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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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利益划分、权利与财富的碰撞,让一曲曲的讴歌赞美摇曳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上空,这大概是假期的实质。
这一点在以前没有人能成为例外,欧洲各国王室交换着继承人,贵族们游走在王权之下,坚守着家族荣誉,本身也不该有例外的。金布罗老师隐晦的提过,如果没有我,这个位子很可能是大不列颠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小女儿,瑞士国王卡尔十七世唯一的孩子,或是西班牙国王的那对双胞胎女儿其中一个等等,如果殿下任性一些,巴甫契特事务官也早已列好足够长的名单,阿纳斯塔西娅,吉安娜,还有血统纯正的女孩子们不出意外也会出现在那份名单之上。
“就是这样···虽然无趣,今年的社交季由卡斯辛基家族负责,他们掌握了全球四分之三的石油天然气资源,圣奥茨特从一百年前就是卡斯辛基家族的领地,所以今年的户外活动大概只有冰钓和滑雪了。”安德廖沙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
圣奥茨特有着丰富多样的四季景观,冬季和其他季节,冬季时这里的湖水会结冰,夏季七、八月都可能下雪。即使是现在三月底的圣奥茨特,也称得上严酷的寒冬岁月。
“哦······”我发出无意义地应和,多亏了他让我从记忆垃圾桶里翻出了曾经学过的课程,又恍然大悟索菲亚昨天来时的着装,大概是从圣奥茨特结束某场晚宴会直接过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毕竟维尔利斯特距离圣奥茨特也只有四个小时车程。
我看着车外,越往北部,高大的云杉逐渐被冰雪覆盖,山脉被雪顶蔓延,组成纯白的天上河流在浅蓝的天幕下流淌,多么厚重的白色,纯粹而震慑着每一个到来的人。
我几乎没有见到如此压抑的白色,它们遮住了无限延伸的海洋,冻结盘踞在地球的顶端,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季风,雨水恩泽全球,仿佛是来自北极的神灵,用它们的方式俯视整个世界。
四周壮丽的阿尔卑斯山峰,被冰川水补给叶尼塞河、安加拉河和伏尔加河环绕。涌动着无穷的生命力,汇入最终的归宿北冰洋。随着车内外温差增大,我呼出的热气在窗户上留下痕迹,模糊着过于刺眼的景象。
“事实上,社交季已经过去一半了,这也是阿纳斯塔西娅和索菲亚夫人能有空去找你的原因吧。”安德廖沙继续跟我介绍,他勾起嘴角,笑容中压抑着不明缘由的,浅浅的讽刺。
我抹开车窗上的水汽,玻璃窗仿佛变成了冰块,手指经过的地方凝结成透明水珠,摇摇欲坠。“索菲亚夫人和阿纳斯塔西娅小姐都很担心你。”我向他解释,虽然我感觉自己才是一无所知的人。
为什么索菲亚没有告诉我今天要去圣奥茨特的事情呢?或许是她太在乎我的感受,明白如果我可以选择,那么我一定不会去。“我必须要去吗?安德?”我转过头,专注地盯着他,我的眼神中暗藏着祈求,还有无处不在的怯懦,我的社交恐惧从没好转过,除非不能,要么我实在太享受独处了。
安德廖沙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偏过头,“索菲亚夫人让我来接你,你之前的女仆萨沙上周就抵达圣奥茨特了。”
我一时没回神,直到被车窗过于低的温度刺痛指尖,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索菲亚的安排吗?“好吧,我知道了。”我讷讷地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
我反而卸下了几分紧张,索菲亚不会伤害我,甚至不会做让我感到难过的事情,我相信她,接受突如其来的“假期”,如果它称得上是假期。我能感觉安德廖沙的怪异,这不只是一两天的事儿了,老实说,我可能并没有那么担心,他的行为像极了大多数的青春期少年,行踪不定,失联,脾气怪异···十八岁时偶尔不成熟也不必苛责,虽然对他们来说不是这样。也许安德廖沙的青春期复发了,很难说它是好事,但也坏不到哪里去。
“好吧,看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度过了,所以,你不想我们一起度假吗?”我开着玩笑,希望安德廖沙能轻松一些。
然而我试图活跃气氛的行为没起作用。“弗洛夏···”他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控制和忍耐在他身上交替。连我的名字都是艰难的叹息。
我撇过头,因为他烦躁地呼吸,尽量保持平静对他来说都不容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去,弗洛夏···你不明白。”他出乎意料地开口,我的指尖猛地停顿。
“什么?”原谅我听不懂,安德廖沙的话像是乱码,我的脑机在解密排序过程中濒临崩溃。
“弗洛夏。”安德廖沙深呼吸后,他停止了无序的喘气,冷静和悠闲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的口吻没有带上任何情感。
“我希望你能去。”
我呆呆地点头,尝试将自己的大脑从混乱中解脱出来,直到水珠凝结成透明的饱满水晶球,缓慢地,向下坠落时,我再一次点头。
“好。”
”质数···数字。“——保罗·乔尔达诺《质数的孤独》
圣奥茨特相关的图,以及下一章的沃亚伯特维尔皇宫山庄的图片都在 wb,wb 上会发布文中出现过的人物服饰,饰品,场景,风景的灵感图,可以更好地代入。

Chapter 156. 雪山(二)
夜色如黑鸦遮盖天幕,直到雪山顶最后一丝纯白色的光芒消逝。车窗上的雾气太过浓郁,每一次的呼吸给予了无法承担的压力,我注视着气体凝聚成为实体,流动,消失,再出现,一次次阻挡着视线与窗外被冰雪覆盖的世界乖离。
直到,我们进入了圣奥茨特山区。
“弗洛夏,我们到了。”安德廖沙轻轻拍拍我的肩膀。
“好。”我揉揉眼睛,手指用力擦掉车窗上的水汽。
我们的对话在四个小时以前终结,即使看上去我并没有选择权,但当安德廖沙说出他希望我能去的时候,我不愿意让他失望。
“安德,这个给你。”我想了想,从深不见底的卫衣口袋中翻出了安德廖沙的手机,我一直记得给它充电,如果某一天安德用它来找我,不论发生了什么,我希望那个时候我能接到安德的电话,我想要帮帮他,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哪怕是像我这样迟钝的家伙,也能明白安德廖沙过去几周处于某个困难的时期,老实说,我并不排斥他们不告诉我,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被担心被照顾的那一个,也许我并没有给人能够依靠的感觉。
所以,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暗暗期盼我能帮上一点忙,而不只是需要安德费心照料的妹妹。
安德廖沙的目光停留在破碎的屏幕上,“丢掉吧。”他冷淡的声音后沉默下来。
我看着如同蜘蛛网四散的裂纹,低低地回答,“好。”
朦胧的玻璃之外,远山与天际相交,穹顶陷落的压迫感被连绵起伏的树顶托住,山脉中冷冽刺骨的北境气息嘶声吼叫,雪坚硬地压在树海之顶,将生机与活力牢牢封印。
春天没能侵染这里,严冬仍然在北极厚积薄发,我开始第无数次怀念卢布廖夫,湿漉漉的空气,腐朽的冷杉树皮,松软的土壤下腐烂的蘑菇,枯枝烂叶层层堆积孕育着新鲜的生命,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充满水汽······我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到了深冬的卢布廖夫,打雪仗后躺倒在满天星辰下的我和安德。
渐渐地,静谧幽深的森林被点点星光打破,慢慢地,细小的光芒变得耀眼,森林之中一幢幢建筑开始出现,随着车子向前,建筑的规模也越来越宏大。
“这里是沃亚伯特维尔皇宫山庄外围,沃亚伯特维尔是圣奥茨特上的建筑群,最中心是主殿,其他建筑以等级环绕,近百年内卡斯辛基家族又在此基础上建造了几十个风格相似的建筑。大贵族的宴会基本都在主殿旁的宴会厅举行,还有一些零散的晚宴分布在其他宫殿,不过也不是值得你出席的场合。”安德廖沙偏头视线略过,光点出现又消失在他的眼瞳中。
他语气淡淡地,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又很快离开。
“别担心,能在主殿自由活动的人很少,你住在顶层,阿纳斯塔西娅离你很近,玛莎也会一直陪着你。”安德廖沙抬起手,他安慰着我,像以前一样拍拍我的头。
“你才是,安德,一年过去了,我也不是当初的胆小鬼弗洛夏了。”我抓着他的手从头顶拉下来,我仔细地观察他,想要将过去几周所有的不安与疑惑统统抚平。
安德廖沙任我打量,他只是叮嘱我玛莎会带我回房,换一件得体的衣服再下来吃晚餐。
尽管虚张声势地为自己壮大胆量,可直至车子停下来,我的勇气被司机先生打开车门后,呼啸而来冰冷的风一下子吹走了。
木质结构包裹了石柱上支撑着锥形白色的穹顶,粗粝的石块堆砌成古老的城墙,阶梯状蜿蜒而上,宫殿外墙上繁复的花纹稍显斑驳,石砖连接着主塔与侧塔,棱角被悠悠冷光反射出蓝色的弧光,坚固的石墙下衬托出华丽而稍显奢靡的入口。
我呆呆地站在入口,脖颈上还挂着漫长旅途中戴上的耳机线,风穿过中庭长廊几乎掀开卫衣帽檐。
我左望望,右看看,没有见到玛莎,也不知道要在哪里等她,我吸吸鼻子,突然想到今天早晨购买的整整三罐店主夫人自制罗勒青番茄酱,应该还在安德廖沙车上,希望他不要把那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当成垃圾处理掉。
“嘿!弗洛夏小姐。”我抬起头,一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笑脸。
“玛莎。”
我跟在玛莎身后走进大厅,水晶吊顶和无处不在的光源犹如利剑般击破黑暗,光滑明亮到反光的地面容不下一丝阴影。
我一时没有适应无限膨胀的光,微微低垂着头跟着玛莎一起穿过长廊进入电梯。
虽然很久不见,可玛莎仅用半分钟就重新捡拾起并不陈旧的回忆。“您还是一如既往呀,弗洛夏小姐,虽然我承认我对您的时尚品味没有报什么期望,但好歹您在卢布廖夫时也勉强是一个可爱的小淑女,怎么现在······”玛莎皱着眉,从上到下地细细打量,如果她的目光能咆哮,一定大喊着: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我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宽松的卫衣,耐磨的牛仔裤,系带帆布鞋···
“您难道是放飞天性的嬉皮士,不修边幅的叛逆少女···吗?”玛莎以前虽然不专门负责服饰,但作为女仆她经常和萨沙——卢布廖夫时负责着装的女仆一起为我准备出席各类场合的服装,那时,我和巴甫契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普普通通的马尔金家的小姑娘,玛莎一直把我当成小妹妹照顾。
即使是现在,她也没有改变。
“好吧,这次我得大展身手了,还有您的头发,我的上帝哪,刚才是有龙卷风从您头顶经过吗?”电梯到了,玛莎先一步出去,她嘴里念念有词,拿着手机不断地发送信息,“再新增两套长裙,还有饰品,Aquaer 的新品都拿来试一试,不能是露肩的,还有面部护理,现在看来也不得不···”
“玛莎,”我跟在她后面出电梯,手指勾起一缕发丝,“龙卷风?玛莎这太夸张了。”
我们径直穿过一条幽长的走廊,进入了比前厅还要开阔的休闲厅。半圆拱形的巨大石窗,镶嵌在精美的石膏线内,两旁悬置树枝状的金属铁条,包裹着晕黄的灯。
深蓝色与浅金色的壁纸降低了光的亮度,木质横梁与厚重的窗幔强化了这种对比,木色的壁炉里火焰正燃烧,木柴噼里啪啦爆出的火花和气味都被玻璃挡板隔离,只有温暖地令人昏昏欲睡地热量荡漾着。
“弗洛夏小姐,您的头发已经是废墟了,我需要好好拯救它。”玛莎越走越快,手指也在飞速地上下翻飞。
我无奈地拉了拉帽檐,努力不让头发跑出来,玛莎已经走过转角,空旷的中庭交错着好几条廊道,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正在指挥仆人们清理墙面上的浮雕。
“玛莎···”
我的声音凝结在了喉咙里,刺痛从大腿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处传来,短暂地出现,然后消失,我甚至来不及触碰。
我疑惑地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心悸。
心脏似乎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冲击,开始不受控制地失速,恐惧让我无法出声,移动脚步,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耳边出现时强时弱的噪音,木柴燃烧的爆裂声,管家一遍遍的挑剔与吩咐。
我后退一步,靠在墙面上,指尖摩擦在粗糙而曲折的花纹纹理中,噪音开始扭曲,犹如苏格兰风笛的变调曲目夹杂了铁块刮擦玻璃的尖锐警报,我努力地呼吸,反而呼吸更加急促,嗓子里是压抑的颤抖,伴随着冷汗视线变得模糊。
玛莎,声音吞咽在喉咙,我望着她离去。
我抬起头,想要驱散从四面入侵的黑暗,但是似乎不会停止,我莫名的恐惧,颤抖。
我像是被隔绝在炼狱,即使不远处有人,我的口舌也被剥夺,呼吸过度的代价是假性缺氧,没有氧气的肺无力地收缩胀痛,我将自己拖进了痛苦里。
即使一直一个人,我也很少感到孤独,因为是一个人。可当身处人群之中,仍然感到孤独时,无助便会蚕食勇气,最后所剩无几,取而代之是恐慌让我难以冷静下来恢复呼吸,说大话果然会受到惩罚,我依然只是个胆小鬼。
我努力睁大双眼,克制着缺氧带来的颤抖,费力坚持着,或许不放弃是我唯一的优点了。我没有眨眼,死死盯着被模糊的视线中央残存的光亮。
救救我,我说。
手指用力到粗粝的纹路可以划破指尖,即使眼看着即将被黑暗的自己足够恐怖,我也不愿意眨眼。
我无力地翕动嘴唇,救救我。
无力祷告,只能重复诅咒式的执着。
直到,我看见了。
他穿过朦胧的阴影与黑暗,来到了残留的视线中央,带着熟悉的冰雪混合冷杉的气息,打破被疼痛滞涩而冻结的静默,穿过恢弘的古罗马圆柱遮挡,向我走来。
是弗拉基米尔。
本章后半部分对应 chapter 111,那里是弗妹情感的转折,也是弗哥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开始,重新回到那个时候,开始不一样的选择。

「汀叮——汀叮——」仿佛是一场无知无觉的梦境。
透明的泡泡划过眼角,漂浮向上,膨胀破裂,一个接一个直到无数泡泡汇集,碎裂的声音尤其清脆,像切割玻璃时碎片崩裂,有些刺耳。
我不能捂住耳朵,即使那噪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
「弗洛夏——」
我在水中沉溺,在喧嚣的伴奏中似乎渐渐下沉。
「看着我——弗洛夏——」
「弗洛夏——」
呼唤声空灵且缥缈,犹如不和谐音一般刺破虚伪的宁静,听觉触觉嗅觉瞬间复苏,肺部被压缩到了极致,声带也无力震动。
冷风狂灌进入,我好像是缺氧,又像是被氧气吞噬一样动弹不得,而无处不在却不能分辨的疼痛是清醒的证明。
「看着我——」
一个声音拨开层层水压,触碰着我。
不,清醒着太过煎熬,我向后靠,紧贴着粗糙的墙面。
嘈杂的声音,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我的感官如此灵敏却又无比迟钝,虚假与真实的边界处,我在徘徊,分明人声沸腾,可我仍然孤独着忍受折磨。
我宁愿在黑暗中沉没,这样我就不用去勇敢、坚强,我承认这些是歌颂勇气的美好词汇,可需要付出代价,如果可以软弱,不够努力也能被原谅,那该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情。
「冷静——看着我,看着我,我在这里——」
声音越来越清晰,就在耳边,他揽过我的肩膀,手指爬上脸庞。
我能闻到他的气息,一下下,仿佛比我还要急促,和他紧绷到不断颤抖的手指。
「弗洛夏——」
意识回笼,我停止了下坠。
“疼······”胸腔近乎疯狂的上下起伏,我无力控制,又本能性地挣扎。
“嘘——我知道,弗洛夏。冷静,慢慢来。”
“慢慢来,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需要努力盯着他的嘴唇,一上一下的翕动,一点点拼凑。他像是在耳语,小声而温柔。
“慢慢来······弗洛夏。”
我乏力地闭上眼睛,接着睁开,这次我注意到他的双手合拢,正包裹我的口鼻。“嗯······嗯——”喉咙里传出无意识地呜咽,我双眼无神而专注地望着他。
金属划过玻璃一样尖锐的呼吸声,随着弗拉基米尔沉静的面容和轻柔的耳语慢慢沉寂,疼痛如潮水褪去,麻木与无力从指尖开始侵入。
胸膛起伏的频率缓慢下来,心脏不再因为过度搏动而刺痛。我终于不用捂住耳朵也能摆脱刺耳的噪音,疲惫让我的眼睛变得沉重起来。
压迫在脸颊上方的手指消失了,然后短暂的失重后我被抱了起来,他的气息比怀抱更加强势地将我包裹起来。
“呼——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对他的靠近发出预警,虽然隐隐的不舒服,但潜意识认定这足够安全。
他顿了顿,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然而我最远只能看到他的脖颈,上方的喉结和垂散的发丝。“睡吧,弗洛夏,睡吧。”
我最终闭上眼睛,犹如安眠曲的他的声音安抚着所有的紧张,躁动的,恐慌的和未知的,也许我真的能够解脱出来,不再有病痛侵入的地方沉沉入睡。
Third-person Perspective
暮色沉降,落日本应该昏黄且温暖,但圣奥茨特的洁白是最纯粹的寒冷,它吞噬所有颜色,冰与雪和令人感到刺骨的蓝才是这片大地永恒的协奏曲。
看着层层床幔后熟睡的弗洛夏,卡斯希曼医生轻轻关上门。
“她还在睡吗?”安德廖沙仰着头斜靠在沙发上。
卡斯希曼医生抬起手腕,“一些镇定和营养素,或许她能好好休息一下。”他拿着刚出的检测结果,无奈地揉揉眉心。
安德廖沙凝视着像花朵绽开一样悬浮在半空中的吊灯,璀璨夺目的光芒犹如洒满钻石的星河,闪烁在他的瞳孔里。
可安德廖沙感受不到半分美丽,他更像是被困在了奢华迷离的迷宫中,耀眼的宝石河流里处处都是锋利的边角,他不能逃离,甚至不能移动,利刃随时会将他割伤。
“您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卡斯希曼医生,我以为你早已经是巴甫契特的专属医生。”安德廖沙的忍耐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如鱼得水地维持礼仪,他的痛楚是化为了实质般清晰可见。“哦···殿下来了,您就来了。”
卡斯希曼医生走到另一侧的长沙发旁坐下,他并不清楚安德廖沙反常的原因,但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人,卡斯希曼医生很好地包容了这难得一见的失礼。
“是的,小马尔金先生,我应该出现一个需要我的地点,毫无疑问。”卡斯希曼医生取下眼镜,拿出小方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作为弗洛夏小姐的医生,我明确告知过你她并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我能理解弗洛夏小姐的社交问题需要脱敏治疗,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你,或者马尔金家族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安德廖沙“嗤——”地笑一声,他懒洋洋地歪着头,注视着刺眼的光,“噢,与弗洛夏无关,她只是被牵连的无辜的妹妹,或许他们认为需要为我安排一节课程,让我明白什么是规则与秩序,什么是法令与禁止,我收获颇丰。”
满含讽刺的话语映着安德廖沙嘴角的笑容更加耀眼,他喃喃道,“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你说得对,卡斯希曼医生,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卡斯希曼医生点点头,他能听出安德廖沙的不满,但他无意深究,那不是他的专业领域,如果需要帮助,安德廖沙会告诉他,当然,少年人的挫败与颓唐也是意料之中,成为荣耀的继承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吧,安德廖沙小少爷,噢,晚上好,马尔金夫人。”
“叫我索菲亚就好。”索菲亚一袭贴身纯白色拖尾晚礼服走进来,她将手包递给门口的玛莎,“晚上好,卡斯希曼医生。”
索菲亚接到玛莎的消息后匆匆从宴会上离开,她看向懒散地靠在一旁的安德廖沙,担心地说:“弗洛夏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好多了不是吗?我记得前几天她和佛奥洛夫家的小姑娘一起去街上玩,我以为她的社交焦虑障碍已经康复了,怎么会······”
卡斯希曼医生叹口气,精神疾病很难治愈,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一点,但感性往往会突破理智获得不切实际的愿景。“弗洛夏小姐在努力适应,她想要治愈的意愿非常强烈,使得她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刻意强迫自己,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太过正常了,疾病的治疗过程是阶段性的,反复的,即时不时的发作反而有助于情绪的宣泄而维持状态的稳定,但长期压制着负面情绪,焦虑,恐慌,抑郁等等会使她的精神状态不断恶化。”
卡斯希曼医生重新戴上眼镜,他看着忧虑的索菲亚,出言安慰:“Hyperventilation Syndrome,过度呼吸症候群,是由急性焦虑引起的生理、心理反应,并不是严重的疾病,不需要过于担心。”
索菲亚点点头,她接过玛莎递来的红酒,精致妆容和华丽服饰下的她看上去并不脆弱,她浅抿一小口,醇香馥郁的口感没能掩盖在酒精的刺激,索菲亚冷静地深呼吸着。“那么弗洛夏的真实状况怎么样?”
“嗯······这很难说。”卡斯希曼扶了扶眼镜,他离开弗洛夏身边太久了,而这种情绪的确需要密切监管,“我没有可靠的数据,睡眠状况,服药状况,身体监测数据滞后,两个月之前的数据不够有说服力。按照目前的状况,弗洛夏小姐存在着轻度营养不良,如果她没有节食,那就意味着她的进食情况不太好,身体存在炎症,也许是胃肠,或者药物副作用,这需要进一步医疗检查,依照今天的发作情况,她的精神半长期处于紧绷压抑状态,有可能是恐慌障碍,这意味着她的睡眠状况不会很理想,还有她的手指,大腿外侧有不同程度,不同时间段留下的淤青,也许是自残表现,更可能是恐慌发作时留下的,不过这也说明她的恶性情绪表现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卡斯希曼医生合上刚出炉的血液检测报告,“一切都需要进一步的检查,目前这些都是推测,老实说,虽然比她刚离开巴甫契特时好一些,但也几乎没有什么进展。”
索菲亚沉默着晃了晃酒杯,她感到愧疚,似乎她的努力没有起到作用,更让她难过的是她无法做些什么,她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在病痛中挣扎,却毫无办法。
卡斯希曼医生站起身,他拿起桌面上的医疗记录:“目前还是先维持现状,我需要进一步了解弗洛夏后改进治疗方案。”
“好的,卡斯希曼医生。”索菲亚吩咐玛莎将医生送出去,她看了看安德廖沙,从她进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
“安德,安德廖沙。”索菲亚走向安德廖沙对侧,她的声音坚定而平静。
“我们是时候谈一谈了。”
Third-person Perspective「第三人称视角」
真诚建议不要追更,阅读体验会很差。

Chapter 158 交谈(一)
吊灯投下的光线被切割成无数光斑,游离在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之间。索菲亚像是沉默的海面,她站在窗边背对着安德廖沙。
“她是你妹妹。”她的声音里满是压抑和更强大的抑制,尽管如此,这一句简单的陈述句还是分外艰难地说出来了。
索菲亚像是诉说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她压低了声音,“安德廖沙,她是你妹妹。”她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不是事情发展地太迅速,索菲亚不想成为揭开谎言,暴露真相的那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地让秘密埋葬,才是这类事故的解决方法。
但现在,她不得不接受事情并没有按照她预想得那样发展,这种难堪的结果。
安德廖沙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马尔金家的族谱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弗洛夏?”,他语气莫名,“准确说,你的侄女或者法律上的养女,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她也并不是我该死的妹妹!”
“她是!”索菲亚近乎低吼,她优雅从容的神态消失了,她死死地盯着安德廖沙,一字一句地说:“她,是,你,的,妹妹。”愤怒爬上了索菲亚的脸庞,扭曲了她精致的妆容,然而这只有一瞬间,她弯弯嘴角,温和的笑容再次显露出来。“就让传闻只是传闻,好吗,安德。”
紧绷的近乎凝滞的气氛中,安德廖沙突然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他歪着头看向索菲亚:“索菲亚,你漫长而真挚的表演的确足够精彩,用来骗骗里面那个小傻子也算绰绰有余,不过在我面前,慈爱的母亲角色还是太倒胃口了,还是马尔金夫人吧,这个角色你比较熟练。”
安德廖沙冷漠地瞥过索菲亚,这一刻,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他不曾迷失,或许是因为一直清醒着,清醒着看着自己沉沦,甚至清醒着预见失去。
索菲亚彻底转过身,她捏紧了红酒杯圆滑的杯壁:“你太失礼了,安德廖沙。我明白你的痛苦,弗洛夏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姑娘,但从现在开始你们必须保持距离,你会明白亲情与爱情之间的差别。”索菲亚轻轻皱着眉头,似乎怜悯着误入歧途的小羊羔。
“索菲亚,我知道你去年冬天做了什么。”
‘误入歧途的小羊羔’安德廖沙直直地仰望着刺眼的灯光,“所以,像以前一样就好,毕竟,我不记得我有一个滔滔不绝的母亲。”
索菲亚沉默片刻,她卸下了笑容,声音显得僵硬:“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安德廖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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