嘴,"我跟他啊,在一起会吵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不在一起才会觉得想念,也或许只是我一个人想,谁知道呢?”
纪萧笙拿着围巾,张媛媛很默契的转身,他帮她把围巾带好,"不要吵架,我希望你能跟你爱的人在一起,别总担心我。"

第46章 颈椎病
周六的早晨,许君乐睡了个天昏地暗,等醒过来都已经十点多了,他坐起身,觉得后脑勺隐隐的痛,还有些发晕,想吐。
这个症状他很熟悉了,他有颈椎病。
他重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再醒来时都下午了,脑袋依旧闷闷的,他起床摸到厨房喝水,动了动脖子,居然连着肩膀一片都是痛的。
以前也出现过头晕目眩的情况,特别是考试周,但怎么也没今天这么严重。
他烧了热水,最后趴在床上用毛巾热敷,脖子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感觉好一点了,闭上眼又快睡着时被枕边的手机吵醒,他摸过手机,看到来电人有些惊喜,忙接起来。
“雨婷姐,你不忙了?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汪雨婷很爽朗的笑,“周末了,来喊你吃饭呢,过来吗?”
许君乐缓缓起身将毛巾丢进脸盆里,苦着脸,有些撒娇的语气,“我头疼。”
果然引来一阵关切,许君乐擅于此道,“你怎么搞的,怎么头疼了?”
“老毛病了,颈椎病。”
“让你平常读书时多起身活动,小小年纪就落个这病我看你老了怎么办?这种情况你平常就得注意,也不能受凉,最近天气冷出门要把围巾戴上……”
许君乐眼看她停不下来了,急忙打断,“你在店里吗?我去找你玩。”
“下次吧,你别吹了风。”她说完顿了一下,“还是来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给你按一下。”
许君乐半信半疑,“你不是学的剪头发?还会这个?”
汪雨婷不跟他废话,“来的时候戴围巾帽子,打车来,我等你。”
许君乐还想说话,那边电话就挂了,他叹了一口气,趴在床上踢着腿啊了半天,才艰难的起床。
随便洗漱了一下,出门才发现走路也疼,烦躁。
他实在不想拖着这个肩膀同人挤地铁,但一想起打车费,还是认命的往地铁站走了。
汪雨婷年纪比许君乐大很多,再加上一个宋优悠,都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
她是最近才来的京城,如今在一家理发店上班。
许君乐到达理发店时,一眼看到她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望着某处发呆,她看起来清减了些,恢复了生产前的模样。
许君乐想要悄悄进去吓她一下,谁知这门一推就有响声,汪雨婷听到声音已经转过头,看着他笑起来,招了招手,轻声说:“快过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正想说话,汪雨婷就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洗头区,小声说:“我们店长和他爱人。”
许君乐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一个像是孕晚期的孕妇躺在躺椅上,穿着黑色工作服的男士站在旁边拿着喷头为他洗头,两人温声细语的正说些什么,只见那位男士冲一下水就低下头亲一亲那位孕妇的脸,温馨又甜蜜。
汪雨婷撑着下巴说:“原来真有这样的感情啊,我怀孕时都是自己洗头发的,超累。”
许君乐望着那对夫妇听到汪雨婷的话难过起来,“小宝现在怎么样呢?”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很疼吗?”
许君乐点头,用手指了指后脑勺,“这一片到肩膀,疼死我了。”
汪雨婷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来,“好了,躺下,我帮你按一按。”
她手还没碰到许君乐的皮肤,这小孩就夸张的嘶了一声,汪雨婷拍他的脑袋,“你少夸张,忘了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嘶…你轻点,真的痛。”许君乐抱着脑袋,疼到冒汗,咬着牙说:“最近在想要不要退学。”
汪雨婷听到她的话无奈,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厌学啊,你自己说,从小学到现在,你说了多少次不想读了,想退学。”
许君乐痛到一层接一层的冒汗,说不了话。
她继续像是疏通一样按着他的肩膀,过了一会才说,“你知道我和小宝他爸闹到这种地步,就是因为他有很好的家庭和学历,跟我分了回来还可以选择读书还是去好的地方工作,还能找律师争夺我孩子的抚养权……”
“我呢,没有任何退路,还眼睁睁的看我的孩子离开我,没有一点办法,我一个人根本留不住他,那可是我丢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可我必须得放弃他。”
“别退学,你得按照这个社会规定的路走到头,有了资本才有退路,才有资格犯错,别像我一样,走错一步后面每一步都是错,一个错误发生在不同人身上结果都是不同的。”
她手上用了点力,“我书读的不多,不会说话,也没你懂,但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许君乐趴在沙发上听的鼻子发酸,身体与精神上的痛猛烈的攻击他。眼睛红起来,他偷偷擦了一下,他是看着汪雨婷一步一步走到这样的田地的,看着她恋爱,怀孕,争吵,哭泣。
然后生产后在医院衣不蔽体毫无尊严的被推出来……
许君乐永远忘不了她当时失去焦点的眼神,因为床位不够被安置在走廊,来来往往的人用惊恐又可怜的眼神看她。
正值夏天,许君乐连想替她盖件外套都没有,他跑去找护士借了毛毯替她盖上,抚开她被汗浸湿黏在脸上的头发,他蹲下来强颜欢笑的对她说:“恭喜啊,你当妈妈了哦。”
她惨白又虚弱的对他笑,眼泪流出来,许君乐怎么替她擦都擦不干,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流干那样。
后来许君乐再也不见她哭过,哪怕是最后从医院一无所有的回家……
他记得暑假去她租的房子里看她,她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行动有些迟缓,如往常一样问他吃没吃饭,要不要喝些什么……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让许君乐想起海明威的句子:你是如此平静,如此勇敢,我都忘了你正在承受痛苦。
肩颈的痛感让他回过神,听见她说:“前几天我们的大明星来家里吃饭了。”
许君乐揉了揉眼睛,问:“宋优悠?”
“嗯,她让我把工作辞了,跟她混。”
许君乐转过头,“那你是怎么想的?”
汪雨婷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说她怎么这么聪明啊,我谈恋爱时,她就看了小宝爸爸一眼,就劝我分手,说是一场灾难。当时谁都说我找了个好对象,就她对我说这话。”
“后来见劝不动我,每次联系必定警告我千万别结婚,别怀孕。我现在这样了,她又跑到我家让我把这一切都忘了,包括孩子,她来管我。”
“感觉什么都难不倒她,跟个女侠一样,酷到不行。”
许君乐想起宋优悠跟她说过的话,“她是挺酷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许君乐明白,其实宋优悠也过的很艰难,但就算这样,她也在努力想要拉起一些人。
"还有你,别再给我转账了,你一个学生有几个钱啊,我不缺钱,咱两别成天没事将那点钱转过来转过去了。"
她拍拍许君乐的脑袋,"听到了吗?"
许君乐没应声,坐起来,汪雨婷看他的眼角,"怎么还疼哭了?有这么疼吗?要不我们还是去一趟医院?"
许君乐拦住她,"现在好多了。"他小心的往后靠了靠,这才看到她的手指,每一根都肿着,呈现出一种乌中带红的颜色,上面还有没有好全的开裂的伤痕……
应该是长期接触水和洗发水里的化学物质造成的。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想把胸口那股沉甸甸的东西排出,他下意识的用手指拭了一下眼角,干的,这才勾着唇角问:"小宝呢,他们让你见他没?"
她转过头,静默片刻,才说:"他很健康。"
她回过冲着许君乐笑,"我上次去的时候,他爸爸脸上,身上的伤还没好,你真是,以后别在外面瞎打架。"
许君乐嗤了一声,"没打死他我都算手下留情了。"
“好啦,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坏人。”
她温声细语的,轻描淡写的说那个给她造成那样大伤害的人不是坏人,许君乐问:“你不恨他?”
“我恨他干什么?”她有些勉强的笑起来,捋了捋他的头发,“你头发长这么长了?什么时候剪?”
“下次吧,今天哪里都疼。”他将落在他眼前的碎发吹了吹,“专门留的,给你练手。”
汪雨婷站起来倒了一杯热水给他,“你们学校能留这种长度的头发?没有人找你谈话?”
许君乐摇头,“大概不能吧,没研究过,不能也没关系,因为我特别喜欢违反成文法。”
汪雨婷没去问他成文法是什么,这孩子从小说话就是这样,非常的书面用语,总是说很多她听不懂的话。
以前听他说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她会觉得自己无知,可如今,经历过许多之后,她感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去了解认识的东西,生活的范围太广泛了,没有人能了解全部。
她装作很自然的问他:“你很久不跟优悠联系了?”
“嗯,本来也不怎么联系,她多忙啊。”
她看他神色自若,没什么异常,又问:“在学校,有喜欢什么人吗?”
许君乐挑着眉斜着眼看着她笑,“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能问什么啊。"汪雨婷被他察觉到心思有些窘迫,干脆破罐破摔。"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君乐叼着纸杯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头一阵一阵的发晕。
汪雨婷看他这样有些不忍心,站起来把那纸杯丢进垃圾桶,“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
他缓慢的将视线收回来,望向不远处那对正在吹头发的夫妇身上,“没什么不想说的。”
他说,“就是说起来复杂的很,反正咱们大明星努力搞事业,我就不拖她后腿了。”
吹风机的声音突然停止,店里安静的突兀,能听到那对夫妇还在聊天,声音很轻,汪雨婷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依我看,你还是在你们学校找个女朋友吧。”
许君乐闭上有些酸涩的眼睛,搓了搓手指,很想抽烟。
很想…跟纪萧笙打一个电话,跟他说头好痛啊,痛的要死了。
想的不行。

第47章 知识论
见许君乐不说话,汪雨婷又问:“怎么样?找和你教育水平相当的也比较容易交流。”
许君乐揉了一把眼睛,随口说:“我们学校的女孩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当别人女朋友这种事上。”
他说完才觉得在她面前说这个不太妥,于是转移话题:“你下次准备给我剪个什么发型?”
汪雨婷眨眼,“干脆全剃光行吗?”
“你这剪头发的技术就这?我可是特意给你留长的头发。”
汪雨婷推了一下他曲起来的膝盖,“别急眼啊,帅哥怎都是帅的。”
他跟个小孩一样翻白眼,“帅个毛线,我不讲究这个。”
汪雨婷帮他把卫衣帽子翻好,颇为头疼的说:“还是讲究一下吧。”
她看了他一会,撑着腮说:“希望我的孩子能跟你一样,高高帅帅的,读很多书,上最好的大学,不要像我。”
她想了一会又补充,“也别像他爸。”
她眼睛亮亮的,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什么,许君乐眼眶发热,想说像谁都比像他好。他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两人说着话,理发店的门被推开,伴随着一阵声响,一阵冷空气跑进来。
许君乐像是呛了风一样咳嗽了两声,汪雨婷迎上去招待客人,忙起来前找了个空隙让许君乐等她,等会带他去理疗。
许君乐坐着看了一会,想抽烟,头又痛,汪雨婷的红肿的手指在他脑中不停的闪回。
他望向窗外,雾蓝色的街道,心想这天也暗的太快了。
他站起来,对汪雨婷扯了个借口说要走,汪雨婷正忙着也不好留他,叮嘱了几声让他出去把帽子带好,不要吹风。
街道上没什么人,许君乐走了近十分钟才终于找到一个药店,他向店员描述汪雨婷手指的情况,把店员推荐的药膏全买了,提着袋子返回理发店里。
没见到汪雨婷,只有一个正在扫地上的头发的年轻男孩热情的问他是不是要剪头发。
他摇头,走进去将装了药的袋子塞进汪雨婷的羽绒服口袋里。
他弯下腰时得固定住脖子和肩膀,姿势应该看起来僵硬又滑稽。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之前究竟要受多少苦呢,从满眼是血被抱进急症室的小女孩到手指肿胀开裂的汪雨婷,再到被眼疾和衰老折磨的小佳。
许君乐在地铁上发着呆,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先生拍了拍他,“你的手机响好久了,不接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抱歉,摸出手机,是纪萧笙,他一边接听一边往门那边走准备下车。
手机里,纪萧笙问:“小孩,周末过的怎么样?”
地铁正好到站,人群拥挤着准备下车,许君乐在这样的喧哗声中听到他的声音,像是包裹着他的身体,来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不怎么样,我头痛。”
“头痛?怎么搞的?很严重吗?去医院了没?”纪萧笙连着问了一串的问题。
许君乐很满意,吸了一下鼻子,“超级严重,像是要死了一样的痛。”他继续夸张。
电话里纪萧笙似乎走了几步,对谁说了什么,声音才明晰起来,“许君乐,告诉我你的地址,我让人接你去医院。”
这……妈的,都没唬他听到几句关心的话呢,这就要送医院了?
许君乐跟着人流往出口走,闷闷的说:“别麻烦了,我只是颈椎病引起的头痛,现在已经好多了。”
“颈椎病?你确定是真的没事?”
许君乐嗯了一声。
纪萧笙没再说话,只剩呼吸声,过了片刻,他才说:"许君乐,别生病。"
许君乐正顺着地铁出口站的楼梯往外走,听到这话他滞了一下脚步,就故意不顺着他的话说:"人哪有不生病的。"
“你……”纪萧笙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叹了口气才说:“你在外面吗?怎么这么吵?”
举着手机的手冻的生疼,许君乐换了只手,“对啊,再往家里走。”
“你头痛不在家休息,还出去干什么?”
“我去见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许君乐说,“这边好冷啊,日本冷吗?”
纪萧笙打开门走到庭院里,“这里今晚月亮很美,你那里呢?”
“月亮?”许君乐这边全是高楼大厦,抬头只有一片被光污染过的惨淡天空。
他往家的方向跑了几步,在一片光秃秃的树枝背后,看到了他说的月亮,很亮的一轮弯月,他站在山坡上,感到眼前的一切都被月光笼罩,似蒙上了一层薄霜。
很奇怪,他以前很少会去注意这些,他会觉得哪个句子哪篇文章很美,但现实对他来说永远都是糟糕的。
他那天还给蒋晴指了星星,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认识纪萧笙之后,他喜欢这样的改变。
“看到了,你也在月光下吗?”许君乐问。
他听到电话那边嗯了一声,许君乐望着地上的一片光华感叹:“我以前很爱用《春江花月夜》练笔,每次写都觉得平静,觉得宏大,可居然到今天才真正明白“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这句,写的真妙啊。”
“春江花月夜?古诗吗?”纪萧笙问。
整段垮掉,许君乐忘了他的交谈对象连中文字都打不出来几个,他叹气:“纪萧笙,你中文也太差了。”
耳边传来几声笑,“对不起……我记得小时候我还是背过一些的,这个该怎么学啊?”
“你要学吗?我想想啊。”许君乐存心逗他,“林黛玉你知道吧,她教一个名叫香菱的丫头学诗是这样说的,要先把王维的五言律诗读一百遍,揣摩透了,再读李白,杜甫的七言律几百首,也就勉强有了些底子吧。”
纪萧笙还真想了想,“中文真的太难了。”
许君乐已经走到家门前,“人家香菱学诗梦中都可以得八句,可见心诚,你这种心不诚的,当然觉得难了。”
纪萧笙也不恼,“你说的对,我会好好学的。”
“我逗你的,你还当真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笃定,“嗯,我当真了。”
许君乐开门进屋,打开灯,那朵枯掉的黄玫瑰就出现在眼前,他像是被纪萧笙传染了,心里流淌着一股温柔,“你不用学这些,真的,我说的一切,你的音乐里都存在,虽然我不通音律,五音不全,但我能感觉的到。”
纪萧笙许久都没说话,就在许君乐以为电话信号不好或是已经中断了,正想确认时,听到他说:“谢谢你,小孩,但我也想感受一切你感受到的东西。”
许君乐越来越觉得喜欢上纪萧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这个人太包容,太能戳中他的要害了。
他克制住心里的悸动,故意装腔作势,不要脸的说:“那你要学的可多了,我学贯中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不论什么鬼神邪说,宗教法理,你确定你都要学?”
他说完暗骂自己为了泡男的连脸都不要了,明明以前跟女孩聊天时还是很要脸的。
“所以啊,你这么聪明,别的人要怎么追的上你。”
许君乐心气一滞,才抬手将电脑打开,听他问,“晚上要早点睡吗?头还痛不痛。”
“好多了,今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干,晚上至少得看一篇论文。”
“什么论文?”
“知识论,我没说过吧?我读哲学。”
纪萧笙似乎很感兴趣,“什么是知识论?”他随即又笑起来,“我怎么感觉在你面前我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许君乐按着鼠标,“嗯,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研究什么是知识,我们怎样才算真正知道一件事。”
“嗯,听着就很哲学。”
许君乐突然笑起来,“其实刚刚说的知道,也就是know在知识论里分为两部分,一个是knowing how,也就是你擅长的,类似弹琴,唱歌之类,还有一个是knowing that,就是一些理论知识,文字表达,也就是我现在做的。怎么样,没有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吧?”
纪萧笙听他说话时一声一声的应着,听的很起劲,“这样听起来,我们是不是很match?”
match个毛线啊match!
许君乐算是服了,这纪萧笙聊个知识论都可以聊成这样。
许君乐摸了下脸颊,有些热,正想着,又听到纪萧笙颇有些得意的说:“是不是很适合当你的朋友?”
许君乐愣住,“朋友?”

第48章 新年快乐
“嗯。”纪萧笙说,“你不是说你跟一个人聊一次天就知道对方能不能做你的朋友?我很想成为你的朋友,所以能不能破个例增加一个朋友名额啊小孩。”
许君乐感到一阵耳鸣穿过,血液仿佛不再流动了一样,捏着手机的指尖开始发木。
真的是好一个自作多情,合着他说的一切话都只是为了和他当什么狗屁朋友,从头到尾就他自己一个人在独自拿着手机被他几句话撩拨的心动来心动去?
他妈的,这世上有比喜欢上一个人更不公平的事吗?
许君乐觉得没趣极了,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还妄想有人能喜欢他。
他想收回这几天他说的一切的话,然后在里面扔一根火柴,把这一切全部烧毁干净了,连灰烬都不要留下才好。
他全身的热情一时冷到了极点,闷闷的说:"手机没电了,就到这里吧。"
纪萧笙似乎有些不想挂电话,过了一会才说:“好吧,你早点睡,要是头又疼起来给我打电话。”
许君乐听不下去,直接挂了电话,他看着熄掉的屏幕,被闷的几乎透不过气来,于是穿上外套,走出门,就站在昨日咖啡馆后门狭窄的小巷抽烟。
月光是照不到这里的,他在黑暗里闻到了青苔的味道,潮湿又孤独。
偶尔会有几声狗吠或者猫叫声从很远处传来。当一只可以肆意奔跑吠叫的狗子或者安静的呆在街角某处的猫,都比当人更好。
当人会意识到自己的匮乏,会想要千方百计的填满这个匮乏,这个匮乏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只是一个小缺口,一种缺憾,很容易被满足,哪怕不满足也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可这种匮乏在许君乐这里确是可以容纳一整个宇宙的孤独,它太过庞大了,远超人类可以承受的孤独的极限,以至于文学,历史,甚至于所有拥有最聪明头脑的哲学家的思辨落在里面,是连一声回响也听不见的。
可他凭什么觉得纪萧笙可以填满呢?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不对,一个很漂亮的普通人而已,也不对……许君乐又想起那匹在他的掌心闭上眼睛的马驹。
操,太他妈的邪乎了,不管是爱情本身,还是许君乐爱上一个男人这件事本身,亦或是妄想一个遥远的纪萧笙能爱他这件事本身,所有的所有,都太邪乎了。
他抽完一支烟,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信息图标上的红点,他点进去,果然有纪萧笙的短信,他叹了口气,点开,是一条视频,漫天飞舞的雪花下,一个年轻的男孩大笑着在雪中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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