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那么一秒钟,只听卢俊义大喊:“小的们,跟我上!先发制人!”
仿佛一颗顽石入水,一瞬间,场地里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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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喽啰还没认全自 己的队伍,跟主帅也不太熟。在场地里乱跑乱斗了一阵,混乱中已经有人丢了军功券。
扈三娘占得先手优势。因为十个选手里只有她一个女将,麾下喽啰不会认错人。她迅速聚拢自己的队员,击退几次毫无章法的进攻,带着队伍撤退到场地边缘。由于场地里队伍多,扈三娘一队悄然撤退,其他人并未穷追猛打。扈三娘这才偷得喘息之机,快速记住几个队员的面孔,开始商量战术。
“哪个身上有红色军功券,大家重点保护他……”
王擒龙则操着淮北口音,大声叮嘱队员:“谁都不许泄露自己军功券的颜色!盯紧一个人,以多打少!……”
樊瑞、鲍旭、杨春本是山大王出身,领导团队颇有经验。一边指挥防守,一边令队员大声通报各自姓名,还见缝插针地勉励了几句,进行了一次战火中的团建。
杨林和韩伯龙都是江湖独行侠,办事全靠一身本事和运气,没带过团队。此时也不知该如何领导,只好身先士卒,率先冲锋。一群喽啰“忠心护主”,一窝蜂似的跟在后面,倒把他俩险些绊倒。
卢俊义小组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仗着自己的九尺身高、一身精雕细琢的功夫,十个喽啰都跟在他身后,好似老鹰背后的小鸡,一路怪叫平推,横冲直撞,顷刻间击败好几个倒霉喽啰,也不知是谁家的,一拥而上,夺了黑色军功券。
不过打了几场,就出现新的问题。卢俊义又打倒一个岳飞手下喽啰,简单一搜身,“咦,他身上没有军功券。”
“当然没有了!”那倒地的喽啰反倒委屈,“都被您老人家抢过一次了!”
卢俊义笑道:“抱歉。不过你可得勤练功夫啦。”
既非性命相博之战,对手之间也很礼貌,顶多阴阳怪气地损上几句。
卢俊义环顾四周。全场一百十人,混乱之中,谁也记不得到底谁被抢过军功券。
军功券藏在腰带里,无法一眼看出谁身上有、有几张。这就大大增加了比赛难度。可想而知,按照“赢者通吃”的自然规则,随着军功券越来越集中于本领高强之人身上,随便打倒一个人,寻获军功券的几率越来越小,无端浪费时间和体力。
卢俊义轻轻一推,把那喽啰推到场地之外。拿不到军功券,减少一个别人的生力军,也算有点用处。
这是第一个出局的。岳飞手下此时只剩九人。不过他也并非任人宰割。比赛刚刚开始,在大家都还在发愣、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岳飞已经迅速问明了队员姓名,设计了一套战斗暗号——何时聚拢、何时分散、如何提醒旁人危险、如何分辨友军……
开场不到一炷香工夫,岳飞的小队始终在边缘徘徊,没有大规模抢掠军功券,但也没丢。只是因为太靠近场地边缘,反倒被卢俊义推出去一个。
扈三娘“磨刀不误砍柴工”,分派好战术,此时率众冲上。她将手下小队分为前锋、侧翼和掩护,十一个人扇形排开,俨然一个小小的楔形阵。在扈三娘的指挥下,迅速截住一个落单喽啰,搜身——
“啊,没有。”
接连好几个喽啰在她手中束手就擒,可是身上都没有军功券。
扈三娘猛地醒悟:“他们把军功券都集中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焦挺、樊瑞等人几个选手这才反应过来,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可是,他们一不知采取这种策略的是哪个队伍,二不知军功券被转移到了谁身上。风声鹤唳地互相观察,但大家脸上都没写字,什么都看不出来。
扈三娘眼尖,忽然发现丧门神鲍旭身边的喽啰,队伍排列得格外紧密,将鲍旭紧紧护在中间,密不透风。
此次比赛,比的是强夺军功券,并非“擒贼先擒王”。队员只需攥紧手里军功券,并不需要拼尽全力保护主帅。
除非……
扈三娘目光一霎,忽然发现那个姓岳的半大小子立在一丈之外,同时盯住鲍旭,若有所思。
两人同时得出推论,鲍旭身上,多半藏着全队的军功券。
扈三娘心思飞转。论本事,她在鲍旭之上。但如果贸然冲上去收割,就等于让岳飞黄雀在后,平白捡漏。除非先对付岳飞……
正待发号施令,忽然,岳飞走近,好像只是打个招呼,轻声道:“一起上,对半分。”
扈三娘吃惊地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兄弟。他就不怕她合作以后马上翻脸,一张也不分给他?
或者,他凭什么认为她会信任自己,不怕他出尔反尔?
岳飞神色泰然,眼神指指场地另一侧打成一团的几个队伍,道:“再猜忌,谁都得不到好处。”
扈三娘眉梢一挑,仿佛发现了游戏的新玩法。
“一起上。”她道,“红的归我。”
“好。”
两人各自整肃队伍,一个佯攻,一个偷袭,鲍旭的队伍很快不敌,几个喽啰被丢出场外,鲍旭本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十几只糙手在他身上乱摸——
“咦??”
鲍旭哈哈大笑:“兵不厌诈……”
岳飞忽然纵身跃起,扑倒一个向外急跑的喽啰。
“在这里了!”
从那喽啰腰间,掏出一叠十几张军功券。原来却是鲍旭的疑兵之计,军功券藏在他身边的喽啰手里。
军功券中果然有一张红的。岳飞毫不犹豫,丢给扈三娘。
扈三娘微觉过意不去。若不是岳飞机智,这一次差点扑了个空。岳飞却依然信守承诺,没趁机讨价还价,给自己要好处。
“岳兄小心,”她提醒,“你身后有人要偷袭。”
岳飞击退两个炮灰。两个小组迅速瓜分了剩下的军功券。
鲍旭自作聪明,结果全组军功券被人一锅端,气得破口大骂。旁边看客如同看了一场猴戏,笑得前仰后合。
阮晓露笑着提醒:“时间过半,大家抓紧。”
领导们还在忙。不少头领闻讯而来。前排看不见,就上树、上房,唯恐错过好戏。戴宗近来事务繁忙,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一双黑眼圈比脸大。此时也强撑着,灌了口浓茶,让小喽啰把他扶到水亭顶上去。
花小妹干脆让花荣把她扛肩膀上,兴奋地大喊:“扈三娘!你去后面包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卢员外,你这样不行的,只进攻不防守,这叫狗熊掰棒子,你看你的人都丢了好几次……啊啊啊,小心!”
花荣斥道:“观棋不语,别瞎支招。”
因着崔瑶琴产期临近,兄妹俩都选择留在山上,照顾家人。此时只能过过嘴瘾,在想象中驰骋疆场。
不过阮晓露也没制止场外观众乱喊。既然是模拟作战,那就模拟个彻底。真正打仗的时候,战场可不是游戏里的沙盒,不会只有干干净净的敌方队伍供你练级。真正的战争环境复杂多变,也会时刻出现无端干扰——野兽、百姓、假情报、糟糕天气……
“红色军功券应该是相当于每一队的帅旗。”杨志一板一眼地分析,“黑色军功券大概相当于粮食辎重。须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能夺得敌人的粮草,让敌人后勤乏力,便已胜利一半……”
林冲也捻须赞道:“这种比赛,改进一下,以后可以用来练兵。”
“阮姑娘,”刘唐由衷表示膜拜,“你如何想到这么聪明的法子,这跟打仗差不多了!”
史进笑道:“人家是深藏不露,要是让她上场,这十个肯定都不是对手。”
阮晓露看他一眼。这史进不简单,追姑娘追了一年没进展,这嘴可是愈发的甜。
“妹子,”张顺悄声问:“这局有解法么?该使什么计策,才能最终稳赢?你悄悄的说,我不声张。”
阮晓露笑道:“你们抬举我。这种局面,纯靠随机应变,哪有标准答案。”
其实这游戏纯属她灵机一动。若是让她上场,未必能占得多少便宜。此时的梁山内外,聚集了北方绿林最顶尖的高手,有的天赋超群,有的多年苦练,有的得遇名师,有的际遇非凡……单论各项本事,阮晓露自认并不能独占鳌头。
但她的优势并不在此。她就像一个尽责的教练员,理论知识过硬,目标导向明确,指导经验丰富,虽然自己的实力比不上手下的运动员,但全靠她,才能激发出运动员最大的潜力。
至于她即兴设计的这场比赛,也只是参照了多种体育赛事的轮廓,并非真正的模拟作战。
不过,体育和战争,从某种意义上是相通的。都不仅需要肌肉 ,更需要脑子,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字:赢。
一场游戏之战,大大拉近了陌生伙伴之间的距离。不仅参战的,还有观战的,都兴致勃勃地分析战术得失,好像多年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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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场内局面更为混乱。见扈三娘和岳飞临时结盟,旗开得胜,不少人也生出效仿之意。但大家都不太熟,无法对陌生人全心信任。樊瑞和杨林刚刚“联手”,转而又互相背刺,反而让别人渔翁得利,抢走了红色军功券,赢来观众的大声嘲笑。
王擒龙在盐帮历练多年,原本也是个小小头脑,惜乎淮北口音太重,和队友交流充满障碍。他意识到自己大概当不得副统领,但也不愿放弃比赛,干脆开始捣乱,坐在地上大声吆喝,说自己这还有五张军功券,一百两银子一张,谁给钱就卖给谁。
卢俊义当即笑道:“我全要了!”
反倒把王擒龙吓一跳:“员外,你当真啊?”
杨林带领自己的小队左冲右突,忽然捡了个大漏,从鲍旭团队手里夺到了三张黑色军功券。正在偷着乐,不防背后有人偷袭,抢走了他们唯一一张红色军功券。杨林大急,想起阮晓露所述规则——丢了红色军功券,比赛结束时直接判输,连忙带人去夺。好容易夺回红色的,黑色军功券又丢了五六张……
出局的越来越多。此时场边已经站了三十几个喽啰,还有几个选手也先后被扔出场外。有的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安心躺平观赛。有的不愿接受失败,化身场外指导,继续指挥自己的喽啰大杀四方……
老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阮晓露画出的比赛场地约莫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且有土堆、乱世、树丛、井栏等障碍物。参赛队员只能看清自己周身数丈之内的场面,却无法纵观全局。赛程过半,很多人没头苍蝇般跑来跑去,体力跟不上,坐在地上喘粗气。
但奇怪的是,只有岳飞一人,似乎开了上帝视角,又似乎记忆力超群,谁身上有军功券,谁身上没有,谁在角落里落单,谁刚刚体力透支……他都一清二楚,马上就能率队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因着此项,他的队伍体力下降没那么快,对上敌人的时候,赢面甚大。刚开局的时候,他手下的喽啰第一个出局,让他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现在比赛进入尾声,别人的队伍纷纷减员,岳飞手下不多不少,依旧是九个人。
阮晓露来了兴致,目光追随岳飞。
不少观众也发现了,这个年纪最轻的少年弓手,正在不声不响地收割全场。
问题是,他怎么做到的?
花小妹眼尖, 忽然指着对面一个树梢:“那是岳飞的人!”
几百双眼睛同时上移,同时看到:甫一开赛,就被卢俊义丢出场外的、岳飞手下那个喽啰, 此时并没有和其他败将一起观赛,而是悄悄爬上一棵树, 占领了东南部制高点, 全场局面一览无余。
他成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哨兵,一直在专心瞭望, 用手势和自己的小队通报战况,哪里薄弱, 哪里有敌人集结, 哪里可以捡漏……
别人都还在二维平面上奔波时, 岳飞已经给自己开了个三维立体全范围地图。
而且这个哨兵因为早已“出局”, 理论上处于无敌状态。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想冲上去把他掀翻, 却发现如果要碰这哨兵, 自己首先也得出局, 权衡之下,还是不敢轻易离场。
卢俊义听到场外观众呐喊,总算明白了岳飞的打法, 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喽啰还是他自己亲手推出场的!
合着是岳飞有意安排的!
“小小年纪,心眼恁多。”
卢俊义忍不住想念起自己那个“憨厚耿直”、“忠诚听话”的小厮燕青来。
但岳飞这招实在太绝, 卢俊义立刻便想效仿。转念一想,自己堂堂河北三绝,拾人牙慧, 岂不丢份。还是硬着头皮,仗着人数优势硬冲。但岳飞的哨兵已能提前通报卢俊义小队的走向。卢俊义拦不到岳飞, 只能退而求其次,和扈三娘的队伍交了几次手,把她逼到场地一角。
扈三娘虽然武功精妙,毕竟比卢俊义矮了两个头,身材缩水一大圈。若是手持兵器,还能交锋几个回合。现在却是空手肉搏,登时劣势明显。
卢俊义忽架住她一拳,道:“扈家姑娘,你本事不错,今日只是比赛,并非对敌,伤了你,我也过意不去。这样,你将手中军功券交一半于我,我此后不为难你。你大可从别人手里夺回这些军功券。”
扈三娘张口结舌。卢员外这前半句话,深明大义,正气浩然;可后半句话拐弯太急,这明晃晃就是勒索!
卢俊义面带自信,大概觉得自己放人一马,功德无量。
他身后的喽啰也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又打不过!”
说也奇怪,明明是随机分组,可近半个时辰的比赛下来,各组喽啰都不约而同地沾染上了其队长的风格:岳飞的喽啰纪律严明,扈三娘的喽啰团结一致,卢俊义的喽啰毛躁鲁莽、盲目自信……
扈三娘心里冷笑。卢俊义大概以为自己这“阵前劝降”之计甚是绝妙。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武功上大约不是卢俊义对手;可总不能这么轻易地把夺冠的机会拱手让人——习武之人当不屈不挠,岂能轻言放弃。况且,若是真的让卢俊义做了义军副统领,统帅这一群五湖四海的散兵游勇,那画面该有多混乱,扈三娘可不敢想。
她心中莫名划过一个念头:虽然打不过,也要尽力打。尽量消耗卢俊义小队的实力,好让别人赢……
张了张口,刚要拒绝,忽然,卢俊义身后的喽啰骚动,惊弓之鸟一般散开。
“啊啊啊啊,员外救俺……”
只见三四十人摆出阵势,左右包抄,嗷嗷怪叫,一同攻来,当即将卢俊义手下的喽啰冲散。
此时已有三十多人出局,场上剩余六十余喽啰。除了卢俊义、扈三娘及手下的二十人,还有四十来个。这奔来的三四十人,俨然是场上剩余的全部有生力量。
卢俊义大惊,连忙转身,拳打脚踢,给自己人解围。
“他们怎的联合在一起了?——哎,你,你们不是樊瑞队伍的么?怎么跟岳飞的在一块了?”
“小岳兄弟厚道,”樊瑞双手成拳,放倒一个卢俊义的队员,笑呵呵道,“他说我有指挥之才,许诺让我做守护中军步军骁将。”
丧门神鲍旭从右侧杀到,大喊:“小岳将军能开三百斤弓!我最多只能到两百!他答应指点一二!卢员外,对不住了!”
卢俊义又惊又怒。他还在拙劣地“劝降”,岳飞已经把余人都策反了!
凡是多人混战,人数越多,越倚仗士气、纪律、训练程度、统帅调度……并非兵力强者一定得胜。譬如三千兵马对上一万,倘若指挥得力,以少胜多并非罕事;但反过来,总人数越少,兵力上的差距越能左右战局。譬如十人围殴三四人,除非这三四人在武功上高出一大截,否则多半只有挨揍的份儿。
此时场上三四十人一同围攻卢俊义小队,卢俊义再勇武,被七八个人缠在中央,也施展不开本事。身后的喽啰更是一个一个被放倒,军功券被搜出来,全部上交岳飞。有个喽啰本事不错,明明身上有三四张军功券,顽抗许久,就是不让人近身。岳飞也不跟他纠缠,一声令下,让自己的盟友组成人墙,把这人一步步推出场地,让他身上军功券都作废。
只要自己手里的券比别人的多,就算获胜。大部分人满心想的是把别人的券夺过来。但其实反向思维,让别人手里的券越来越少,也是制胜之道。
比赛临近结束,卢俊义才忽然悟到这一点,大喝一声,百人丛中施展本事,如入无人之境,将岳飞手下的喽啰一个个击飞出去。岳飞抢的军功券再多,喽啰全出局,到时候他卢员外手里就算只留一张,也能算赢!
岳飞手下都是梁山普通喽啰,一对一远非卢俊义对手,马上就有人被丢出场外。但这喽啰在离场的最后一刻,第一反应不是抵抗,而是将自己手里的军功券团成一团,丢给身边队友:“老刘,替我接着!接下来靠你了!”
岳飞手下喽啰一个个出局,但在“牺牲”之前,总能将珍贵的军功券传给队友,让军功券始终留在场上。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到最后,竟从中品出悲壮之意。
直到一个岳飞手下喽啰蜷缩在场地边角,用身体护住手里军功券,纵然身上挨了无数拳脚,也不改变姿势,直到队友赶来,把他的军功券抢救出去,那人方才滚出场外,鼻青脸肿地憨笑。
众人都觉不忍。有人大叫:“时间到了吧?”
话音未落,咣咣咣几声锣响。原来负责计时的小校看得太过投入,居然忘记敲锣。
战况一目了然。几个喽啰拥到岳飞身边,把军功券丢在他面前地上。扈三娘身前同样一堆军功券。至于卢俊义,武功全场最高,原本也“积蓄”丰厚,但最后关头让岳飞偷家,此时只剩三张黑券。其余选手要么出局,要么投诚岳飞,要么早就被剥成光杆,此时均是一文不名,蔫头耷脑地排在旁边。
很快有喽啰数出来。岳飞小组,虽然仅剩两个喽啰,但拥有红券六张,黑券四十八张;扈三娘小组,红券四张,黑券二十五张。场外出局人员身上还有黑券二十来张。另有几张军功券在乱战中撕碎丢失,不计入总数。
全体欢呼。仿佛见证了一场快进的财富兼并、加速的王朝更迭。
阮晓露大声喝彩:“大家都看到了,实至名归,没有疑议吧?”
众人不得不服。几千双眼睛看着,岳飞完全在规则之内,赢得坦坦荡荡。
阮晓露:“那愣着干嘛?”
有那机灵的,连忙跑来,排成一排,朝岳飞执军礼。
“听凭将军调遣!”
岳飞腼腆,脸颊微红,却也不掩兴奋。他出身农家,自幼习武,只当自己是一介武夫,从未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有指挥组织的天分——而且指挥别人战斗,好像比自己动手打架更带劲!
若非他执意出门闯荡,如何能有这等际遇!
扈三娘轻声嘟囔:“他本来没有报名上场,是你拉来的——你怎知他有这本事?”
阮晓露笑道:“你就说服不服?让他统军,放不放心?”
扈三娘冷着脸,沉默良久,小声道:“起码比那位放心多了。”
说着嘴巴往卢俊义的方向一努。两人都笑起来。
卢俊义僵立在旁。他怎么也料不到,自己一个正值壮年的绝世高手,山东河北无有匹敌,竟然能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农家子弟。自己十八般武艺无有不通,兵书战策尽皆熟娴。家中下人、聘请的武师、还有亲朋好友往来宾客,无一不将他捧成当代战神,能冲开万马,扫退千军——如此资质,在一群乡巴佬的竞争中,本该是碾压优势。结果呢,怎么不仅没夺冠,反而战绩寒酸,跟几个土匪寨里的山大王,成绩不相上下?
但他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痛定思痛,觉得肯定是以前请的各路教师水平不够,或者藏私,没能传他真本事。
梁红玉惯会察言观色,悄悄附耳阮晓露:“你得罪这位卢员外啦。”
“他武功那么高,这是全场看见的。”阮晓露不以为意,道,“回头邀请他到擂台赛上打几场,自信就回来了——对了,咱们出国以后,擂台赛也接着办吧?辽东分赛场什么的……”
梁红玉笑道:“已经在安排了。”
人总不能什么好处都占着。卢俊义武艺卓绝,但谋略欠缺,并非帅才。今日也算让他看清自身实力。
果然,不多时,林冲、杨志等内行高手,就把卢俊义请了去,诚心交流武学经验。
顺带恭贺岳飞,让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向梁山英雄请教。
多年来积淀的梁山逻辑,就是四个字:谁行谁上。年纪、性别、资历、人脉……都是次要因素。
至少在原则上如此。
岳飞觉得有点赶鸭子上架,但也乐于接受挑战。心中盘算一会儿,召集各路友军头领,开了个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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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义军队伍开拔,和留守梁山的家人们洒泪而别。
济州地方近年很是太平,已经甚少见到如此规模的兵马调动。左近乡邻百姓扶老携幼,前来观看。
李立是大嗓门,带了几个同样的大嗓门喽啰,组成宣传小队,沿路向乡亲们宣传此行的目的和性质。
“北虏互相打架,俺们去当和事佬……朝廷钦点……”
“和乡军民兵也差不多嘛。”乡民纷纷评论,“只是没有面臂黥刺罢了。”
又听说是要去“极北苦寒之地”,帮着异国百姓止战,又叹道:“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走那么远,家里人得多担心哪。”
不过,好汉们实际上没有多少悲壮之情,路上嘻嘻哈哈,只当是一次长途冒险。因着队伍里有大量后勤人员,行军速度也十分平缓,不需日夜兼程。所过州县,果然秋毫无犯。有些地方官不放心,点派兵马随行。结果这些官兵途径乡镇村落时,习惯性吃拿卡要,反倒被梁山人众教训一番。官兵忍气吞声,哪敢还手。
因着人马众多,渡海不便,因此行的陆路。不一日来到宋辽边界。张叔夜已率众官等候在白沟河岸边的榷场里。寒暄过后,检查人员名册、兵器辎重,确认没有火炮、焰硝、书籍、铜钱等违禁物品——由于张叔夜熟知梁山人众性格,态度十分客气,梁山众人也就允许他进行进行抽检。否则,若是换个颐指气使的官员,这“安检”根本就搞不起来。
至于军中许多人携带的、明显超过日常用量的茶叶、丝帛等物,在张叔夜的授意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维和任务辛苦,也就默许他们人肉夹带一些紧俏商品,赚点外快。
送行宴上,张叔夜叫来保毅军几位首脑,谆谆嘱咐了无数仁义之道,最后说道:“你等为国分忧,大义见诸史册。只不过,诸位既非大宋兵马,在异邦惹了事,大宋朝廷可不会给你们撑腰。万一那辽国金国不安好心,对你这义军发难,可没人会来主持公道,一切都得靠自己。切切。”
众人嘻嘻哈哈的应了。阮小二笑道:“大宋朝廷何时给俺们撑过腰了?”
净使绊子。
张叔夜假装没听见:“喝酒喝酒。”
不过张叔夜是难得一见的“好官”,那也就配合一下,表示深深感动,一定谨记。
休整两日,便即渡河。对面狼城寨早有辽官迎接在彼,大家一照面,都认识。
“哈哈哈,段兄弟。你发福啦。让俺捏捏这肚子肥肉……”
按照约定,辽金双方各派“观察使”,跟随义军进行维和任务。不出意料,辽方派了老熟人段景住,连通译都省了,料想双方出身相似,沟通起来不成问题。
辽金议和,不少战功赫赫的大将都撤出前线,赋闲在家。唯有段景住永远有活干,天天有钱拿,毫无失业风险。
段景住出手阔绰,在狼城寨设宴犒赏梁山保毅军,席间玉盘珍羞、琼浆玉液,自不必说。酒过三巡,又叫来一大队歌儿舞女,前来献艺献色。他本以为此举能讨好一下江湖兄弟,没想到梁山统帅林冲当即严词拒绝,说我们梁山兄弟不好这口。
其余梁山兵卒纵有心猿意马的,当着一群家眷和江湖友军的面,也绝不敢显出半分乐意来。好似那见到女妖的唐僧,纷纷道:“快请走,快请走。”
段景住马屁拍在马脚上,这才注意到家眷席里一道道鄙夷的目光,赶紧换来几个大汉表演角抵,方才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第二日,点起三千军马护送带路,沿途顺带讲述一些北国风俗礼仪律法事项。
和中原地带相比,辽国官道明显缺乏维护,时有风沙过地,如同潮涨潮落,连头顶的日光都惨淡起来。沿途州县还没被战乱侵蚀,凡水草丰足之地,都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契丹牧民的毡房。也有大片田地,环绕着汉人和奚人(匈奴后裔)的草屋田舍。
行不过二三日,穿过一片崇山峻岭,沿途城郭驿馆渐稀。村中民房大多缺砖少木,据段景住言,都是被辽军拆掉,临时修筑战争工事所致。中京大定府城尚且完好,城内仿开封布局,佛塔林立、道路宽阔,衙门规整,又有无数深宅大院,可见其繁华规模。但如今,佛塔无人维护,路边乞丐云集,府衙大敞空门,富户宅院里野狗乱窜,不复往日热闹。塞外春雪融化,骷髅白骨散于新草之中,山谷间新坟累累,衣衫褴褛的流民跪于道旁,也不管这军队是何名头,熟练地推出自家儿女妻子,请大军购买收留。
义军上下无不唏嘘。在宋朝地界,虽然时 有盗匪伤人、土匪火并,血腥案件也不少,但毕竟百年未有大型兵戈。这种惨状只在说书人口里听过。
又想起此前段景住那顿穷奢极侈的接风宴,暗自摇头。
但此行任务是维和,不是散财,况且大军也无甚资财可散。倒是段景住觉得被南国朋友看到了大辽的穷酸一面,脸上挂不住,让人连夜分发流民一点口粮,打发他们到别处卖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