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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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五立刻听出来:“这是官府在催你们低头。在这一个月内,给他们钱财,当他们走狗。否则就撕破脸,杀你们兄弟。”
李俊问:“牢城情况如何?”
狄成搓搓自己的瘦脸,道:“在府城另一端,狱不通风,固若金汤,任何看觑的都不放进去。不过他们似乎不太防女眷。这几日,放进去一个老农妇,一个瞎婆子,都是给儿子送饭的,磨了半晌,倒也让进去了。”
他说着,着眼打量桌子后头两个妙龄大姑娘,面露试问之色。
阮晓露和花小妹相视一笑。
不防女眷是吧?瞧不上俺们是吧?
让你们得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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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众人分头行动。
花荣和花小妹护送凌振进城,扮作寻常旅客,暗地打听州府火器库的位置。
栾廷玉,设法约出师弟孙立,让他消失。
病尉迟孙立,是登州兵马提辖,能征善战,勇武过人。李俊坦言,只靠自己,干不掉他。
没有这个拦路虎,大伙能省很多事。
阮晓露额外提议:“我知道你们有同门之谊,不好下手。你可以先礼后兵,先劝降他,说僵了再打,也算你仁至义尽。”
在她记忆里,这个孙立好像也是梁山一员。虽说现在的世界已经和原著脱缰。原本“上应天星”的忠诚头领,也可能成为梁山的敌人,比如秦明、黄信。
或者和梁山擦肩而过,比如宋江、李逵。
但万一孙立好说话呢。总要碰碰运气,能不见血就不见血。
栾廷玉点头,带心腹喽啰数名,绰起自己的铁棒,沉默着离开。
其余小喽啰分散城外,随时待命。
李俊和阮家兄妹收拾停当,悄然往牢城营进发。
既然女眷能被网开一面,进入牢城去送饭,那就投石问路,先进去瞧瞧,童威童猛到底在不在那里,情况怎么样。
阮晓露披上一身褴褛旧衣,打量自己。
这个任务却也是非她莫属。花小妹的举止做派明显属于上层阶级,怎么打扮都落魄不起来,肯定让人一眼穿帮。
她按照李忠周通的抠门攻略,破烂市场上五十文钱买了身破衣,又在砂石里搓得更烂一点,捏着鼻子穿上身,成了个大宋版朋克女孩;又抓乱自己头发,胡乱梳了几梳,扎个脏辫。
最后仰起脸。阮小五伸出巨掌,给她脸上又抹了几道烟灰。
“够落魄了么?”
李俊忍笑:“指印太明显,像是被人扇了两巴掌。”
阮小五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鄙视,立马又在妹妹脸上乱抹一通,“够黑了?”
阮晓露被他揉到变形,呛了好几声,说不出话。
李俊:“脖子。脚。”
阮小五:“……”
觉得无从下手,瞪他一眼。
阮晓露赶紧说我自己来。这比涂防晒还麻烦,把脖子也抹抹黑,光脚上也踏了泥灰。好好一个精神抖擞的大姑娘,勉强成了个灰头土脸的乞丐丫头。
试妆结束,两位资深老江湖审核通过。
再练习一下表情管理,把五官捏出个楚楚可怜的神色,先找个小酒肆试试水。
“官人行行好,俺一天没吃饭了……”
那几个吃饭的食客吓一跳,神色敬畏地将她打量一番,自觉捧出一碗还没动筷子的汤饼。
“女侠慢用。”
阮晓露失望透顶。自己演技这么逊么?
向后一瞧,只见自己两个队友站在门后,如同一对威风八面的保镖。
阮晓露:“……你们躲远点。”
又试了几个酒家,最后一次,总算讨到一罐子馊饭,外加无 数白眼。
演技速成班结业。阮晓露让小五李俊等在僻静处,自己直奔牢城大门。
抬头一看,不禁脖酸。这牢城石砌的墙,高逾两层。前后三道栅栏门,真可谓铜墙铁壁。墙边环绕着一圈臭水沟,里面堆满腐臭垃圾,足可算一个自带杀伤力的护城河。墙头的巡逻兵丁肥胖健壮,军器锃亮,偶尔低头看向芸芸百姓,目光仿佛看蝼蚁。
阮晓露也见识过济州府的牢城。白胜和齐秀兰在里头受了几个月罪,出来时骨瘦如柴。但和眼下这森严残酷的登州牢城相比,济州牢城简直就是个随便出入的减肥训练营。
无怪凭整个盐帮之力,也弄不出里头关着的人。
门外倒伏着几个乞丐,破毯子破帐篷,几条野狗赶不走。这都是在牢城里关过的无辜之人,被榨干了血肉扔出来,从此无家可归,只能伏在门口,奄奄一息的喊冤。
但有身强体壮的妇人男子经过,公人都会立刻持鞭驱赶:“滚滚滚,牢城重地,不准停留!不准乱看!否则把你也抓进去!”
阮晓露身披伪装,脚步虚浮,好歹不在被驱赶之列。她慢慢地凑近,观察了一会儿四周。
此时一个年轻公人持着水火棍,出来栅栏门。阮晓露深吸口气,挤出几滴眼泪,迎了上去。
“呜呜呜,大哥可怜见,这牢城里可有关着两个亲兄弟……”
她一句惨还没卖完,忽然,一个矮墩墩的丐妇跟她擦身而过,不疾不徐,完全挡在她跟前,朝那公人拜了下去,哭哭啼啼的道:
“这牢里关着俺的两个亲兄弟,眼看挨饿受冻。哥哥怎生可怜见,引进则个,俺叫化得一口饭,与他们充饥……”
丐妇声音嘶哑,哭得凄凄惨惨,九转回肠,附近百姓闻之落泪。
阮晓露惊诧莫名,第一反应是,她怎么抢我台词??
又听她哭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这丐妇也是要找“一对亲兄弟”,去送饭的。
童威童猛有这般相识?
那妇人形容落魄,头发板结,衣衫褴褛,浑身馊味,俨然是个真正的乞丐。
她缠着那公人,声声哽咽:“便是一刀一剐,是他俩自作自受,只可怜见,让俺进去送这一碗饭,权当送别……呜呜呜……”
阮晓露怔了片时,不甘示弱地挤了过去。
“俺也要给俺的两个兄弟送顿饭!”
那公人一下子被两个灰头土脸的女人围住,左看看,又看看,又是为难,又是好笑。
“都是给两兄弟送饭的?你俩认识吗?去去去,一边儿去,这儿不是你们犯神经的地方!”
待要抽鞭子,一个年老公人经过,劝了两句。
“若是个男子汉,自然不能让他接近牢城。妇人家有甚利害?常言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哎,你们俩!商量一下,只能进去一个!”
阮晓露:“我——”
那丐妇却颤巍巍向前,似是无意,朝阮晓露看了一眼,眼中突然精光大盛。
阮晓露只觉得腰上被人狠狠一撞,不由自主哎唷一声,踉跄好几步。
那一撞的力道不逊一个大汉。还好她下盘稳,否则直接飞进臭水沟!
阮晓露大骇,抬头看那丐妇,却是脚板外翻,走路虚浮,仿佛多年病弱,随便哪个人都能把她一指头放倒。
“那,那俺就进去了。”
那丐妇流着眼泪拜谢两位公人,抖抖索索地提起瓦罐,小碎步迈进牢城门。
吱呀一声,栅栏门重新关闭。
阮晓露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刚才,被一个陌生人,抢任务了?

“我敢肯定, 那女人绝对是演的!演技比我好十倍!”
阮晓露铩羽而归,瘸着回到小酒馆,气得胸脯起伏, 一叠声的诉苦。
阮小五和李俊同时问:“吃亏了?伤着了?”
“而且她武功不差,我要是生得再矮点儿, 肋骨都能让她撞断了!”阮晓露抱怨一句, 忽发奇想,“这里有丐帮吗?”
阮小五皱眉:“丐……啥玩意?”
那看来水浒宇宙里没有丐帮这码事。
她又问李俊:“童威童猛有姐姐吗?亲的堂的表的认的……”
李俊摇头:“要是他们有这么个厉害姐姐, 早就一块去贩盐了。”
她想想也是。
那,一个武功过硬的女人, 无亲无故, 乔装改扮去给童威童猛送饭, 是何居心?
李俊安慰一句:“最起码, 说明人活着。咱们也可放三分的心, 再探便是。”
待要扶她坐下, 阮晓露执拗不肯。
“有进就有出。我去等在牢城门口, 看她到底在捣什么鬼——你们依旧等在远处, 免得公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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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男人拗不过她,只好照做。
去左近药铺赎了一剂膏药,给她贴了。阮晓露自己揭开衣裳一看, 好家伙,红肿消去, 隐约巴掌大一片淤青。
她在梁山断金亭打了无数场比赛,也没留下过这么大块青肿。
登州地方虽小,却有高手。
这次她贴肉藏了一把尖刀, 重新潜伏在牢城营附近,连使眼色, 把两个队友赶得远远的。
眼看日头从牢城高墙移到大杨树顶,栅栏门口一阵喧哗。
三五个牢子抡着水火棍,一步一打,丢出一个人,却是刚才那深藏不露的丐妇。
“谁放你来送饭的?是女的又怎样,又丑又肥,还指望老子发善心?快滚出去,饶你两棍!”
那丐妇被打翻在地,骨碌碌滚了好几圈,又被破衣绊了一跤,头上荆钗倒挂,一头哭着求饶,一头拾起那破罐子。
眼看水火棍又打下来,一个伶俐俊俏的小节级奔出来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妇人眼见体质虚弱,万一打死了,上头还得责怪。”
几个牢子这才不打了,踢了那丐妇几脚:“快滚!”
那丐妇爬起来,哭哭啼啼的离开。
阮晓露在墙边冷眼看,幸灾乐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说牢城守卫对女眷戒心稍低,但只限于“允许妇人进门”。至于进门之后,过多久被打出来,全看个人造化。
要是刚才没被截胡,现在挨打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那丐妇显然也不敢在牢城营里露本事,因此结结实实捱了一顿打。最起码饭是送到了。拿出来的瓦罐是空的。不知在里头如何引起公人戒心。
阮晓露跟在那丐妇身后两丈,慢慢的溜着墙根走。
见她一开始步履蹒跚,走出不远,步伐却慢慢加大,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走到僻静处,那丐妇猛地回头,眼中精光怒盛,嘶哑道:“腌臜泼妇,你鬼鬼祟祟跟我到此,到底要怎么样!”
啧,还恶人先告状。阮晓露冷笑一声。
“你那两个兄弟违法犯罪,害人无数。如今进了死牢,罪有应得。我没别的想法,只想进去踢上一脚,揍上一拳,不算过分吧?”
原本是一句试探的瞎话。那丐妇听了,却勃然大怒,张着爪子朝她扑来。
“你胡说八道!我那兄弟是吃人陷害!何曾害人!”
阮晓露就等这一刻。待那丐妇拳头袭来,一圈一带,啪!
那妇人收脚不及,当即脸着地,溅起一滩臭水。
阮晓露即刻收力,打算问上两句。
“你方才……”
不料这丐妇却是力大无穷,被她双手按在地上,膝盖顶在后腰,却挣扎得像一条大鱼,死命踹她脚尖,若不下死手,眼看按不住。
阮晓露忍着疼痛,急叫:“来人!”
奔来两个如狼似虎的大汉,轻松把人控制住。
阮小五把她拎起来,一把丢到墙根。恨她冲撞自己妹子,手上不留情面,使了七分劲。
“你是何人!跟童氏兄弟什么关系!”
那丐妇满脸臭泥,只亮着一双招子,抬头看着两个彪形大汉,又看看旁边那个鬼精灵的小丫头,神色间敌意戒备,丝毫不惧。
“本事不小,可惜也是一群食人剩饭的狗腿!”她冷笑,“你们去回报那毛太公,人在做,天在看,敢害俺兄弟,俺定不放过他全家!”
一席话铿锵有力,可惜一拳打在棉花上。
三个队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毛太公,是哪根葱?”
阮小五瞥一眼李俊,目光中带着审视:你这厮隐瞒了什么情况?
李俊思索片刻,沉声询问:“你要去送饭的那两兄弟,姓什么,哪里人?”
那丐妇听他一句南方口音,却是一怔,现出片 刻迷惑之色。
“你不是毛太公庄子里的打手?”她依旧十分警惕地问。
李俊笑道:“不管那毛太公是谁,想请我当打手,这工钱他怕是出不起。”
那丐妇啐一口,恶狠狠道:“蓬莱郡尽人皆知,解珍解宝猎户兄弟,山中射了一个吃人的大虫,不及领赏,被财主毛太公赖了,将他两个强诬做贼,解送州府,上上下下使透了钱,定要做成死罪!城内百姓,谁人不知?谁不喊冤?只是碍着这官商勾结的权势,不敢言说罢了!俺是他俩的姑舅姐姐,今日借送饭之名,想要商议一下越狱之事,只是险些被他们识破,赶了出来——你们既是无关之人,为何要挡我顾某的路?”
“你姓顾?”阮晓露慢慢道,“……顾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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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小队押着顾大嫂,回到十里牌酒店。
顾大嫂当然不是专业乞丐,而是登州有名的绿林母大虫。本名顾芳姑,她嫌太阴柔,不喜欢叫,本地流氓敬称为大嫂。
只是她这乞丐扮得确实合格。阮晓露觉得自己扮得够像了,但仅仅是外形贴近而已。而顾大嫂化装以后,莫说举手投足以假乱真,就连身上气味也让人退避三舍,不知是怎么倒腾的。
顾大嫂此时和阮晓露等人互亮了身份,挺起了胸膛走路,丢掉了馊臭的破外套烂草鞋,重新挽了一下头发,抹掉脸上的假疮疤,登时气质立变。英气勃勃地走在路上,就是个健硕的拳击运动员。
酒店里颇为热闹,几十个人正在喝酒赌钱,也有大声吵吵的,还有讨债的唱歌的说醉话的……
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这拨新来的客人。
阮晓露推着顾大嫂后背,低声喝道:“进去!就当你是个打尖的客人!别想着声张叫人,否则对你不客气!”
顾大嫂眼下算不上敌人,却也够不上朋友,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顾大嫂带着一脸冷笑,被带到转角处的僻静座头,顺手抓起桌上两个骰子,随手一掷。桌面上两个坑。
“水泊梁山,久仰。无怪这小丫头出手不凡。”顾大嫂脚踏一只凳子,抱着胳膊问,“你们要救的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她身材并不算高,面相也不算太凶恶,但抬头一瞥之间,极有威势。
谁能想到,登州府边陲海僻之地,却是藏龙卧虎。小小一个死囚牢,里头关着两对亲兄弟,各有各的撞天冤屈,导致阮晓露跟顾大嫂撞了车,误会了半天。
阮晓露腰间还隐隐作疼。但眼下看来,这膏药也贴得不冤。
而且顾大嫂也让她毫不留情地摔了一下,左眼眶现在还流血,算是扯平吧。
顾大嫂是冲着她问的。阮晓露也就心平气和,低声回道:“我们要救的人,也是两兄弟,唤作童威童猛,浔阳江里做私商的,无故被囚在此处。我等此次前来,正待探个究竟,伺机劫狱救人……”
顾大嫂冷笑,重复她的话:“浔阳江里做私商的,无缘无故被登州鹰爪给捉了,真是天网恢恢哪。”
这是讥讽她故事都不会编,满嘴跑马车。
阮晓露:“具体过程你不用管。你若知晓他俩的情况,还请透露一二。我们在此谢过……”
顾大嫂脸一沉,血肿的眼眶更明显,露出三分凶相。
“凭什么帮你们?”
“就凭俺们一群人,你孤身一个。”阮晓露微笑,“大姐,交个朋友?”
顾大嫂看她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我孤身一个人?我孤身一人?哈哈哈哈哈!孙新!邹渊!邹润!赵老大!钱老二!孙老三!王老四!……贺老幺!”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声喝。
“有!!”
阮晓露急回头,只见这酒店里头,跑堂的,烧火的,算账的,推牌九的,照看赌场的,还有后院一个杀牛的……
霎时间围过来二十几个,手腕掰得咔咔响,有的还拿着烧火棍、解肉刀,个个不怀好意地狞笑。
“老板娘!有何吩咐?”
局势立变。阮小五和李俊立时踢翻周围凳子,一前一后挡住她,手捏成拳,准备迎战。
阮晓露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个酒店……是你家的?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
整个十里牌只有这一家像样的酒店,尽管开赌声音吵闹,饭菜难以下咽,客房小到难以转身,想打个井水都得额外花钱……
但众人还是别无选择,宿在这里。
没想到正撞进地头蛇的窝!
“家中穷忙少闲,不曾识得英雄。”顾大嫂眯着眼,似笑非笑,“各位,交个朋友?”

顾大嫂坐上柜台, 傲视全场。令两个小弟驱散店里客人,关了大门。
一时间厅内落针可闻,一个骰子滚在地上, 骨碌碌转了好久,方才停寂。
阮晓露神经绷紧, 飞快瞟了一眼大门和后门的位置, 然后轻声道:
“先不忙动手。”
任务还没完成,人还没救出半个, 尽量避免打群架,尤其是不能跟地头蛇冲突。
阮小五和李俊环视一圈, 也先后放下拳头。
对峙片刻, 也看出来, 对方人数虽多, 除了顾大嫂本人是个犟头, 其余多是庸手混混。何必太过紧张, 给他们脸。
“跟你们说了也无妨, ”顾大嫂笑一声, 不疾不徐地通报:“我在打听情况的时候,确实曾听人说过,逮住了两个来贩私盐的外地人。开始关在牢城营, 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又给挪到了府衙内的监房……”
李俊神色一凛, 立刻拱手:“多谢告知!那我们明日行动,大姐意下如何?”
“我不准。”顾大嫂盯着他,“且莫说以你们几人, 能不能打进那府衙一步;就算你们得手,那登州上下, 必定严加戒备,增添防御。那牢城营如铁瓮一般,当此闲时,尚不能轻易入去;你们再闹将起来,牢城营风声鹤唳,解珍解宝更没得救了!诸位若真想交我这个朋友,就耐心等候三日。等我救出我的兄弟……”
“不行!”李俊严肃道,“你要是劫牢成功,州府方面照样会加强戒备,甚至为免夜长梦多,直接把童威童猛结果了性命,你担得起?”
情况很明显。解氏和童氏两对倒霉兄弟,分别囚在牢城营和府衙。如果暴力救出一方,引发全城恐慌,那么另一方定然会受到牵连,营救难度加倍。
阮晓露灵机一动:“府衙是父母官安危所在,守卫应该会更精锐些,也无人熟悉里面路径。不如这样,先难后易,我们先去救童威童猛,然后我们跟你们合作,去救你那两个表弟!”
身边两个队友都点头赞同。
顾大嫂眼中精光闪了又熄,打量面前每一个人。
“等一下,我倒不明白了。”她鼻孔出气,斜了阮晓露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她身边几个恶汉附和着怒吼:“我家大姐在十里牌说一不二,从来是她使唤别人,没有听人指挥的道理!我管你是哪个寨子出来的,江湖上名头多响,到了登州,都不好使!休想将我们呼来喝去,耍那大寨威风!”
阮晓露被喷得耳膜生疼,跟阮小五交换了不满的目光。
顾大嫂集团横行十里牌,当惯了黑恶地头蛇,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们说一不二。你跟他们提平等合作,他们觉得你不尊重人。
不过话说回来,绿林险恶,弱肉强食是家常便饭,哪来那么多精诚合作。
顾大嫂跳下柜台,慢条斯理地道,“我只要我的兄弟,其余人都不打紧。你们想帮忙,欢迎之至,但要听我指挥。你们若敢阻我……”
话音未落,忽听嗖的一声,一枝飞镖穿堂而过!
花小妹秀目含威,厉声喝道:“哪里来的贼妇,妄想摆布我们梁山英雄?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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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嫂被那箭风带退好几步,惊骇莫名,慢慢伸手摸自己鬓角。
没流血,但是被疾风刮过,隐隐作疼。
赌场里有关扑之戏,以飞镖投圆盘,盘上分数百小格,投中便有不同赔率。此时花荣正带着妹子和凌振回来,兜头撞上这么一幕。
花荣还待询问情况,花小妹可忍不得,不假思索,薅下墙上一枚飞镖,随便一丢,当做警告,给对方一点大寨震撼。
——敢跟我们梁山的英 雄豪杰叫板,活腻味了?
飞镖此时才钉在堂屋尽头的桌上,震落一把纸牌。
顾大嫂身后几十恶汉,一开始以貌取人,见花小妹一个娇滴滴小姑娘,竟而露了这等本事,满脸都是不相信,窃窃私语,交换惊疑的目光。
刚才这一镖若是再挪动三分,不就击穿了顾大嫂的脑门?
只有花小妹自己知道,自己的飞镖虽然出手尽显名家风范,其实准头全靠随缘。这一镖原本想切下顾大嫂半个发髻,谁知偏了个四仰八叉,成了擦耳而过。
好在也把顾大嫂吓得不轻,算是达成目标。
花荣立刻喝道:“小妹!不可造次!”
花小妹这才注意到阮晓露,笑得弯下腰:“哎哟哟,你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阮晓露扮乞丐,从牢城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卸妆”。此时灰扑扑的一副可怜样。她赶紧袖子擦擦脸,提醒花小妹:“不是敌人!给个教训就行!切莫伤人!”
顾大嫂惊魂稍定,恶狠狠地瞪着这三个新来的人。
她手下本有二十余小弟,围着梁山两男一女,颇有胜算;如今对方一下子人数翻倍,又来了两男一女,而且同样身怀绝技……
如此一来,还真看不出到底哪边更占便宜。
顾大嫂沉默半晌,哈哈笑个不停。
“好,好!大寨来了真英雄,要在登州府做一番大事。俺们这些小鱼小虾只好让道。不就是两个猎户,死就死了,怎比得上梁山的朋友金贵?——弟兄们,都散了,散了!解珍解宝做了冤死鬼,也怪不到俺们头上!”
梁山一行人都是脸色一黑。
顾大嫂见己方胜算低,转而以退为进,明着讥刺梁山家大业大,仗势欺人,只顾着自己兄弟,不管江湖同道的死活。
花小妹当即急了:“我们何时说不管你们兄弟?我——”
阮晓露及时捂住她的嘴。
花小妹思维简单,被顾大嫂这么一激,一气之下,真有可能自走绝路,说出什么“那你们先去救人,我们另想办法“之类的话来。
花荣还没太弄清状况,当和事佬:“大姐此言差矣,梁山是北方绿林之首,断不会故意害人……”
几个人乱叫:“什么凉山热山,在我们眼里一文不值!什么北方绿林之首,谁封的?我们咋不知道?!”
阮晓露:“我们可以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顾大嫂跟底下小弟高声叫骂,根本没听她的,整个厅里乌泱泱的震耳。
李俊扯她袖子,轻轻摇摇头。
这赌场老板娘只认亲,不认理,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去。
“她们的事,与我无干,”李俊附耳,低声提议,“叫花将军动手吧。”
李俊没有梁山大寨的偶像包袱。顾大嫂说他们仗势欺人,那就干脆真的仗势欺人。
他只要救童威童猛。那对猎户他也不认识,但知己方行动的路上,不能堵着别人。
阮晓露飞速权衡,还是摇摇手指。
“跟地头蛇为敌,只怕他们暗地使绊。”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下,高声叫道:“顾大嫂!想不想知道,我先前把你放翻在地,用的什么诀窍?”
一句话吸引了顾大嫂的注意。她猛然回头,不再骂骂咧咧。
习武之人最怕莫名其妙的败绩。碰到没见过的招数,总要想方设法弄清楚。
顾大嫂回头叉腰,“嗯?”
阮晓露却不再提这茬,平心静气道:“大姐,你听俺说。咱们都是江湖中人,都是要救自己兄弟,共同的敌人是官府,犯不着在这当口内耗。但偏偏眼下又有事谈不拢。按照江湖规矩,此时大约就该上拳头,谁能把对方打服,谁就说了算。”
顾大嫂冷笑:“那怎么不打啊?”
“因为一旦动手,就会损耗体力,甚至有所伤亡。自己先损兵折将,白白减少行动的胜算。甚至引起官府注意,平白生出事端……”
顾大嫂手下的火家小弟也先后冷静下来,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绿林中人都慕强。方才这梁山姑娘居然自称“放翻了顾大嫂”,而顾大嫂也没否认。她再说出的话,多少有些分量,不妨听听。
顾大嫂冷冰冰地道:“一次说完,别卖关子。”
“在俺们梁山,要解决这种团体矛盾,一般是双方各派一名代表,去断金亭校场切磋一番。无论胜负,愿赌服输。你既是开赌场的,敢不敢用这法子赌一赌?一对一解决问题,不许暗算,不许事后找场子。就算打架的受伤,不会太影响团体的战斗力。”
几个队友围拢四周,也纷纷点头:“阮姑娘的主意不错!”
都知道阮姑娘素有急智,说不定真能另辟蹊径,把这顾大嫂给搞定。因此尽管这提议有些虚浮,也不拆她的台,跟着帮一句腔。
顾大嫂拧紧了眉头,轻蔑地一啐。
“一个对一个?打一场,赢的说了算?你们谁上?”
阮小五、李俊和花荣都笑了:“愿意奉陪!”
顾大嫂这边一支独大,身边小弟都是庸手,多半会自己亲身上场。这妇人天生大力,在女子里算是罕见,但毕竟身高不足,也没受过科班训练。这边三个天罡级别的铮铮好汉,不管谁上,怕是都不输她。
只是若让男人上场,未免又成了“梁山大寨仗势欺人”,不论输赢,传出去吃人耻笑。
阮晓露思索片刻,也笑道:“按我们断金亭校场的规矩,被挑战的一方,拥有一定的自由选择权。顾大嫂,不如你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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