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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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伸出抹去挂在他下颚的,犹如鲛人的泪珠——冰凉的,是雨水凝聚的水滴,不是眼泪,我知道的,但是···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分手了?”我收回手,指尖麻麻的。
弗拉基米尔的脸上露出一瞬的错愕,他愣了愣,然后笑了。
微微抿起的嘴唇鲜红的是朦胧雨雾里盛开的蔷薇,他的眼睛湿漉漉的,里面是潮湿的暮气。
撑着伞的手酸了,我换了只手:“我不想和你发生冲突,虽然在一段健康的关系中,情人之间发生争执是件正常的事情,这是阿纳斯塔西娅告诉我的。”
我低着头,说这些话时我不敢看弗拉基米尔,因为他一定死死盯着我,“但我不想和你吵架,所以,我离开只是希望我们都能冷静下来。”
脚尖点着地面,松软的沙地被我踢出了一个小坑,我们全无经验,但诚实不会出错,我试着和他沟通,傻乎乎地猜来猜去只会让矛盾加深。
弗拉基米尔语速很慢,他说每一个字都很慎重:“如果···”他停住了,似乎考量地不够,他谨慎地思索着,我好像能听见他思考时大脑快速运转的声音。
假设性问题最难回答,我担心弗拉基米尔在给我挖大坑。
许久,他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来找你呢?”
还以为是什么难题,我松了口,笑得很轻松:
“那我就去找你啊。”
我一定跑着去,因为我不想让他在误解中度过漫长的时间,我体会过一个个无能无力的夜晚,所以,我喜欢的人不要尝到那种滋味就好了。
比告白还要难为情,我像是大声倾诉爱意,幸好寒冷在给我的脸降温,我又低着头,专心地在沙子里踢来踢去。
“对不起。”他说道。
“嗯···嗯?”我抬头看他。
弗拉基米尔推开车门,我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他走出来,一脚踩平了我刨出来的沙子堆。
他轻轻说着:“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我只是···只是···”
“嫉妒。”
我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弗拉基米尔的身体一下子紧绷,他瞳孔收缩,湿漉漉的铂金色贴在眼尾,锋利的银光也变得黯淡。我听到他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知道?”仿佛遭遇了巨大的背叛感,他的神情冷漠而阴郁。
寒潮将至,我却有几分得意:“当然,不要把我当成笨蛋,好端端的突然发脾气,提起安德廖沙索菲亚他们你就生气,原来你是嫉妒我喜欢他们。”
我抬高手臂,让雨伞把他完全遮住,再继续淋雨搞不好弗拉基米尔又会发烧,他的伤还没好,总不能一直生病下去,况且我也有责任保护他。
“不许说那个词。”弗拉基米尔态度依旧恶劣。
我当做没听出他的狠厉,“喜欢?喜欢安德廖沙?”我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感到十足的荒谬,“你不会是在嫉妒安德廖沙吧?”
那可是我的哥哥,我不是不懂弗拉基米尔过度的占有欲,但他竟然会对安德产生敌意,我因为觉得太离谱都要笑出来。
“闭上嘴巴,除非你想喝下脏兮兮的雨水,还有,他不配。”弗拉基米尔冷笑一声,淡淡的鄙夷和轻视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刺痛犹如被捏住了喉管,是无法无视的慢性窒息,我目光沉沉,表情严肃:“听我说,弗拉基米尔,不论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他们很重要,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尊重我在乎的人。”
我摆出一副熟练的姿态,谆谆教导着:“阿纳斯塔西娅说,嫉妒是最普遍的情绪,有时会成为爱情的调味剂。但是,这是不同的,亲情是另一种情感,你没有必要嫉妒他们,卡亚斯贝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你可能也不懂。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哦。”弗拉基米尔冷淡地应声。
好吧,看来是个不受管教的叛逆学生,但最起码他听进去了。我还在应职尽责地当好弗洛夏老师这个角色。
我咳了两声,耐心地询问:“还有问题吗?”
他用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凝视我,他冰层一般的深蓝被太多的绿色侵扰,显出一种涌动的繁芜。
“难道你谈过恋爱?”
他的问题让老师的威严稀里哗啦粉碎成渣,我瞪大了双眼,迷茫地长了张嘴巴,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憋出来,泄了气的皮球。
我小声地嗫嚅:“当然没有···没有了。”
弗拉基米尔低低地“嗯”一声,并没有我猜测的那样像个胜利者般炫耀,他俯下身子,我赶紧把伞把挡在脸前面:“你要,你要做什么?”突然凑那么近,我偏过头躲开他的注视。
我真的变了,每一次肢体接触都是对于意志力的巨大考验,我不争气的心脏总是嘭嘭跳个不停,他是我不会耐受的药yao 瘾yin,又像是一次性摄入大量糖分后躁动的兴奋感。
可恶,弗拉基米尔肯定知道——我对他的靠近全无抵抗力这件事,他了然地勾唇一抿,染上了似笑非笑的味道:“你不好奇吗?弗洛夏。”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泄露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难掩一丝冲破禁忌的刺激,“情人之间要做些什么?”
似乎是纯真至极,被好奇驱使的少年人,又像是试图玷污纯真,诱惑他人偷尝禁果的欲望之蛇。
咕咚——
我听到了自己吞咽的声音,一定是太紧张了,我直直地迎上他:“要做什么?”我发誓,我的大脑冒出白烟已经烧短路了,不然我怎么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笨蛋。”
“什么?”我看着那双眼睛变得幽深,泛着诱人的波光粼粼,那底下是不见底的深潭,越是危险,越迷人。
弗拉基米尔忽然直起身体,他捂住眼睛,烦躁地叹口气:“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一点防备都没有。”
“你会伤害我吗?”我轻声问。
弗拉基米尔还在遮着脸,他似乎并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不会。”
我再次换了只手——高高举起伞相当费胳膊,然后平静地说:“嗯,我知道,所以我不会防备你,我相信你。”想到了卡斯希曼医生的话,我严谨地补充道:“我想要相信你。”
我确信,我做得到。
卡斯希曼医生不知道的是,我渴望的情感也许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脱离实际,背离人性,没有谎言,没有权衡利弊,没有夹杂了利益与背叛,至真至纯的像是被时光冻结住,始终如一的感情,如同魔法世界里牢不可破的咒语许下的誓言,不可更改。
手腕一轻,我抬眼看见弗拉基米尔随手取过雨伞,阴影漫上他侧脸的轮廓,纤长的睫毛挂着晃动的水润,明亮和昏暗的分界线,在他精致的面孔上游移。
此时,这张脸因为我露出了深深的无奈,他的嘴唇红得仿佛含着玫瑰:“你对谁都这样吗?一脸那种可以付出所有,献出全部的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单纯,多的是人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不愧是玫瑰,吐出的刺扎人还怪疼的。
乍一听是凶狠的威胁,实质上尖刺上还满是馥郁的花香,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世界从不是梦幻的童话世界。我点点头,认真地看向弗拉基米尔:“我明白,但不是谁都可以,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
弗拉基米尔沉默地注视着我,脸上的情绪如同束住脖颈的墨绿色的丝绸领带,汇成冰冷光滑的河流,缓缓流走了。
“是吗?”他不愿惊扰这显得尤为脆弱不堪的承诺,他低声呢喃着:“绝对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这一刻,我想要作出的保证湮没在他的倾身下,迷雾蛰伏于他冷泉般清澈的气息中,那是潮汐的涨落···我无力地仰起头,在雨水与干燥交织的国度,他垂下眼眸,掩盖了思潮汹涌的欲望。
“三秒,三秒后我要吻你了。”
他的气息点燃了湿润的空气,滚烫炙热,难以逃离,理智被蒙蔽,他在忍耐着等待我的准许。
我没好到哪里去——几乎是从嗓子里溢出的一声,像是接受信徒祷告的神明,我予以偏爱与眷顾,在雨水溅起的冰凉中,在他的仰望中,容许彰示着理性沉沦的吻。
——他的唇凉凉的,也许是我太热了,气息是熟悉的,可又是极度陌生的。我闭紧眼睛,感知到他的鼻尖,他的目光——他在盯着我看,我的灵魂仿佛被他推倒,他步步逼近,打算一口口吞吃殆尽。
然后是氧气,飞速消耗在紧闭的双唇里,我浸泡在黏腻的潮水里,放任他占领我的身体。
最后一丝残存在神经末梢的理智在喊叫:停下,快呼吸!我顺应本能的挣扎,我似乎忘记了,我是人类,人类可以用鼻子呼吸。
短短一吻,一触即离,弗拉基米尔不满地呢喃:“不要动,弗洛夏,乖一点。”
他贴着我的耳垂,可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只顾着大口呼吸——他轻轻笑了,然后再次用吻吞没了我。
我迷迷蒙蒙地半睁着眼睛,他的唇沾染了我的温度,变得不分彼此。
他似乎总得不到满足,于是他的手指环上我的脖颈,滑过剧烈跳动的动脉,从耳后探进我的头发里,他按住我的后脑,我的发丝以一种渴求的姿态纷纷缠绕上他的指尖。
接着,雨水进入了快要窒息的狭小空间——弗拉基米尔丢开了伞,他急切地搂住了我的腰,我被迫拼命仰起脖子,与逐渐迷离的眼睛,开始迎接盛大的雨水。
我们是纠缠的藤蔓,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我,吐息被冰凉的液体冲散,身体化成柔韧的枝条缠住紧紧缠住彼此。
我无法闭上眼睛,所以水滴不停地落入半睁着的瞳孔里,清晰在逐渐模糊,还有他不知疲倦的侵入和沉迷。
什么时候放开了,我记不清了,大约是在肺部发出憋闷的胀痛时。我顾着本能地低下头避开充沛的大雨,急促地呼吸,弗拉基米尔靠在我肩膀,他伏在我耳边,即使是雨声喧嚣,都遮蔽不了他难以抑制的喘息。
放纵的亲吻把人的精神都烫化了,滋滋——冒出热气。
他仿佛极度依恋我的皮肤,不舍得分离,残暴野蛮的野兽,露出了獠牙,在迷幻错乱的吻中大快朵颐,我有种会被他吃掉的错觉。
越多越多的雨最终浇熄了烈焰,我们犹如浸泡在水中,嘴里,肚子里都灌满水。我退后一步,看了眼被丢在车前的伞——已经没用了,眼皮被雨水击打,很艰难才能睁大眼睛:“我要回去了。”
雨水又流进嘴巴里,涩涩的,没有经过过滤的苦涩,我看到弗拉基米尔不悦地眯了眯眼睛,在他说出任何话之前,我转身就打算冲进房屋,不仅需要洗一个热水澡,还得慢慢冷静下来,我茫然无措,像是初尝禁果后的害羞,愧疚,恐慌···过多的复杂思绪让我一时很难消化。
“再陪陪我吧。”弗拉基米尔轻轻扣住我的手腕,他一点力气也没用,我却无法挣开。
我慢吞吞地回头,看到他站在门廊下,微微仰起头,他铂金色的发丝湿透了,湿淋淋地垂落,他的眼里藏着深深的眷恋,如同薄雾初降的凌晨时分,万籁俱寂,温良如朦胧的月色。
我顺着他的视线游走,发现终点是我身后的二层小楼······
太快了。
冰凉的雨水在热潮消退后,成为低温源头,我冷得开始打哆嗦。
“不行。”我的声音很轻,但相当坚定。
弗拉基米尔的蓝色眼珠里覆盖了一层水膜,他歪歪脑袋,重复道:“不行?”雾气中和了蓝色的冷冽,让他看起来像是不经人事的神子,天真又无邪。
抵挡诱惑花费了我所有定力,我坚决地摇头——进度太快了,也许是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迥异的两性教育,明明都是第一次,弗拉基米尔很轻易地掌握了主导权。
我压根弄不清对于未成年人的我们,这算不算出格的事情。
“真的不行吗?”他站在雨中,嗓音低沉而缠绵。
我眨下一滴水珠,死守着底线:“不行。”
弗拉基米尔定定地凝视我,然后是一声叹息。他抬手拨开湿发,撸到脑后,那些柔软的干净的少年模样一下子全部消失,再次睁开眼睛时,幽暗蓝色里的危险浓得化不开。
“说大话的小鬼。”他不得不克制住无法满足的渴望,虽然难受,他还是学着配合我的步调,虽然语气里是不掩饰的嘲笑。
我满头问号:“哈?”
“不是决定可以为我奉献一切吗?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啊。”弗拉基米尔阴阳怪气地感叹,他尤其擅长装作受害者。
我又羞又气:“我没有那么说过······就算是,也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啊。”
根本解释不清,我徒劳地看着弗拉基米尔一副满脸趣味的样子,觉得胸口被塞满了吸饱水的棉花球,堵得我说不出话。
“······再见!”我气呼呼地低叫道。
正当我准备甩开他,一鼓作气跑回家时,我看见他收敛了恶作剧意味的神情,抬起我的手腕,他轻轻吻上我沾湿雨水的脉搏上。
“这样就够了。”他一改散漫,虔诚地仰望我,在雨水包裹中,将我的理性瞬间击沉。
不可逆转的爱意,为理智带来恢弘的葬礼,我俯视着他,大雨滂沱,万物失色,他却越来越清晰。
此时距离意外发生还有二十一个小时。
开始修文了,每晚九点更新,其他时候都是在修文。

我已经很久不被梦境困扰了。
今天却是例外,雨水深度入侵进骨头的缝隙里,我的梦变得湿漉漉的,我走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路的两旁是平坦的草地,绿色浓郁深邃,绿到发蓝,前方的雾气浓重,隐隐绰绰的,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哪里?
似乎没有尽头,我将永远走下去。原野的绿意铺天盖地,大雾四起,青灰色的雾仿佛有了生命,像顽皮的小孩子偶尔遮住我的眼睛。
除了我,没有其他人,我迷茫却不知疲倦地走着,雨水不知不觉让道路变得泥泞。当我的疲惫累积到达顶点,我再也无法迈动双腿时,前方的灰雾中里冒了一个背影,金灿灿的头发和隐约的侧脸,是安德廖沙!
我喘口气,立刻向他的方向跑去,我大喊着:“安德廖沙!等等我!等等我!”我发不出声,无处不在的雾气吞噬了我的声音。
他走得很快,我根本追不上,我感到了汹涌的悲伤,“安德廖沙!”我的腿深深陷入淤泥中,而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嘶吼着,绝望铺天盖地即将把我淹没。
然后,遮天蔽日的浓雾瞬间消散,连绵的森林,温柔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我的眼皮,薄薄一层环绕在树顶的雾气泛着淡淡寒气。
脚下松软的土路消失了,我踩在坚硬的沥青路面。眼角的泪水缓慢地流进嘴里,我迟钝地擦去,我看到了安德廖沙,他站在那座像是精致小巧的城堡一般的建筑前,这是···我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这里是卢布廖夫的家。
噩梦陡然变成美梦,变化太快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后,我不知为何隐隐的不安。
爬满青苔的石阶,角落的阴影里蕨类植物热烈生长,我跟随安德廖沙的背影跑进敞开的门,奇怪的是门口空无一人——总是会等待我们归来的安德烈老管家不见了踪影。
我冲进正厅:“安德廖沙!”
他消失了,不只是他,我跑上楼,途中没有见过一个人。厨师,女佣,管家们······都不在,没有开灯,整座房屋浸没在静默的黑暗中,空荡荡的走廊,转角,往日的温馨在昏暗的光线里,变得残破而凄凉。
心脏在跑动中怦怦跳个不停,我的神经越发紧绷,额头出了一层热汗。
“索菲亚。”我不死心地推开了她卧室的门,床头上方一盏灯开着,昏黄的光静静流淌出来,我松了口气。
我轻轻走进去,走进温暖的黄色光晕里。床上被子下有起伏,我看见她如丝缎般的卷发,“索菲亚,你在呀,我回来了。”
可我还没走到床边,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她背朝着我,一动不动,手臂看上去自然地搁在胸前,仔细看会发现她的手指发青,僵硬地蜷曲着···
微妙的违和感使我停下来,我试探着加了音量:“索菲亚···”
动静全无,我无法听到除我的呼吸声之外的声音。卧室的窗户没关,一阵阴冷的风吹进来,我的汗水似乎瞬时冻结了。
她不是索菲亚,我一步步开始后退···她不是,窗幔被风吹动,还有她的头发,在寒风中飘动起来,如同蜿蜒的河流。
我退到卧房门口,摸到门把手,扭开转身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咔拉咔哒,手指刮过木板的刺耳响动。我头也不回地跑,整座建筑成了一个阴森恐怖的怪物,长着血盆大口,我慌不择路,闪身跑向了后院。
马克西姆的小屋破败不堪,我穿过肥厚的梅鲁克斯草,进入阴翳的森林里。光芒已经无限黯淡,逼近黄昏,我一口气跑入了曾经的秘密花园,但这里早已变了样。我蹲在曾经缠绕在高耸的冷杉枝干,生机勃勃的生长,现在已然衰败枯死的藤蔓下,惊恐地发抖。
“弗洛夏。”我颤抖着抬眼,安德廖沙站在树后,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我不假思索地朝他跑去,可我绕到那里时,安德又走到树枝掩映的阴影里。
我麻木地跟上去,没有任何选择了,我对自己说,于是我爬过枯萎老死的树干,绕过横亘的老树根。最终,我来到了湖边——奥卡河的支流润泽了森林深处,形成的静谧的湖泊。
光源所剩无几,湖水黑漆漆的平静无波,我茫然的站在湖边,这就是马克西姆所说的密林后的那片湖泊。
“弗洛夏。”
谁在叫我?我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我恐惧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我紧张地绷紧了身子,眼睛里都是压抑的害怕。树木遮天蔽日,绿色繁盛到了极限填满了视线中的所有缝隙。枝丫奇形怪状地生长,阴影大量滋生了未知,危险躲藏在里面盯着我。
“弗洛夏。”紧贴着我的耳朵,是熟悉的呼唤。
一股力道袭击了我的后背,在坠入湖水之前,我转头看到了安德廖沙。然后,是浑浊的激流,溅起白色的水花,冰冷的液体涌进了身体。
我没有挣扎,湖面很快平息,我反而安静地看向天空,幽深的湖底下长出的水草一点点缠住了手脚,缓缓下沉。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斑驳破碎的视野里,我看到安德廖沙一脸悲伤的站在湖边,他的嘴唇一开一合···
你在说什么?
我感受不到窒息的痛苦,只有浮出来的黑暗将我淹没在漆黑的湖底。
你在说什么?!
柔软的大抱枕被丢掉床脚,砰——的一声砸塌了摞起来的书堆,我翻身猛地拱起背,手脚并用爬到床尾。
我捂住嘴,不小心绊到毛毯滚到床下厚实的地毯里,我没有时间完全睁开眼睛,而是爬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盥洗室。
——掀开马桶盖,我弓着腰吐了个昏天黑地。
不折不扣的噩梦,我按下冲水键,打开水阀,我侧着脸浸到哗啦啦的水流里漱口。
咚咚咚——心脏急促的跳动着,肠胃一阵阵抽搐,我出了满头的汗。地下水依旧冰冷,让我回忆起了梦里的黑色湖水,胃里仿佛还残留着湖水寒冷的腥气,我咳嗽了一声,又有点想吐。
我脸色发青的挤好牙膏,薄荷绿茶味道的牙膏让恶心的感觉减轻一些。我揉了揉胀痛的胃,消化不良?我记得自己昨晚只吃了一块黄油面包,怎么会吐出那么多,甚至还有没有消化的胡萝卜······
我不吃胡萝卜的···
心跳过速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地疼,我用力地刷牙,我发现手指都在不自觉的颤抖着,那只是个梦,我用冷水一次次拍打着脸,直到苍白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红。
“可恶的梦!”我吐干净嘴里的水,恶声恶气地抱怨,毫无逻辑的梦,像是粗制滥造的恐怖电影。
我神经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噩梦让我看上去阴郁而暴躁,难道这就是乐极生悲?
捡起滑落的毛毯,我用毯子裹成一个白色的茧。我感到了无法言喻的冷,那是爱情愉悦的火焰也无法驱散的冷意。
叮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
我伸出胳膊,抓住快要滑落到床下的笔记本,半开着还没合上,弯下腰一手捞起来——是阿纳斯塔西娅的视频通信。
“嘿!早安,弗洛夏。”
视频接通,阿纳斯塔西娅的声音就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荧幕发出淡淡的蓝光,右上角电量显示是红色的残线,我急急忙忙从枕头下面掏出线给笔记本充电:“早上好,阿纳斯塔西娅。”
我的声音哑哑的,呕吐后的喉管烧灼着有点不舒服。
画面慢一步显现,阿纳斯塔西娅头上包着浴巾,刚洗过澡的样子,她的脸被热气熏得微红,白皙水润的皮肤光彩照人。
她正对着镜头调整睡袍的系带,笑着说:“今天是周末,我会不会打扰你补觉?”
更适合我的词应该是懒觉,无所事事某种程度是我的日常写照。我摇摇头,画面有延迟,慢了半拍。
“不会,我已经起床了。”我再次裹上毯子,在电脑下面塞了几个抱枕后,盘腿抱着膝盖。
“你的脸色很差劲,昨天的急事没有处理好吗?”阿纳斯塔西娅捧着一杯绿色的液体,可能是蔬果汁,她语气里有些担心。
想到昨天,迟来的喜悦与悸动穿过电磁波击中了我,我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
···弗拉基米尔······我控制不住地咀嚼着他的名字,甜滋滋的,舌根下面像是藏了颗糖果。
我会喜欢上他,并且越来越喜欢他,这简直比所有童话故事都不真实。但我抿抿嘴,我能喜欢他,真是太好了。
我看见对话框旁的自己露出了傻乎乎的笑,于是急忙拉平嘴角:“不,昨天的事···处理好了,我只是没睡好,你知道的,一个噩梦,非常糟糕的梦,就会毁掉睡眠质量。”提起噩梦,我仿佛感觉四面八方的湖水灌进来,我深呼吸,那是水压带来的不适感。
“ You think by day; therefore, you dream at night.梦境是潜意识的折射,它也许反映了你潜在感知的一部分,弗洛伊德先生是这么说的。”阿纳斯塔西娅皱着眉咽下一口蔬果汁。
或许蔬果汁的味道不太美妙,我看到她只喝了一口就把玻璃杯推出了画面。
“大概没有什么联系,因为我的梦荒诞···又恐怖,总之不值得浪费时间。”我按了按太阳穴,受够了那片不时出现的阴暗森林和湖泊,最好不要玷污我心目中的卢布廖夫,那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噩梦。
我干脆地转移话题:“你呢?阿纳斯塔西娅,你睡得怎么样?”
美丽的少女嘟起了红唇,她一点也不优雅地翻个了白眼:“下了一整夜的雨,没完没了的雨,你能听到对吗?雨落下的声音——我连早餐都没有胃口。”
我听到雨水丰沛充盈,平等地降落维尔利斯特,小镇南面也不例外,可再多的雨水,也冲刷不掉她眉眼间深深的郁气。

Chapter 214.约会(二)
她不是单纯的讨厌雨天,仿佛是源自骨子里的抗拒,她永远也不能适应维尔利斯特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
阿纳斯塔西娅皱着眉,她快要被阴沉潮湿的气候搞得神经衰弱了,我轻轻咳了一下:“不会太久了,维尔利斯特今年的气候很不正常,雨季大约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但愿吧,我想要过一个温暖的春假。”虽然这么说,可阿纳斯塔西娅显然没有抱多大期望,她充满了不确定的惆怅。
“会天晴的。”我干巴巴地安慰道。
好在阿纳斯塔西娅不怎么需要我蹩脚的慰藉,她拆开浴帽,潮湿光滑的长发如同流动的丝绸披散下来。她不经意地拨弄几下,举手投足间,慵懒的姿态尽数显现。
“我要逃离这里的雨水。”她抬起深邃的眼眸,目光流转,轻轻地说:“一会我要去圣彼得堡,安德和我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安德廖沙。
我的心脏不可抑制的紧缩——露出悲悯神色的安德廖沙,看着我慢慢下沉······我更紧密的蜷缩身体,阿纳斯塔西娅无疑是幸福的,她语气里跃跃欲试的期待我隔着电子屏幕都能感受到。
那只是一个蠢兮兮的梦——我告诫自己,别让神经质的过度敏感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湖水仿佛吞没了我,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约会吗?安德廖沙真是浪漫。”我扯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
“嗯,他在这方面身经百战,很难说不是天赋异禀。”阿纳斯塔西娅像是没有觉察出我的僵硬,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真的会有人不在意喜欢的人的过去吗?也许会有,但阿纳斯塔西娅不是,她想要洒脱装作不在意,可不甘心的滋味压在心底,某种落寞和忧伤,还残留在低垂的眉眼间,别扭的遮掩着。
我连拙劣的安慰都说不出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总不能和她一起讽刺安德廖沙,那种可以对他的过去指手画脚的立场,我不具备。
我看到阿纳斯塔西娅接过画面外一只手递来的番茄汁,酸甜可口的蔬菜汁让她很快把关于安德廖沙的话题丢到一边:“哦,对了,我猜测你的急事已经处理好了。”她促狭地眨眨眼睛,“那我可以继续猜测,一会你和殿下要出去约会,对吗?”
一点也没有猜测的不确定,阿纳斯塔西娅语气是言之凿凿的肯定,她调侃的视线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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