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想杀段惊尘和白清欢,所以先一步将我打伤,逼得我不得不闭关养伤……”
“龙侍将人请来之后,你没有第一时间去将人灭口,反而等到我出关之后才出手,中间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逐星毕竟曾经是那位在灭世邪魔手下,权掌无数妖部的妖将,在暴怒冷静下来以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
这不是应临崖的作风,他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更不是一个会给对手留机会的人。
相反,他是一个非常会演,会示弱,会以假象扰乱对手的判断!
远处浓雾翻滚,剑气像是一道惊雷,素来无风无雨的应家祖地,也像是被生生劈开了一道裂缝。
“你是故意的。”逐星不可思议地看着应临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刻意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让段惊尘把老疯子引来!”
应临崖一身玄色衣裳,从容立在废墟之间,如一株挺拔而古朴的高树。
他很轻微地点头,倒是承认了。
“是。”
“可是你是如何知晓来的人是白清欢而非段惊尘的!”逐星依然不解。
“我不知。”应临崖平静道。
“若来的是他,她自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人来救他。”
“呵。”逐星气到了极点之后竟笑出了声,她憎恶看着应临崖,“你倒是对你前妻和她新欢之间的感情很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他偏过头,深深看了一眼白清欢,眼底有晦朔不明的光在浮动。
他说:“只不过她就是这样人。”
当她在意某人的时候,便会倾尽全力对那个人好,炽热且真诚到能够让所有人动容。
逐星握紧了拳头,身后的尾巴狠狠在地上砸,几乎将那些破碎的瓦砾石头全部击成粉尘。
这数千年间,自应星移死后,她从未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愤怒。
“应临崖,所以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想要将你自己……不,是将自己逼到绝路,想要逼我出手是不是!”
应临崖平静道:“是。”
“你就确信我会愿意出手救你吗!”
“和应星移同属一脉的应龙,只有我一人了,其他龙族之中能被你看入眼的人,在过去几百年间也被我处理得差不多了,如今段惊尘横空出世,老疯子也打定了主意,想法设法要彻底灭了应星移和他的妖部们。”
他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平波无澜地叙述着事实。
“更重要的是,我已经完全融合了应星移的灵魂,纵使你舍得在我身上浪费的三千年时间,你也不会舍得他的灵魂碎片在此时此刻,被老疯子彻底击碎。”
逐星听得咬紧了牙,十指几乎完全扣进了掌心。
她几乎无法说话了,在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应临崖并非是自己预想中任由自己掌控操纵的一具傀儡,而是一个危险到随时都会拉着自己同归于尽的疯子。
“你不惜暴露自己和我的牵扯,不惜彻底放弃在羽山的地位和尊荣,总不可能就是为了和我同归于尽吧!”
“我说了,请逐星姑姑救我。”应临崖一步步朝逐星靠近,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的气血开始忍不住翻涌。
“逐星姑姑昔日掌权万千妖部,如今只有你知晓他们藏在寒渊何处,也只有你才能调集他们。”那边的剑光越逼越近,可是应临崖却全无畏惧心慌,他对逐星一字一句道:“想要救下我,轻而易举。”
听到此处,逐星脸色苍白,终于知道他不惜暴露一切也要引来云华真人的用意了。
“你是冲着妖部来的!”
应临崖垂着眉,若无其事道:“不然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直都和寒渊的妖部有联络,口口声声说着让我继任你家主子的大业,但是却从未想过将妖部势力暴露在我眼下,不让我和它们有半点联络,生怕我沾染上半分。”
他缓缓抬了一下眼皮,口吻冷淡且带着些许嘲讽,“你一直都打算等着应星移的灵魂从我的体内苏醒过来,再交出妖部残存的势力,是吗?”
逐星脸色铁青,眼中只剩下了警惕和戒备。
被说中了。
她从未想过扶持应临崖,从始至终,她忠于的人都只有应星移一人而已。
偏偏应临崖不慌不忙,在自己主动绝境的时候,毫不留情的,一点一点把她也逼到了绝境。
“现在云华真人已离寒渊,你若不想三千年的谋划烟消云散,也该亮出你的底牌了。”他面无表情,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如今羽山容不下我了,修真界也会追杀我,你只能带我回寒渊妖部了。或许你能往好处想,指不定见了一些故人,我体内属于应星移的那部分意识就能从沉睡中苏醒呢?”
“便是你到了妖部又如何!你以为他们会愿意为你所用吗!”
应临崖淡声回答:“那是我的事了,不劳你费心。”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却像是利刃,彻底割碎了逐星的防线。
正如应临崖所言,她别无选择了。
她只能继续忍着恶心和憎恨,出手将应临崖带回寒渊。
逐星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眼底有不甘,有灰败,到最后却变成了认命。
浓雾被破开。
天穹远处,一柄巨大的利剑悬在了隐龙渊的上方。
没有半句多余的质问,也没有任何犹豫,那柄剑便朝着应家祖地所在的位置重重地斩了下来!
“轰!”
应家祖地上方张开的那片结界像是即将破碎的泡沫,不断泛出涟漪,光芒骤然变暗。
想来再来几剑,这道强大的结界就要被彻底打散了。
逐星绝望地看了一眼即将破碎的结界,看着应临崖的眼神中尽是冷嘲热讽:“好你个机关算尽的应临崖,到头来所有人都是你谋算中的一环,我还当你真舍不得白清欢,原来她也不过是你用来迷惑我的一枚棋子是吗?”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微微仰起头,看着那株飘落着漫天白梅的高大仙树。
最后,他轻声说:“是,所有人都是棋子,没有例外。”
狂风大作,应家祖地所在的浮空岛在激荡的剑气之下震颤不断,似乎随时要塌陷坠落。下方的隐龙渊似乎预感到了这千万年的家族在如今终于走向末路,正在拼命呼啸翻滚,巨大的浪头扑打上来。
云华真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杀了无数妖兽,对妖兽的气息自然了如指掌,更不可能放过逐星。
事情到了这样的境地,逐星反倒平静下来了。
她不再多言,而是沉默地抬起双手,十指快速结出玄奥的掌印,双唇上下触碰,喃喃念出低沉而晦涩的咒语。
整个应家祖地之中像是展开了一道巨大的阵法,白清欢苦修了多年的灵阵之术,隐约能够辨出这是某道已经失传的古老阵法。
她想要制止大阵的展开,但是这道阵法不知道布置了几千年,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破解。
那道阵法竟比先前的应家祖地结界还要恐怖,白清欢和刀疤都被阵法的光芒彻底排斥在外,刀疤又怒又急,情急之下竟想要直接冲撞上去。
白清欢一把抓住刀疤的尾巴。
她神情复杂看着前方的大阵,低声道:“阻止不了的,这是上古仙阵。”
阵法的光芒亮起之时,逐星身上也开始闪耀出光芒。
她面无表情,上前抓住了应临崖的胳膊,后者似乎知晓目的达成了,全无拒绝的意思。
两人浮至上空,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变作模糊不清的虚影,光芒越来越暗淡。
而天穹上,最后一剑也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那一剑斩得太快也太决绝。
凌厉的剑风瞬间应家祖地劈斩成碎片,那些在此不知沉睡了多久的破败残院被激荡的剑气彻底搅碎,在漫天的大雾之中,它们像是飞溅起的浓墨,高高扬起,最后坠入死水般的大泽。
那棵不知耗费了多少年岁才精心养大的白梅树,她在树下安安静静赏了三日,那三日里他在院外也静静看着她。
三日后,它也化作碎片,隐龙渊中,短暂地下过一瞬白梅雪。
三千年的等待,他也只偷来了这三日的时间。
在呼啸不断的狂风中,应临崖玄色衣摆翻飞。
他忽然看向下方破碎的废墟某处,那里,天倾剑中爆发出一道不弱于天顶剑光的强大剑气,完完整整将白清欢庇护住了。
她身后是不断坍塌坠毁的应家废墟,是漫天的白梅和滔天的巨浪,而她悬空飞在隐龙渊之上,手上红绳纠缠,垂落在天倾剑的剑柄上,气息平稳而强大,无半点惊慌。
哪怕是这样的危险境地,她也已经不需要他的庇护了。
他几近苍白的唇缓缓上扬,如深邃水墨画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
最终,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这世间,再无羽山应家。
亦再无那个风华绝代,曾被誉为盛德仙君第二的应家家主。
应临崖,叛出羽山,堕魔。
白清欢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她有能力自保,却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心情有些复杂。
刀疤快速变回那只小兽,在她的脚边蹭了蹭。
“汪!”
浮空岛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她飞向那片废墟,顺手将刀疤给捞到了怀中。
天穹上方,一道剑光正在快速接近,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骤然降临。
白清欢知道,这位就是那个私下被人称作“疯剑仙”的云华真人了。
她没说半句假话,在主动前来应家祖地的前一夜,她确实是在和段惊尘商量要穿什么衣服——
既然要顶着段惊尘的身体伪装成“白清欢”,那到底穿男装还是穿她二楼那些华美的裙装呢?
没错,白长老做事坦坦荡荡,为人就是贪生怕死,用她原话说,那就是天要塌了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顶着?
她没把整个修真界拖着垫背都是好的了!
所以好孩子段惊尘真准备替她去应(sha)付(le)那个守在山门前不愿离去的小龙侍时,白清欢制止了他。
原因很简单,她察觉到了应临崖身上偶尔会露出的杀意,而段惊尘也说了另外一件事——
他嗅觉惊人,昔日在初见应临崖时,嗅到了他身上有一股属于蛇妖的湿冷血腥味。
遇到这等大事,白清欢给段惊尘上了一课。
“遇到麻烦,就把麻烦踢给能解决麻烦的人。”
能解决羽山应家的,青霄剑宗恰好有个现成的。
于是,这个麻烦便在两人的一致投票中,踢给了云华真人。
旁人联络不到云华真人,但是段惊尘不是旁人,硬要论辈分,说不定他还能和云华真人称兄道弟,叫那个老疯子一句师兄。
所以,白清欢带着段惊尘,简简单单给这位修真界最强战力传了一道讯——
“好像快死了,来救我。”
剩下的便是段惊尘要解释的事了,白长老本人则施施然来了应家。
看如今这状况,云华真人还真的被摇来了。
白清欢淡定站在废墟上,等着那个老疯子。
下一刻,一道剑光直直朝着她落下,在白清欢的注视下,一个干瘦的老者冷沉着脸出现在她面前。
和预想中“老疯子”该有的邋遢疯癫模样不同,这个老头所剩无几的银白头发被倔强的挽了个小小的发髻,唇上的稀疏山羊胡子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下巴上那一绺竟然也被好好编成了小麻花辫。
他板着脸站稳,斜眼瞥了一下两脚踩着的位置。
左脚迈前半步,和右脚完美并排。
完成这一步之后,云华真人才抬头正视看向白清欢。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太久没和人说话,已经忘记该怎么开口了,在沉默了片刻后,终于道出第一句——
“还没死呢?”
好一句生硬又晦气的剑修式问候,白清欢听得眼皮子直跳。
“托云华师兄的福,再晚上一个时辰可能才会死。”
云华真人点点头,像是完全没听出这句话里的不对,嘟囔了一句“没死就行。”
这简短的对话之后,他却站着不动了,面无表情地改看向另外一边。
他不问,白清欢倒是浑身难受了,要知道她这几日提前想了多少说辞应付这个老疯子!
“你不问两句?”
“问什么?”云华真人看她一眼,开口便石破天惊:“问你俩为何换了身体吗?”
“……”
白清欢料定这位大能会看出自己和段惊尘的不对劲,却没想过在一眼看穿后,居然还是毫无波动。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被夺舍了。”云华真人真的全无波澜,“他自己愿意当女修就当呗,我看你这小女娃比他能干,你要愿意,我助你彻底夺了他的舍,你来当盛德仙君的转世也无妨。”
白清欢瞳孔震惊:“……”
能言善辩的白长老,头一次知道哑口无言是什么体验。
她喃喃:“那我可能要和他商量一下……对了,段惊尘呢?”
“他?”提到这个名字,云华真人面色有些古怪,唇上的胡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跟着一点点上翘。
“他怕老头子我不中用,怕你真死了,把老子亲自封了道剑气进去保他小命的天倾剑留给你还不算,又亲自去了趟青霄剑宗,打着你的名头把剩下那四峰的老不死全给叫过来了!就在后面,马上就滚来了。”
白清欢听得更加震惊了,“等等?他用我的名头叫来了四位峰主?!他怎么叫来的?!”
便是他跑去说“段惊尘要死了你们快去救他”,青霄剑宗的峰主怎么可能会信白清欢的话啊!
还有,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在应家那些人的眼皮底下跑出了合欢宗,还如此飞速地去了趟青霄剑宗摇人?!
第46章 段惊尘,你是不是……
白清欢尚还在纳闷,素来独来独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段仙君,这番是如何请出了青霄剑宗的那几位峰主,就察觉到远处有数道气息正分作两个方向正在逼近。
如今隐龙渊的结界被云华真人彻底斩碎,那片常年笼罩在隐龙渊周围的水雾也散去,露出一片被夕阳染得通红的天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暖色的天幕上没有归巢的飞鸟掠过,唯有璀璨的灵光如彩虹划破天穹,一路呼啸而来。
白清欢抬起头,眼睛逐渐睁大。
左边飞来的,是以乔向溪为首的合欢宗一众修士,打眼望去怕是有上百个。
右边飞来的,是数位杀气凛然的青霄剑宗剑修,最前方的峰主们不算,后方稀稀拉拉居然还有不少御剑跟着撵的剑修!
两方人马几乎同时落到了这片小小的废墟之上。
乔向溪的视线一眼便落在了白清欢身上,不过很快又注意到了那个气息强大到让人忌惮的存在,她抬起手,一把拉住想要往前冲的丁雨闲。
她半是戒备,半是客套地对着云华真人抬手行了一礼。
“合欢宗乔向溪,见过云华真人。”
青霄剑宗的人和合欢宗不对付,但是对于这位真正的老前辈,乔向溪依然保留了尊重。
只不过云华真人还在拧着眉整理他的袖口,竭力想让两边卷起的高度相同,闻言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而对面的青霄剑宗队列中,众峰主也注意到了合欢宗的人。
要说起来,这两个宗门已有许久没有像今日这样来得齐齐整整了,硬要说起来,近来两宗的矛盾似乎更加激烈了——
在合欢宗修士眼中:青霄剑宗的段仙君吃软饭,不要脸的剑修们还不讲武德带人来绑走了我家白长老!
在青霄剑宗修士眼中:合欢宗的白清欢把我们剑宗的老祖宗当狗玩了,还把仙君直接拐到了合欢宗当上门鼎炉!
一众弟子挤不上这一小块浮空岛,于是剑修们只能御剑飞在空中,合欢宗修士则是在剑修们震惊的目光中,直接取出数艘云舟——
全部都是万宝阁出品的精品云舟,售价能够买剑修的命。
此举一出,原本还能勉强按捺住的场面逐渐开始失控,几乎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错,两宗人马就开启了唇枪舌战。
“我们青霄剑宗的人来救我们的段仙君,你们合欢宗的人来做什么?”
“啊对,我们合欢宗的出手来救你们剑宗的人,你们不给感恩戴德跪下给我们磕一个,还在这儿摆脸色,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你们这是来救人吗!拿这么多艘云舟出来是什么意思?”
“啊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不会还有哪个修士没有一艘万宝阁的云舟吧?”
“……”
遇到骂战,合欢宗战力最强的绝对不是丁雨闲,而是白长老。
只是这一次,白清欢却没有上去磕着瓜子凑热闹拱火。
她在听,只是耳朵里却好像不由自主过滤掉了那些嘈杂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地在那些人影中寻找着什么,连身边的人在问自己什么都没在意。
庚金峰峰主:“段小子,你怎么会出现在应家的隐龙渊,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清欢:“我过来逛逛街。”
甲木峰峰主:“段仙君,掌门这次怎么也出寒渊了?还毁了此地,你知道缘由吗?”
白清欢:“可能是太冷,怕老寒腿发作了吧。”
戊土峰峰主:“白清欢请我们来,说段仙君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不知道究竟是何麻烦?”
白清欢:“不知道啊,兴许是有点想念诸位了吧……”
她回答得心不在焉,糊弄意味十足,连自己都懒得去回想自己说了些什么鬼话。
终于,在看到一道久违的身影时,她乱七八糟的话语骤然停住。
落在废墟之上的那人身姿挺拔,穿着和她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白底青边衣衫,在凛冽的风中,他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风飞扬,在快要淹没在远处群山间的最后一抹夕阳映照下,段惊尘倔强地拎着那把她亲手为他挑选的铲子,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没理身边还在拉着自己追问的那位峰主,神情依然淡定,脚步却不由得逐渐加快。
他更干脆,直接推开挡在前方的云华真人,大步朝着她走来。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几乎同时问出这样一句话,在怔愣之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好得很。”白清欢举起天倾剑,笑眯眯地看着他,“有白长老为段某人保驾护航,四处拉人求救,我肯定死不了。”
他清朗的眉目也舒展开来,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表情平静地配合她的狗叫。
“段仙君有勇有谋夜闯贼窝,白某人也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
“哦?那从旁协助的白长老今天怎么姗姗来迟?”
他闻言,缓缓举起手中的那把铲子,抿了抿唇,怎么听都有些生自己闷气的懊恼意味。
“以前只御剑,没御过铲子。”顿了顿,他又冷着脸一本正经承诺:“下次不会那么慢了。”
听到熟悉的腔调,白清欢的兴致似乎都好了许多。
她这几日看似悠哉躺在应家祖地的荒院里赏花看话本,实则一边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提防打探应临崖究竟想做什么,一边又总是有些分心。
虽然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边上依然也有走狗刀疤服侍,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今段惊尘重新出现了,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少了个能够听懂她那些胡言乱语的段惊尘。
两人几乎是一碰头便自觉地齐齐走向合欢宗的队伍那边。
只是这一幕落到青霄剑宗众人眼中,就更为微妙了。
庚金峰的铁峰主两眼一翻,拿手一拍脑门:“真完了,这小子真是铁了心的要入赘上门去合欢宗了。”
甲木峰的林儒风皱眉看向云华真人,拱了拱手,低声请示:“掌门,敢问段仙君之事……”
“关我屁事。”云华真人一开口又是这句,他似乎全然没有要揭穿那两个年轻人身份的意思,不耐烦道:“他要干什么也关你屁事,愿意嫁合欢宗就嫁去。”
不过这句话之后,他话锋一转——
“但是也先别急着去合欢宗当赘婿,你们先跟我回一趟青霄剑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云华真人收起先前那副万事都不关己的态度,表情逐渐凝重。
他看向白清欢,淡淡道。
“正好那些人还被关着,你回去和他们仔细说清楚,应临崖堕魔之事。”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互相扎刀的两宗修士齐齐噤声,乔向溪和丁雨闲也好,青霄剑宗的几位峰主也罢,此时脸上剩下的,唯有震惊。
应临崖……
竟然堕魔了?!
青霄剑宗的众剑修被叫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便又被自家掌门撵着回北灵洲,剑都飞得冒烟了,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至于合欢宗的修士,这一次也没打算错过这让人震撼的消息,准备齐齐奔赴北灵洲,参与这次修界大会的后半场。
饶是各峰峰主不太乐意,但是架不住云华真人点了头。
于是在壮观的剑修御剑队伍之后,不紧不慢的飞着数艘云舟,前者被风吹得狼狈不堪,后者这会儿正在云舟上聊起了北灵城的特产。
时不时的,云端上偶尔还会传来两宗修士的互呛之声。
白清欢已经全然接受自己是最强赘婿这个人设了,如今自然是和段惊尘对坐在云舟之中的。
和上一次飞往北灵洲的那艘破烂云舟比起来,这艘云舟显然要舒坦太多,几乎算得上是白清欢的洞府缩小版,正艘云舟上没有桌椅,唯有一张柔软宽大的软榻。
一踏入其中,段惊尘便嗅到了和她身上相似的那股香气。
很显然,这是白清欢平日里自己用的云舟。
他站在角落,看着白清欢姿态惬意地先躺了上去,而后刀疤甩着尾巴也不客气地跟着轻盈一跃,跳到了床榻上。
和白长老又当了一次生死之交之后,刀疤显然开始得寸进尺,如今已经熟门熟路地白清欢的怀里钻了,还懂事地将头往她垂着的手边蹭,大有方便她揉搓的意思。
被如愿摸着狗头的刀疤眯着眼,瞅着段惊尘,哼哼唧唧汪了一声,狗眼里很有些得意。
段惊尘:“……”
白清欢一边摸着刀疤,一边对着段惊尘招呼:“过来,我检查下你有没有受伤。”
他说:“去以身涉险的人是你,我又如何会受伤?”
她笑意盈盈的不松口,继续对他招手:“你用的是我的身体,我不放心。”
他垂着眼,这次倒真的过去了,不过也很克制地只站在床榻边上。
白清欢见状,索性一个翻身将他的手抓住,往自己身边带。
他身体有点僵硬,但是瞥一眼还被白清欢搂在怀里的刀疤,还是乖乖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床沿边上,双脚并拢,双手死板地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半点不往边上瞥,就直直地看着正前方,很有些视死如归的认命感。
“你要怎么检查?”
略显生硬的这句话出来后,边上便探过来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在了他的耳垂上。
手指微凉,耳垂滚烫,触碰的瞬间,他就觉得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
“不对劲,耳朵好红,可能是给我的身体弄受伤了。”
“我没有。”
“那怎么红了?”
“还不是因为你——”他刚想转过头控诉白清欢的检查又不对劲,一对上她两眼弯弯的样子,就飞快抿着唇把脸别过去了。
他低声:“别……别逗我了。”
顿了顿,他像是终于缓过来了,把头转过来,却还是避着她的视线。
从白清欢的视线看去,他眼尾压得低低的,有些微微的红,像极了她怀中刀疤的样子。
他小声说:“我没有受伤的,你日后可以慢慢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前半句说得含糊不清又快,像是刻意模糊,直到后半句,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和调子。
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就像他把剑修比命还重要的天倾剑交给她不算,还不断去寻来许多人,就为了确定她没事,笨拙却又小心。
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没事的。”白清欢坐直了一些,一边摸着刀疤,一边将过去几天的事情缓缓同他道来。
虽说刀疤的视角多少能透露些消息,但毕竟它脑子不太好用,还是漏了不少关键事。
段惊尘听得很认真,原本乖巧放在膝盖上的手也逐渐环抱在了胸前,低着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就在这时,白清欢冷不丁的又问一句。
“所以你是怎么请来这么多人的?我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并不知道我俩的事。”白清欢拿手玩着他垂在自己膝盖上的头发,再次缩短了一些两人的距离:“而且那时候应家的龙侍应该守在合欢宗附近,你是怎么避开他们的?”
段惊尘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滞住,他的眼睛往边上不断游移,声音倒是还能竭力保持着镇定,要不是白清欢几乎和他紧挨在一起,倒真的看不出他的不对劲了。
“你那夜要走,让我在合欢宗内等你的消息,但是我知道应临崖对你心怀不轨……”说到这里的时候,段惊尘又快速地抿了一下嘴唇,像是懊恼自己又提了那个让她不快的名字,这才若无其事道:“我夜里闲来无事,想着继续去开采灵石。”
“啊?”白清欢听着错愕了。
他面无表情继续说:“夜深天黑,又没你在一旁监工,我失手也是难免。”
“等等,你怎么个失手法?”
于是,他缓缓抬起眼眸,用最平常的语气同她说:“我一个失手,挖到了东灵城的万宝阁中。”
万宝阁在各大灵城之中都有分店,且万家无愧于整个修真界最财大气粗的名头,每个分店之中都花费了堪称天价的灵石,绘制了传送阵,能够快速往来于各个灵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