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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喽啰们的表情瞬间惊喜起来,夹杂着难以置信。
想得美。阮晓露心想,当然也不能给你们白跑腿啦。一次两次大家也许还感激涕零,日久天长,就成了她应该应分,没人念她好。
“……不如这样,”她说,“我们老娘住的客馆,院墙倒了,杂草很多,缺人手清理……”
何成当即自告奋勇:“我来我来!包管姑娘回来以后把墙修好!”
阮晓露大喜:“何大哥真豪杰也!”
何成脸红成猴屁股。
阮婆婆接到朱贵酒店去休养。阮晓露给托她办事的八个喽啰都分配了任务:四个帮她修院墙,两个清理杂草,两个处理水坑。
活计不重。对喽啰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大家反倒觉得这人情受之有愧,讲了一堆客气话。
阮晓露放心下山。
一艘小船静静划开水面,划开一望无际的莲叶和碧波。一排沙鸥贴水翱翔,翅膀抖着水珠,在阳光下闪出一瞬间的彩虹。
阮晓露精力爆棚,在船上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跳进水里游两圈,可劲儿活动她那两条腿,又扯起嗓子唱了几句走调的渔歌。
能尽情撒欢的日子真是太好了!
和健康的身体相比,古代生活条件略微逊色,也就不算什么。
但是……她往后的生活是何模样,一年半载尚能看得清,三年、五年之后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唉,想不得那么远。先从改善梁山的宜居度开始吧。
白日梦没做几分钟,被拽回现实。
天气阴而热,乌云盘旋,气压降低。划船划得她气喘吁吁,有氧代谢开始跟不上。
一个人的最大心率,也就是心脏可承受的最大负荷,简便算法是220减年龄。阮晓露身体年龄20岁,最大心率是200。超过这个数,心脏就会爆。
没有心率计和秒表,她凭经验估算自己的心率,大概接近180,已经达到乳酸阈值 。
阮晓露抹掉额头上的汗。好久没这么酸爽了!
她放下船桨,调整呼吸。
现在这具身体,虽然以古代标准算得上健康,但在她看来还是底子不足,安静心率在70-80左右,比一般运动员高很多,且无法用最大心率持续输出,否则就是作死。
阮晓露雄心勃勃地想,必须恢复每日训练。否则以后万一有事,要走水路出山都成问题。
她补充干粮和饮水,又有计划地取出咸鱼干。
虽说外界对绿林好汉的印象不外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但限于生产力,其实肉也不能敞开了吃。除了逢年过节、以及庆功的时候开宴席,平时的餐单还是以粮食蔬菜为主。阮家母女的饮食标准跟普通喽啰相似,平均每十天供应一斤肉。
眼下梁山经济危机,“餐标”缩水,肉类消失,于是用鱼代替。
但这年头鲜鱼保存困难,所以水寨里捕来的鱼,向来都是即时腌渍,当下酒菜。
古代的盐价钱贵,一般老百姓,经济状况差一点的,连吃口盐都困难。好在梁山没这个问题。偶尔下山劫一个盐商,就够全山吃半年。
所以那伙房的喽啰腌东西,放盐跟不要钱似的。古代的盐杂质又多,那鱼再鲜再肥美,腌完了都一股子重金属味儿。
阮晓露不敢多吃,又不能缺了蛋白质,只好折中,稍微吃几口意思意思。
她想,以后得想办法弄到鲜鱼鲜肉……
豆腐也行。不知这年代好不好做。
心率降到140左右,感觉放松,肌肉也渐渐不再沉重。阮晓露重新抄起船桨。
握了个空。
船尾水淋淋蹲着个彪形大汉,朝她明媚微笑。
“姐,”阮小七甩掉头发里一条小鱼,“俺不放心你,偷偷出来了,咱一起去——哎,放下放下,俺来!”

阮晓露不用费心计算心率了——阮小七这厮大变活人,直接把她吓到心率两百七,歇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默默估算了一下阮小七的状态,发现这个人肉划船机工作的时候,呼吸频率一点不变,估计心率不超过100!
……只能说天赋异禀。
匀称流畅的肩膀和手臂,发力时,饱满的肌肉规律地鼓动,皮下血管若隐若现。
阮晓露不禁感慨,这胳膊长自己身上多好!
不过她还是注意到,阮小七摇船时,肱二头肌肱三头肌鼓得鹤立鸡群,快倒是 快,但背阔肌和斜方肌用得不多。
划船是全身运动。过分使用手臂力量,有背部受伤的风险。
“小七。”她职业病犯,忍不住说,“你手臂不累?”
阮小七懒洋洋说不累,他还能更快哩。
阮晓露摇摇头,告诉他:“你现在年轻体壮不觉得。等到老,腰背废掉,有你受罪的。”
阮小七死皮赖脸地嬉笑:“谁到老不受罪哩?”
阮晓露白他一眼:“跟着我的手,来,从腿上开始用力。”
阮小七有点莫名其妙,又不好意思,头上小花娇羞一摇:“姐,我从小会划船,比你学的还快呢。”
“你照我说的试试嘛。”
事实证明,后世无数运动学专家总结出来的标准姿势,比阮家“天赋异禀”的土包子自己摸索出来的姿势,科学了不是一星半点。
阮小七别别扭扭地换了发力方式,试了两下——
“直娘贼,好爽快!”
的确如小六所说,不仅是手臂,从头到脚都调动起来了。
以他多年的水战经验来看,这种姿势对爆发力要求不高,但续航能力极强,能让他运动个一天一夜都不酸手。
速度倒是没以前那么快,但阮小七是谁,就算用脚趾头划船,普通人都追不上。
“姐,你这法子,哪里听到的?”
阮晓露眨眼:“我想出来的。”
阮小七不信。
她表示爱信不信:“我从小跟你们一块在水泊里抓鱼,还不能有点心得了?”
阮小七哀怨:“那你不早告诉俺!你装傻!”
“谁让你们兄弟常年不着家,”阮晓露堵回去,“没机会闲聊。”
阮小七沉默,嘿嘿乐两声。
石碣村很快就到,日头还未过午。
重回旧家,恍若隔世。
鸡鸭地上走,鱼虾水中游,乡亲们辛苦奔波讨生活。一切仿佛没变。
由于上次官兵捕盗失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绕着石碣村走。村里反倒更祥和了,大家脸上都笑呵呵的。
到了市镇,阮小七躲在个相熟的客店。阮晓露严令他不许出门。
“放心,俺今天就在这儿屁股生根!”
阮晓露欣慰地发现,自己这个姐姐威望渐长,小老弟开始对她言听计从。
今日集市,牛大夫应该在集上出诊。她看准了方向拽开腿。
偶尔有人认出阮家小六。她按照设计好的口风,说因受兄弟牵连,不堪官兵滋扰,已经和老娘搬到邻府。大家深信不疑。
至于这段话里的漏洞……在古代,搬了家就属于老死不相往来。阮家小六头上又没赏钱,没必要深思。大家都忙着呢。
牛大夫果然正在坐班。惯常的规矩,穷人诊金减半。摊子前头围着一圈人。
阮晓露挤进去问,被小僮赶出来:“上门出诊?过两个时辰再来吧!我师傅忙着呢!”
名医不好约。哪怕只是口碑不出二十里的村级名医。
阮晓露统筹时间,先去把几位喽啰大哥托她的事给办了。
喽啰们当她是神奇女侠,初次接触,不敢乱使唤,托的事都很容易。去东家买点东西,去西家寻个人,如此种种。
办完事,阮晓露回到歇脚的茶酒客店。
还好古代没有人脸识别,她给阮小七扔了块布,让他假装发疹,包了头脸,这就轻轻松松地跟他自己的通缉令擦肩而过,混进去开了个房。
阮晓露觉得这也太容易了。梁山那帮大哥们因为害怕被抓,成天不敢下山进城,未免有点有失英雄气概。
这想法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她就被啪啪打脸。
一进门,只见那客店掌柜鼻青脸肿,扑在门口涕泪横流。
“好姐姐,好姑奶奶,您的兄弟喝多了,正发酒疯,帮帮小人——”
阮小七一身酒气,横着走出来。包脸的布早没了。
“这是酒??——这是马尿!你这黑心掌柜,尝尝爷爷的拳头……”
咚!咚!
那倒霉掌柜被怼到门口,撞得晕头转向,一睁眼,墙上一张官府通缉令,纸面上一个棱角分明的莽汉,头戴一朵小花儿,朝他龇牙咧嘴。
“阮小七,悬赏金额一千贯”。
那掌柜捂着心口,看了看墙上的纸片人,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真人——
“看什么看!”阮小七也有点心虚,一把薅下自己头上的花儿,“这上头不是我!你看像吗?有半点像吗?有半点像吗?”
掌柜的迫于阮小七淫威,哭丧着一张脸,连连道:“不像不像,半分不像。客人您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哪……哪像这画儿上那么粗俗丑陋,凶狠狰狞……”
扯谎用力过猛,阮小七登时怒了。
“你说谁丑?说谁狰狞?俺是梁山上响当当的好汉,你凭什么诋毁俺?!”
这么直白的自爆还真不多见。阮晓露当机立断,叫道:“泼猴,给我住手!”
上前一薅,粗暴地将阮小七薅到一张方凳上,脑袋往桌上一按。
阮小七正好酒意上来,顺势趴在桌上,打起了鼾。
阮晓露深呼吸,无比希望自己手里有个记忆橡皮擦,擦掉这可怜掌柜的一分钟记忆。
第一次下山就让人扭送官府,也太逊了。她一边飞速想办法,一边尬聊。
“额,那个,小哥啊,其实……”
那掌柜愣了半天,吐出两个字:“梁山?”
“小哥,我看你也识几个字。你瞧那通缉令上的小字写的什么?——捉拿送官,才有赏钱,重点是‘捉拿’两个字。你得真的把他五花大绑地送到衙门,才有钱拿。否则官兵白跑一趟,还要赖在你店里吃吃喝喝……”
絮絮叨叨一番,那掌柜却好似没听见,忽然如梦方醒似的,弯下腰朝她连连作揖。
“若真是梁山来的好汉,您放心,小人绝对不会声张。但小人斗胆,想向女侠打听一个人——故旧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此时是不是在梁山落草?”
阮晓露倏然警惕起来,低声道:“你打听这个人干什么?”
掌柜的正色,拜揖道:“小人名叫李小二,出身东京,多年前吃官司,蒙林教头搭救,才得以清白脱身。后来小的在沧州开店,又逢恩公林教头刺配在彼,又得以重见恩人。有一日小的无意间听到有人密谋要害林教头,赶紧对他说了。过几日就听说,林教头烧了草料场,杀了数名官差,逃走在江湖。小的在沧州也安不得身,几经漂泊辗转,在此落脚。又听人传言,林教头眼下在梁山落草……”
阮晓露越听越惊讶。林冲多年前随手做的善事,解了她今日燃眉之急。
“……因此小人知道,”李小二道,“上山落草的未必是恶人,也有不少有苦衷的。女侠您别担心,小的今儿不报官。”
阮晓露如释重负。
“但是,”李小二扭捏,“这撞坏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阮晓露抢着说:“我赔我赔,还有你今儿的医药费,都赔!”
下山一趟,好处没捞到,先赔了人家五贯钱,把从梁山上带来的经费全用光。
阮晓露越想越气,回头看阮小七,还趴在桌上呼噜。
踢了他两脚,没反应。
自己这一母同胞的便宜弟弟,原本性格直爽,讨人喜欢;就是从小跟着哥哥们“大碗喝酒”,酒量还十分感人,喝醉了,吵架打人是家常便饭。
眼下到了梁山,更是喝得没节制,没人管。
在梁山上,他喝高了耍酒疯不怕,自有别的好汉收拾;这下了山,再如此忘形,迟早把他自己给送进去。
再者,就说他喝醉了不长眼,这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咋办?
就说咋办?
生命危险啊!
阮晓露觉得不能这么算了。找到掌柜李小二,跟他又说了几句话,讨了一顿饭,算还酒钱,收拾褡裢出门。
阮小七醒来,头昏脑涨,看看日头,猛省:“我姐呢?”
李小二瘸着腿出来,愁眉苦脸:“您老喝醉酒耍疯,追着你姐姐打,惊动了做公的。她为了不教你暴露,往梁山泊方向跑了,至今未归哩。”
阮小七一下子脸白了,喝的酒往下三路走,当场有点虚。
“俺——俺又耍酒疯了?”
李小二道:“可不是。你姐姐劝你别喝太多,你骂她个狗血淋头。”
阮小七拼命搔头。不记得啊……
但是耍酒疯这事,要是事后记得,那也不叫耍酒疯了。
他抄起行李就跑。
天气愈发闷热,逐渐下起细雨。
阮小七跑出一腿的泥。一路跑,一路留意。没有小六的踪影。
阮小七渐渐心慌。自己下山本来就是偷溜的。要是因为自己把小六陷进去,回去怎么跟老娘哥哥交代?
还有请大夫的事,也耽搁了。老娘还盼着呢!
忽然眼前一花,路边发现一只布鞋。
他一眼认出来,颤声叫:“小六!小六姐?你在哪?”
路过一个公人,见他形迹可疑,上去盘问了几句。阮小七一拳把人撂倒,飞快逃窜出村。
没头苍蝇似的找到快天黑,树影婆娑。阮小七愈发心慌,摔了几个跟头,头上花儿都掉了, 最后连滚带爬地来到水泊边,看着空荡荡的小船,鼻子一酸,哭了。
“姐姐啊你千万别有事,俺以后不喝酒了还不成吗……俺、俺对天发誓,以后不喝了!再喝是王八!老天爷你饶了俺吧!阿弥陀佛,俺知错了!”
捶胸顿足好半天,又寻了一番,坐在水边喘气。
雨越下越大。忽然,听到远处窸窸窣窣的人声。
阮小七一跃而起。
在一处很隐秘的芦苇丛里,发现了簌簌发抖的一个人。
“姐!姐是你吗!”
阮晓露被他一把拉出来。她使劲揉眼睛,揉出一双红眼圈。
“小七,我差点见不到你了!呜呜……几个公人追我,我快跑死了……”
这故事当然是编的。她跟李小二对了口词,出了客店之后故意躲起来。雨天路滑,阮小七寻了多时才寻到这里。
但是她这泪掉得真情实感。她腿都蹲麻了!
“不说,不说,有俺呢,安全了。别想那些事了。”阮小七把她搂在胸口,呜咽着拍拍后背,“都怪俺不好,俺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俺真是……你、你揍俺!”
他主动贴上半边脸。阮晓露可不敢再鸡蛋碰石头。
她幽幽地道:“你喝太多了。”
“是,是,都是俺的错。俺不该……俺……”
阮小七想起刚才自己心急火燎,病急乱投医,朝各路神佛发的一大堆毒誓。再看看眼前蔫头耷脑、但全须全尾的姐妹,有那么一丝丝后悔。
但阮晓露没给他后悔的机会,拍拍他肩膀,温柔地说:“但你方才发的誓,我都听见啦,也算是将功补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以后别再酗酒,这事我永远不怪你。”
阮小七怔了一怔,“俺……”
恰好此时天空明亮,一个炸雷,劈开无边水泊。
轰隆——
阮小七肃然,正色道:“没错,大丈夫言而有信,俺发誓!你回头让哥哥们都监督着!如若再犯,天打——”
“好兄弟,”阮晓露给他戴个斗笠,微笑,“回吧,天黑了。”
阮小七茫然:“牛大夫……”
“已经说好啦,让他在村子凉亭里等——瞧,人家出来了!”

牛大夫小心翼翼地进了朱贵酒店。
都知道酒店是黑店,但盗亦有道。酒店常年卖牛肉,百姓家的病牛死牛,可以送到这里换两个钱,不用跑手续报官审批;店里的酒都是违法私酿,价格低廉,广受欢迎。
因此村民们对这个酒店也并不是避若蛇蝎,偶尔也进去歇歇脚。只要身上不带大额财物,言行时莫要提及绿林,就不用担心酒里被下蒙汗药。
阮婆婆躺在房里。牛大夫给她诊了脉,说是时疫。前段时间济州府已经闹过一轮了。不过不用担心,他有现成的药。
阮晓露觉得这大夫挺靠谱。如今天热,蚊虫又多,可不是容易传染病么。
梁山跟外头隔着水泊,有个天然屏障,中招的自然不多,而且都是青年壮汉,自己扛扛就好了。
只有阮婆婆一个年老体弱的,才需要请大夫。
“这‘清毒丸’,是小人花七天七夜研制出的,专门针对此次时疫。”牛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个纸包,“虽说不上药到病除,起码会减轻些症状。老夫人这病,还需要着人精心照料,慢慢的调理……”
阮小七抡起拳头就要打人。
“不能药到病除,还看个鸟?你开个药,让俺娘明天就好!”
牛大夫也倔:“好汉,小人有多大能耐办多大事。你不满意,可以另请高明。”
阮晓露斜了兄弟一眼,让这医闹闭嘴。
“谢谢大夫。这药多少钱?我们不少你的。”
乡村医生报价良心。开了七天的分量,加上诊金,收费一贯足钱。
阮晓露没钱了,只能给朱贵写了个欠条。
牛大夫谢了,转身走。
阮晓露忽然叫道:“留步。”
她开门见山,问:“您这药丸有多少?我还要买。”
牛大夫不解:“吃七日应该就好了。”
“我给别人备着。”
方才牛大夫叨叨的时候她就想到,自己跟阮婆婆一上山,怕不是把“时疫”也带进来了!
虽然自己是个“无症状”,周围的满山大汉也未必都会被病魔击倒。但凡事都有例外。万一山上大规模爆疫,以梁山的人口基数,怎么也得有百十个重症、死亡吧?
未雨绸缪,总不会多余。
牛大夫听她一解释,立刻懂了,笑成一朵菊花:“姑娘想得周全。八百人的药量,小人让徒弟加班加点,三天可以炮制完毕。只不过近日药材涨价,小人算算……”
阮小七还没弄明白呢:“姐,你买那么多药丸作甚?娘又不拿它当饭吃。”
“……需钱五百贯。”
阮晓露沉默。
“五百贯?呵呵,姑娘说笑。”
不出意料,领导们听了阮晓露的陈述,一致认为这五百贯不该花。
咚咚咚,刘唐拍拍自己胸脯胳膊上的肌肉,飘着一头黑红相间的秀发,自信地告诉她:“我们好汉天天不近女色,日日打煞气力,瘟神见了躲着走,妹子你放心吧!”
晁盖体贴地加了一句:“那清瘟的药,你自己备上几丸便是了。对了,给吴学究也买上几丸。周老三,给他们各支一贯钱。”
一旁摇扇子的吴用:“……”
阮晓露没脾气,领了一贯钱。
晁盖当地主的时候大手大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眼下身系千八百人的衣食责任,也前所未有地变成了铁公鸡。莫说库房里如今拿不出五百贯,就算有,还不如让全山小喽啰多吃几个月的饭。
阮晓露回到自己的客馆,专心伺候老娘。
乡村医生的药,虽无奇效,却也给力。最起码呕吐止住,浑身没那么难受了。阮晓露再按照自己的经验,让病人多喝水,多休息,剩下的就靠自身免疫力吧。
托她办事的喽啰大哥们很卖力。几天工夫,院墙整修一新,地面平整,滋生蚊虫的水坑也填平了。
阮晓露在平整的地面上铺个摊,分发“快递”。
何成大哥领到了五包酸菜,塞一片在嘴里,当场热泪盈眶,哼起家乡的小调来。别人想讨一片,他凶着不给。
几个好赌的喽啰领到了全新、不缺数的叶子牌,喜出望外,当即吆三喝四地开了一局过瘾,还邀请阮晓露一起参加。阮晓露欣然入局,还没弄清规则就输了十贯钱。
她两手一摊,作势发怒。
喽啰们忙笑道:“不要你还,不要你还!就图个爽快,哈哈哈!”
笑话,朝她追债,女侠自己不用动手,阮氏三雄得把他们按在水里吃鱼屎。
其余几位的任务也都圆满完成。
“给令尊令堂烧了一千贯纸钱。坟头土一捧,大哥收好。”
“那位郭家小姐已经去世了。坟头土一捧,大哥收好。”
“重新给你们王家祖坟上种了几棵树。坟头土一捧,大哥收好。”
猛男落泪,铁汉柔情。院子里呜呜咽咽,哭成一片。
再过几天,阮婆婆基本痊愈,药丸也吃完了。
阮婆婆重抖精神,逢人就夸她的乖女儿又孝顺又有本事,倒弄得阮晓露不好意思。
“还不是您打了三十年的鱼,身体底子好。”
阮晓露夸完老娘,再看看自己——估计还不如三十年前的阮婆婆呢。
没话说,练!
把轮椅上这几年狠狠补回来!
她感觉自己腿上装了一双弹簧,一天不动就难受。
但是锻炼身体也不能操之过急。她从每天散步开始,每天早上沿着山路快走,出一身薄汗,一整天精力旺盛。
山路崎岖,除了聚义厅等“禁区”,且有不少未开发区域不适合进入。她的锻炼路线很固定:从客馆到水寨、有喽啰把守的大路,清晨出发,每天一来回,耗时一个钟。
水寨扎在宽阔的滩涂上。小喽啰们的日常就是打渔、腌鱼,外加一点阮氏兄弟提供的魔鬼特训。
比如阮小五,眼下正在训练喽啰憋气。
一群凹凸的脊背伏在水里,好像一锅肌肉发达的馄饨。
有人开始颤抖,刚要抬头。阮小五毫不留情地把那脑袋按下去。
阮晓露在一旁做大腿后侧腘绳肌拉伸,顺便观摩高手授课。
不过高手显然没什么传道授业的技巧。一组拉伸的工夫,只见水面上此起彼伏的串串水泡。一排后背不断抽搐挣扎——
阮晓露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叫:“要死人的!”
阮小五冷笑。
“放心,死不了!”
说着,又摁回几个想要换气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他提着一个个发髻,从水里拎出一个个死样活气的人,丢在滩上,胸前按两下,按出一汪汪水。
“哼,没出息!”
小喽啰们先后醒转,脸色由青转红,趴在地上喘气,哭都哭不出来。
只有一个大胆的,奄奄一息地抗议:“五郎,小的们……肉、肉身凡胎,真的……不可能坚持那么久……您还是手下留情……”
阮小五冷笑,朝水中央看了 一眼。
大家这才发现,有一个结实粗壮的后背,一直漂在水里,他忘了拎出来!
一时间众人皆慌,连忙七手八脚地把那个倒霉蛋拽上岸,翻个面——
“啊,七郎。”
那个“浮漂”竟是阮小七。他睁开眼,抹把脸,懒洋洋打个呵欠。
“娘的,谁在扰我休息?”
一口气充足而悠长。
喽啰们都看傻了!
阮小五:“再练。”
阮晓露做完拉伸,大大方方跟众喽啰打招呼。
“五哥,再憋气要出人命了。你休息片刻,让我带大伙划船吧。”
阮小五斜她一眼,眼里露出些微惊讶的笑意。
他妹子死里逃生一场,不知遭遇哪路神仙,长了不少能耐,老娘天天拿来吹,这个不假;但她还能带一群大男人划船?
他被手下这些没出息的喽啰弄得身心俱疲,正想把这一群“朽木”有多远踹多远。
但他还是冷淡回绝:“水军训练是大事,不是让你闹着玩的。”
妹子心里的小九九他也不是不知道。晁大哥随口一句“立功的才能上聚义厅”,她天天琢磨天天想。一会儿说要去帮公孙道长修法阵(被道长回绝,说法阵他一个人忙活就够了),一会儿说可以帮忙记账(就算她会算个三加五七加八,哪个山寨把钱粮大事交给外人?),一会儿又说要帮忙捕鱼(水军喽啰下水的时候都脱得赤条条的,把她吓回去了)……总之,处心积虑想“立功”。
阮小五:“水军训练是我们弟兄三个负责。妹子,你要抢俺们功么?”
旁边阮小七却多嘴:“俺姐说,习得一个划船的法子,甚是省力。不如让小的们都练练。来日水战,让官兵开开眼。”
阮小七这好汉当得还挺敬业。自己尝了甜头,这就想着全军推广。
当然也在二哥五哥面前挣面子。
他当然不能自爆偷偷下过山,于是把一切推到阮晓露头上:“俺姐说”。
阮晓露这时候站起来,大大方方招手:“谁要抢功了?小家子气!我闲,看哥哥辛苦,帮把手又怎么了?——喂,有谁愿意跟我去练操船的,在这儿集合。今儿就不用练憋气了。”
饱受摧残的喽啰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阮小五阴沉的脸色。
何成嘴里嚼着一片酸菜,大无畏地迈到了阮晓露身后。
然后是那几个托她办过事的,都凑了过来。最后人越来越多。
只要能逃离这个短命二郎,就算让他们跟小狗学爬,他们也认了!
再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大姑娘。她可是能胖揍阮氏三雄的女中豪杰哇!
一时间,阮晓露后头站了一堆人。阮小五成了光杆司令。
阮小五:“……”

“那么,咱们从握桨姿势开始。”
退役运动员转型做教练。一个个青春无敌大小伙子,像一块块混沌的璞玉,朝气蓬勃地列队排好,等她雕琢。
水寨里头一次有了女人,大伙都规规矩矩地穿上裈袴——其实也就是兜个裆。大家开始还嘻嘻哈哈,等着瞧大姑娘害臊。谁知大姑娘不但不害臊,还微微颔首,很仔细地将这些泳裤侠一个个打量过来,评估肌肉含量和体脂率。
倒把一群小伙子看扭捏了,一个个低头瞅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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