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南方赤火  发于:202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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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行至辽金停火线,即过去辽国上京道、中京道之分界。此处已几近无人居住,民房全都烧毁,森林中粗木全都伐断。地面坑坑洼洼,不时散落焦黑碎块,那是火炮轰炸的痕迹。草丛里箭矢俯拾即是,至于坟堆、白骨、乱葬坑,更是司空见惯。
“按照约定,从此处五十里,便是停战缓冲区,我方与女真兵马均不可踏足。”段景住介绍,“我国的护送军马也到此而止,诸君请便。”

第268章
此时的世上各国, 大多并无清晰划界。盖因国与国之间,一般都隔着地理上的自然分界:江河、沙漠、群山、密林……这些地方既为天堑,人迹罕至, 自然也不需要派驻重兵沿线驻守——大多数国家也没有这样的军事实力,守好临近边境的城寨关隘即可。
因此, 两国之间, 通常会有一大片属地模糊的“无人区”,双方都不愿投入资源进行开发管辖。
不会出现像许多现代国家那样, 双方边防将士面对面呲牙瞪眼的情况。
这个自然形成的无人区,此时便成了辽金停火的“缓冲区”, 包含辽河两岸各二十五里, 多为山地林地, 少有良田沃土, 此时人丁凋零。按照约定, 所有辽金部队撤出, 只有维和军队才能进驻。
那护送的辽军军官略略说到, 战争时期, 有不少逃兵和土匪都藏身此处,请义军部队多加小心,然后就忙不迭向后转, 不碰这是非之地。
一队金国兵马已经驻扎在缓冲区另一侧。金国派来的观察使也是梁山人民的老朋友。灰菜带着一队亲随,已经在一个废弃的牧场里扎好了营帐。
段景住乌鸡变凤凰, 已非当年那个看到女真人就发抖的小混混,当即大大方方上去相见。
两国观察使互相见面,都觉得对方眼熟:“咱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灰菜耿直, 道:“敝人去年确实曾经因事拜访宋……”
“你俩在辽东海岸上见过,”阮晓露抢话, “段将军给俺们当过通译。这是缘分,来干一杯。”
要是让这两位大兄弟叙起来,发现曾在同年同月,同时莅临过水泊梁山,这谎可就没法圆。
那边梁山军马也开始安营扎寨。正忙着,忽然,后勤营里一阵女人尖叫。紧接着,几声锣响,宣示有情况!
段景住当即后背发凉,装出来的气场瞬间瘪了,抖着手去摸腰间,摸了个空,才记起来自己眼下是维护和平的“观察使”,跟对面大金国的那位观察使一样,身上只有官印,没带兵器。
他余光扫过周围的乱石密林,脱口而出:“娘娘救命……”
灰菜也立刻警戒,当即抢过身边亲兵一把小刀。
“不慌。”阮晓露侧耳分辨敲锣的节奏,微微笑道,“你们是观察使,在后方等着就行。酒不错,再来一杯?”
话音未落,就听喊杀声起。几百个盗匪手持刀枪,仿佛凭空跳出,气势汹汹地杀来。其中不少人身穿破旧甲胄,行走之际颇有章法,想来是溃散的逃兵。
段景住只听得有人用契丹话大吼:“别管那些兵马!冲后面的女人!抢她们帐子里的粮食!谁敢反抗,一并抢走!弟兄们,今儿终于能吃一顿饱饭!上啊!……”
段景住听得汗流浃背,脸上发热,哪有心思再饮酒。这些显然都是他辽国的逃兵,可给国家丢大脸了。
同时又想,如果没有维和兵马,这些逃兵遇上女真巡逻队,也来上这么一遭劫营,和谈白谈了,大辽有嘴说不清。
逃兵和流民藏在深山,像一群饥饿的鬣狗,看到新鲜肥肉,哪里忍得住。寻思大军调动不便,等义军兵马造饭休息之时,当即前来偷袭。
铮铮几声,后勤部队里飚出两名女将。梁红玉和扈三娘各骑一匹马,一柄刀,一杆枪,带一队健壮女兵,拦住了贪婪的匪徒。为头的那个禁不住扈三娘的力气,当即被冲倒在地,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梁红玉不甘示弱,一枪挑落两个匪兵,喝道:“欺软怕硬的东西,以为是女眷就好欺负?”
义军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后勤部队任人宰割,早就派几名女将负责其安全,也早就制定了相关的防守预案。梁红玉一声令下,张贞娘等非战斗人员迅速打包物资,聚拢在防线后面。
匪兵本打算速战速决,没想到一击不中,女人堆里竟然也有高手。有点不知所措。试探着冲了一波,又留下几具尸首,有点不知所措。
但这拨不明军马带来的物资太丰富、太诱人。匪兵头子商议几句,还是摆开个冲锋的阵势,怪叫着拼杀上来。
此时更多义军兵马调动而来。岳飞在左,孙二娘在右,就连许久不参战的公孙胜也踅摸出来,摸出宝剑念念有词,打算来阵阴风,把敌人吹个人仰马翻。
顷刻间,匪兵留下五七具尸体,剩下的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却早被大军围住。
为首的匪军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满口求饶。他们原本就是逃兵盗匪,无甚气节,争先恐后地叫道:“郎君饶命,郎君饶命!俺等愿意投降大金,做牛做马……”
“等等,”梁红玉好笑,“我们哪里长得像金国兵马了?”
几个匪兵这才敢抬头,睁眼一瞧,完全懵然。
“那、那你们是……”
一个膀大腰圆的和尚站出来,笑呵呵道:“却是奇怪,北国人也不蠢笨,如何没有一个认得洒家?”
说着,瞥见手边一棵矮杨树,叶子尽落,枯枝道道叉出。鲁智深双手抱定那树干,只一提,将那树连根拔起,掷在地上。
“这下认得洒家了?”
几个匪兵瞠目结舌,互相看看,一个胆大的道:“莫非是在渭州三拳打死镇关西、在大相国寺倒拔垂杨柳的神——神僧?”
这人汉话不流利,说得磕磕绊绊,听得鲁智深呵呵大笑。
“也算有几个见过世面的。”
义军队内,无数喽啰欢呼。有人推出武松道:“这是清河武二郎……”
匪兵瑟瑟发抖:“……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
“这是河北玉麒麟……”
“奶奶的,”匪兵暗自交头接耳,“是不是二十年前跟咱们魏王交过手的那个?”
卢俊义年轻时立志报国,在一次小型边境冲突中和辽兵照过面。后来功劳被人夺走,他心灰意冷,回家继承万贯家业,却不料辽国那边还有人记得他。
此时忽然平地起风,吹得武松长发飘飘,宛如天神。
公孙胜长吁口气,放下宝剑,揉着酸痛的胳膊,有点不好意思:“许久没作法,咒语都忘了,这风来得有点晚……没耽误事儿吧?”
匪兵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这个仙风道骨的神仙,扑通扑通全跪下。
“罗真人!会呼风唤雨的罗真人来了!”
罗真人是蓟州二仙山有名的活神仙,名气传遍辽宋。
公孙胜喜笑颜开,连忙澄清,自己不是罗真人,只是他的徒弟。一群匪兵依旧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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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下尚未一统,但各地江湖同气连枝。南国绿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事迹,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北国。这群契丹匪兵万万想不到,平日活在传说中的一个个人物,此时活生生站在眼前,尽皆痴了,哪里还有厮打的胆子,都伏在地上谢罪。
一群梁山小弟觉得与有荣焉,狐假虎威地立在大佬身后,笑声震天,好似一排傻大黑粗的长城。
林冲轻声问阮晓露:“杀还是放?”
按照维和协议,缓冲区内外早就贴满告示,非官方武装力量,凡威胁到和平的,义军可格杀勿论。按照江湖规矩,对方既已认输服软,倒是可以放人一马。
阮晓露是义军参谋,更是比其余人都熟悉蕃人习性,大家已经习惯,大事小事都要问她意见。
阮晓露想了想,建议:“咱们首先是江湖人,当然还是按江湖规矩办事。”
林冲道:“我也是这般想。杀降不吉,何况是异国子民。”
于是阮晓露找到段景住,商议过后,让段景住出面通知匪兵,说辽金已经停战,你们脱队私讨,虽然犯了死罪, 但也可以酌情豁免。如果愿意回国的,可除去武装,自缚双手,到最近的辽国军营报道。否则就留下脑袋,给义军好汉祭旗。
一群匪兵当然选择回国保命。他们原本就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爱国志士,否则也不会藏起来躲避战争。于是都缴了兵器,蔫头耷脑捆作一串,义军拨两个头领、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回国投案。
一场“劫营”血案就这样轻松解决。大军埋锅造饭,那饭甚至还都没熟。
灰菜和段景住惊喜之余,又都免不得敬服:要是辽金官军碰上,免不得一场恶战。而这些大宋江湖豪杰只消一报名号,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见其名震遐迩。
进而想到,那大宋的正规兵马,是不是得更加厉害?还好当初没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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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架的间隙,后勤队伍已经整肃出了一块基础营地。第二天,就小试牛刀,先盖了个玄女庙,和梁山本寨统一一下信仰。然后开始修建城寨。开始是自家头领喽啰出力,后来因着两国停火消息传开,开始有当地百姓回乡至此,见义军果然不骚扰、不抢掠,有胆大的也开始受雇干活。两位观察使开始还担心义军不知当地百姓的人品脾性,平白自找麻烦。但义军早有军政司喽啰亮出“乡约”,异族人士,无论贫富来历,都得在玄女庙前宣誓遵守,红彤彤的按了手印,才能跟义军合作。如果签了《乡约》,依然有逞强斗凶、诬枉失信、造言诬毁、不敬妇女之事,则按照乡约规则进行惩罚。
当然惩罚也是有限度的。对待陌生百姓,不能像对犯错的梁山兄弟一样,动辄打军棍罚苦役。《乡约》规定,凡违反者,轻则赔礼道歉,将“悔过宣言”张贴在道路醒目之处,供人指指点点;重则进入黑名单,在一定时间内,义军、甚至所有签署乡约的军民百姓,都拒绝与其往来贸易,让他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不过一个月来,乡约里的“惩罚措施”实施寥寥。义军好汉演武练功,声势如雷,再亮出那一身腱子肉,百姓看了,叹为观止,根本不会生出与之作对的心思。
一个月,就起了个像模像样的军寨,外加几个哨所,镇守“缓冲区”的交通要道。慢慢的就有流民归附,登记造册以后,由辽金观察使出面,阐述本国最新政策,督促流民回国定居。
其间当然又有几股匪军骚扰,但无一不铩羽而归,或者投降输诚。头领们难得的发挥本事,真刀真枪地打了几架,大呼过瘾,这北国真是来对了。
这日阮晓露骑着爱马乖宝,外出勘探林场猎场,回程路上忽觉林中声音有异,似有军队快速行军,其间交谈之声并非汉话,正朝着远离义军军寨的方向前进。
阮晓露想:那多半是要去骚扰百姓,劫财劫人。
这条路素有义军将领巡逻,阮晓露不动声色,纵马靠近,想要探一探虚实。没想到这拨军马竟然素养颇高,她刚看见几顶毡帽,判断大约是女真部族,就有人大声呼喝,朝她的方向纵马而来。
阮晓露拎起随身弓箭,腰背用力,放了一枝号箭。随后一拨马头,纵马就奔。
北行路上,她向几位高手悉心讨教弓箭之术,下功夫练了几回。此时虽无百步穿杨之功,起码号箭射得又响又远。
不远处当即有人号箭回应,须臾之间,已有一彪军马列队冲出,打着保毅军旗号,为首的将领大叫:“对面的是谁?报上名来!”
阮晓露心中一松。今日排班巡逻的,正是岳飞。
他身边的喽啰高声警告,说此地是停战缓冲区,一切军马应该立刻各回各国,否则俺们可不客气。说完了汉话,又用新学到的女真话说了一遍。
对方不为所动,倏忽一支箭,从阮晓露头顶上空飞过,摆明了挑衅。
岳飞叫道:“阿姐且莫慌张,看我立斩此贼!”
阮晓露刚安心了一秒钟,回头一看,笑容又僵。但见林中潜行的竟是一队精兵,人人配置硬弓长矛,盔甲锃亮,浑不似平日遇见的溃败匪兵。而且的一波一波的冲将出来,竟足有三五百人之多,带着女真兵马惯常的锐不可当的气势,摆明了要将这些意外撞破自己行踪的人马全歼灭口。
而岳飞轻装巡逻,只有一百余人,而且由于维和协定约束,义军并无大量进攻性武器,配备的都是轻弓短刀之类,无论装备还是人数都处于劣势。
阮晓露当机立断:“我回去叫援兵。”
飞速打马回到大寨,略略说了情况。当即有刘唐、雷横,点起五百军马,前去接应岳飞。
约莫顿饭工夫以后,阮晓露带人回到那片林子,却没听到金戈之声。大着胆子纵马上前一看,当即瞠目结舌,忘记说话。
只见岳飞毫发无伤,身边林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女真骑兵尸首。另有几十人被剥了盔甲兵器,绳索串成一串,跪作一堆儿。马蹄印凌乱不堪,想来剩下的已经逃窜。
林中新叶才生,嫩嫩绿绿的铺了一大片。绿叶上溅着暗红血迹。
而岳飞率领的小队依旧阵容齐整,只有十数人受轻伤,正在原地包扎。
见阮晓露回来,几个喽啰兴高采烈地迎上,竹筒倒豆似的说个不停:“岳兄弟用兵如神,先让俺们分兵迂回,把他们的兵马切割成数段,然后包抄围歼,以多打少,过瘾得很!”
还有人道:“小岳兄弟冲在前头,箭无虚发,最后一箭射穿了那领兵的护心,剩下的人忙不迭跑,咱们只要痛打落水狗……”
“这下甲等功跑不了啦,兄弟们脸上都沾光。”
被俘的几个女真大汉也不住嚷嚷,脸上颇有不服之色。阮晓露依稀从中听到“萨满”一类的词语,想必是控诉这小将有鬼神相助,赢得不磊落。
此时刘唐雷横带兵来到,见到一地狼藉,也相顾惊喜:“倒是白跑一趟。”
遂派人前去收拾尸首,捡拾散落地上的军器。
阮晓露朝岳飞笑道:“早知如此,我就留着跟你一块儿杀敌,高低混个功劳。”
岳飞唤来通译,指着一队俘虏,汇报道:“审过了。这些人并女真正规军,而是一个滨海部族,信奉武力,行事激进,不太听他们皇帝的号令。听闻辽金和议,他们坚决不肯接受,誓要与契丹血战到底。此番他们穿越缓冲区,意图潜入辽境烧杀抢掠、制造事端,破坏和议……”
阮晓露失笑:“这是恐`怖分子呐?唯恐天下不乱。”
此时灰菜也闻讯赶来,见自己的同族人马被义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面上也十分尴尬。这些被俘的“恐`怖分子”见到灰菜,反倒群情激奋,指手画脚的喝骂,显见是怒斥他们完颜家软弱怯懦,居然和夙敌握手言和,丢了民族血性,是大大的罪人。
岳飞低声命令通译:“再审再问,问他们背后有无高官权臣指使。”
当然,最后没能审出个子丑寅卯。政治上的利益错综复杂,总有人喜战不喜和,其动机不一而足。最后还是灰菜出面建议,将这些部族俘虏押送回金国衙门接受审判。
岳飞将战俘押送至边境,百姓闻讯前来观看,还有朝战俘身上吐口水的。
“缓冲区”原是辽国领土,这些百姓多是契丹和汉人。
自古以来,最惧怕打仗的就是寻常百姓。有人居然妄图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那当然是人嫌狗不待见,必须唾上一口。
又有人大胆对岳飞喊道:“小将军,有你们驻扎此处,我们这里匪患都少啦!听说你们一年后就走,能否跟我们皇帝讲讲情,在这多留几年,强似官军浑不济事。”
岳飞不敢妄言,抿嘴一笑,拨马回头。
短短一个月,他的统帅能力直追几位梁山元老,在当地百姓心目中,成了实至名归的和平英雄。
阮晓露打马追上,心中有言,不知如何开口。在平行世界里名誉天下的抗金英雄,现在成了捍卫和平的维和军人,命运的走向实在出人意料。
岳飞见她神色有异,问:“阿姐有何指教?”
“兄弟哈,”阮晓露做出大大咧咧的态度,道,“我方才午休,做了个梦。我梦见辽金讲和不成,这场仗一直打了许多年,战火甚至烧到咱们南国,生灵涂炭,黎民百姓都遭浩劫,甚至有改朝换代之虞。在这天下大乱之时,你脱颖而出 ,奋勇抗敌,成为有名的大将军,妇孺皆知,遗风余烈……”
岳飞以为她对维和前景不看好,收起笑意,认真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必徒然担忧。有咱们居中调和,这仗打不起来的。”
阮晓露问:“如果让你选,你是愿意在乱世中做一英杰,壮烈一生,威名战功扬于史册,还是……还是像现在这样,没有战乱,但也没有那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
岳飞不假思索道:“所谓乱世出英雄,先有乱世,才有英雄。倘若世道安宁,民无战乱之苦,国无忧患之虑,我宁愿庸庸碌碌,做一草民,埋没于太平之世,又有何妨?”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一场随随便便的闲聊。北国的斜阳映在他的眼中,闪着点点淡淡的光,折射出浑然天成的纯净。
阮晓露肃然起敬,觉得整个人都升华了一个档次。
是俺格局低了。这般神仙胸怀,真该把宋江哥哥叫来学学。
她豪迈道:“我话放这,以你这般本事,不论放在何时何地,都绝对不会埋没。”
岳飞微微笑:“借你吉言。”

第269章
保毅军在缓冲区迅速站稳脚跟。军寨之外, 又修建一个高规格校场,开始“辽东分赛场”的比试。临行前,蒋敬给设计了一叠表格, 把这个新赛场的积分纳入到整个梁山擂台赛计分体系当中。
当然,由于缓冲区内人烟稀少, 暂时还只有内部人员循环参赛, 定期展示肌肉。卢俊义当仁不让地在个人赛中列为第一。一两月后,不论是山匪还是溃兵, 还是意图破坏和平的好战分子,都很少再来挑衅维和兵马。
不管什么政治立场、鬼蜮伎俩,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能听话。
当然并不是义军比辽金兵马都厉害。一则辽金已经打疲, 最精锐的部队都消耗掉了。二是当地乱军眼界有限, 都没见过这些新鲜的打法。
到得春分时节, 缓冲区两侧的紧张局势得到缓解, 岌岌可危的和平进程愈发夯实。不少百姓回迁到旧时家乡。义军将领得闲时, 会帮助百姓搬砖犁田, 重建家园。辽金官兵来送粮饷补给之时, 带来各自朝廷的表彰状。宋朝也借辽使之手,赠了一批美酒布帛,表示朝廷没忘了你们这些优秀子民。
甚至还有一些当地江湖武人, 慕名前来“辽东分赛场”打擂——当然来得不多,毕竟缓冲区地处偏远, 路途险恶,寻常人也不会随便来溜达。因此,凡是来报名打擂的, 身上都有两把刷子。其中有个出身幽州的好汉,唤作紫髯伯皇甫端, 拳脚功夫平平,却善于医马相马,当即让义军重金聘来,管理军中马匹。
(不过后来阮晓露推测,这皇甫端大概是专门来求职的。辽国马匹资源丰富,相关专业人士也十分众多。皇甫端在辽国可能很难出人头地,可在义军眼里就是香饽饽,可见职业迁移收益无穷。)
当然,义军也并非处处如鱼得水。初到异国,不适应的地方多如牛毛。刚到没几天,就有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不得不打道回府。辽国饮食粗犷,王公贵族附庸风雅,可能还会吃点南国精细美食;至于各民族的游牧渔猎边民,啖生肉、饮生血、吃内脏是家常便饭,顶多拿芥韭蒜醋去去腥。肉的种类更是错综复杂,野鸡野兔黄羊是家常便饭,熊肉、鹿肉、兔肉、大雁、天鹅、甚至田鼠、貔狸、骆驼,也都能堂而皇之地登上餐桌,腥膻味道不可言说。不论多新鲜的肉,只要一顿吃不完,必用重盐腌制。至于主食,则以在游牧生活中长期携带的炒面炒米为主,调上冷水就能吃,营养够了,口感自然不太理想。军队里雇了几个契丹伙夫,只敢让他们熬粥喝。可就算熬粥,他们也必加生油或奶,而且坚持要放凉再吃,屡劝不听……
更离奇的是,辽国人吃水果也不吃新鲜的。譬如梨子柑橘,常于冬日冻硬,再取冷水浸,方才可食。味道倒是不错,可吃完一个梨,全身透心凉,转天就感冒。
至于酒,倒是有宋朝不多见的葡萄酒、马奶酒,可以尝个新鲜。但众好汉喝惯了高度烈酒,对这些新鲜玩意也只是浅尝辄止。倒是阮晓露、张贞娘这些平常不甚嗜酒的,葡萄酒喝得津津有味,拿它来缓解肉食的油腻。
大家于是想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梁山时,就有不少人兼职种田种菜养猪养鸡,如今到了异国,拥有充分自主权,自然也谋划着开垦点田地菜园。但一则地理气候不同,过去的经验难以胜任,二则种地周期太长,远水难解近渴。
好在后勤队伍带了不少家乡特产,茶叶煎饼腌菜冬枣之类,还有几百坛梁山窖藏的“仙人酿”,原本打算在北国悄悄的卖一卖,赚个差价。结果因为心疼自己人,慢慢都拿出来分了。等带的东西消耗完,就只能倚仗辽金两国提供的物资,或者自己出去打猎。大伙都是平民胃口,“山珍”吃多了也不消化。久而久之,大家开始思念家乡风物。有人整天无精打采,着了魔似的念叨:“大葱,大葱,俺要新鲜的大葱……”
阮晓露是全军参谋,除了行军打仗之事,其余都是她的责任范围。熟思之下,决定重启跑腿服务,把后勤事务外包给众家眷。然后张贴告示,定期将义军将士们需要的南国物品列举出来,请当地商贩输至边境,由后勤部门负责对接。
当然,在梁山上实施的“军功换物资”政策,也入乡随俗,稍微修改了一下:义军人员需要物资的,得用自己积攒的饷银购买。有军功者,可优先发布需求与挑选货物。
这其中当然颇有油水可捞。不过大家也捞得很克制:首先,后勤部门的主力是张贞娘等女性家眷,她们宅心仁厚,不肯胡乱坑人。而且当地商贩能在战火中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敢跟这些来历离奇的悍将们做生意的更是少之又少,可不能欺人太甚,把人都吓跑了不值当。
如此实行了个把月,成效显著。大家终于喝到了像样的茶酒,吃到了猪肉和汤饼。代价是,义军三千人全部钱袋见底。“维和”军饷眼看捉襟见肘,连从梁山带来的零花钱也所剩无几。原因也很简单。缓冲区没有成形的市场,买东西也没有固定价格,通常都是悬赏招标,价格多变。而缓冲区附近都被战乱摧残狠了,人口也不多,物产几乎没有,官道疏于维护,常有东北虎上路溜达——如此恶劣的商业环境,如果要商贾自愿前来贩售,那就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得加钱。
自古以来,农副产品都是当地产出、就近消耗。本朝商品经济发达,也只有少量货品贡品进入长途运输。到了终端,其售价通常成倍增长,价格大头都在运费上。
于是,一斤粗劣的四川散茶,在济州铺子里卖八十文一斤,在辽国卖到三五百文,在金国价值千钱,而卖到停火缓冲区,价格飙升到三两银子一斤,而且还只能用商人自己的秤。
其余宋朝土产也都略同。虽然段景住有时也拿自己的俸禄买单请客,但大家不好意思全盘接受。涉及国际争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否则拿人手软,日后不好自处。
而且义军还发现,辽国铸造的刀剑铁甲,品质十分精良,不仅比宋朝官兵的装备优秀不少,甚至比梁山自己铁匠铺里造出来的还略胜一筹。习武之人看重兵甲,于是纷纷换了辽刀辽甲。这样一来,钱更不够用了。
刘唐悄悄找到阮晓露:“给咱梁山大寨递个信,让军师派人送点补贴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话跟其他兄弟说,都显得太没志气。只有小六姑娘善良细心,应当能共情一二。
“咱山上也不是没钱,”刘唐自作聪明地提议,“李俊兄弟不是送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也没说不许咱使吧?”
阮晓露脑袋一扭:“他只说让我随便花,不包括你们。”
刘唐:“……”
阮晓露发愁的是,她鼓动梁山兄弟改组成维和义军,虽然是为自身、山寨、和大环境整体考量,也跟大家达成了共识,这并非一条功名富贵之路——可总不能还自己倒贴钱吧!
否则, 岂非辜负了当初那些放弃招安,毅然投票的兄弟姐妹。
“放心,我尽快想个办法,不会让大伙一直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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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和协议”虽然规定了义军粮饷由辽金官方提供,但毕竟只能管个温饱;要想过得和以前一样舒适,至少生活水准不要降级太多,成本极大。
如何冲淡缓冲区的高昂物价,让南国土产的供需稍微平衡一点呢?
阮晓露不是经济学家,而且以眼前的特殊状况,就算真的空降一个经济学家,其理论大概也多不适用。她跟相熟的朋友讨论半晌,回房,撇开杂思,拾起床头一封信。
义军部队当然与大本营时时联系。但商贾罕至,信件往来也并不频繁,大多数都是弟兄们互相报平安。
这一封是阮小七带给她的私人信函,厚厚的一沓。阮小七文化有限,会读不会写。信件明显是他口述,萧让代笔。开头字体端庄大方,结构严谨,笔画流畅,浓淡相宜;写到十几页后,那字体逐渐暴躁凌乱,龙飞凤舞。后来大概是被阮小七拳头威胁,到得最后几页,字迹又重新清晰饱满起来。
前一半的内容都是汇报老娘的吃喝拉撒,林林总总事无巨细;然后是两三页的想哥哥、想姐姐、没有你们俺好无聊;最后才想起来告诉阮晓露,李俊来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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