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TXT全集 by阿船
阿船  发于:2024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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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笑纳:“那是,咱们寺的东西堪比大顺皇宫里的珍宝!”
“只是酒香也怕巷子深,这宝龙寺在王宫内倒是气派,可王宫外的人也看不见呀,你们这些好物件还不是靠着滇王的赏赐?”
“诶,你这可就错了,咱们宝龙寺有自己的产业,在宫外的买卖大得很,哪是你这小宫婢能想象得到的?就连滇王来了,也得敬我们方丈三分。”
寺院商业化,成为贵族王权的交易工具和资金周转地——滇王正是通过此种渠道与大顺的舒王勾结在一起,借钱,养兵。
而且这些兵应该不在少数,也没有养在王宫里。
这样一来,就凭神花教控制下的贵族私兵和听命于世子的王宫禁军,应该是无法与其对抗的。
忽然,清如心中一颤,她想到了李佑城。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李佑城,他们想通过世子的兵来夺滇王的权,这一步太危险了,若没有万全的准备,而萧云霁召集的白蛮族援军万一没有及时赶到,那后果不堪设想。
滇王狡猾险恶,很可能在京畿早就有布防,若真是如此,打草惊蛇,她们这些中原人,哪怕世子、二王子都会葬身于此。
想到这,她有些后悔与他作别,看来他们的命运之线还在紧紧缠绕。
清如无奈看天,人生总是惊吓多过惊喜。
李佑城和长松、景策等在太和宫长定殿的外头,此时此刻,整个太和宫都被世子的禁军围住了,太和宫两侧的偏殿,平日里是朝臣工作的地方,如今也被禁军重重把守,殿内的绛袍官员时不时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当确认是世子的时候,无不面露惊恐。
原来平日里病怏怏,鲜理朝政的世子竟是个庙堂隐士,动起兵来毫不含糊。
长定殿的大门徐徐拉开,滇王被两名宫监架着走出来,站在高台之上,诧异瞧着台下的威严阵仗。
“怎么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滇王有气无力,刚喊出这一嗓子就重重咳了一声,刚才在殿内一觉不醒,也不知怎的,头脑一直昏昏涨涨。
而且,他隐约记得,他宠幸了近身宫女,那女子是中原来和亲的公主侍女,长得标志,还有文采,甚得他心意,以至于鱼水之欢都极为畅快舒服。
怎么等他醒来,人却不见了?还被禀告世子带兵捕了老二,围了太和宫!
“父王!”世子翻身下马,恭恭敬敬朝滇王一拜,痛斥道:“儿子愧对父王,儿子竟然才知道二王子勾结神花教,与其里应外合,试图在大婚之日颠覆朝政啊!”
“什么?你是说,老二真的……”滇王看向双手被反剪、披头散发的郑仁泯,他的目光依然混沌,貌似失去神志,也不辩解,也不求饶,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滇王依旧被扶着下了台阶,世子的嘴就没闲下来,将郑仁泯的图谋一一述说着。
他心里了然,两个儿子已然反目,且老二已废,就算顾及世子母族是白蛮,也不得不作出选择了。
他朝郑仁泯狠踹一脚,指着鼻子骂他庸碌无能、狭隘偏执。
世子趁机道:“父王,如今他已伏法,可那些被关在王宫里的贵族却不会就此罢休,几日与外界断了联系抑或宫中消息泄露,那等在宫外的士族定会出兵的,他们与神花教都是一伙的,万一被围城,到时候难堪的可是父王啊!”
“所以你想如何?”
“请父王将传位诏书交与儿子,儿子派人去调兵,定能保王宫安定,滇国太平!”
“你胆子不小啊!”滇王似乎并不在乎目前的形势,“你将我宫内禁军全部换成你的人,为的就是这一天吧?真是我的好儿子,终于不再韬光养晦,开始逼宫上位吗?”
此话一出,父子间也便彻底撕破脸。
郑仁泯不知怎的,来了精神,啐道:“世子才是大奸大恶之人,父王要是禅位给他,滇国必亡!”
滇王顺势又踹了他一脚,骂他无耻愚昧。
世子昧着良心解释了一阵,但滇王一口咬定他就是谋反,便也失去耐心,不再客气。
一时间,太和宫气氛剑拔弩张。
李佑城听了一阵,看样子滇王是有所准备的,不然也不至于和世子翻脸。
正想着如何应对,只听滇王大喝一声:“滇国近畿守军还有一日便会抵达皇城,五十万铁甲黑骑你能顶得住?想要算计本王,也不想想本王是如何打下这滇国的?”
如此一来,太和宫的禁军便慌乱起来,毕竟以一敌百是必输的局。
李佑城一行人听到此处,便知计划已破局。
景策道:“校尉神算,果然矛盾被激发了。咱们也是时候退出了,只要云娘的消息顺利传出,白蛮族的兵一到,政权颠覆指日可待。”
李佑城并未应和,他深知不到最后一刻不能妄下论断,但有一点是认同的,他们确实该退出此局了。
此时又听宫监来报,说殿内丢了东西,滇王怒吼:“将那个中原侍女落缨给我带来,本王要亲自查问!”
不好,李佑城蹙眉,转身大步走出太和宫。
“长松,你去宫女旁舍周围找,景策,你去云娘那里问,务必找到许娘子,她不能在这宫里待下去了。”
“可……您方才与许娘子话别了,如今再去找……”
“我说去就去!”李佑城少有地对景策发火。
三人分头行动,李佑城沿着刚才过来的路去寻许清如,可四周寻了又寻,连个宫女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个时候,她能去哪里呢?
正想着,城墙拐角处,一女子撞进他怀里。
山茶花的香气,他是识得的。
李佑城扶住她双肩,滚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说:“许娘子,滇王派人搜寻你,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清如也终于缓了口气,反握住他的胳膊,眼里有笑,道:“正好我也在寻李校尉,滇王在皇城附近屯兵,且在整个滇国有无数军队,这些军备力量是拿大顺的钱养的,通过寺院贸易直接转进郑墨司的私人金库,所以,大顺那边一定有权势熏天的人与其勾连……”
她说得太快,停下来喘了几下,李佑城看着她,等着她。
“……你,你们不要再与世子接触了,世子是无法抵御滇王军的,眼下能指望的,就是云娘召集的白蛮军,可热海离这里有好几日的路程,就算不吃不喝,连夜狂奔,也得两日……李校尉,抓紧时间走吧,离开滇国,趁着云娘手里有传位诏书,滇王还不能大批量调兵之际,赶紧走吧!”
“来不及了。”他松开她,叹道:“滇王早有准备,已暗中派人去集结近畿的五十万军马,一日后便抵达白崖。”
清如惊忧,瞬间明白何为手足无措。
“当务之急,是你。”李佑城走近,问:“传位诏书,是你今早从太和宫拿到的吗?”
清如点头,又慌忙低头,她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jsg不该这样。”他说。
清如微笑,从袖口掏出一香囊,解开扣子,拉起他手掌,将里面的粉末倒出一点点,“你闻闻。”
李佑城犹疑,却也听话地将手掌凑近鼻子,惊讶:“曼陀罗?”
“嗯,曼陀罗和莺粟粉,这是当时秀月赠与我的香囊,落缨有个一摸一样的,都是白蛮样式,落缨闻出来,这里面是这两种东西。”
她深深呼气:“多亏这两种珍稀药材,不然我也不会顺利得手。”
原来如此。她侍寝不是真的。李佑城心里某处豁然开朗。
“这样看来,神花教还救了我呢!”她笑,李佑城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此时,宫人们开始奉命搜寻许清如,周围有了声响,四处人声渐沸。
“许娘子,我在滇国还有要事处理,得耽搁几日,但你必须得走了。冷锋、高训你是知道的,我在宫外安排他们送你出城,回长安。”
清如摇头,直视他双眼:“我确是要出城的,但不是回长安。”
“……你要去哪?”他试探。
“热海之地。”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
临近重阳,宫内街道和殿宇院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提前摆上御花房培植了半年的菊花。
当朝皇帝喜欢清雅素净的小景,厌恶奢华,所以这菊花也不敢摆得太隆重,只先拿出来应个景。
太子李淳等在太极殿外已有一个时辰,秋风瑟瑟,吹裹着他颀长的身子,冷峻的脸。他索性走到避风处,赏菊。
等皇帝近身太监何骈又来回传,他才移步过来。
“太子殿下请回吧,陛下的病已见大好,就不劳烦殿下亲自侍药了。”
李淳一哂:“何监,这是父皇的旨意还是你的意思?”
何骈忙后退拜道:“老奴不敢,老奴尽心服侍陛下多年,从不妄自揣度圣意。”
李淳默了片刻,盯着何骈低伏的身子道:“入秋了,父皇害冷,这病得更加小心,你且好生服侍。”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硬生生回拒了,由于自己母妃的缘故,李淳一直与皇帝的关系不近不远。
在朝臣眼中,他虽贵为大顺太子,可徒有虚名,甚至连个傀儡都不如。
无兵无权,更没有强大高贵的母族根基作为支撑,李淳这太子自己当着都没劲。
他穿过清新水榭,从东北角的通训门回东宫,这是常规路线,年轻宫监裘良紧跟身后,怀里抱着没送出去的装有新罗红参的木匣。
走近城墙一带,水榭深处的人影让李淳顿足。
那人远远一拜,身后还跟着两名细瘦宫女。
禁军统领大太监居文轸,先帝时代响当当的人物,曾是先帝的内侍监,很受器重,新帝继位后,受如日中天的新政一党排挤,加之上了年岁,便不再在皇帝身边伺候。
但先帝遗诏有言,禁军统领一职事关皇室安危,自己只信得过居文轸。
于是,他便在荆棘丛生的新政官场苟活下来,眼下,新皇帝登基不到一年,他这个大统领的位置却岌岌可危。
移步东宫,居文轸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在东宫正殿明德殿周围闲散逛荡。
李淳曾是广陵王,居于长安永昌坊的广陵王府,自年初入主东宫以来,才开始打理荒废多年的东宫殿宇。
之前的多位太子,并不居住在东宫。为表与皇帝亲近,父慈子孝,一般都是随皇帝居住在皇宫内别院。
可李淳却被“赶”了出来。
如今东宫再启,重新粉刷装饰,但与隔壁的太极宫相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圣上本就拨款不多,国库的钱都用来搞全国范围的新政,哪里有钱给到一个不受器重的东宫太子?
况新政搞得风生水起,百姓短时间得了福利,更加拥戴皇帝,其他几个成年皇子也都跟着使劲掺合,在民间赚足了声望。
人们都说,新皇帝正值壮年,如此大刀阔斧地改革,必将使大顺国富民强;而太子庸碌,不受重视,难成大业;对皇位垂涎已久的舒王(皇帝的长兄)老矣,虽根基颇深,势力纵横,但几年下去,必然无力回天。
居文轸看着眼前的残花败柳,只悲秋叹天:“世道轮回,曾经许下誓言要继承遗志的人也已改弦易辙,好高骛远了。就像这秋末的花与树,昔日开得多热烈炫目,如今便会落得多惨烈萧条。”
李淳会意,新政虽得民心,但却触及了朝臣贵族的利益,宦官集团便是其中之一。
自己与他接触不多,先帝时曾在皇家节令宴席上说过几次话,总感觉这人若即若离,钻营权衡,谁强附谁,是个妥妥的投机派。
如今找上自己门来,不知他意欲何为。不过,纵观今日天下,新官崛起,旧族败落,皇帝大幅裁减宫中内侍,还取消了在民间臭名昭著,但却让皇室获利颇多的宫市,如此一来,居文轸也感受到了,再不结盟,命在旦夕。
秋日的桂花乌龙降燥解腻,李淳命人沏了一壶过来,两人在殿后的湖心亭茶叙。
“不是什么名茶,大统领莫要嫌弃。”
居文轸毕恭毕敬:“太子殿下折煞老奴。老奴本就是承先帝恩典,在这宫墙之内苟延残喘,殿下今日能准了老奴进东宫,已是莫大恩惠!”
李淳笑意淡然,饮茶不接话。
凉风吹卷着落叶在地上摩擦,周遭的宫人都被遣走,只留裘良一人亭外伺候。
居文轸远远瞅了一眼裘良,道:“老奴记得,这孩子是殿下救过命的,当时送过来要老奴调教,老奴确实费了心思练他,毕竟伺候皇长孙,得是能撑住事儿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看他兢兢业业,也印证了殿下的独具慧眼。”
李淳深知他这话虽一时兴起,但目的并不隐晦,只笑回:“大统领审过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且我始终形单影只,日子清简,裘良能留到现在也是不易。”
一个太子低微到这个份儿上,不知是真情实意还是故意打马虎眼。
居文轸判为后者。
“殿下,老奴不才,但在这宫里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自小您就不争不抢,不去谋划,如今身居显位,却也能处之泰然,如此气度怎是坊间那些小人说的庸碌呢?殿下该也看出来,老奴此次拜见殿下,不是想讨好谄媚,只是因珍惜殿下大好年华,希望献上一点薄力,也算为了自己卑污一生中的那点明光。”
这是要拉他入局。其实,自己早就是局中之人,生在皇家,命运就是权力争夺的工具。可居文轸手里有什么?一直被削减替换的十万禁军?
“大统领是肱骨之臣,手里握着先帝的免死金牌,可我只是个不得宠的太子,心思脑子都跟不上形势,每日如履薄冰,不敢有异心,只图安稳清净便好。”
居文轸见他如此拒绝,也不好再劝,且他也知道,太子固执,不是一两次就能说得动的。
于是话锋一转,谈到了近日的坊间传闻。
“殿下可有听说,那和亲滇国的昭安公主之事?”
“哦?我记得昭安公主早在一月前便前往滇国,现在能有何事?”
茶凉了些,居文轸却喝得畅快,笑道:“这昭安公主,不是个寻常女子啊!”
李淳漠然,只说:“见过一次,原因她本是吾弟邕王的未娶之妻,邕王薨后,五年来依旧独身,且在长安贵眷中多受诟病,太子妃见她可怜,便召见来说说体己话,送些丝帛金饰的礼物罢了。”
居文轸并不接茬,说:“殿下不知道吧,让皇帝派她去和亲的人,是舒王。”
茶盏一抖,李淳抬眸:“舒王?怎会是他?”
居文轸笑,摇头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也不放心,便暗中派人去西南查探,不查便罢,这一查,您猜老奴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李淳捏着茶盏,拿到嘴边吹气,举止优雅闲适,心里却绷紧了弦。
西南边,剑南西川道,有关系他命的人。

居文轸旧事重提,神色凝重起来。
“当年,指控萧清城为诏国细作的,也是舒王。萧女死得惨啊,连带着邕王也……”
说到这,瞥了眼李淳,见他眼睫轻闪了下,并无波动,便继续:“萧女死后,带兵去西南诏国平叛的,还是舒王。”
这些,李淳自然知道,摆在明面上,合乎理法天道。
自此后,舒王便更受先帝器重。
舒王李译本不是先帝的子嗣,而是先帝的长兄,也就是早夭的先太子的遗孤。
如果先太子不那么短命,那就没有先帝一脉什么事了,更别说后来这些事。可先帝是出了名的圣君,亲自抚养侄子李译长大,对他情深意重,多次表示要传位于他。
只可惜,皇家传位事关国体,加之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也已成年,并不愚钝,这事便作罢jsg。
再后来,太子的儿子邕王李源出生,备受先帝宠爱,收为养子。
舒王眼看着继承大统越来越渺茫,便再也坐不住了。
“大统领这是何意?难道说这两件事不是天意,而是人为?”李淳终于正襟危坐,听他阐明要害。
“人不人为不好说,但舒王势力实在太大,就连当今圣上都畏惧三分。所以才如此大兴改革之风,从被罢黜的官员来看,八成以上是舒王党。”
好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居文轸是来与他合谋的,且不先谈自己势单力薄,有求于他,却先将舒王和新政推出来,试他口风!
李淳自不会上当,但也不露马脚,安慰道:“都是为了大顺,李氏家族的郎君们也是拼上了身家性命。”
居文轸急了,站起来问:“殿下难道不惶恐吗?山林里有两只大虫,还能安宁吗?”
李淳笑问:“一公一母吗?”
这时候他竟开如此玩笑!居文轸尴尬笑了两声,又重回平静。
“这就是大统领要讲的惊天秘密?”片刻后,李淳问。
居文轸正色直言:“这是其一,舒王一派还请殿下务必挂心,如今圣上一病不起……”
“其二呢?”李淳打断。
“其……其二,便是那和亲的昭安公主,坊间传闻不知殿下听说了没有?”
“并未。”
“现在长安都在传,昭安公主许清如在滇地遇险,死里逃生,正往回走呢。老奴在剑南西川的人打听到,公主并未返回,而是被人救下,真的去了滇国。”
“这与我等何干?她去还是回,过几日自有官方消息放出,何必在意?”
“可殿下不知,听闻公主返还长安这个消息的舒王,已成惊弓之鸟了啊!”居文轸低伏,拿手掩嘴,“我底下人来报,说舒王已派暗卫上路,目的就是要斩草除根。”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舒王促成的和亲,这意外也是舒王一手操纵的,目的就是要让那许娘子死,如今计划已败,他怕许氏回城后,将真相公之于众,所以要赶尽杀绝?”
“正是。”居文轸点头,这太子终于开窍了。
“可舒王为何要杀她?她一女子,怎会威胁到位高权重的亲王?”李淳不解,浅酌慢饮,自己确实不知道这一事,既然与弟弟李源无关,他悬着的心便安定下来,神色也自然许多。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缘由。”试探一句:“莫非是因她曾是邕王未婚妻?”
真是狡猾的老狐狸。他的意思还是在说舒王针对邕王,既然铲除了邕王,接下来便是你太子李淳了,你还不与我结盟等什么?
见他不松口,李淳便也不多问,此时茶也饮尽,是时候结束了。
只听居文轸又道:“殿下也知,舒王的势力主要在剑南东川,人多富庶,赋税颇丰,而偏狭的剑南西川则正相反,地寡人稀,但西川可是出了名的屯兵之地啊,老奴听闻,舒王党颇有蔓延至西川之势,要是真到那个时候,舒王有钱粮有兵权……一切可就晚了。”
李淳也起身,低头叹气:“多谢大统领提点,只是吾心有余而力不足,愧对你的好意。”
话说到这,居文轸也不再坚持,但他清楚得很,这位太子可是蛰伏的真龙,想要套出真话不容易。
李淳借陪太子妃赏花之故,下了逐客令。
裘良送居文轸出了东宫,门口作完礼,寒暄几句。
居文轸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是个忠心的,但愚忠不是好事,得多为你主子筹谋筹谋!”
裘良一副清白寡淡的脸,弯身一拜:“多谢师傅提点,可小人不想成为何监那样,连陛下用膳用药都要筹谋,过之不及,反倒误了主子大事。”
居文轸一听,冷然一哼,拿手点他头:“嚯,你胆子不小!何监也是你能论说的?”
裘良笑,居文轸也笑。
忽然,居文轸像想起什么来,凑近道:“还有一事,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上次剑南西川节度使韦高来长安述职,与新政一党吵得不可开交,幸亏太子劝住了陛下,才息事宁人,只是这韦节帅回去后便大病不起了,他身强力壮的,这病来的蹊跷。不过,若他真有不测,那西川节度使的位置可千万别落异党之手。我听闻,滇地边防军里有位能征善战的年轻校尉,拜在崔宗儒门下,正是他救了昭安公主,也许可以一用,望太子早做打算!”
得军权者得天下,太子不可能不晓得这个道理。
可他为何不当面与太子讲,却先告知于自己?裘良搞不清楚。
等回到李淳身边,禀明此事后,李淳才终于笑逐言开。
“他这是在威胁我呢,看样子是查了玉安祖宗十八代后不甘心,才敢说这种话。”
裘良惊诧,生怕当年救邕王的事情败露:“既然如此,殿下还能笑得出来?”
李淳已换好舒适一点的襦袍,等着太子妃过来。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看来这老狐狸已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他如此钻营,和亲之事定也从中作梗了,不然不会如此关注和清楚许清如的行踪,如此,这许清如确实不简单,她到底与舒王、居文轸有何勾连,难说。”
此时传来通报,说太子妃已等候在殿外。
裘良为李淳系好披风,恭敬退到身后。
“你去查下,到底是谁放出风来,说昭安公主要回来的事。”
“还有,”李淳长吁气,隐忧道:“即刻给云娘去信,让玉安防备许清如。”
裘良一一应下。
东宫后花园的花虽比不上御花园,但品类也算上乘,远远望去,以黄白色菊花最盛,可最好看的,当属粉白相间的木芙蓉。
百株花树连成一片,是摄人心魄的花海。
木芙蓉精致、珍贵,胜过繁多常见的桃李,不随春风来去。
这让许清如想起韩昌黎的诗:“愿得勤来看,无令便逐风。”
此时,她正驭马驰骋在林间,夹道皆种木芙蓉,花瓣随风打在她飘动的衣衫,犹如下凡采花的仙子。
之所以选择亲自骑马而非乘车,只是因为快。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推掉了要护送自己的冷锋和高训,拒绝了向李佑城作解释,只身一人,沿着滇国古商道,去寻白蛮王室。
滇国这片土地,神奇且美丽,孕育着无尽宝藏。
她喜欢这种探险的日子,真是太过瘾了!
已走了一日之多,干粮也吃掉一半,再有不到两日,便可抵达热海之地。
她想在有限的时间内,看那里的火山,泡那里的温泉,当然,她最想的,还是走一走这里的古商道。
等滇国完全归附大顺,两地商路便会贯通,滇地各国与中原的贸易便会爆发式发展,东川的生意已经饱和,而整个大西南将会是承接中原货品的主要吞吐地。
花瓣打在她脸上,留下一点嫣红印痕。
她想起辞别李佑城时,他对她说的话。
他当时牵了这匹白马给她,拍拍马背,云淡风轻道:
“希望再相见时,你我能坦诚相待。”
她点头答应,也明白二人自此再无相见的可能。
于是她忽发奇想,戏谑一问:“怎么个坦诚法儿?”
李佑城定定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可她却深深记住了这一眼,仿佛要将她吃干抹净。

山花烂漫,如火一般的花朵一直烧到山的尽头。
无量山终年地气湿暖,适宜各类植物生长,但像眼前这般成片的大红花海,许清如还是头一回遇见。
也真是奇怪,刚才沿路而来,只有木芙蓉开得最盛,周围的山上纵然有红色间或其中,可也没有红得这么夸张,怎么转了个弯就变了样?
疑惑间,清如瞧见前方的路标,木板虽已腐朽,可上面刻的字迹尚能辨认。
她拽拽缰绳,勒马驻足。
那上面写着,前面便是热海之地,且详细介绍了热海这个地方有什么特色风物。
比如,有闻名遐迩的火山、温泉、梯田,各种民族吃食,等等。更甚者,还有旅宿的路线推荐,以及与中心城区的距离。
看样子不像是荒无人烟之地啊!至少在很早之前就不是,不然路标也不会如此描述。
倒像是被人遗忘桃源。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慢的铃铛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位白胡子长者赶着一驾牛车。
“请问老人家,这山上的大片红色是什么作物呢?”清如下马询问。
长者吁住老牛,定神瞧了瞧她,捋着胡子道:“娘子不是商客吗?连这贵如油的莺粟花都不认得了?”
清如恍然大悟,没敢吱声。
“看娘子的样子绫罗绸缎的,必然不是平民,那定是贵族。”他指了指远山,“用这东西做成药汤,药丸,在贵族那里可是抢手货。”
清如赶紧摆手,道:“老人家,我不是贵族,我要去热海,只是路过此地而已,好奇问问您。”
“热海?白蛮王室的地盘,可不敢擅闯jsg啊!”说完赶牛走了。
清如一刻不敢耽搁,继续赶路。
行过五里,还不见村庄房舍,她有点害怕了,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
一直陪她的,只有满山的红花,随着日落月出,红花的颜色逐渐转暗,失去了艳丽的美感,倒有些诡异森森。
前面是死路,覆盖着密林灌木。
她叹气,真是不知道到底哪里走错了,只好掉转马头,往回走,可眼见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
等回到路标木牌处,她左右勘查,发现确实只有一条路,自己并未走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原来的古商道被阻断了。
真是进退两难。恰在此时,周围一阵骚动,脚步声不断临近,伴有犬吠。
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临。
刚要策马,从道路两侧陆续涌出人来,男人女人都有,穿着白蛮族的服装,但品样粗糙。
“就是她!”刚才那位长者手持长棍,指着马上的许清如,道:“不是商客,还想去联络白蛮王室,该是细作!”
周围的男女老少皆手持工具,定睛一看,这些工具大都是一些农具,除草弄花常用到,清如想,莫非这些人是附近山上的花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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