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无奈:“谁敢说你?我是担心我自己安全……”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院门让人大力推开。
阮小二威风凛凛,叉腰而立。
“娘!妹儿!底下兄弟说,有人闯你们院子?”
阮小五和阮小七一左一右,手里持着鱼叉,气势汹汹地跟进。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骗在俺姐这投宿?”
……………………………………
三兄弟边骂边找,霎时锁定李俊,齐齐一惊,犯了半天愣。阮小七掐了一下自己虎口。
“哎,你这厮来干嘛?”阮小二反应过来,笑骂一句,当胸就是一拳,“来打擂?不知道有客馆?为省几个钱,脸皮都不要了?”
阮小五冷冷道:“我看是来者不善,不知又要把俺妹儿拐哪去。”
阮小七捋袖子:“不耐烦上校场!不然就此处先练练!”
李俊人在客场,也不好上来就动粗,连退了三五步,背靠墙根,转头瞥一眼那无辜的阮六姑娘,眼里委屈:看吧,我说什么。
阮晓露回过神:“哎,你们等等,他不是来打擂的……”
这仨魔头今儿咋起这么早?!
阮小二已经踢走院中杂物,兴奋地道:“来来来,李兄,先打上一百回合,活活血脉!——要么去水里?”
三兄弟还在摩拳擦掌,忽然,不约而同垂下手。
阮婆婆弓腰小步,手里端着个空碗,慢慢踱来。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老婆婆不满地打量三个儿子,“手痒,自己找个桩子练,休要欺负人家一个新来的。”
转头看李俊,一脸笑呵呵:“小伙子,莫怕啊。俺这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凶是凶点,心地不坏。只要你好好的听话训练,以后也跟他们一样,当个英雄豪侠。要是他们欺负你太过火,你找俺,俺替你教训……”
阮小七急了:“哎,娘……”
李俊恭恭敬敬扶老婆婆坐下:“大娘休恼,他们跟我闹着玩呢。”
阮婆婆一脸不满,絮絮叨叨:“多大人了,就知道打架、瞎玩。从小不让俺省心。”
又对李俊和蔼笑道:“那个青菜烂糊面,做得不错,还有吗?再给俺盛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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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兄弟被血脉压制,臊眉耷眼,挽着李俊,兄友弟恭地上山。
晁盖清晨早起,练了几套拳,正准备去校场观赛。见李俊来访,大喜,迎到聚义厅,讲礼已毕,马上教置酒设席管待。
“足下跟我们不打不相识,分别之后,亦常常想念。来来来!今日一醉方休!再去校场打一圈,看看你武艺精进得如何!
李俊谢过,马上推辞,说明自己来意。
昨夜跟阮晓露已经讲过一遍。这次面对晁盖,省了盐场技术细节,细细讲了当时的恶战,威猛兄弟的忠诚勇武,格外强调了登州官府如何蛮不讲理,如何残忍贪婪……
晁盖还没听完,就大怒拍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欺人太甚!”
小喽啰前来相请,说校场准备完毕,马上就要开赛。
晁盖:“不去!不去!让林教头敲那个开场锣!”
李俊再拜:“事不宜迟,只求梁山英雄拔刀相助,救我兄弟。俊愿倾囊以谢……”
沾血的皮袋撂在桌子上,倒转抖开,五花八门的金珠宝贝四面滚来。
明显是赃物,但谁都不嫌弃,甚至神色间颇有膜拜。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喽啰倒吸凉气,抖抖索索捡起几片落地的不规则金块,供回桌上。
众好汉多年做匪,抢劫战果辉煌,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然而这么多五颜六色的珍宝聚在一块儿,还是极其罕见。单那龙眼大的夜明珠,估摸就够一个村子一辈子的吃用。
晁盖神色微动。虽说江 湖兄弟同气连枝,这个忙是无论如何也要帮的。李俊在江南独立领导帮派,此次低头求人,给足了梁山面子。作为北方绿林一哥,这事也一定要管。
去是要去的。但路途遥远,彼处危机四伏,能顺带给兄弟们发个奖金,自然是锦上添花。
“这些是路费。”李俊看也不看那些珠宝,“事成之后,夺回盐场。那盐霸余闯海的剩余库存财富,无论多寡,我分文不取,全归梁山。”
饶是晁盖老成持重,听了这话,也有点绷不住,微微欠身,不太相信地看着这位曾经扬言把他踹进浔阳江的老弟。
这袋子里的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尾款”?
“……全归我们?这、这……”
此时更多人闻讯赶来。吴用不及寒暄,连忙替寨主一口答应:“李帮主英雄气概,一掷千金,只为救人,义气冲天,小生佩服佩服……”
敲转钉角,答应过后,才悄悄问阮晓露:“是姓李吧?江州那个……要救的人是谁来着?……”
阮晓露直接叫李俊:“李大哥,那边城防情况如何,官兵数量、训练水准、有无大将,你细细说来。别嫌烦,这是山寨惯例,军师必须听得第一手情报。”
吴用:“……”
不能悄悄的给他补个课嘛!就知道当众削他面子!
李俊耐着性子走流程,把案情复述第三遍,重点说了登州府的城防、地形和兵力。
“此事不可张扬,教官府有了防备,更加无从下手。登州城池厚壮,形势坚牢,倘若带兵硬攻,路途遥远,军马劳顿,犹恐有失。最好着少数精细善战的英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成事。”
吴用心说正合我意。要是真的点上几千人去攻城,光粮草军饷,就得把那“路费”吃走一半。不如来个飓风营救,低成本高效率,速战速决。
近来梁山大肆开发基建,祝家庄缴获的财富虽然巨量,但也花得如流水一般,看到账单让人心疼。如果能再顺便吃一个大户,更能增厚山寨的资金安全垫。
吴用又细细问了几句,思索半晌,敛容正色,道:“容小生略加规划,再行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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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移,校场上打过几场比赛。果然如几个高手分析,这次拜山打擂的访客虽然气势足,但多数是街溜子级别的混混,三两下就被梁山好汉丢下台去。余下几个不敢出丑,商量着退赛,专心观摩高手过招。
大伙看得无聊,得知有人过来江湖报急,一个个赶来聚义厅凑热闹。
李俊在人堆里发现熟人,高声招呼:“李立兄弟!张横张顺!——啊,凌振凌统制,你也在这里,真是惊喜。”
匆匆叙礼完毕,又轻声问:“上次江州见过的鲁和尚、武行者,是不是也在此处?我去拜见。”
张横答:“这两个下山了,说是去华州探望一个旧日相识,请他来参赛打擂。”
李立道:“不过,上次来江州的公孙道长和孙二娘都在,我去叫来!”
人多嘴多,大伙七嘴八舌,互相就把事情说明白了,不用李俊再讲。
一时间众意沸腾。
张横张顺李立三个江州移民冲在最前面:“寨主!军师!我们与童威童猛多年相交,他们有难,必须去救!快点兵吧!”
阮氏兄妹和花小妹也抢着举手:“也是我们的熟人!我们也要下山!绝不能袖手旁观!”
还有不少人抢着建功,又眼馋那丰厚报酬,纷纷报名。
“我!我叫曹正!久闻李俊哥哥大名,今番愿跟你走一遭!”
“在下陶宗旺!善使锄头!七八人不得近身!”
“洒家杨志!在东京杀了大虫牛二,你应该听说过!”
但没热闹多久,马上有脑子清醒的,悄悄在底下提醒:“报酬越高,说明事情越难。刚才那李俊都说了,那边官府和黑`道沆瀣一气,兵强马壮,去了定是一场硬仗。”
大家想想也是。自己跟那童威童猛又没交情。这钱有命挣,也得有命拿回来呀。
掂量一下自己本事,不少人就有些退缩,放下了积极举起的手。
“那个……兄弟过几日还有擂台赛 ,总不能言而无信,临阵脱逃……”
李俊对众人拱手致谢,朗声道:“久闻梁山都是仗义全忠的好汉,今日果然见识到。登州官军纵然凶恶,也及不上诸位神勇。在那盐场左近,我留了十余位弟兄接应。梁山这边,再有七八位英雄,几十喽啰,攻其不备,当能成事……”
几个童威童猛的熟人相顾大笑:“那不用选了!咱们一起去便是!”
吴用一个激灵,拼命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张家兄弟、阮家兄妹都走,咱们水寨无人值守,岂非危在旦夕?”
几个热心报名的选手都是一愣。想起去年自江南回山东,劈头撞上官兵偷家,全怪三阮擅自离岗,给水寨开了个空门,险些酿成大祸。
已经投身大寨,那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义气要紧,身上的责任同样要紧。
于是无话可说,相对苦笑。
李俊也道:“那登州府城高墙深,咱们水军兄弟就算一齐上阵,恐怕吃亏。李俊斗胆,请几位更合适的人选……”
吴用摇摇扇子,脸色有点黑。按流程,应该是大伙踊跃报名,军师拍板做主。轮不到他一个客人来点兵。
但他给得太多了。就让他先挑一两个吧。
吴用于是忘记流程,附和道:“我们都不熟悉登州情况。依仁兄看,谁最合适?”
第128章
李俊立刻道:“阮六姑娘胸藏锦绣, 义气凛然,去年我盐帮盐场有难,全靠她力挽狂澜, 救了无数性命。今次斗胆,依然请她来做这个护身符, 乞盼相助。”
阮晓露高声道:“过奖!”
其实李俊这么用力捧她, 多半也是做给在场人看。她昨日已经跟他说好,自己这趟是一定要去的, 再大的风险自己担。吴用敢不放人,她学花小妹, 半夜偷偷走。
后头群众窃窃私语。大家都听说过阮姑娘在盐场大显神威的事, 但也只是听个大概, 不知其中多少是真, 多少讹传。如今正主亲口背书, 说她于自己有大恩, 那必然不假。赶紧跟着啧啧夸赞几句。
“可不是, 咱们梁山的女眷, 那都是女中豪杰,不可小觑——当然啦,俺们都也不输她, 嘿嘿,哈哈……”
却还有人不满意:“阮姑娘走了, 物流和公益的事怎么办?”
李俊笑道:“我知道阮姑娘在山上担任要职,她若下山,难免耽搁山寨事务。当然, 她跟我说过,也有相应流程, 请人顶替,那也不及她本人亲力亲为。无法,只能提前给诸位兄弟赔个罪,以此行之酬劳,抵扣大伙的不便。不知寨主大哥、军师先生,意下如何?”
吴用一愣神。废话。给那么多。明知故问。
阮家三兄弟互相看一眼,心思一致。
阮小五扬起下巴,沉沉的道:“那俺也去。照顾着俺妹儿。有什么水上勾当,也可以接应着。”
救人之事十万火急,出于义气,不能拦着她走。那只好亲身过去监督着,免得李俊这厮又把她拐到什么虎狼之地去挨刀。
李俊一笑,欣然接受:“多谢五郎,那就有劳。”
张顺张横还要起身,晁盖赶紧阻止:“水寨最多走两个,否则不利于山寨安全。”
上次山寨被偷家,虽然有人牺牲、有人受伤,但晁盖受到伤害同样很大。只因自己决策冒进,险些送了全山基业。夜里偶然做噩梦,梦见官军长驱直入,兄弟们陈尸水泊,醒来时汗流浃背。
所以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水寨缺人。
吴用提了个折中建议:“张家兄弟,还有李立兄弟,我知你们和童威童猛的渊源。你们若也想帮忙,不如做为第二波接应。一旦李兄那里有消息传来,你们即可出发增援。这样如何?”
几人想了想,这样也行:“那我们去安顿事务,提前准备好行李。”
说干就干,三人即刻离开,去收拾东西。
“真是兄友弟恭,舐犊情深啊。”吴用夸赞一句,笑道,“那么余下的人……”
“等等,”李俊打断,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还有一位英雄好汉,不知眼下在不在……”
吴用小翻个白眼,抬头看天花板。
咱们梁山虽然不像官府朝廷那样等级分明,但大伙也是各司其职,恪守寨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高级□□。军师要发表点讲话,谁敢打断?
也就阮六姑娘偶尔耍个小脾气,噎他一两句,但也从没抢过军师的正经活儿。
他还真把自 己当甲方了?
吴用平心静气,心里默念:他给得多。给太多了。多乎哉?真多啊。
“不知足下还要邀请哪位壮士?”
“我在山东有个相识,名叫扈成,也是诸位的朋友。”李俊不疾不徐,说道,”听他言道,原先祝家庄武术教头栾廷玉,武功极是了得……”
李俊这话一出,举座皆惊。大家想的都是:栾廷玉自从入伙,一直不声不响,低调干活。原来他名气那么大?
纷纷朝后看。栾廷玉坐在最后一排,本来有点走神,猛然听到自己被点名,赶紧起身:“啊?我?”
这一起身不要紧,坐太久,有点头晕,踉跄一步。旁边的空交椅年久失修,咔的一声,让他撞碎了。
李俊远远的拱手:“栾教头,幸会!有没有兴趣出山立功?”
阮晓露本来都打算回去收拾东西,听到李俊点栾廷玉,也惊讶不已。
江湖真小啊,这俩人都能扯上关系。
栾廷玉武功在梁山能排进前十,但人不狠,话也不多,不似其他高手那样到处活跃。也许是因为被俘上山、寸功未立,也许是因为老弄坏东西,心里过意不去,总之他一直很听指挥,是个沉默的巨人。
李俊将栾廷玉打量片刻,忽然问:“登州府兵马提辖孙立,尊兄可认得?”
栾廷玉又是老大震惊,吓一大跳,后脑勺磕到个铁挂钩,捂着脑袋点头。
“是我同门师兄弟。”男低音嗡嗡作响,敲打全厅人的耳膜,“不过多年未见了……”
李俊眼中微光一闪。
“那你必定熟悉他的武功路数。眼下此人在赃官手下任职,多般为虎作伥。前番在登州交手,他骑一匹高头大马,一杆钢鞭神出鬼没,我占不得便宜,还被他伤了几处。若能得尊兄相助,今番必定十拿九稳。”
栾廷玉上山以来,温顺沉闷,就没跟人结过仇。厅内众人愣了一会儿,马上喝彩,恨不得比他还高兴。
“哎,老栾,总算是能开张了!这功劳非你莫属啊!”
栾廷玉却没跟着乐,犹豫半天,才愣愣地说:“若我那师弟果然助纣为虐、残害百姓,我当然要会竭尽全力,诛灭恶徒。但、但若是……”
李俊微笑:“若他是身不由己,或者没做太多坏事,你就不好同门相残——这何错之有?这才是深明大义真好汉!若真如此,到时你可以转身就走,兄弟绝不阻拦。如何?”
栾廷玉纠结半晌,终究还是贪那军功,点了头。
吴用拈须微笑。
“那么,余下的人选……”
“等等!”忽然又有人抢话,“我也想去……”
吴用一口气憋在胸口。今儿怎么老有人抢话!他走个流程就那么难么!!
再定睛细看,毛遂自荐的这个人,唇红齿白银盘脸,却是轰天雷凌振。
凌振上山数月,几乎天天窝在实验室,或者在水边调试他的新大炮。阮晓露叫他去巡山一队活动筋骨,他每次都推脱请假,锻炼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养得格外白皙圆润。
“李帮主,”凌振小心翼翼问,“登州府衙内,可有囤放火器?”
李俊微微惊讶,点头:“据我探知,有一些,为了防御沿海盗寇……”
凌振脸上泛红,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本《火器总要》,蒙金师傅妙手回春,修复大半,毕竟还有少数缺损,需要重新实验,慢慢补全。从上山以来,俺就白吃饭,白烧银子,虽然略有进展,但一些烟火药材的原料,民间市面上也找不到,须得去官库。这次若能有幸跟去,不求立功,但求你们救人的同时,能顺便让俺去一下登州的火器营,取点材料,俺的研究定然会有所进益……”
济州府不能祸害。远处的几个州府,凌振也不敢单独去。想拜托跑腿,但谁也没他这个专业素养,就算看见相应的材料也不认得,只恐白费功夫。所以只好一直闭门造车。
如今难得有个集体出差的机会,凌振抓紧不放。
吴用立刻喜道:“这是有利于山寨的大事。当然可以!寨主大哥,批准吧?”
梁山眼下只有坚船,要是再添利炮,那战斗力无法想象。
轮到李俊一口气噎住,眼看额角起青筋。
他是去救人的,不是去顺便帮梁山改善火器的!
凌振的武功也就能揍揍吴用。他若跟去,还得费心保护。
正想着如何婉拒,一个尖锐的女声横插进来。
“这炮手武功不济,这么危险的任务,让他去了白白挨揍?”
李俊大喜,连忙夸赞:“花二小姐还是那么深明事理……”
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得有个人保护他!哥,我的物流活计交给你和嫂子,我得去走一遭!”
李俊笑容凝固:“……”
我是甲方啊。有这么欺负甲方的吗?!
大多数人跟花小妹没有深交,对她的性格也了解得很肤浅,只知道是个惯坏了的大小姐。
大小姐跟凌振是旧相识,据说还曾救了他寻短见。这次又主动跳出来当他保镖。几个蠢汉不过脑子,开始吹哨起哄。
“哟哟哟——花小姐莫不是看上这个火器匠,怎么几次三番要保护他,不去保护别人呢?等你们立功回来,是不是要吃喜酒啦?……”
花小妹气得脸通红,破口大骂:“血口喷人!我瞧上他?他一身虚胖武功稀烂我瞧上他?我帮扶弱小有错吗?许你们男子汉锄强扶弱见义勇为,我这么做就是别有用心?我让我哥撕烂你们的嘴……”
花荣觉得脸没处放,狠狠瞪了那几个起哄的,捂着妹子的嘴,好说歹说拖出去,好言劝了半天,又回身对吴用喊:“小弟也一起去!保证凌统制的安全!保证不让舍妹惹事,先生放心!”
凌振莫名其妙被花小妹一通贬低,脸色也青一阵红一阵,眼看泪珠打转。不过马上有交好的兄弟好言相劝:“小女孩家没见识,你别理她。”
晁盖咳嗽一声。即将发酵的闹剧总算戛然而止,众人肃静。
“现在都听军师的!不许再聊无关话题!”
吴用清清嗓子。总算轮到他点兵了!
还没张口,军师脸又沉下去。
目前的救人小队,除了李俊,已有栾廷玉、阮家五六兄妹、花荣兄妹、凌振,一共六个人。
还有张横、张顺、李立三个次级接应。加起来九个。
军师侧过身,问李俊:“这么多人,够了么?”
李俊不置可否。按他的意思,救自己的结义兄弟,最好把整个梁山都搬去,把登州府杀个血流成河,每片砖瓦都翻个底朝天,方才满足。
但梁山是大寨,还要维持自己的事务运转。能给他拨九个人,已经很给面子。
遂点头:“再加上数十心腹喽啰,最好是水寨出身,面相良善一些,不要脾气暴躁满口粗话的,恐沿途招摇,打草惊蛇。”
吴用深深叹口气,点了头。
今天他当了个假军师。沙场秋点兵,他自己一个人都没机会提名。
不过这个队伍名单,军师倒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李俊很上道,没一口气把林冲杨志等顶尖高手都要走,并未太削弱梁山本寨的实力。
而且,吴用十分小人之心地揣度,李俊放弃了那几个本事高强的老资历,想必也不愿跟他们分摊太多的指挥权。
现在这个的队伍里,栾廷玉、花荣可算战力担当,一个近战破坏,一个远程输出,互相取长补短;阮小五可搞定一切水下阵仗;小六姑娘出谋划策,万一谁捅了篓子,也只有她能修修补补,是整个任务的最后一道保险。
花小妹么,可当个瞭望员。缺人手时,也能当个远程。
至于凌振,活着回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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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兵完毕,那边断金亭校场的赛事也差不多结束。晁盖赶过去做了个简短的总结发言,感谢各位江湖朋友赏脸到来,请去聚义厅吃酒(这顿免费,山寨请客)。
酒席未散,吴用把即将出差的几个人叫到小厅,面授机宜,嘱咐一堆事,总结起来大概有两点:
第一,登州防务精良,此行定然险象环生。大家注意安全,觉得没把握就赶紧回寨,义气是好东西,但兄弟姐妹们的安危更重要。
第二,李俊这人还算灵光,又熟悉情况,整体行动不妨听他参谋,遇事请他先上,一定别比他冲得快。
军师倒是真心为兄弟们着想。大伙心里纵有不以为然的地方,也都礼貌不说出来,纷纷表示受教。
“军师放心,一定不堕梁山威风!”
吴用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也别到处振聋发聩,说你们是 梁山的。尤其是对上官兵的时候,不妨自称是卖盐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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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各回各寨,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打包准备,交接了工作,点了各自的心腹喽啰。
阮晓露把物流事务托付给戴宗,让他另择三个副手。梁山公益则让何成跟石秀共同接管,跟几个酒店掌柜一起,互相监督,每期都要写工作日志,她回来检查。
然后跟二哥、小七和老娘道别。阮婆婆还惦记呢:“那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咋刚来一天,就走了?是吃不惯,还是住不惯?……”
第二日天色未明,救援小队在金沙滩会合,歃血为盟,分批上船。
金大坚连夜伪造山寨路引, 此时派人送来,分发下去。
加上喽啰,一共五十来人, 扮作买卖海货的客商,分两批在官道上行走。
这年头出远门大不易, 穷山恶水、豺狼虎豹、绿林劫匪……随便哪样都能要人小命。寻常客商谁敢落单行走, 都是成群结队,宛如一个旅行团。
因此只要伪装好了, 这“梁山救援团”也并不醒目。
弓箭刀枪等兵器都打在包里,假作货物, 装载车中。小喽啰轮番赶车, 有人行累了便上车休息。车仗人马上路行程, 千里的路途走下来, 并未太过疲惫。
阮晓露走在第一波, 每天感叹山东之大。从济州到登州的距离, 比当初去江州也不差多少。但此行是一路向东, 每天迎来朝阳, 送走日落。日头越来越长。秋风瑟瑟,寒风骤起,没多久就要从行李里翻找厚衣。周遭农田渐稀, 眼见越来越偏僻。走到第八日上,便见了海。
花荣感慨道:“左手官道向前, 便是青州。当年我在清风寨守把,周围都是穷酸饿醋,乱行法度, 贪图贿赂,那日子过得何等怄气。只恨过去糊涂, 贪恋那小小官位,没能早一日落草聚义。”
又忽然想到,也不知当初拉他上梁山的宋江哥哥,此时在东京城里做什么。是在行侠仗义、为民请命呢,还是跟过去他身边那些官僚一样,为各种无聊之事而辛苦奔波?
花荣回忆往事,觉得记忆有些模糊,像许久以前的一枝离弦的箭,忘记它本来要飞到何方。
花小妹却一点不抑郁:“在清风寨过的什么日子,整天只能在院子里捉虫,哪比得上现在走南闯北,做寻常女子所不能之事,岂不快哉!”
周遭一群大汉听了,有的赞同:“当然是在江湖上闯荡爽快。换了俺,要是重新投胎,也不做那金枝玉叶,闷杀俺也!”
有的却暗自嗤之以鼻,心想,我要是有花荣这么个哥哥,我也在江湖上横着走。
当然这话不敢说出来,只能心里暗自想想过瘾。
这日傍晚,漫天的海霞之下,野树林分开两边,一条岔路横在眼前。左边便是茫茫大海,右边竖个被海风吹蚀、摇摇欲坠的路牌,写着蓬莱郡,便是登州府治所在。
李俊言道:“童威童猛兄弟就是在这里附近被官兵拿住的。眼下多半已解到府城。”
花荣提议:“咱们先在城外落脚,再派精细之人进城去探。”
府城东门外十里牌,有一家颇大的酒店,前头吃饭,后头住宿,院子里还在开赌,热热闹闹。一行人出示山寨路引,顺利入住。
阮小五久不赌博,打尖之时,听得隔壁的呼喝博戏之声,微有心动,不时将眼去瞟。
阮晓露朝他眨眨眼,右手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学五哥当年徒手捏碎骰子的动作。
阮小五轻哼一声,转回头,专心扒饭,吃了三大碗。
………………
快吃完时,门外撞进来几个人,都是灰头土脸、衣衫破烂。见着李俊,纳头便拜。
“帮主!你可算来了!小的们好几次差点让做公的识破身份,险些待不下去!”
李俊孤身去梁山搬救兵,在登州左近也留了手下待命。阮晓露待要跟盐帮大哥们打招呼,忽然发现这几个人不认识。
“咦,这几位……”
“列位不必相疑。”李俊向大家介绍,“这几位‘太湖四杰’,分别唤作赤须龙费保、卷毛虎倪云、太湖蛟卜青、瘦脸熊狄成,都是我今年往太湖贩运食盐时识得的当地好汉,结义的兄弟,如今跟我做买卖。”
众人大喜:“幸会幸会。”
任务艰巨,多个帮手就多一分胜算。
这“太湖四杰”都有异名,说明在当地混得还不错。而且外号起得都很朴素贴切。那费保果然有一部淡红胡须,那倪云则是一头卷发,乱蓬蓬的炸在脑袋周围……
大伙匆匆介绍一遍,起码绰号全记住了,不会认错。
李俊问:“其余弟兄呢?”
费保汇报道:“守着蓬莱晒盐场,防着别的盐霸趁机吞并。只是人手少,修不出像样的防御工事。小弟探查几次,童威童猛确是囚在登州府前后,但不知是牢城哪端。只看到一部告示,说下个月要将他们申闻都省,乞请明降如何。兄弟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