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下来后,整个房间同时陷入静默,我茫然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手指在冷水流过的时间里变得僵硬,我转身快速跑上楼梯,木制结构在刻意地踩踏中发出难以忽视的噪音,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打开了衣橱。
查询过维尔利斯特小镇南面的天气,虽然不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但温度比这里高大概六七度,那么并不算很冷···日常卫衣厚外套牛皮靴子?我察觉可能对阿纳斯塔西娅有些失礼。玛莎准备的各种小裙子秋冬款?这个面料,我捏了捏,不是很秋冬···羽绒服搭配小皮靴····
但是,经过四十分钟的思考,我无奈地蹲坐在地上,无力地将头发揉乱,乱糟糟一团就像我此刻的处境。
Chapter 153. 约定(二)
风夹杂着刀割般的凉意吹乱了我不算整齐的头发,我蹬蹬跑出门祈祷自己不会迟到。
“早上好,罗德夫先生。”我气喘吁吁地对站在车边的罗德夫先生打招呼后,快速钻进车里。
阿纳斯塔西娅和我约在小镇南面的丽斯大街,那儿是整个维尔利斯特小镇最热闹的地方,走环岛公路车程四十分钟。
罗德夫先生将车辆掉头,很快驶入公路:“早上好,您不用急,我会按时把您送到。”
“谢谢。”我悄悄松了口气,解开了缠绕在脖子上过紧的围巾。
我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我一无所知,每个知情者都试图将我屏蔽在外,我只能装作一切都好。车里暖气很足,热气爬上车窗,将清晰真实的世界模糊、遮盖,水滴似乎缓慢流下,将窗外纯白色的冰晶慢慢融化。
我无法透过朦胧的玻璃望出去,明明那是连绵起伏的高山与沉静的湖水,隔离了焦躁的我,它们都在隐秘地生存着。我暗暗希望阿纳斯塔西娅知道些什么,她是安德廖沙最好的朋友之一。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罗德夫先生突然问道:“您今晚要住在丽斯吗?我需要提早为您预定房间。”
我瞧瞧天色,摇摇头,现在还不到十点钟,我和阿纳斯塔西娅不会逛一整天,而且如果要住在丽斯就不仅仅是预订房间,安保,饮食等等需要麻烦罗德夫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或许还要通知索菲亚。
“不需要,我会回家的,在太阳下山之前。”我更加坚定地摇摇头。
车辆驶出环岛公路,我不由得感到紧张,于是将围巾取下来重新围一遍。尽管费了我不少心思,我依然不能肯定今天的服装是否足够得体,我轻轻拽了拽小裙子的下摆,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玛莎的搭配:修身尖领黑色连衣裙,牛皮敞口小皮鞋,白色长到膝盖的大衣。希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这可是牺牲了我一贯的暖和选项。
“不用过多担心,这只是私人出行,况且您看上去很好。”罗德夫先生看出了我的窘迫,他出言安慰。
我有了几分信心,“那就好。”,我终于停止纠结,思绪开始慢慢飘远,南面的小镇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阳光灿烂地落入每一片土地,耀眼闪烁的光线悠然自若,反射出一片片沉沉浮浮的金色光斑。
很快,我们到了,我下了车,和罗德夫先生约定好时间,一转身便看见了正在从车上下来的阿纳斯塔西娅,她也看见了我,并笑着朝我招招手。
我轻轻吐口气,“你好,阿纳斯塔西亚。”
眼前,暖意从每一丝阳光里渗透出来,似乎再也不会有寒风经过。
我们漫步在暖阳之下,灵魂也从僵硬中解放轻飘飘地,阿纳斯塔西娅一如既往的美丽,我甚至很难找到新的恭维之词,当然,她很温柔,让我能够放松地与她一同散步。
即使维尔利斯特遍地都是陌生的游客,可阿纳斯塔西娅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阵的议论,我们从褐色石板路上漫步经过,擦肩而过的游客路人纷纷投来视线,灼热而集中。阿纳斯塔西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是早已习惯目光。
极其罕见的经历,与意想不到的人一起,我觉得和她的约定是最近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画展那次,你离开地太匆忙了。”阿纳斯塔西娅的笑容或许比阳光更闪耀,及腰的长卷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有几分惋惜地感叹,“我很感激你,能够抽出时间陪我,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
我忍不住僵了一下,画展···我努力忽略随之而来的大片记忆,“没关系,我也是一个人。”我的声音有些紧绷,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射再一次显现,我能听到自己的语气不自然极了。
阿纳斯塔西娅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挽过我的手臂,亲昵的窃窃私语:“那就好,你哥哥太过保护了你了,我从他那里都拿不到你的联系方式。”她状似不满地皱皱鼻子,亲密自然地流露出来。
是吗?我感到几分惊讶,安德廖沙一向是给我足够自由的人,每当索菲亚过度紧张时,他总告诉我要为了自己开心自在的生活,过度保护我?很难把它与安德廖沙匹配上。
“你是说安德?也许他担心我给你带来麻烦,因为他是家里那个帮我收拾烂摊子的人。”我假装不在意地说,光斑刺眼地晃进眼睛,我不适应地偏头躲开。看来小镇北面虽然总是阴天,但也不全是坏处。
阿纳斯塔西娅点点头,看上去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没有打算向我诉说邮件里提到的烦恼,我也没有继续询问,每个人都有难以说出来的苦恼,我深有体会。我侧偏头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再次感叹基因强大的力量。
阿纳斯塔西娅拉着我走向临街的店铺,她转头和我商讨,“我们去看看鲜花,然后再去街尾的书店,你说你缺少教材对吗?”
我被她拉着,点点头,几步就走到了花店,鲜花摆在外面,露珠还附着在花瓣上,透明的水滴潜藏着斑斓的色彩,垂坠滑落,留下不起眼的痕迹。
阿纳斯塔西娅拈起一只凯特琳娜蔷薇,她像是喜欢花的味道,连嘴角都抿起来。
我转头,视线里的所有空间瞬间被花朵填满,绽放着热烈的生命,和无处不在的香气。
“弗洛夏,巴甫契特,你总要回去的吧。”一声感慨,还带着阿纳斯塔西娅轻柔嗓音的叹息,猛然将我惊醒,我扭头看去,阿纳斯塔西娅淡淡地微笑,花瓣即将沾染上她娇嫩的唇瓣,你很难分清哪个更娇嫩。
我低下头,难以自抑地升起防备,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我连反驳的机会也没有。
我的沉默被阿纳斯塔西娅察觉到了,她放下了蔷薇花,“我总是会习惯性忘记你的身份,而仅仅把你当做安德廖沙的妹妹,抱歉。”她似乎感到愧疚,因为我看到她小心地牵住我的手,语气低落。
我感觉憋闷,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阳光太多,我晒得晕晕乎乎。
“没···没有,不是你的问题。”我不愿意去苛责一个把我当做朋友的女孩子,尽管我越来越无法忽视现实,真实的现状。
我不能说,我不愿意,阿纳斯塔西娅不会理解我,我也不能要求她这么做。我扯了扯围巾,将脸完全露出来才能顺畅的呼吸。
“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弗洛夏,我想要帮你分担一些,和巴甫契特···殿下?或者是安德廖沙?”
阿纳斯塔西娅突然郑重起来,她眼里的情感再也无法控制,我甚至感到了她的急迫与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安。
我的肩膀被握住了,很难相信看上去柔弱的阿纳斯塔西娅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试着挣脱,她很快松手,我立刻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热闹而喧嚣的街道,人来人往的游人,伴随着各种纷杂的声音都不能侵入这里的安静,尴尬缓缓释放出来···
“阿纳斯塔西娅······”我除了她的名字,不能发出多余声音,我感到气馁,无力感遮天蔽日地席卷而来,我被死死束缚住,挣脱不开。
“没事,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很胆小,没有那么快适应巴甫契特的生活,和安德廖沙无关,他希望我能健康一些,和马尔金夫人一样。”我伪装着最平淡的语调,说出谎言,我的脸色如常以至于嘴角微微翘起来,我能保证,我的笑容不会比现在更正常了。
巴甫契特已经不会再伤害到我了,我告诉自己。
“是吗?”阿纳斯塔西娅定定地看着我,很快她决定放弃了,尖锐的攻击性飞速地爬下她的眉梢,“我很担心你,安德廖沙也很担心你。”她的忧虑真实而深刻,即使是阳光满溢也不能驱散。
我看着阿纳斯塔西娅走到一旁,拈起另一朵花,心底荡起了一丝懊悔,我察觉到自己也许做错了,不该毁了来自不易的气氛,但我不能做些什么。“安德还好吗?”我试探地询问。
阿纳斯塔西娅的目光从我脸上滑过,她仿佛痛苦地轻叹一声,“他当然很好,只不过聚会太多,酒精和通宵让他没什么精神,尤拉他们都一样。”她随意地摇摇头,并不赞同这种行为。
我应该放下心来,可奇怪的是,我并不能感到一丝放松,这种莫名其妙的警示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被窥探的意识深入思绪,我费了很大劲才使自己不要回头看,不要过于敏感,我深呼吸一口气。
我还记得这次出行的初衷,可阿纳斯塔西娅平静的脸庞无法告诉我她的想法。我意识到,我对她也一无所知,更不要提能让她开心的方法。
我在心底默默抱歉,阿纳斯塔西娅选择我是一个错误,我并不具备开解别人的能力,总是闷不吭声一开口却是谎言,所以我尤其不好受。
我看到阿纳斯塔西娅专心地挑选花朵,抬头阴云逐渐聚拢,光线变暗,然后起风了。
阳光被驱散地如此轻易,我望着开始阴沉的天空,裹紧了围巾。
纸袋里的书是从街尾的一个大书店里购买的,木质楼梯盘旋了三四层,顶层缺少打理,灰尘均匀地覆盖在每本书上,随着我的动作带起一层层细密的尘雾,我不得不揉着鼻子强忍住打喷嚏的冲动,然而喷嚏是止不住的,当我领悟到这个道理时我已经开始第五个喷嚏了,还伴随着阿纳斯塔西娅楼下小声地笑。
我捂着嘴,上上下下好几次终于买全了清单上的书籍,感谢阿纳斯塔西娅的帮助,额外另挑选了几本颇有盛名的教辅书。午餐是维尔利斯特具有当地特色的海鲜料理,之后阿纳斯塔西娅兴致勃勃地拖着我扫荡了整条名品街后,我们在花店门口分别了。
很快会再见的,阿纳斯塔西娅这样说,她的笑容像是隐没的夕阳,似乎失去了热烈的温暖。
我加快脚步,抵达了和罗德夫约定的地点,“你好,罗德夫先生,希望你没有等太久。”我喘着气关上车门。
“没关系,弗洛夏小姐,是太阳下去太早了。”罗德夫先生启动车子,“您的约会愉快吗?”
我没有考虑立即点点头,“当然。”我喘口气,慢慢解下围巾,希望阿纳斯塔西娅也会开心,我乐观地想。
希望维尔利斯特小镇能让她放松一些,我不能保证她会喜欢这里,但散散心总是好事。
我拒绝了罗德夫先生的帮助,弯着腰从车里拿出一个个大纸袋,教辅书之外,沙拉,鱼肉蘑菇汤···我顺便带回了今天的晚餐。
“再见,罗德夫先生。”我耸着肩膀一步步艰难地向上走,重力无限制得发挥作用,我感到重量正一点点超越临界值。幸运的是,当到达我无力负荷时,我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旅途。
将东西一股脑丢在玄关,我抬起酸软的手臂解下围巾,长舒一口气。
“弗洛夏。”
我抬头,索菲亚正从客厅走出来,“索菲亚!”我惊喜地叫出声。
距离上一次见到索菲亚还是不久之前,但见到她总会很舒服,“你怎么会来?”我上下打量着索菲亚,她穿着银色修身晚礼服,裙摆闪烁着低调的流光,仿佛从哪个宴会上匆忙离开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我听罗德夫说佛奥洛夫家的小姑娘和你有个约会,就来看看你。”索菲亚抚弄着锁骨处垂坠的珍珠项链,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我了然地点点头,索菲亚似乎对我有些过度保护,但我依托于这份情感,这种感情不是束缚,我一点一点地消化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爱。“不用担心,索菲亚,阿纳斯塔西娅只是来散散心,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她还勉强能说上话了。”
索菲亚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在她看来,我无疑是个重度社恐患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死死锁住房门躲在被子里拒绝任何与外界的交流,她望着我,难以组织语言,最后迟疑着问:“你和她相处地···愉快吗?”
“当然。”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我猜测说出这个答案比第一次还要快许多,“阿纳斯塔西娅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我想不会有比她更友善的淑女了。”我借用舒宾太太对佛奥洛夫家族的评论,也期望索菲亚能够放心一些。
“好吧,我只是担心你,和他们相处会对你造成负担。”索菲亚接过我的外套,低低地叹息。我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我会慢慢适应的,索菲亚。”也许就像索菲亚想的那样,我更适合一个人生活,可我已经是一个马尔金了,我需要学习,需要适应,需要做一个正常人,接受我应该去完成的责任。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拥有并不多的时间,去变成一个正常人。
我开始整理物品,纸袋被我一路拖进去,我把书籍堆在一边后,拿起了食物走向橱柜,“你需要吃点什么吗?我带回来不少食物。”
将食物分别倒入餐盘中,洗了手,又丢掉餐盒后我才发觉,身后一片安静。
“索菲···”我转过身,看见索菲亚沉默地站在一旁,她安静地望着我,一言不发。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很想走上去拥抱她,但一时安静到无声的气氛让我感觉到了异样,那是从来不会出现的,索菲亚对我的拒绝。
我迟疑了,然后是席卷而来的恐慌,我一时呆立在原地。
“没事的。”索菲亚清晰的呼吸了一声,她的嘴角重新扬起熟悉的弧度,刹那间,凝重的气氛被打破了。
我无法确定,似乎那一瞬间空气被冻结,而我根本不能呼吸,我迟疑着说不出来一句话。
“是真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我们都是,我和安德廖沙。”索菲亚拂过脸颊前的发丝,她的嘴唇很红,鲜艳地犹如能够滴出血,我看到她白皙平滑,没有一丝皱纹的皮肤苍白得奇怪。“我已经用过晚餐了,弗洛夏你需要按时用餐,或者多长几斤肉。”
我点点头,索菲亚的语气再熟悉不过了,总是透露着轻微的不满和担忧,我将加热好的汤羹放在沙拉旁,开始慢慢品尝这份晚餐。
“安德廖沙还好吗?”我难以计算是第几次询问这个问题了,所以也不期待试图得到准确答案,直到现在,我同样不知道安德廖沙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阿纳斯塔西娅的说法是酗酒,派对···那些事情,我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安德廖沙已然度过那个年纪,青春期的问题不会再使他困扰。
“唉······都是让人费心的孩子们啊。”索菲亚长长地叹息一声,不经意似的瞥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呼噜噜地和鱼肉汤,不用想,我肯定是其中之一。
索菲亚嘴角带笑,她把玩着手中的戒指,不经意地询问:“安德廖沙···他来看望你了吗?”
我头也不抬地大快朵颐,“没有,我很久没和他联络了。”
“是吗?”索菲亚轻轻扶靠在吧台上,她凑近我,抚摸着我的头,她的动作轻柔,我能闻到香烟酒精混杂着索菲亚香水,有点混乱的味道。“他来到维尔利斯特了。”
起初我感到很震惊,随后一想大约是阿纳斯塔西娅的缘故,“他没有告诉我,应该是来游玩。”我不敢确定,一个偏僻的海岛小镇,即使是旅游圣地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多少吸引力,怎么像是闻到花香的蜜蜂们都出现在这里···
索菲亚轻轻地说:“那孩子太任性了。”
她的语调平缓,似乎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无奈的抱怨,可我感受到了她的无力,像是紧紧拽着粗糙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绑着即将滑落深渊的巨石。“没人能够约束他,除了他的父亲,然而他的父亲是如此信任自己的孩子······或许我与安德廖沙缺失了血缘的纽带,所以我无法那样坦然自若···”
我慢吞吞咀嚼食物,蓦然感到怪异,仿佛应该拽着绳子的人不是索菲亚,而是我,我得去承担那份重量。这种征兆隐秘地生长,扩张,直到勒住脖颈。
“安德···安德···”我渴望张开嘴巴替安德廖沙辩解,但食物聚集在口腔里,吞咽困难了起来,我杂乱地思考,像一只愚笨的呆头鹅。
索菲亚像是被我的样子逗笑了,她笑出了声,“安德廖沙是你的哥哥,他可是马尔金家族的继任者,意味着他是马尔金权利的唯一继承人,他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索菲亚停止了笑声,“安德廖沙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毕竟,他可是决定要成为你的兄长,一个完美的哥哥。”
我不住地点头,重新咀嚼食物。索菲亚的手滑落到了我一股一股的脸颊,“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祈求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每次祷告时都需要对上帝说的话,我想要一直保护你们。”
“不论是谁,我都不想放弃。”索菲亚可能是担忧到了极点,她的语气渐渐低落,我想她从没有过这么大的孩子,听老管家说过,之前索菲亚和安德廖沙关系很平淡,她几乎没有和安德廖沙相处的经验。
“索菲亚···”我终于咽了下去,郑重地盯着她“虽然我告诉你很多次,但我还是想说,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会按时吃饭,按时服药,我会学习交朋友,你瞧,我今天买了很多书,很快我就可以自学到重新入学的程度,我会回归学校,健康地成长,嗯···或许有点,不,是特别困难,但我会向阿纳斯塔西娅他们学习,礼仪,教养,行为举止,我也不会忘记之前在巴甫···金布罗女士,一位十分优秀的礼仪老师的教导,总之,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变得不再让你担心的,好吗?”
说完一大段话后,我低头搅动着香芹卷曲的叶片,踌躇不定。
“弗洛夏。”索菲亚缓缓地将手搭在了我的手上,“你,你没有做错什么,也不必感到自责,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很好,你是我的女儿,根本不用和其他人比较。”
我松了口气,同时更加坚定了要好好生活,不让索菲亚多担心的目标。索菲亚的关心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唠叨不断增多,从睡眠到饮食,从社交到学业,很难将这些与面前这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气质高贵,下一秒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高级社交场合的女人与唠唠叨叨联系起来。
终于,在索菲亚喋喋不休下,我十分艰难地将晚餐吃得干干净净,这让我送她离开的脚步都变得迟缓。
她走后过了半个小时,还是十分钟?我呆坐在地毯上消食,回来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裙边遮盖住蜷起的小腿,露出脚踝。突然,胃里的不适感终于动摇了我继续发呆的意愿,我爬起来快步跑向了卫生间,一分钟就将刚辛苦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我咕嘟咕嘟地用冷水漱口,压抑住胃痉挛止不住的抽痛,“鱼肉可能是坏掉了···果然,丹妮娅夫人说得对,没有比她那里更新鲜的海产了···”
我乐观地扯开嘴角,走到床边,打开窗户,风再度阴冷,冰凉的气息从天上降落到树枝,再缓慢向下沉降。
我忽略过度敏锐而捕获的所有危险信号,闭上眼睛接受寒风带来海洋和森林的气息。
弗洛夏的能力就是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人的情感,她并不笨的。这章也是一个转折点,弗洛夏以后会接受弗拉基米尔的导火线感谢
Chapter 155. 雪山(一)
质数只能被一和它自身整除。在自然数的无穷序列中,它们处于自己的位置上,和其他的所有数字一样,被前后两个数字挤着,但它们彼此间的距离却比其他所有数字更远一步。它们是多疑而又孤独的数字。
而掉落在床底,被埋藏在厚实床幔之下的白色药瓶里药片数字已经归零,过早透支让精神无法镇定,吵闹的嘈杂和躲在潜意识深处的黑色淤泥蠢蠢欲动,他们炫耀着疯狂和混乱,噩梦开始无比真实,上演着夸张的剧情。
黑夜漫长却不静谧,黑暗被驱散,光明顺着远处漫上玻璃窗,弗洛夏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黎明褪去最后一层遮挡,缓慢而坚定地宣誓主权,直到光漫过指尖,她才安静地闭上眼睛。
我站在路旁的水坑边,脚边肆意摇曳的野花经受来自凯泽诺季风的洗礼,它的根茎越过泥土延伸到公路,车辙印仿佛是赞美勇者的勋章,均匀地刻印在它的躯干上。
我揉了揉手腕,将杂货店里的明星产品——整整三罐店主夫人自制罗勒青番茄酱从左手换到右手,顺手扯下耳机线团成一团塞到卫衣深不见底的口袋里。
“日安,小公主。”当我第二十一次重复检讨自己不该意志不坚定,轻易被店主热情的推销蛊惑,而不得不一手捧着花,一手挂着将近二十磅的袋子走走停停,甚至对着路边不规则的水坑发起了呆,这直接导致了我一转头就看见了坐在车里的安德廖沙。
不仅仅是激动,担忧,困惑甚至喜悦,身体被丰富多样的情绪困住,声带却下意识启动运转。“早上好···安德···”
海浪一往无前汹涌的浪潮里,托起理智分裂成毛细血管的碎片,冲向堤防,白浪翻滚尝试冲破堤岸束缚,我呆呆地看向安德廖沙,他笑得熟悉又温柔。
我压抑的气息从唇边溢散,酸涩占领鼻尖高地,我才意识是安德,我抽抽鼻子,“安德,安德····”我有些语无伦次地叫出他的名字,喜悦是一只漏气的红色大气球,气体爆发式地逃逸,接着迅速消散。
某种被忽视的缺陷造成漫长时光里无数次的忍耐,这种不算好习惯的习惯,让我在上车后三分钟内完全平静下来。
车子正在驶离维尔利斯特,色彩斑斓的小镇飞快略过,停留在视网膜上流动的色彩自由得好像可以飞起来。
“我们去哪里?”我从身后绚烂的色彩中回头,提出了关键问题。
安德廖沙停顿一下,平静地说,
“圣奥茨特。”
车窗外,绿色像是溺水的青苔,随着铅灰色的石块缓缓沉降,稀释,越来越多蓝色占领视野,成为具有压倒性力量的存在。高大的冷杉占据公路两盘所有土壤,广阔没有尽头的锥形树梢傲然耸立,驻守在浩瀚未知的冰川之外。
我应该感到寒冷,因为车子正飞速驶向似乎永不消融的北境。
“这是安排好的行程吗?”我在脑海中挖掘有关这次出行的所有信息,出于对我那令人堪忧的记忆力的不自信,我不得不多考虑了一会,最后我得出了结论——除非我失忆了,不然我确实不曾知晓。
我之所以会这么困惑,是因为金布罗女士的第一节 礼仪课让我明白了ProgrediorTempus这种古老的社交礼仪。会见,拜访,回访,聚会等等实质上是双方的约定行为,邀请者需要给予对方充足考虑和准备时间后,发出邀请,如同发出一种礼仪性很强的知情书一样,不仅要力求合乎礼貌,取得被邀请者的回应,而且还必须使之符合双方各自的身份,以及双方之间关系的现状。被邀请者则要经过考虑,及早地作出合乎自身利益与意愿的反应。
在这项规则中,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兴之所至是极其不受欢迎、缺乏教养的举动。一直以来,成为了我这个鲁莽的规矩破坏者的保留项目,安德廖沙不会做这种事情。
“你昨天就应该收到邀约了。”安德廖沙惊讶地挑眉,他的困惑不比我少,“索菲亚夫人昨天来过了,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吗?”
昨天的记忆并不美好到让我反复回想,但我的确没那么遗忘,我肯定地点点头,“如果你是指有关圣···圣奥····之类的,我想她没有。”
“圣奥茨特。”安德廖沙似乎想笑,他还是忍住了,他刻意忽略索菲亚的失误,用我的小结巴掩盖过去,没有继续追问。
圣奥茨特(St.
Ozter)位于俄罗斯东北部的艾尔比罗特德斯州,罗蒙诺索夫山脉夹杂着来自新西伯利亚群岛的风,经过北极到埃尔斯米尔岛,安加拉河离开伊尔库茨克后继续向北奔腾而去,向西奔流汇入叶尼塞河,圣奥茨特就伫立在叶尼塞河的尽头——北冰洋内唯一的不冻港。
每年的初春,从三月开始到四月底的两个月时光,欧洲特权阶级们迎来了他们的悠长假期“社交季”,在这段社交活动最为频繁的Social Season里,密集地举办一系列能够创造非官方社交氛围的活动,赛马、狩猎、滑雪、花展、舞会、晚宴等等。
为了区别于其他层次的社交活动,体现参与者的身份与权力,因此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审核规范和筛选制度。
由此,古老而奢靡的仪式构成了最为宏大的权利舞台。随着时代发展,这场聚会不再仅限于王室和顶级贵族,一些中小贵族和新兴资本巨头也获得了入场许可,但也只是许可,由于大贵族对经济政zhi 的垄断,他们忠诚且牢固地托起了王冠,所以需要更多的追随者和见证这份光荣人。
围绕着华丽迷醉的晚宴,杯觥交错繁华绮丽的微醺里,石油,jun 火算是前菜,政zhi,权利的公开售卖,政治联姻下不动声色的稚嫩却世故的少年们,伴随着丑闻,妥协,在纸醉金迷中熠熠生辉,交易在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