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 by曲小蛐
曲小蛐  发于:2024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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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作为小仙云摇飞升仙界后,经历仙沐之礼而遗忘了的前尘,竟然就是身为乾门云摇的前世。
只是,她又怎么会回到一切发生之前的乾元界?
[起始……]
[忘了吧,起始。]
那冥冥中的神音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被下了仙术封禁的眉心仙格似乎也发出了不甘的挣动。
除去前世,她还忘记了什么呢?
云摇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藏在片巨大的迷雾中,被她遗忘了的真相,似乎就在离她极近处,若隐若现着。
“云施主,可有什么不适?”
“……”
身后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云摇回眸,对上了大和尚深邃又无尘的眼眸。
“…无碍。”云摇避过眼神,向下,望见了那朵漂浮在大和尚身前半空中的佛前金莲。
比起她进入轮回之塔前,这朵金莲似乎要大了一些。
而若以神魂相探,更能察觉它层叠合拢的莲瓣内,取代了必须的莲蓬,正驻着血红色的“花蕊”。
分明就是被金莲封印的终焉火种,这会在佛光沐浴下,看起来倒是温和了许多。
“云施主,请调用一丝神纹之力,注入其中。”大和尚一指莲心。
云摇顿了下。
对于大和尚知道她眉心仙格神纹的存在,她发现自己竟然没那么意外。
可能是轮回塔里历尽前世给她带来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吧。
云摇想着,已经从眉心牵下了一丝仙格神纹之力,化作一点淡淡的金芒,凝在她指尖,又由她渡入了金莲之中。
“这样,就能封禁住这颗终焉火种了?”云摇问道。
“尚需片刻。待我助金莲炼化,便会告知云施主。施主可以到寺内观景静候。”
“……”
这送客的意思直白得叫云摇都不好意思多待一息。
不过刚好,云摇也有自己的要事要做。
离开了大和尚的竹屋,云摇放出神识,在梵天寺中略一盘旋,便找到了慕寒渊所在的方位。
红衣身影在翠绿的竹林中一闪而没。
——终焉火种是解决了没错。
但历经过前世的全部记忆,她现在才发现,慕寒渊体内尚在的那些血色丝络,绝对不比终焉火种的影响小到哪去。
至于原因,莫非是终焉在他身体里封禁了太久的缘故?
可前世她封禁终焉火种三百年,好像也没有生出这些火种丝络啊。
但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不能让慕寒渊再次入魔了。
梵天寺,僧庐别院。
慕寒渊坐于榻上。
他又陷入了一片似曾相识的梦中——曾在藏龙山百里外的客栈中,隔着光幕见到的,连天蔽日的尸山血海,以及滔滔席卷万千恶鬼怨魂的魔焰间那道黑冠雪发、漠然抚琴的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变成了那个魔。
他袍袖下指骨懒拨,通体墨黑的悯生琴魔焰缠身,早已分辨不出昔日半点旧影。弦下流淌而出的琴声,将漫天恶鬼怨魂的嘶叫织作了夺人心智的魔音。
死亡像一场吞没桑田的沧海,平缓地向着无尽远的地平线推进。
而造下这百死莫赎的杀孽罪业,凌空的魔尊却漠然厌倦得好似无悲无喜,他望着地平线上沉没的落日,慢慢止住了手中的琴弦。
最后一线夕阳将尽。
天边的残色竟也施舍给他一分薄晖。流淌的浓金覆涌上他的袍袖,短暂地遮藏起那些魔焰。
恍惚之间,他依稀记起了一场落日,应也是这样的壮美,只是那场落日下还有一袭红衣,在天悬峰上。
是梦还是曾经呢。
他竟也忘了。
眼底斑驳的金如此耀目,他不禁闭上了眼。
哪怕身后疾风如掠。
“噗嗤。”
冰冷的匕尖从他心口透出。
然后带着透骨的恨意,在他心口里狠狠拧过一圈。
血涌出了魔尊薄冷的唇。
他身后,虚空中隐没的身影露出,兴奋到狰狞的声音盖过了猎猎的风声:“我真的杀了他——我杀了魔尊!是我把慕寒渊这个魔头杀了!!我——”
魔焰勒住了那人的脖颈,将那人癫狂的笑狰狞成窒息的惊恐。
在那个人放大的眼底,面前那道漆黑的背影缓缓转身。
匕首从他心口里一点点消融。
而那个空旷又狰狞的血洞,就在对方目眦欲裂的视线下,一点点纠缠出无数根血色丝络,它们分叉,蔓延,长合,最后完好如初。
魔焰灼覆过他心口,连墨色衣袍都再寻不得一丝痕迹。
犹如时光倒流。
“怎么……可能、为什么……凭、凭什么……是你这个魔头……得天独厚……”
在那人极尽嫉恨的嘶哑声音里,魔尊微微偏首。
“得天、独厚?”
魔尊停了许久,忽大笑起来,他眼尾血色魔纹勾抬,如薄玉上垂迤的一滴血泪,盈盈坠在他眼尾。
笑罢,他再垂眸,刻骨的戾意猩红了他墨色的眸——
“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噩梦是什么?”
“是纵使我杀了自己上万次,依然求死不能。”
“而我愿意将这求而不得的恩赐,赐给你们每一个人——等到这里变成了无间地狱,亡魂自会归来,不是么?”
“……!!”
魔焰掠回,万千恶鬼怨魂中又多了最微不足道的一道。
“今日便到这里罢,”慕寒渊抚过墨琴,“你也累了,是么。”
话音落时,那道身影已在黯下的天际消失。
一息后。
那道墨冠雪发的身影出现在了披起苍苍晚色的乾门山门内,天悬峰中。
这里早已荒芜。
他穿过满阶的荒草、生了青苔的洞府,一步步踏入到后山的山谷。
只有这里如初。
唯独一处变了:在第八座坟茔的石碑后,新掘出的坟内,落着一张打开的棺木。
慕寒渊平静地躺入棺中。
望了一眼那座无字空碑,他垂眸而笑:“夜安,师尊。”
“梦里见。”
在他阖眸的那一瞬息,山谷震鸣。
若云摇得见,便会看到那最熟悉不过的金光杀阵拔地而起,巨剑显影,继而向下轰落——
剑刃一寸寸碾碎他的血肉与筋骨。
血溅在了石碑上,渗进了石碑那一行快要被抚平的拓字旁。
魔无眠。
但好在他还可以借一场场死,重温那一夜夜有她的梦。
“慕寒渊!”
恍如隔世,一道撞开了房门的女声,将榻上盘膝入梦的慕寒渊惊醒。
他倏然睁眸。
眼前红衣映入眼底,刚从梦中脱出的慕寒渊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力狠狠攥紧,难以言喻又失而复得的惶恐一瞬间胀满了他的胸膛。
慕寒渊想都未想,在云摇跑到榻前时,他起身,抬手便将她拢入怀中。
“别走……!”
低哑的声线压抑着近绝望的沉恸。
云摇刚手足无措地僵在那儿,听见这句,又下意识蹭过脸颊去确认——
白衣墨发,银丝莲花冠。
还有那点淡色小痣。
……还好。
云摇吊到九霄之上的心落回了胸口,她掰开了慕寒渊禁锢在她腰间的手掌,又默默地、默默地把自己挪出去了一丈,然后她才问道:“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慕寒渊默然。
在抱上云摇身体的那一刻,确切的感知已经叫他回神,但他多贪恋了片刻,没有松手。
“……是,”慕寒渊垂下袍袖,遮过了根根攥起的指骨,声线恢复了温润清隽的分寸,“一时惊梦而已,冒犯了师尊,还请师尊恕罪。”
他耳边。
从极遥远的虚空中,传来了一声魔的低嗤。像是在嘲弄他的自欺欺人。
云摇没有察觉慕寒渊垂低的眼睫下,流光暗涌,她满心记着自己来此的第一要事:“无碍,我急匆匆过来,是闭关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还在修炼体内的那些血色丝络吗?”
慕寒渊似乎有些意外地抬眸:“是。”
“不要炼了,一丝一毫都不要再去碰它。”云摇斩钉截铁,“虽然这样做,会对你的修为进境速度有影响,一时半会也跟你解释不清,但这东西危害——”
“好。”
“……”一肚子未尽的话憋了回去,云摇仰脸,“啊?”
慕寒渊不明显地笑了下:“师尊修为恢复,想是弊病已除,有师尊在,一切无虞,我修炼慢些也没什么。无论原因,自然听凭师尊吩咐。”
云摇:“。”
刚在轮回塔里经过了那个黑慕寒渊的磋磨,她好像还有点不太适应现在这个白慕寒渊的乖顺。
慕寒渊垂眸片刻,忽然开口:“不过。”
云摇登时警觉:“不过什么?”
“师徒之契,似乎不在了,”慕寒渊若有所思地抬眸望她,“是师尊为了不让我修炼它们吗?”
云摇卡壳。
终焉火种都从她眉心挪走了,两人之间的牵引之力当然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要怎么跟慕寒渊说呢。
“那个,它……”
云摇正纠结着,一位小沙弥就在此时停在了屋舍外,扬声进来:“施主,师祖有言,金莲已定,请二位过去。”
云摇一怔,回眸:“我们两个都去?”
“是。”
“……”
云摇转回来时,也计上心头。
想来只要血色丝络不除,慕寒渊对终焉火种的感知就不能结束,去了定会发现金莲蹊跷。
不如她干脆顺水推舟——
“嗯,师徒之契被我做成了一件厉害的……法宝吧,”云摇迟疑了下,不过想那佛前金莲至少能当个盾用,又心安理得了,“总之是个惊喜,你陪我一同去看看,如何?”
“是,师尊。”
慕寒渊语落时抬眸,他瞥见了云摇鬓发处,青丝间沾着的半片青叶。
想是她来得匆忙,在竹林里沾上的。
慕寒渊抬袖去拿,只是指骨还未拂上她鬓发。
云摇余光扫及:“……!!”
红衣女子几乎是一个原地起跳,窜到了一丈开外。
慕寒渊停住:“师尊?”
“…………”
云摇欲哭无泪。
该怎么解释,她方才在他指骨贴近,嗅得他腕上那点薄淡又再熟稔不过的冷香时,脑海里一瞬掠过的无数个不能言说的耳鬓厮磨的画面?
这要命的前世记忆,她还是得找个时间尽快往外倒一倒才行。
“嗯,没事,我就是突然想,抻一下懒腰,”云摇按着发红的面颊,强笑着往外走,“别让大师等太久了,我们走吧。”
望着云摇若有若无地保持的那份距离。
慕寒渊睫睑轻敛,停了一两息,他垂眸跟了上去。
直到到了大和尚的竹屋外,云摇还在总结前世经验教训,顺便教育乖徒。
尤其是想起了那个在遥城刑台之上的身影,那个欺瞒了她整整三百年——不对,两世加起来整整六百年,让她一个人历尽苦楚还能装死装得一丝不漏的好师兄。
云摇已经忍不住地咬牙切齿了。
踏上大和尚竹屋外的石阶,云摇犹在侧着身提醒身后落了一两丈远的慕寒渊。
“你记着,今后不管是谁挑拨,你都要相信我,你和慕九天那个狗东西长得没有一丁点相像!他——”
话声未尽,刚迈入竹屋的云摇停住。
余光里,她扫见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儿地朝门口扑过来。
啪叽,刚到她膝盖高的小和尚就抱到了她腿上。
云摇顿住:“你……”
“娘亲!”
小和尚仰头,额心顶着金莲印记,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句。
一句就把云摇砸懵了:“?”
慕寒渊正跟入。
闻言,他略微清沉的眼神落向云摇。
云摇刚要辩解。
小和尚扭头,一把抱住了慕寒渊——
“爹爹!”
慕寒渊垂眸:“……?”
云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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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轮回之塔》,完。

第51章 千里故人千里月(一)
即便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消化,云摇也还是很难接受,那朵封印着终焉火种的佛前金莲,就这么变成了一个还没她膝盖高的小和尚的事实。
更何况……
“大和——”对上了大和尚的慈眉善目,云摇及时改口,“大师,这好好的金莲,怎么会变成小和尚的?”
“佛前金莲有灵,又遇仙缘点化,化形自是早晚之事。”大和尚不急不慢地说。
“仙缘?”
大和尚没说话,只是抬起长眉,若有所指地望了云摇的眉心一眼。
云摇顿了下。
她倒是差点忘了,自己之前确实是听了这大和尚的,从眉心抽了一丝仙格神纹之力封入了金莲中,助它封禁镇压终焉火种。
只是区区一丝仙格之力,竟然就能点化一朵佛前金莲,她的仙格,难道真的不同于其他……
“自然,世间缘法奇妙。金莲化形,也有终焉火种的一份功劳。”大和尚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又不紧不慢地补上了这后半句。
“……”
云摇问:“即便如此,它又为何会那样称呼我和慕寒渊?”
“金莲有灵,天生便能够洞察人心人性。终焉火种如今已经是金莲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它又曾在你们二人的识海中分别孕育了很久,如今金莲与它相合,自然也会对你们生出天然亲近。”
云摇:“……那不叫孕育,叫封禁。”
大和尚微笑,似乎根本没听到:“我能为施主所做之事,已然尽此。金莲日后何去何从,还需施主自行决议。不过关于金莲,有一点需提醒云施主。”
“嗯?”
“佛前金莲、终焉火种、乃至施主赐予的一丝仙格之力,皆是这乾元界绝无仅有的仙宝灵物。集如此三重至宝灵光于一身,金莲入世,必遭魔修觊觎。”
“……”
云摇还试图挣扎一下:“这金莲是非得跟着我吗?”
“以你二人之因,结你二人之果,”大和尚笑着低眸,捏起手印,“施主不可逃脱,亦逃脱不得。”
“……”
大和尚送客的意思就差戳脑门上了。
云摇叹了声气,无奈也诚心地向大和尚还了礼,起身,踏出了竹屋去。
屋舍外,不远处的竹林下。
小金莲顽皮得半点不像个小和尚,还没慕寒渊膝盖高,却知道拽着慕寒渊的衣袍往他身上爬。素来衣冠楚楚的寒渊尊,此刻雪袍上像被抓上了一只又一只的小爪印。
而最叫云摇觉着神奇的是……
她还是第一次,在从少年时就云淡风轻的慕寒渊身上,看到了这么明显的手足无措的情绪。
在清风霁月似的寒渊尊被小金莲一巴掌盖在了鼻梁上时,屋舍前的云摇没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
慕寒渊闻声,回身。
他冠起的墨发被怀里抱着的小金莲扒拉下来了几缕,半松不松地垂在冷白额前。
端方仪态间透出少有的一点狼狈。
瞥见云摇就站在屋舍前,也不知看了他多久的热闹,慕寒渊喉结沉低了下,嗓音里压着淡淡的无奈:“师尊。”
“娘亲!”
金莲小和尚一句稚声就轻松僵住了云摇的笑容。
回神后她忙走过去:“不许乱喊。”
“师尊谈完了?”慕寒渊将小金莲放回地上,起身时,他不着痕迹地瞥过云摇身后的竹舍禅房。
“嗯,大和尚不想管,这个小麻烦还是得我们带回去,”云摇说着,想起什么,“你能感知到它是什么存在?”
“师尊将师徒之契移出,就是要给我这个惊喜么。”
弯腰逗小孩的云摇听得一顿,她怎么觉着慕寒渊这话音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
然而她偏起头一看,又见慕寒渊全然如常。
……就是靠得近了些。
云摇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半步,掩饰尴尬地轻咳了声:“一时失误,它就,化形了。”
慕寒渊垂眸,望那个努力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瞅他们的小金莲。
不知想到什么,他竟极淡地笑了下。
“也好。”
已经迈出去一步的云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哪里好?我要是带着它回宗门,他们还不得以为我们从梵天寺偷回来了个小和尚。”
慕寒渊笑而未答:“龙吟剑也已完成了正灵仪式,前去取来便可,师尊是想直接启程回乾门吗?”
“是这样打算,”见慕寒渊很顺手就将小金莲抱了起来,云摇莫名顿了下,转开脸,“你还有其他事?”
“前日,师尊闭关时,我接到了众仙盟的传讯。”
听见众仙盟三字,云摇就眉心一蹙,神色跟着凉了几分:“他们又要做什么。”
“众仙盟在传讯里称,九思谷为今年的仙门大比三甲准备了一件至灵之宝。此物古怪,法阵、遁术于它无效,储物法宝亦不能容纳,只能以人力,自九思谷运往浮玉宫。”
小金莲把爪子伸向了云摇身后,随她走路而轻微摇晃的长发,可惜没攥上,就被回头的云摇无情拍开了。
无视掉它那个嘴巴一瘪就要哭的表情,云摇望慕寒渊:“什么灵宝要这么神秘,又关你何事?难不成,他们还打算跟你也讨要一件灵宝作为大比奖赏么?”
说完,云摇倒是想起来了,不怀好意地看向他抱着的小金莲:“正好,我们这儿是有一个挺招麻烦的‘灵宝’。”
“……?”
小金莲刚瘪到一半的嘴顿时收了回去。
它扭过脑袋,从慕寒渊肩头背向后,努力看竹叶去了。
云摇好气又好笑:“小不点一只,鬼灵精怪。”
慕寒渊全程只看着云摇欺负小金莲,没半点帮忙的意思,此刻才含笑敛低了眸:“是前几日里,魔域有些动静。最近十年恰是九思谷轮值两界山,因此加派了人手。他们谷中弟子本就挑选严苛,如此一来,能护送这件神秘灵宝去浮玉宫的弟子,就无几人可用了。”
云摇在听见那句“魔域动静”时,神色就已经淡了下来。
轮回塔中,她无仙格庇佑、为心魔所控时的所经所历,虽远在前世,遥不可及,但却叫她不得不警惕。
一想起慕寒渊的入魔之像,云摇便觉着骨中栗然。
她眼神复杂地望了慕寒渊一眼。
那人似有察觉地抬眸:“师尊是不愿我前往么?”
云摇醒神。
她在心底默念了遍,‘这不是前世,他亦不会成为那个慕寒渊。’
然后云摇才转回去:
“众仙盟让你去助九思谷护送灵宝?”
“作为道子继任,历届仙门大比,我都须露面。而自梵天寺向东,本便要经九思谷,也算顺路。”慕寒渊这话说得淡然,毫无烟火气。
若无前世,她还真要当他是个圣人。
“那便去吧。九思谷么,”云摇不知想起什么,语气略低了下去,语调倒仍是松散随意,“虽然全是一帮酸儒书呆子,但当年四师兄和他们谷主还有些师徒缘分——看在没少挨同一根戒尺的份上,我同去便是。”
慕寒渊敛低了眸,淡淡一笑。
“你笑什么?”
“师尊是放不下它吧。”
“?”云摇回身。
“灵力磅礴,胜过乾元间天地至宝,最招觊觎。偏它自己又是个羸弱孩童,若随我去九思谷护送,一路是有些危险。”朝这会在他怀中昏昏欲睡的小金莲示意了眼,慕寒渊温声笑问,“师尊何必总要借些说辞来掩饰善意呢。”
“…别胡说,我没有,”云摇面无表情地扭头,“你先去取剑吧,之后到寺门外等我,我去跟妖僧道个别再走。”
“还有,你好好教它——等下我回来前,你记得一定把它胡乱喊人的毛病改过来啊。”
“……”
没一两息工夫,那抹红衣就消失在竹林里。
慕寒渊落回眸,温润峻雅地抿了丝笑,将小金莲攥他肩后长发的爪子勾开,拉来身前。
“明明想有亲近之人,却又最惧与人真正亲近。”
他轻点过小金莲眉心的金莲印,“娘亲真怪,是么?”
只慕寒渊在时,小金莲明显乖巧多了,一声不吭地鼓着腮帮子,用力点头。
云摇是摸进红尘佛子住着的禅房的。
过来之前她就找梵天寺里的小沙弥打探过了,妖僧昨日刚醒,这两日还在禅房内入定,想来她把气息掩盖住,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她临走前专程来这一趟,自然不是真的为了和妖僧道别。
虽说三师姐的事,是她冤枉他,师姐那百年寿数,她也对他颇有感激,但妖僧到三师姐死在两界山时都未曾去见她一面,这仇她多少还是记着的。
再怎么也没到要专程道别的情分上。
至于她来的目的——
只有一个。
“嘘,嘘……”
云摇翻过了三间别舍,终于找到了其中一间似乎临时改成了马厩的屋舍。
毛驴正在里面嚼干草。
一听见她进来,仰头就要吭吭两声。
云摇慌忙扑上去,一把给它捂住了:“师姐——嘘,不得吵,我是来救你的。”
“…………!!!”毛驴显然听不懂这个女人在说什么,惊恐地一边挣扎着一边尥起了蹶子。
不敢用灵力怕被妖僧察觉,又不敢下狠手生怕伤着这头凡驴——
云摇躲得狼狈不堪,还努力拽着驴缰绳想把它牵出去:
“嘶……师姐!别乱踢,这和尚庙有什么好呆的,我们还是……”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门口传来。
偷驴的“贼”握着缰绳,僵在了马厩中,缓缓回头。
在屋舍门口,逆光而立的锃光瓦亮的脑袋,还有那一身最好辨认的血色袈裟——
红尘佛子,了无。
“……”
云摇默默松开缰绳,在驴背上温柔地安抚了两把:“我,就是要下山了,过来跟你和这位……驴兄,嗯,道别。”
“道别甚好。”
妖僧似笑非笑:“只是不知,乾门小师叔祖,何时多了个跟驴结拜的喜好?”
云摇:“……?”

“所以,这驴……不是师姐?”
在妖僧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云摇后知后觉地,将僵在驴背上的手收到身后去。
了无垂眉笑道:“我何时说过,这是她了?”
“还不是你不说人话,非要打什么机锋说‘此驴与你有缘’……我又从大和尚那儿听了往生目的事,自然以为,”云摇望了一眼还正愤怒地瞪着她的毛驴,“当真不是?”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这妖僧就少诳我了,你骗过的还少么?”云摇撇嘴,摘着身上沾的马厩草屑,往外走向了无,“那它有什么特异之处,还要你不远千里地带在身边?”
了无随她转身,出了静室,关上门前,他逆着身后的光,眼神明昧难辨地望了室内一眼。
毛驴在马厩里焦急地叫唤了声。
了无似乎不曾听到:“它确是一个人的转世,但不是她的。”
“嗯?”云摇拍着手上的碎草,“那是谁的?”
“师祖应与你说了,她在轮回前的上一世,造过无数杀孽,罪业滔天。”红尘佛子再提往事,语气也淡。
云摇拍着上身的手一停:“嗯,说了。”
红尘佛子似悲似悯地垂低了眼。
他手中木门缓缓拉合上,最后一线天光慢慢消去,终于归入彻底的黑暗。
悲愤的驴叫声被掩在了静谧里。
了无转身,面向云摇,话声平静——
“这是她前世,那个在最初之时,逼她向恶的人。”
“……”
云摇停在了那儿。
几息后。
却是红尘佛子先开了口,他望着云摇:“若换作当年,你应当已经提剑杀进去了。”
“……”云摇回神,轻嗤了声,“你也知是当年。”
这一声嗤笑里,红尘佛子略有些失神。
他不由地想起来,当年那个被乾门太一真人和师兄师姐们宠得无法无天的“乾门小师叔”,在修真界堪称飞扬跋扈、恃才傲物、惹是生非——今日刚揍了东海小凤凰,明日便敢仗剑闯南疆皇宫,累得一众师兄师姐日日跟在她屁股后面替她收拾残局。
为此,自然也没少挨她四师兄那柄戒尺的揍。
想着那些还历历在目的少年往事,红尘佛子也不由露出几分感慨的笑意,他摇了摇头。
“也对,物是人非,挡在前面的人走散了,小师叔也是要独当一面的。”
云摇被他梗了下,看在三师姐的面子上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好了,今日不是来与你叙旧的,我和慕寒渊要下山去了。仙门大比召开在即,你们梵天寺还是不参与?”
“佛门清修,何必扰红尘。”
“就说你们比九思谷那群酸书生还固执,也不知谁提你们入了四大仙门之列,”云摇转身,偷不成驴也不介意,她背着身随手挥了挥,“走了。”
红尘佛子抬眉:“此行何去?”
“取奈何,镇仙域。”
云摇懒声答了。
将狂妄话说得如此随性自如,倒是极有当年那个混不吝的少女风采,红尘佛子望着她一身红衣的背影,莞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别以为我没听见。”
云摇在踏入院外前,略停住,回身望向了无身后的静室:“你专程带回来这头毛驴,莫非是为了等……”
话声未竟。
红尘佛子半晌不闻,含笑轻问:“等什么。”
默然片刻。
“…算了。”云摇头也不回地走了。
约莫是踏出那方禅院的时候,她才恍然想明白的,明明佛门清净,红尘佛子又为何要一刻不停地行走世间。
游历红尘三百年……
只为寻那一人转世相见。
云摇到梵天寺外时,正见到了十分有趣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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