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丽少年—— by芦西安
芦西安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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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白的天真,很动人,他们真是美丽到了极点,也让许君乐沮丧到了极点。
这世上永远不缺年轻好看的男孩,纪萧笙要去爱什么人没有,许君乐算什么?连好看都称不上,勉强占一个年轻而已。
也只是数字上的年轻,他回想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过天真与轻盈,他是这个男孩的反面,他嫉妒他……
他把手机放在地上,又点了一支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手机信息的通知声响了两下,他回过神,低头看到和纪萧笙聊天的界面跳出几条消息:「明天我们日本行程结束。」
「在回去之前,我想见你,可以吗?」
「你明天有时间吗?」
我想见你,多让人心动的话啊。
他撑着脑袋,看着手指间猩红的火点,烟雾缓缓上升,他不自觉的也仰头看了一下,立刻被颈肩的痛感制止。
他咬着烟,空出手,拿起手机回复,才打了抱歉两个字,就有眼泪簌簌地掉在手机键盘上,顺着屏幕流下来,看起来像是手机也哭了。
许君乐用拇指抹了抹水渍,到打“明天”时键盘因为水渍失灵了,他愣了一下,烟灰落在他手上,烫的他猛地收回手。
如果他这个人也能失灵就好了。
他将手机胡乱往身上擦了擦,回复「抱歉,明天有许多事,没时间见你。」
许君乐站起来,感到一阵晕眩,胃也一抽一抽的疼,他这才想起来他这一天什么都没吃。
他总是觉得很饿,吃什么都不管用。
他把短信界面往下扒了扒,没有新的消息,他关上了手机。这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抬起头,原来是萧珩。
萧珩看到角落的人影吓了一跳,借着手里的手机照了一下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大冷天的站在这干什么,走走走,回家去,冷死我了。”
许君乐扔掉烟头,擦了擦眼睛跟在萧珩后面走,心里想着,他哪里有什么家,要回哪里去更是无从得知了。
自从那条短信发出后,许君乐再没收到纪萧笙的电话,也是,纪萧笙不可能看不出来那条短信里的拒绝意味。
但偶尔还是能收到他的短信,不过也都是些问候短信,都是英文,发给任何人都不违和的那种,很官方。
许君乐回复的很生硬,他每次编辑短信时都觉得折磨,很多次都恨不得在后面加上一句,别他妈的给我发这种短信了,拉黑吧,这辈子都别联系了。
可他舍不得拉黑,也舍不得删掉与他对话的对话的信息栏,因此更加折磨了。
折磨他的还有一天天临近的期末考试周,图书馆位置更加难抢,他就每天坐在自习室准备一些课程的考试,或者水一些课程论文。
陈子明每个学期这种时候都分外刻苦,每天的学习时长惊人,许君乐有时睡不着半夜刷手机都能看到他在朋友圈对着各方哲学家发疯。
在朋友圈发疯基本算是他们班的日常,到期末刷下来一溜基本都是疯的,只有蒋晴画风异常,她发了一张某女子拿着红酒杯望向远方的表情包,配文:这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很多人都在艾特许君乐,许君乐轻飘飘的给她点了个赞。
跨年那晚他们班搞了个聚餐,有同学说要蹭蹭学霸的运气,考个好成绩回家过年,纷纷来找许君乐喝酒,他也一一喝了。
最后散场时,一群人走出包厢,有人说还有一分钟就新年了。
可惜他们班都是一群丧逼,大叫:"都这么晚了,妈的,宿舍关门了,赶紧回吧,别磨叽了。"
走到门口时却突然有人开始倒计时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许君乐也停下来,他有些醉意,看着他们大笑着倒数,"5,4,3,2,1……新年快乐。"
大家欢呼着开始互相拥抱。
远处有烟花炸开,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一时灯火,烟花,笑颜,拥抱,这座城市变得盛大起来。
许君乐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是纪萧笙,用的中文:新年快乐。
他正捧着手机发呆,有同学来拥抱他,这人比他矮不少,扑过来挂在他身上也有些滑稽,随即听到他在耳边说:"学霸弟弟,要记得去失败。"
许君乐失笑,果然丧逼还是丧逼,还是个拉康派的丧逼。
他也拥抱他的同学,说:"时时快乐。"
同学翻了个白眼然后笑起来,又跑去拥抱别人,疯的很。
许君乐抬头去看烟花,蒋晴晃到他面前,看起来喝的很醉了,一把抱住他,说:"新年快乐,书呆子,新的一年要去修补残缺。"
许君乐有些动容,下意识紧了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回抱她,用带着一点鼻音的声音说:"嗯,你也是,去成为大海。"
蒋晴放开他,双眼有些失焦,晃了晃身体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头说:"是尼采。"
许君乐笑起来。
所有人等到烟花放完了才准备回学校。
几个本地人是开车来的,没喝酒,张罗着把一群醉鬼运回学校。
陈子明好不容易把他们弄上车,打开驾驶座那边的门,手放在车上对许君乐伸了伸下巴,"你呢,怎么回去?"
许君乐见他这副神态,这才有种他真的是个京城富二代的实感,笑了笑,"滚吧,我打车回。"
其实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他才不要浪费钱去打车。
他带着醉意昏昏沉沉的走,没思考什么,只是走路,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弯进一个巷子里,一下子又想到纪萧笙让他看月亮的那个夜晚,他抬头,依旧是一轮明月,可没有那天那样亮,远处的小坡上也没有照成一地的霜。
他继续往前走,脑子里却突然跳出一句诗,还是《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有种禅意。
他打开手机,翻到短信页面,盯着纪萧笙新发来的短信,短短几个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像是转不动了,木木的。
突然眼前一个黑影逼近,一把将他推到了墙上,许君乐喝了酒反应迟缓,被按在墙上的力砸的头也发晕,隐隐听到面前这个人说:"新年快乐,许君乐。"
他声音很低,笑的也很轻,"我爱你,许君乐,新的一年我希望你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眼前的人说着靠近许君乐的脸,紧张极了,颤颤巍巍的吻住了他……

第49章 要什么脸呢
嘴上的触感传到大脑,许君乐这才清明起来,眼神一冷,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面前这人,他力气很大,那人被推的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许君乐用手抹了一下唇瓣,借着微弱的灯光分辨出这个人,不是黎焕还是谁?
所以刚才,黎焕亲了他?这个念头刚出现,许君乐身体反应更快,扶着墙壁弯腰直接吐出来。他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酒,根本吐不出什么,只觉得恶心一阵接一阵的传来。
"你觉得恶心吗?"他听到身后的人问。
许君乐吐的眼圈发红,听到这话恨不得再上去踢他几脚,转过身却看到黎焕坐在地上,眼睛盯着他,那视线像是着了火一样的灼热,"我在梦里亲了你许多次,可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样好……”
许君乐扶着墙壁站起来,忍住一阵阵的晕眩和恶心,说:"闭嘴,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啊。"
"脸?"黎焕发出夸张的笑声,"要什么脸?你在你的上帝面前你还来得及要脸吗?"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我不会别的,只凭直觉行事,我感到我爱你,你就远远超过了我自己本身,还要什么脸呢?”
许君乐怔住,他冥冥之中感到他居然有某一些部分居然是与黎焕相似的,他有些惧怕自己的这部分。
黎焕向他靠近了一步,迫切的说:"你为什么不试着爱我呢?我会对你很好的,这世上有谁能为了你去死吗,我可以…我什么都可以的……"
头晕渐渐演变成头痛,许君乐往后退了退,说:"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黎焕诧异,"什么?"
"我说不可能,我不可能接受你,你变成女的也不可能。"
黎焕低头片刻,再抬起来时眼里的火变成了疯狂,他说:"那我也没什么可活的了。”
许君乐冷冰冰的与他对视,"那你就去死吧。”他说,“你活着或死亡都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有我想要为他去死的人,那个人绝不是你,你是谁呢?我他妈的根本就不认识你。"
黎焕沉默了很久,有些虚弱的笑,“你可真狠。”
许君乐将门打开,"别再来了,你真的很烦人。”
他说完就进门了,反手将门关上。
许君乐靠着门站了一会,别的不谈,至少黎焕今天帮他确认了一件事——他接受不了男的亲吻他,死都不能接受。
以前也有女孩吻他,绝不是这种感觉。
长久担心的事总算得到了验证,他不喜欢男的,他只是,很喜欢纪萧笙而已。
别的疑虑一旦消除,他心中对纪萧笙的喜欢就越发的清晰具体起来。
他渐渐平静下来,全身心被一种莫名的很幸福的感觉充盈着,暖洋洋的。
许君乐打开电脑,拿起倒扣在手边的书,是最近在图书馆借的,《屠格列夫诗选》,这位先生写道:
要知道,上帝创造此君,
是为了给你的心,
作伴于短短的一瞬。
许君乐无比赞同,是呀是呀,是这样没错!
他从没想过爱这种东西一旦存在于人身上,哪怕得不到回应,哪怕没有结局,哪怕对方只是想跟他做朋友,都是让人幸福的。
你的心,从此有了着落,它再也不用跟随着你的身体流亡了。
有比这更巨大的狂喜吗?
他手足无措,无法应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突然想起纪萧笙发来的短信,拿起手机,解锁,与纪萧笙的聊天页面就出现在他眼前,他开始打字:新年快乐。
他没来的及按发送,把他们之间的短信看了一遍,突然变得沮丧起来,从纪萧笙的视角来看,他这个人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纪萧笙会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冷淡生气吗?他也会体谅许君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并不只是那些冰冷又不耐烦的表达拒绝的只言片语吗?
他低下头,屏幕上是纪萧笙发过来的那条视频,他又点开看了一遍,他之前看的时候只注意到了那个在雪花下跳舞的男孩,可这次他听到周围的欢呼声,入镜的每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女,他们眼里的风采,以及漂亮的庭院……
这才是纪萧笙生活的世界啊。
某种来自这个社会反复的规训,因为阶级而产生的落差与自卑感还是在他身上生效了。
许君乐觉得可笑,他读哲学的,他明明无比清楚这种规训是如何产生的,又是怎样对人发挥作用的,后结构主义的书他不知读了多少,作为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一员,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
凭什么纪萧笙就该与秦宇川那样的人不同呢,他们来自同一个阶级,他们掌握权利,而为了维护权利必定有一套他们自己的话语体系,他们也在接受规训,就像秦宇川对他说的那些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他问自己,你愿意被纪萧笙驯服吗?你愿意成为他的奴隶吗?
他的大脑条件反射的说了不,很正常,他的大脑无时无刻都在说不,永远反叛。
而他的心却在激动的尖叫,愿意!怎么不愿意呢?愿意的快要死了。
沮丧,许君乐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可救药的想,我怎么会长成这样呢,为什么不能更赏心悦目一些呢?
疯了,真是……
周四上午,许君乐结束了一门课程的考试,他跟着人流慢慢往教室外走。
前面的同学说话声音很大,“我真服了,昨晚去喝了个酒,跟旁边的一位年纪看起来还挺大的人聊天,他问我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我说我想先找个工作,他看了我一眼说原来是读哲学的,那你有什么一技之长吗?操,我居然觉得这回答合理又不合理,而不合理只是因为没有这么埋汰人的。”
周围的人笑起来,老得不能更老的梗了,但每次换个语境依旧好笑。
未来总是令人不安,他的同学最擅长的就是把一切不安解构成啼笑皆非的各类笑话,这是过去几年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许君乐跟着笑了,拿出手机将手机从静音模式解除,汪雨婷半小时前的消息跳出来:今晚别来家里,小宝发烧,我送他去医院了,你考试加油。
许君乐又想到汪雨婷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孩子生病,她不知急成怎样?
他想也没想,跑出学校拦了一辆车。
许君乐很快在急症室找到了汪雨婷,她发丝凌乱,面色苍白,眼睛眨也不肯眨一下的盯着她病床上正昏睡的孩子。
许君乐喘匀了气,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医生怎么说?”
汪雨婷先是一惊,抬眼看是他,松了一口气,“你来做什么?不用上课?”
她站起来想把凳子让给许君乐,被他制止,“你坐。”
汪雨婷望着病床上的小婴儿,“烧的都惊厥了,吓得我……医生说等会得做一个脑部的ct,说是要排除什么脑膜炎之类的……”
“会没事的。”许君乐蹲下来,和她一起看着她的孩子,小婴儿睡的很沉,他看了一会,觉得神奇,小声说,“他长得好快啊,一下就长这么大了。”
汪雨婷勾了一下唇角,“医生说六岁以前发烧都得注意,我就觉得一个人能长大多不容易啊,咱们都是幸存者。”
许君乐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宝宝肉乎乎的手背,“他长得像你哎,很漂亮。”
“其实我上个月见他还觉得他头有点大。”汪雨婷很温柔的笑,“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健康。”
“会的。”他又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走过来查看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嘱咐了几句,开了诊断单,许君乐按住汪雨婷,“你坐着,我去缴费。”
汪雨婷哪肯,两人争了几句,许君乐将她重新按回椅子上,“这里可是医院,你不会要在这跟我打起来吧,小时候我打不过你,现在可不同了。”
汪雨婷笑起来,摇摇头,拿起手机给他转了钱,见许君乐还想说什么,她抢着说:“不许拒绝,去吧。”
许君乐回来的很快,他将一瓶水拧开递给汪雨婷,“喝点吧,你嘴都起皮了。”
“谢谢。”汪雨婷喝了几口水,又看了他一眼,“挺神奇的,以前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居然都能照顾人了。”
她将瓶盖重新拧上,揶揄道:“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很幸福。”
许君乐翻了一个白眼,“不至于吧。”
汪雨婷打趣了几句,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转向许君乐,“那个……”
“怎么了?”
她放轻了声音,拉着许君乐说:“我早上过来时,碰到了你妈……嗨,就是李阿姨,我抱着小宝跑进医院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无助的只想哭。”她拍了拍额头,“我太没用了,是…李阿姨过来帮我的。”
“我想她在医院,肯定是她家那丫头住院呢……”她转过头看看病床上的孩子,又犹疑的望着许君乐,“你要不要去看看,来都来了。”
许君乐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汪雨婷听到他说:“不去了吧。”
她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拍他的手臂,“下午还要上课吧?你先回,等会他爸爸就来了。”
“时间还早呢,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汪雨婷摇头,拢头发,“不吃了,吃也吃不下,别浪费钱。”
许君乐明白她的心情,也不再劝了,只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推开楼道的门,坐在楼梯上点了一支烟,想着汪雨婷的话,头疼的很。
一根烟还没抽完,手机短信音响了一下,是汪雨婷的信息:住院部五楼。
他将手机收起来,沉默的抽完了一根烟,又坐了一会,等烟味散尽了,才推门往住院部走。
他在护士台问到了房间号。
此时病房门掩着,他一眼看到那个人站在水池边在洗什么东西,她真的老了,背也佝着,看的许君乐心又是一软。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轻手轻脚的走了。

第50章 什么也不是
许君乐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些水果,想了想,又去取款机前,将卡上所有的钱取了出来,放进挤挤挨挨的水果中间,提着往住院部走。
电梯在五楼打开,许君乐走出来,一眼就看见那间病房外围满了护士和病人。
许君乐觉得奇怪,加快脚步走近,听见围观的穿着病号服的患者说:“可怜哦,每天都这么闹一场,孩子能好才怪。”
他挤进人群,听见了一个沙哑的男声:“我知道你有钱,你一天不拿出来,我就每天都来,想撇开我过好日子,没门。”
是陈德昌,他曾经的养父。
“我哪有什么钱,哪有什么好日子,你不如杀了我,杀了我。”声嘶力竭的一声,闻者心惊,听的病房外的人纷纷摇头,“可怜哦。”
许君乐怕出什么事儿又往前挤了几步,扶着把手要推开门,就听见陈德昌说:“你没有去找那没爹妈的小子要啊,不是我养他,他不知变成哪个山沟的孤魂野鬼了,还能上这么好的学校?他不该报答老子吗?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两万块,一分都不能少。”
那个他曾经叫过妈妈的女人扑在病床上,哭喊着说:“凭什么我要,你去找他要啊,你去他学校门口堵他,缠着他要啊,他有钱你去找他要,来缠着我干什么,我们的孩子还生着病呢,你这畜生…畜生。”
许君乐缓慢的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有护士走过来,没好气的说:“都围这里干什么?散了吧。”
他趁护士进去调解的间隙,拦了一个正往里走的小护士,“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给李妍可。”
“李妍可?”她皱眉,随即又说:“就是小可是吧?她就在里面呢,怎么不自己进去?”
许君乐笑了笑,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他,“是她,麻烦您了。”
他手插在口袋里下楼梯,感觉自己的鞋子正与脚下的水泥成为一体,每一步都很沉重,而且走的越远会越发沉重。
他看了看手机上银行发来的取款信息,得,明年学费也没了,正好退学,整挺好。
上帝老哥给他准备的这剧本挺妙的,一环接一环的挺有水平,这下他算是服了。
医院人来人往的,空气也很干燥,他走出医院,在门口靠着墙抽烟,余光看见一个很面熟的老太太风风火火的往里面走……
许君乐觉得她眼熟极了,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他打开手机看时间,想着跟汪雨婷说一声回学校。
他一想到汪雨婷,电光石火间,他突然记起这老太太就是小宝的奶奶,汪雨婷生产那天他见过,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许君乐心觉不好,忙灭了烟往急诊室跑。
小宝病床前果然站着那个老太太,仍然一副倨傲的样子,嗓音中气十足,食指恨不得戳到汪雨婷脸上去:“还不是你这没根本的东西我孙子才会受这罪,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不能要,不知还有什么遗传病在身上呢?”
汪雨婷抱着手臂站的很直,说了句什么,那老太太脸红一阵白一阵,举起手来就要冲着汪雨婷的脸打下去,许君乐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老太太转过头看见许君乐,又看看汪雨婷,恍然大悟,“好啊,你这贱货又找到姘夫了?早就想用我儿子的钱在外养小白脸了吧,我告诉你你……”
许君乐心底厌恶,面上笑起来,“您这老太太想象力还挺丰富,我是汪雨婷的弟弟,我姐生小宝那天我还跟您自我介绍过,我看您这是气过头不记得了吧。”
“放开我。”老太太呵斥一声,许君乐放开他。
“弟弟?”她斜着眼问。
许君乐摆出讨好的笑,“是啊,我就说我着长相还挺好记的吧,不过您也是,我姐是个实心人,又糊涂,您骂她骂得再狠也是出不了气的,有什么用?反而再被她气出个好歹来,不如这样,您跟我说,我陪着您一起骂,这不就解气了?”
许君乐一边说一边拖着老太太往门口挪,见这老太太还想说什么,连忙抢在她前面,絮絮叨叨的说开了。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下面有家奶茶店排好长的队,不如您跟我去喝杯奶茶慢慢说?这里是医院,别平白给人看笑话是不是?还是您更喜欢喝咖啡?哎,人家医生说了,小宝没什么事,您这老太太真是,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这老太太挪到门口,转头笑着朝汪雨婷眨了眨眼,汪雨婷眼眶通红,用嘴型对他说谢谢。
许君乐看懂了,朝她摇了摇头。
末了,许君乐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疲惫极了,一个上午一堆的乱账。
公车在城市里绕了又绕,许君乐还是赶在上课前到了教室,下午是大课,他坐在最后面,像是卸了力一样的趴在桌上,勉强熬过了这个下午。
下了课,他心里惦记汪雨婷,又打了电话过去,汪雨婷说孩子爸爸在,让他别担心。
许君乐恨恨的,拳头痒了,“上午没碰到他真可惜……”
走出校门,远处公路上有载着货物的巨大货车驶过,他看到那货车轰隆隆的开始融化,和沥青的公路一起交织着成为某种液体,缓慢的流进地心……
手机又响起来,他也没听到,一直到家,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与粘腻的液体滴答声在他脑中长久的留存。
现实里钥匙碰撞的声音,开门声,开关打开的声音都变得闷闷的,不真切,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躺在沙发上,过了许久才在这些声音中听到电话铃声,拿出手机,盯着那串数字一动不动,脑中有那年夏天在海边玩水的画面闪回,还很小的他转过头笑着喊妈妈。
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只是他的幻想?
铃声停止,屏幕显示未接电话,他仍维持这个姿势盯着屏幕。
很快,那串数字又跳出来,许君乐将手放开,手机垂直落下,砸到他的手臂跳起来,又落在了地上……
许君乐想捂住耳朵,别打了,别打了,都别他妈的别再给他打电话了。
他在沙发上维持一个姿势躺了许久,感觉有人走过来把他的手机捡起来放在了桌上,拍了拍他的腿,然后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许君乐睁开眼,正好见到萧珩在看他,他问:“怎么了?”
许君乐坐起来,点了根烟,静默。
萧珩又追问了几句,许君乐三言两语将上午的事跟他讲了。
萧珩听完直接气笑了,喊他的名字,“许君乐,你是什么圣母吗?”
他仰着头看天花板,''我什么也不是……"
萧珩无语极了,骂了他几句进了卫生间。
许君乐回了房间,不小心踢倒了床边的一摞书。
一张纸从书本中里掉出来,轻飘飘的躺在角落里。他没在意,直到他坐在床边去拿打火机时才瞥到那张纸上半隐半现的音符……
是纪萧笙送给他的那首曲子。
“想要获得幸福,想要自由,想要你睡个好觉,需要什么理由?”
他记得纪萧笙当时是这样说的。
他将那张纸捡起,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音符,心脏一跳一跳的,他太想和纪萧笙说说话了。
想跟他说要当什么狗屎的朋友也行,什么都行,就多跟他说说话。
远处有汽车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一种催促声。
给他打电话吧,没什么的。他这样对自己说,为什么要害怕心碎呢,没有纪萧笙他的心也碎了一次又一次,因为纪萧笙碎一次又怎样呢?
人类拥有心脏不就是用来打碎的?
他盯着天花板,与上帝做交易,五分钟内如果再有车经过,他就给他打电话。
但愿这次上帝老哥能放过他,别给他安排像昨天那样倒胃口的剧本……
深夜的安静是令人发慌的,许君乐看着手机,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将他拉进宇宙的洪荒里,无边无际,无穷尽的孤独里。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
四分钟,依旧安静极了,许君乐感到神经被某不知名者牵引,连呼吸都忘了。

忽然,远处有轰隆声响起,那声音渐渐逼近,再逼近……
许君乐近乎虔诚的听着这几声声响,泫然欲泣。
他妈的,摩托车也算车,对吧?
他被重新拽回到人类的身体里,开始喘气,狂喜几乎将他击倒。他打开通讯录,找到纪萧笙的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Hello?”接通的很快,纪萧笙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过来。
“喂?”纪萧笙说道,接着他用英文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背景音一直在变化。
“听的见吗?”他问,声音遥远而飘渺,“是你吗?”
许君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纪萧笙……”
纪萧笙很突兀的停住脚步,“嗯”了一声,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许君乐将脸埋进手掌里,抹了一下眼睛,“嗯,跟你打电话的话费太贵了,我心痛。”
“话费?”纪萧笙语气里有很短暂的茫然,他应该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有人会因为电话费而感到负担。
“是啊,国际电话挺贵的。”
接着他听见纪萧笙“啊”了一声,“我现在在波士顿呢?怎么办?”
听起来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许君乐笑起来,“我逗你呢,倒也没穷到那个份上,你怎么跑波士顿去了?”
“朋友结婚。”他回答的很简洁,“你呢,小孩,国内现在是深夜吧,为什么不睡觉?还想不想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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