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真人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而是冷冷扫过众人。
“你们也不用太安心,连青霄剑宗都可能会没,你们觉得自己还能活?”
众修听得苦笑不已,最后是医仙谷的丹圣子站起身来,对着云华真人恭敬拜下。
“不知真人此言是何意?莫非寒渊又有什么大的变动了吗?”
云华真人:“寒渊当年四散逃走的妖部,似乎正在准备复活灭世邪魔,近三个月内,我在寒渊之中已发现数次妖兽出现的痕迹,且和以往那些零碎落单的妖兽不同,如今它们显然是有人在指挥逃离我的追杀。当然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麻烦事。”
他神情肃然,将白清欢先前在云舟上告知的逐星与应临崖谋划之事一一道出,伴随着他的讲述,下方的其他人都怔在了原地。
丹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应家主他竟然选择了堕魔,和当年那个妖将混在了一起?”
“妖将逐星,此人诡计多端,乃是当年那个邪魔最忠实的部下。”大刀门的门主眉头紧锁,低声道:“便是实力大减,她在各个妖部之中的威望,也足以扶持应临崖成为第二个灭世邪魔。”
“更可怕的是,按照云华前辈所言,羽山之中还有不少暗中支持邪魔的仙族,我们修真界竟是全然不知。”
“所以先前那些人……”丹圣子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也逐渐凝重,道:“他们都是和那些仙族有所勾结的人?难怪真人要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处理掉这些人了,若是让他们将消息传递回去,恐怕我们的局势还要更加被动。”
听到这里,原本还心有不忿和怨怼的其他宗门修士,也逐渐冷静下来。
如今已经没有人再为被困在青霄剑宗而想要讨说法了,他们反倒是主动留在了此地,开始向云华真人询问起了羽山和寒渊之中的局势。
若此事是由白清欢或是段惊尘道出,免不得还要惹人生疑,但这样说的人是修真界千年之中唯一的支柱。
没有哪个修士会怀疑他。
毕竟,若是云华真人也选择投向邪魔阵营,那修真界确实不用反抗了,洗洗睡了直接等着睁眼当二等奴才就完事了。
殿中的议事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白清欢与段惊尘在云舟上就已经将该知道的弄清楚了,如今自是没必要在这里被那些修士们悄悄打量。
两人退出殿中,熟门熟路地往自家洞府走去。
时逢春日,群山环绕的青霄剑宗少了些寒凛肃杀之气,远处的山巅之上还冒着白尖,堆砌着尚未融化的积雪,山脚的道旁林木倒是全部萌发了新芽,自正殿一路往后走去,入目皆是葱葱郁郁的生机勃发。
不过越是往仙君洞府走,白清欢便越觉得不对劲。
她走了一半,转过头问段惊尘:“怎么道旁多了这么多白色春菊”
没记错的话,这附近分明都是无人的荒山,先前只有杂草才是。
段惊尘也不知道,不过他往前一看,回过神来道:“也不全是白色的,还有黄色的。”
白清欢放眼望去,果真,通往仙君洞府的这一路上开满了花,不过是白色和黄色的菊花。
更要命的是,再往前,还能看到树枝上挂了些惨白又泛红的纸扎花,将这阴恻恻的气氛给拉满了。
她顿了顿,“你们青霄剑宗内是不是有什么大丧?或者是类似于盛德仙君三千岁冥寿之类的大事?”
“剑修从不在意死活,绝不可能为身后事花灵石。”
“算了,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沿着菊花小道和头顶的一路白□□直往前,尽头果真是仙君洞府。
刀疤引道走在最前方,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两人。
“汪汪汪!”
正踩在那株天梧树上挂东西的李长朝听着狗叫,愣了一下,而后赶紧反应过来。
她快速朝着洞府的方向招呼了一声小周,而后老老实实地一跃而下,稳稳落在白清欢的面前。
规规矩矩行礼:“弟子见过段师祖,白长老。”
白清欢却是不解地抬头看着仙君洞府如今的模样,眼睛逐渐瞪大。
入目之内尽是大红,将落的夕阳悬在远山之间,铺在天际的浮云也不知是被斜阳还是被处处可见的喜庆装饰映红,天梧树被李长朝照料得很好,就是有点陌生,因为它每一根枝梢上,都挂满了红花,晚风一吹,摇曳不止。
白清欢先前使唤了不少次这个好徒孙,和她也算是熟络了,却不知道她居然有这样清奇的审美。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李长朝略自豪地挺了挺胸膛,老实回答:“回段师祖,我们这是在为您和白长老布置新房。”
白清欢一看,果真在天梧树粗壮的树干上,还看着一个新贴的大红“囍”字。再一打量,洞府大门上,温泉池便,甚至连那把躺椅的椅背上,果然都贴着这些的剪纸红字。
“你们弄这些做什么?”
她这话的原意的想问李长朝到底在哪儿听闻两人要大婚的传言,然而后者显然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自家师祖是觉得麻烦,于是面色肃然,大胆教育师祖道——
“段师祖此言差矣,虽说咱们剑修不讲究,但也不能太委屈了白师祖,大婚总归是要布置一二才对!”
于是,她难掩自豪地说起了自己和小周是如何亲手布置的,且大方表示,虽说两人先前因为被那位骗子医修大师骗光了灵石,但是好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些,所以这些装饰都不用师祖报销了。
白清欢沉默了片刻,手有些颤抖地往后一指。
“所以山道上的那些菊花和树上挂着的白花,也都是你们准备的?”
提到这茬,李长朝神色也有些许尴尬。
她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梁,走到白清欢身边低头,小声解释道:“段师祖,我和小周想着合欢宗那边似乎开满了花,他又说当初应家主给白长老引来灵泉让合欢花四季常开,不能让你输给前面那位。所以我们原本是打算去北灵城里买点灵花种上的,哪知道山门大阵突然关闭,师父又让我俩守着那些外宗道友们……”
去北灵城无果,李长朝和小周只能把主意打到了甲木峰山,想着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去他们峰山挖些灵花种上。
奈何甲木峰自从被白清欢强行拔走那株天梧树和一众珍稀灵草之后,便严防死守,对白清欢的这俩好徒孙同样没好脸色,更莫说从他们手里偷到花了。
“我们前几日寻遍了青霄剑宗的大小山头,唯独后山谷地里开了一大片野生的春菊,就只能将它们移栽到这里来了……”
李长朝满是歉疚,再如何不通世事,她也知晓这些黄白的野菊不太对劲。
“我们本来是打算哪天找点红色的颜料给它们一一染红的,但没想到你们回来得这么快,就没赶上。”
李长朝很是心虚,自己也忍不住瞟一眼山下那白花花的一大片,低声:“还有树上的那些白花,原本是我俩拿红纸一朵朵扎的,但是才刚挂上去就遇到了一场雪,把颜色给冲没了,我俩还没来得及换……”
白清欢听得愣了一下,对上这个好徒孙有点紧张的表情,半点怪罪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她看向段惊尘,对后者挑了下眉毛,问:“瞧瞧,都是帮我段某人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喜欢吗?”
段惊尘木着脸看不清情绪,半晌后,才面无表情说:“就这样挺好,不用换了。”
白清欢点头:“她喜欢就好。”
正说着的时候,本在洞府内的小周急匆匆冲出来,脸上还带了诡异的笑容。
见了段惊尘,小周连忙止步,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退不下去。
临走前,甚至得意到大着狗胆握拳捶了一下白清欢的肩膀,俨然一副好军师的嘴脸:“段师祖,万事俱备,保准能让白长老亲切得像是回了合欢宗,你且让她看看咱们剑修是多顶级的鼎炉就完事了!”
白清欢被说得满头雾水,奈何小周挤眉弄眼留下这句话后,便飞快带了李长朝撤退了。
弥漫着喜气的仙君洞府,眼下只留下白清欢和段惊尘大眼瞪小眼。
“算了,随孩子们去吧。”白清欢无奈摇摇头,不去想那么多,招呼了刀疤往里面走。
“刀疤,把我从合欢宗带出来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摆好了……咦?”
白清欢踏入洞府之内后,视线有一霎那的僵滞。
入目之后,最醒目的当属那一张大到能让剑修在上面比试的巨床,如今床上被褥遍是喜庆的大红,上方垂落着朦胧的层层纱幔,雕了龙凤的红烛燃烧,火光跃动将寝居映照得透彻大亮,屋内每一件摆式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先略显空荡清冷的内室如今摆满了各类精致的玩意儿,且每一件都合乎白清欢的喜好,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出自万本利这个好挚友之手。
满室尽是深深浅浅的红,却没有半点俗气,只有数不尽的暧昧旖旎气息。
段惊尘站在门口迟迟不往前一步,似乎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眼睛微不可查地开始睁大,里面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而白清欢虽说曾经结过契,但是说实话,还真的不曾见过这等布置。
应临崖和她缔结道侣契约时,似乎并不想太过张扬,两人便只在荒山拜月为证。
这确实又是头一遭。
段惊尘往后退了半步,垂下眼眸,“我出去打坐修行便好,你在这——”
谁知白清欢却打断了他的话,扯着他的衣袖便往里面带:“你走什么走,都是你的徒孙特意准备的,便是不用,也该好好看看他们的心意才对。”
他都踏出去的半只脚悬在半空,于是她又拽了一下,他只好顺从跟着进去。
屋内的摆设多了许多,里面还有许多段惊尘也没见过的东西,想起白清欢的洞府内那些女修喜欢的陌生小东西,暗道这些也是类似的东西罢。
起初他还有些拘束,但是好奇心人皆有之,于是在看了许久之后,也忍不住询问起身边的人。
“这蜡烛好怪。”
他拿起一排放在柜子上的浅粉色蜡烛,和那边的喜烛不同,这些蜡烛被雕成了盛开的并蒂莲花图案,里面许是融了些金粉和香料,闪着粼粼光泽之余,还有清甜惑人的香气萦绕。
白清欢瞥了一眼,隐约觉得这玩意儿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万宝阁中何时售卖过这等精致的蜡烛。
“兴许是万本利琢磨出的新样式,他那人很会挣灵石的,喜欢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出来。”
段惊尘点点头,将蜡烛放下之后继续往前。
这次,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边上的一根柔软鞭子上。
只是意外的是,这根鞭子上面并未篆刻什么灵阵,甚至都不算得法宝,不过格外小巧精致,握柄处雕琢了繁复华美的图案,鞭身似乎是某种柔软坚韧的皮质品制成的,末端竟然绑了一个镂空金铃。
段惊尘将鞭子拿起端详片刻,缓缓抬起头看向白清欢,目光澄澈:“我只会用剑,原来你还知晓鞭法吗?”
白清欢越看越觉得眼熟,正绞尽脑汁回想着这东西的来历时,忽然就听到这样的问话,她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喃喃回答道:“我还没试过……但你要是喜欢我也能学。”
这话答得有点怪。
完全是一张白纸的剑修却没品出其中的蹊跷,只听到了“你喜欢我能学”这句。
他唇角忍不住轻快地往上扬了一下,将鞭子放回原处,又继续鉴赏起屋内的其他摆件。
一串繁复重叠的长长银色全身链被段惊尘拿起,上面垂挂着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将持握者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越发莹白如雪。
“这项链有些长吗,戴上去似乎将整个上半身都盖满了,似乎有些累赘,不方便战斗。”
他低垂着眼眸,打量得很认真,轻声询问:“需要我将它斩断,重新融成合适你的尺寸吗?”
他抬眼,一眼询问的表情凝望着白清欢,烛火将他浓密乌黑的睫毛在眼下投映出淡淡的阴影,手中握着的红宝石全身链被反射出模糊细碎的光泽落在脸上,倒是浮出了几分艳色。
“……我觉得不用。”
白清欢的记忆一点一点归位。
她好像……也许……应该……想起来这些东西出自哪里了。
众所周知,合欢宗弟子身家颇厚,之所以厚,自然是善于经营来的。
正如医仙谷之所以身家丰厚是因为广开医馆,合欢宗身家丰厚,也是因为他们……广开特产店。而如今这屋内摆放着的诸多小玩意儿,便是合欢宗特产店内最畅销的一些东西。
只是白清欢忙于修行,乔向溪忙于管理宗门,所以特产店素来都是丁雨闲这个好师侄在打理,该出什么新特产,也是她在琢磨,白清欢也不过偶尔在她屋里看到过这些样品罢了。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小周竟然神通广大到这等地步,还真让他小子弄到了合欢宗的真特产!
眼看段惊尘认真地观察着朋友们送的“心意”,她临到口的阻止,生生咽回了喉咙里。
没记错的话,段惊尘在青霄剑宗中可是孤僻到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更莫提朋友了。
指不定小周的这些“心意”,是他自入了剑宗之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虽说面上不显,但想来心里也是高兴的。
至少,一贯冷淡的他这会儿罕见的生出了好奇,愿意一件件拆看过去。
白清欢只好沉默当哑巴,心情微妙又复杂地跟在他身后。
段惊尘此刻已经走到了下一件“礼物”前面。
这一回的礼物可真是大礼,被大红的漆器盒子装着,里面整齐摆列着数件奇特的物品,显然是一整套用具。
他先拿起的是一个纯黑色的项圈,精铁锻造而成,微微反光的项圈外侧还有几个凸起的尖刺,正中的位置悬挂着一个小金铃。
项圈的后方,则是垂下一条细细长长的铁链。
跟在两人腿边看热闹的刀疤歪着头,看着这东西“汪”了一声。
“这是给刀疤的礼物。”段惊尘似乎看懂了,一手拿项圈,一手握着链条,在刀疤的头顶比划了一下,皱眉道:“但是它不喜欢戴狗链,而且尺寸似乎也不太合适。”
刀疤点点狗头,赞同他的话。
然而白清欢却缓缓摇头,声音有点艰难道:“我觉得……这个可能也是给你准备的礼物。”
段惊尘眉心蹙得更紧,打量着此物,发现它好像果真更适合自己的脖子大小,他有些迟疑,猜测道:“我曾听过有修士会制作护腰护胸衣,专门保护脆弱之处,莫非此物也作此用处?”
他拿着在自己脖子前面比划了一下,偏过头,声音清清冷冷地问她:“但是这链子作何用?杀人时会碍事。”
白清欢看着他的这个动作,脑子开始有点混沌了。
她半天不说话,他也没有追问,又继续拿起红色漆器盒子中的另外两件东西。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段惊尘脸上的迷茫变得越发明显了。
他细细打量着手中的东西,求知欲似乎非常强烈。
“但是这两件物品又是作何用的?难道是他们知道我们将入寒渊,送来御寒的?又或是担心我们会遇见妖部,用来伪装成妖兽?”
白清欢哑然,悄悄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左手上拿着的,是若如真物的一副毛绒耳朵,瞧着应当是狼犬的,高高耸立着,纯黑色的假毛柔软而泛着微光,看起来很是威风。
右手拿着的,是一条和狼犬耳朵完全匹配的一条狗尾巴。
毛发蓬松,比刀疤这条细犬的尾巴不知大了多少倍,若是摇晃起来,不知道该是多美好的画面。
天杀的小周!在你心里到底把你家师祖当什么人了!段惊尘如此清冷淡漠的人,合适穿这种装备吗?!
白清欢一边在心里谴责,一边在脑子里想起了段惊尘的身体要是真戴上这些东西的模样。
然后……
她不争气地脸红了。
天不怕地不怕张口就是要检查身体的白长老,罕见的有些心跳加快,她把脸转到了一边,默默地,抬手捂住了半张脸。
她正想向段惊尘提议说要不把礼物好好收起来算了,却看到对面的人做出了让她脑子空白的举动。
段仙君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将那副毛绒兽耳戴在了头顶!
他抬起头,目光干净又纯粹,嗓音清冷:“如何?像妖兽吗?”
白清欢的呼吸彻底滞住。
她嘴唇张合了两下,鬼使神差的,说出了比灭世邪魔还要阴险的一句——
“那个……毕竟是送给你的礼物,我这儿还有能伪装的多余丹药,你要不要吃一粒变成自己原本的样子,再试着戴一下看合不合适呢?”
第49章 真男人就该给女人当狗
白清欢的提议一出,段惊尘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顿住,定定地看向她。
“我觉得,你今夜有些奇怪。”
白清欢把头转向另一边,若无其事道:“有吗?没有吧。”
“有。”段惊尘学什么都快,在她身边连骂人也学成了同一个腔调:“我感觉你没别憋什么好屁。”
“我发四,我不是那种人。”白清欢举手扣住拇指,举起四只手指郑重道。
“……”
段惊尘还是板着一张脸,把头顶的兽耳取下来,又将这些东西一一放回原本的位置。
他不知道白清欢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类似于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她现在有点不对劲。
都亲眼看到小仙君又在探头探脑了!他能不警惕吗!
“不好。”
这样直白地拒绝出口之后,他或是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又忍不住后悔,抿了抿嘴,转身面向白清欢。
他将语气放缓了许多,和声解释道:“我是觉得你炼制那些伪装丹并不容易,很辛苦……”
白清欢快速回答:“其实没有,配丹方困难,炼丹很容易,一晚上我可以炼一整炉。”
他只好又说:“而且炼丹的药材也是需要用灵石买的,不能太浪费……”
白清欢的良心一点都不觉得痛:“还好,这些药材我备了好多,而且反正灵石是你挖的,我不花钱。”
段惊尘:“……”
他沉默了,有些无言地闭了闭眼,对她这样天马行空,却又事事能抛出合理狡辩的性子,他果然是招架不住。
室内归于沉寂,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就在白清欢以为段惊尘这回也要狠狠拒绝自己,准备遗憾收手的时候,对面的人却默默地将手摊开,伸到了她的跟前。
她有些怔愣,下意识问他:“什么?”
他低声道:“伪装丹,给我。”
对面的人分明就是已经预料到了不对,像是一只警觉的野兽嗅到了空气中属于狡猾猎人的气息,可偏偏还是心甘情愿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毫不设防的主动躺进了她挖的大坑里。
白清欢:“……”
怎么办?良心忽然好痛。
很好办,那就不要良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段惊尘反悔之前,白清欢已经飞速取出了一粒伪装丹,送到了他的口中。
丹药入口便是浓郁的苦涩,他微微皱了一下眉才将其咽下。
片刻之后,一团灵雾将段惊尘笼罩。
待灵雾散尽之后,他的眉眼全然改变,俨然已经成为了段惊尘本人的五官面貌,甚至连体型也跟着产生了变化,原本穿在他身上略显宽松的白底青边长袍,变得格外合体。
他变得和白清欢一模一样高,无需微微抬头,眼神只要一转,便和她毫无阻碍地对视上了。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白清欢也有一瞬间的懵然。
其实,自几十年前在万宝阁中的惊鸿一瞥之后,她似乎便再也没有见过段惊尘了。
当年的他还是身量尚未长齐,颊上带了半分稚嫩之气的十七岁少年,而如今,站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张在这阵子看了不知道几百遍的脸,出现在他身上,竟然和她全然不同。
他只静静站在那里,因窗外吹入的夜风而摇曳的烛火也好,身后大片繁复的红色也好,都成了陪衬,唯独他清冷眉眼也无法隐藏的生生朝气和凛冽气息,几乎侵占在她视野的每一分每一寸。
果真是一柄出鞘的剑,还是一柄漂亮却又冷傲的剑,光是看一眼,那寒冽的气息便铺面而来,似乎要将所有靠近的人斩落。
然而他轻轻眨了一下眼,卷翘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白皙的肤色不知道是被烛光晕染还是被身后层层叠叠的大红喜纱烘托,也透出一片蔓延的红色。
他向前走了两步,距离近到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交缠在一起。
然后,他对着白清欢,将自己的头颅低垂。
白清欢看着他垂落下来墨色长发,半遮住了澄澈乌黑的眼睛,从她的角度看来,只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挺拔的鼻尖。
于是,某合欢宗长老脑子里面的意识逐渐放空,看到他低头,她喃喃问:“你……你要做什么?”
“你帮我。”
他开口,被化成了本音的嗓音清冷却又略微低沉,语调平缓,分明只是平静说话,却让白清欢的耳朵都跟着发烫。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不是想看我试这些吗?你自己来。”
他的本意,或许是觉得白清欢知晓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才知道该如何正确佩戴。
但是落入她的耳中,堪称主动的邀约。
白清欢:“……”
有良心有素质有道德有底线的修士,是绝对不会这样诱骗白纸一般的剑修,更不敢冒犯谪仙般的盛德仙君转世的。
但是很遗憾,她是缺德仙君。
她没有迟疑哪怕一瞬,快速抓起了那边的兽耳,将它戴在了段惊尘的头顶。
后者正准备抬头的时候,就发现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将他的头压住,似乎是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耳朵。
她略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还有其他几件,一起试了吧。”
他抬头的动作,也随着她的动作停顿了。
段惊尘很自觉地拿起那条蓬松的尾巴,微微皱眉,还是将它绑在了自己腰上,皮质的束带一扣,它便如若真物,垂在了他的身后。
白清欢另一只手已经将那条项圈拿起,小心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嚓”的一声轻响过后,他的脖颈便被那圈微微的金属冰凉给包围。
那根金属链条垂在他的手边,段惊尘将其抓住攥在手心,抬起头的同时,将手递到她的手边,反转张开,露出手中的银色。
“给你。”
白清欢抓着链条的时候,脑中的意识终于彻底放空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丁雨闲是怎么能够帮合欢宗挣到那么多灵石的了。
对不起,以前是她太装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
真男人就该给女人当狗!!!
段惊尘静静立在她跟前,眼底像是有幽暗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白清欢正气凛然,回答得无比正经:“我在想这套装束果真很合身,有小周这样的徒孙真是我们这些长辈的福气。”
他却说:“我不信。”
她立马摆出长辈该有的态度,就发现他伸手轻轻摸了过来。
在她的上唇轻轻一抹,然后把食指递给她看。
“白清欢。”他偏冷的声音中隐约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认命,一字一句提醒她,“你流鼻血了。”
白清欢缓缓用手捂住鼻子:“你们北灵洲太干燥了,流鼻血很正常。还有能不能先别管这件事,我有另一桩大事同你商量。”
段惊尘问:“什么事?”
“能不能摇摇尾巴给我看?”
“如果可以话,能顺便汪一声吗?”
“???”
回到青霄剑宗的第一夜,终究还是以白长老的心满意足和流血重伤混乱收场。
不知商谈了多久的修界大会后半场终于结束,各宗修士踏出那座将他们关了数日的议事大殿,被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唉,谁知道呢。”丹圣子落在最后方,有些叹息地开口:“这一次的修界大会,竟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收回思绪,看向低着头一直走在自己身旁的年轻修士。
“兰台,你……”
“师兄,我无事。”宋兰台抬起头,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额心小小的那粒红痣在阳光下无比夺目,只是眼尾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宋兰台这幅模样,当师兄的人又心疼又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看了听了那些心里不舒服,但是好在你这次也算是冷静下来了,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也没有在殿上就发癫……不是,是没有直接流露真情。”丹圣子苦心劝解他,“这样就很好,咱们慢慢调节,总能好起来的。”
天知道,当初白清欢被绑过来,宋兰台直接站起来为她顶罪的时候,丹圣子的心脏受了多大罪。
宋兰台“嗯”了一声,很轻地点点头。
他看向丹圣子,正想说两句安抚师兄的担忧时,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
“师兄,你且在这里等我。”他声音有些沙哑,喃喃道:“我去那边问候长辈。”
“长辈?”
丹圣子正在奇怪哪里又冒出了长辈,但是顺着宋兰台的视线看过去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边是合欢宗的人,为首的乔向溪正微微侧身低头,和身旁的丁雨闲说着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那边的注视,她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这边的宋兰台。
乔向溪眼中也有些错愕,方才合欢宗的人坐在最角落,大殿中人太多,她并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都沉默的宋兰台。
她止步,后者也走了过来。
宋兰台看着乔向溪,倒是没有面对白清欢时的失态和疯癫,温和端方地行了一个得体的后辈礼,温声道:“乔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