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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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有些颠簸,这让晕眩的感觉加重,我的胃里一阵翻腾,好在什么都没吃想吐想吐不出来。
弗拉基米尔的胳膊紧紧箍住我的腰,他太用力的扣住可能担心我会掉下去,那个力道已经捏住腰间的骨头,我感到有点痛,他实在是太用力了。
他知道我醒着,虽然不算是完全清醒。因为他开口说话了。“弗洛夏,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吧。”他自问自答,也没有低头看我一眼。
我觉得自己在荡秋千,摇摇晃晃直到地心引力不再起作用,就可以飘起来了,像浮在空气里的尘埃一样。
足够了,太阳光已经足够了。温暖的阳光在一段时间后转化成炙烤,而我就是那只不能翻面的羔羊,等到过一会洒些香料会是一道鲜美的菜肴。
我的内脏在咕嘟冒泡的热水里,快要被煮熟,而我一张开嘴巴,就会有火焰喷射出来。
“弗洛夏,你听着,我刚才命令你下来,因为当时你坐的位置是撤香台,我也是突然之间发现。那个地方是将恶念,罪责统统燃烧后的香灰倾倒的地方,充满了最邪恶最肮脏的东西。”弗拉基米尔冷不丁开始解释,他的语序凌乱,前言不搭后语,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他希望我能听到,可我的妄想正在野蛮生长,熊熊火焰无法扑灭。
脑海中的警报发出刺耳的鸣笛,我的身体很重,只有大脑勉强可以使唤。
“我也不相信那些,但是弗洛夏我说过保护你,所以即使是不存在的脏污我也不愿意你沾上。”弗拉基米尔轻声细语,把单词轻轻喉咙,消失在唇边,他这时好像不在乎我能不能听见。
神奇的是,我的世界开始下雨,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我从火焰之中走出来,衣衫褴褛好歹捡回一条命。
我睁开眼睛,这次是真正得睁开眼睛,雨声在轰隆隆的雷电里远去,我眼中的现实,是弗拉基米尔粗重的呼吸声和铺天盖地的阳光。
“嗯······”比起回答更接近呻shen吟,我想弗拉基米尔听见了,他的手臂放松一些,终于不像是硬邦邦勒得人难受的石头。
半路中另一道脚步跟上来,“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弗洛夏小姐怎么样?”是斯达特舍先生,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就算明天立即末日降临,他也会冷静地在胸前划十字,守候在小主人身旁。
弗拉基米尔没有停下,他竟然在紧张。“我不知道,她很烫,可能发烧了,或者伤口发炎总之她很不对劲。该死的,整个巴甫契特就找不出一个能好好照顾她的人吗?”
弗拉基米尔的镇定后藏着慌乱,他开始迁怒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责任推给侍从。他需要用熟悉的方式找回冷静,即使这让他看上去暴躁而慌张。
斯达特舍先生跟在后面,弗拉基米的速度把他甩开,他不得不加快步伐几步追上弗拉基米尔,“殿下,会不会是其他疾病,要不要提前将卡斯希曼医生叫来?”
我敢说应该只是饥饿造成的营养不良,我需要好好睡一觉,当然没有人听到我的声音,我的眼睛半睁半闭,他们以为了我失去意识。
主楼的入口近在眼前,经过花园灌木长得有一个人那么高,我的鼻尖窜过清淡的花香,藤蔓缠绕向上攀爬,遮住青苔丛生的墙根。
时间在此刻静止,我的世界被彻底静音,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斯达特舍先生的声音,凌乱的脚步模糊起来。
时光凝固,灰尘漂浮在空气里,悄无声息。
我做了一个梦,安德廖沙的马生病了,我们来到利比卡马场,那里很黑,几乎没有照明设施。安德廖沙留下我一个人在车里,天气很冷但没有下雪。
我打开车内灯,又将窗户放下来,车里的空气很闷,外面虽然很冷但我不想把窗子关上。这时有一个人站在车的正前方,他面向我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我看不清他依照轮廓看是一个男人。
我胆子很大,就是感觉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嘿,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探出车窗,朝他喊,冷风中我呼出的热气很快消散。那个人一动不动,我重复了两三次都没有任何回应。
安德廖沙还没回来,我缩回去,这个怪异的场景没有让我产生一丝害怕,神经简直比电线还粗。
“弗洛夏···”他的声音最终盖过了风声,传入我的耳朵里,我惊慌之下打开了车前灯,晃眼的光将那个人照亮。
然后,我就醒了。没有任何缓冲,我在一瞬间睁开眼睛,光线刺入瞳孔,熟悉的吊灯说明我已经回到弗拉基米尔的房间。
梦中,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是清醒后恐慌席卷而来,我的手脚好像被帮助,身体在黑暗里不断下沉。
我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肺里胀满不知名气体,气管也被堵住。床帏放了下来,人的影子映在上面变得高大壮硕而扭曲。
“我们出去谈。”是卡斯希曼医生,他听上去有些疲惫。
另一个人跟着他离开,门没有关上,其他人走了进来。
光是弄清楚现在的状况就耗费不少精力,我虚弱地喘息,移动麻ma痹的胳膊。梦的记忆与清醒的时间成反比,我抓不住那些跑得飞快的思绪,眼皮变得沉重,我还不想睡,但没有成功。
人生是选择的连续,因此选择之前细致地比较和衡量十分重要。
我不停思考,自己的人生到底从哪一点开始出错,直到逼入死角。那条代表了一切坏事起源的手帕,还是圣诞前夜的玻璃城堡?我不会把责任都推到弗拉基米尔身上,虽然他是这场悲剧的开端。
一场伟大的莎士比亚式悲剧里,人物的行动必须出自他们本人的意志和内心,意味着悲剧人物之所以走向不幸结局,不能归咎于客观原因,而应该自己负责,最终成为宿命论下的牺牲者。
可笑的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更像是被强拉入场的旁观者,这个故事既不令人感动也不深刻,固执让每一方都不能轻易放手,这是一场较量,可好像又没有人会赢。
弗拉基米尔是我的慢man性|毒/药,我摆脱不了。
落日让余晖给房间里增加了暖意,橙光的光芒红的像图画书上的太阳,以一个极大的斜角从玻璃窗外射进来。
房间里有一种特殊的安静,不是夜晚万籁俱静,而是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吹动树叶和花朵的声音,还有浑身灰扑扑的小鸟扑棱翅膀。白色的窗帘被拉开,随着风上下飘动。
不排除耳朵里一阵嗡嗡的耳鸣,看上去这是一个完美的黄昏,是有一点吵闹的安静。
我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想不起来做得梦,不论梦境是什么,对我也没有影响。
弗拉基米尔坐在床边,他终于不窝在墙角的那把椅子上,我当做他不存在,从很久之前开始身体已然自动默认他的接近,自然地像是一位亲切的老朋友。
恐惧感也是,如果不是一遍遍重复\'这是个危险的家伙,一定要小心\'这种话,我对他失去了戒备,这就好比小羊羔对匍匐靠近的狼视而不见,反倒热心地打招呼,那么被一口咬断脖子也怪不了狼,狼吃羊,天性决定自然发展的规律。

Chapter 128. 选择(二)
“你还好吗?”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久没有说话,刚开口低沉又暗哑。
他随意地靠坐着,失去平时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作态,衬衫纽扣没有严谨地扣到领口最上面,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衣服表面皱皱巴巴的。
我不好,虽然对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只剩一个大概,但长时间精神上的疲惫难以负荷,我试图自救,现在看来效果不大。
我点点头,嘴巴发苦,嘴角破了,排除有人一通暴打睡着的我的原因,应该就是普通炎症。幸好我没有说话,我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想到我的声音一定嘶哑地不像话。
弗拉基米尔看到了,他在犹豫,那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急躁让他的眉头紧皱,不能继续忍耐下去,“弗洛夏,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所以才会生病,城堡的那群医生也该换一换了,接下来会有更专业的医疗团队进来,你会好起来的。”
他加重语气,做出更有说服力的样子。我的病情超出弗拉基米尔的掌控,他是人自然会有不能提前预估的事情,他觉得巴甫契特的医生太过失职,换一批人来就能让事情重回正轨。
我估计卡斯希曼医生也在应该换一换的人里,可翻遍全国也找不到比卡斯希曼医生更优秀的医生,快要一个月没有见面,我有点想念他。
弗拉基米尔的体贴我无福消受,包着糖果外衣的毒药,吃下去就会直接去见上帝,我闭紧嘴巴不说话。
“弗洛夏,我需要你说话。”弗拉基米尔挺直腰,他的胳膊支在大腿上,身体前倾,这让他与我的距离缩短了。
弗拉基米尔语气温柔,他对我的沉默很不满,但表面上将斯文演绎到了极致。
我想干脆闭上眼睛,明目张胆地装睡,他总不能掰开我的眼睛。而且说什么,一脸感激地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是直接跪在他脚边唱征服?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我也许会这么做也不一定。
安静的氛围不在平和,弗拉基米尔不允许这么直接地拒绝。
“弗洛夏。”他咬牙切齿,这几个字从他洁白的牙齿里挤出来,他的忍耐说不见就不见,阴冷的气息从蓝色的双眼里露出来,最后一丝平静也摇摇欲坠。
弗拉基米尔的手扣在窗沿,我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用力过度让手腕轻轻颤抖。
我将左手握住,肌肉拉伤的地方隐隐作疼,我没有特别重视,偶尔用左手发力,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
我把胳膊放在肚子上,右手轻轻按摩。被子很暖和,手心却一片冰凉,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继续把力气花费在没用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呼吸清晰起来,他额头前面的头发湿湿的,可能是洗脸的时候被水打湿了。
躲也躲不过,我索性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的视线没有跑偏,直勾勾地在他的脸颊上移动。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接着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我看见深蓝色的光向外扩散,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多么漂亮的眼睛啊。
“说什么?”嘴角的伤口很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嘶嘶——\'哈冷气,嗓子的沙哑像是把声带磨在砂砾中,气息不稳我乍一听到差点没认出来是自己的声音。但我很平静,做不出来任何表情,“你确定想要听吗?”
再说一次\'放我走吧\'就凑够三次了,事不过三,总得来说不是个好兆头。
我的手指向下摩挲,嘴巴里太苦了,生理上的难受很好解决,我记得睡裙上有个抽拉绳口袋,里面有几颗蔻蔻诺斯糖,奶酪鼠尾草的新口味。
我的胳膊躲在被子下面悄悄翻找,我已经做好继续保持安静的准备,我能说的只有这个,弗拉基米尔猜得到。
果然,他也想到了。我打算吃颗糖等待他的怒火,不只是暴跳如雷,我多次的顶撞早就触及他的红线,他不会允许我在这么肆无忌惮下去。
但是,这些没有发生,弗拉基米尔只是愣了一下,接着向后退去,缓缓靠在椅背上。
“嗯,说吧。”他的温柔还在继续,但显然这是勉强的伪装,我听不出一贯的从容和优雅,他的语言仿佛是一场华丽歌剧的结尾,向即将落幕的盛景告别。
我从口袋里抓出几颗糖,用力握在手心。本来轻轻松松就能说出来的话,却卡在舌尖上,牙齿紧闭不让它跑出来。
我说不出口,拒绝别人并不是轻而易举,当他的强势成为常态,我的反抗也成了习惯,但既定的场景改变,我的台词就变得奇怪。
这个场面太离奇,我吞咽口水,咬住干燥的嘴唇,这样有效地阻止我把很多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直接说出来。
弗拉基米尔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可能也不太在意,他的犹豫清晰可见,那才是他的目的。
弗拉基米尔的视线移开,落到墙壁上,金属铆钉连接着摆满金器,银器各种昂贵装饰品的柜子,上面挂着一把西洋剑,但他一瞥而过,最后停留在墙角。
“弗洛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弗拉基米尔转移话题,他低低地说,似乎不想惊扰平静的回忆。
弗拉基米尔不是个念旧的人,怀念与思念很像,是一种深沉的情感。我迟疑一会,那条手帕不需要思考就飘了出来。
为了洗干净上面的血迹,我深刻地体验了冬日卢布廖夫地下水的威力,刺入骨髓的寒气历历在目。
早知道今天,我绝对不会傻乎乎洗干净,因为我会躲起来,跑得远远的,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和他再次相见。
“记得。”我舔了舔嘴唇,陷入回忆中的我自然的放松,“诺亚斯顿,很大,我迷路了,你的车是黑色的,我的嘴唇破了,你递给我一块浅色手帕,我当时很感谢你,你还给我指路。”
记忆披上一层纱,刚开始磕磕绊绊,我没说一个词就得思考接下里的剧情,然后回忆复活,顺畅没有阻碍。
弗拉基米尔轻笑一声,他的笑声很轻很淡,没有嘲讽或者愤怒,平和让他的脸庞看上去稚嫩了许多,铂金色的发丝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散落在眼睛上。
“那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利比卡马场,那天马场的许多马生病了,安德廖沙收到消息后和你一块去了,当他进去后我看见了你,虽然你可能没有看见我,但准确来说那天才是第一次。”弗拉基米尔娓娓道来,他推翻我关于那条手帕的所有定义,继续说:“看见那些画了吗?那是我的记忆,不能再黑的黑夜中,你在微弱的光芒里像个偷吃奶酪的小老鼠,莫名其妙地笑。”
他的目光盯着画中心的那团火焰,说话的声音轻忽,赋予了不真实的美感。
这样说好像有一些赞美还是一些贬低,他没有恶意,我极度怀疑他回忆的真实性,我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自己在利比卡马场见过弗拉基米尔,那天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离开巴甫契特,安德廖沙拉我去逛街,然后我们变得亲近了一些。
除此之外与其他夜晚没有区别,只是一个匆匆而过不需要特别记住的夜晚,记住这件事情的人只有弗拉基米尔一个。
所以最中间光芒之中被拿下来的,是我的脸,敦实的心跳猛然变得轻盈,我控制自己不要转头去看,这和我没有关系,我松开拳头把糖果倒在床上。
“我不记得了。”我低低地说,指尖灵巧地拨开糖果纸,刺啦刺啦的糖纸声闷在手心,我的动作及其轻巧,偷偷吃糖还是不要大张旗鼓。
弗拉基米尔的视线离开那些画,他的神色冷了几分,落日渐渐退出房间,温度下降地十分明显。“因为你很擅长逃跑,人只顾着奔跑就会不断地丢下那些被认为不重要的东西。”
他被暖橙的光芒遗弃,耸着肩膀坐在暮色逐渐浓烈的暗处。
我不否认,假如有一天我不得不丢掉什么,那应该就是关于巴甫契特的一切,这里的人和难以复制的美景,回忆不是说忘就能忘,但我不会珍惜任由它发黄老去。
我也不喜欢奔跑,只不过为了逃命,我不敢停下,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生命有多脆弱,一点风险我都不会去忽视。
“卡斯希曼医生呢?”我记得上次醒来他还在这里,我迫切需要和他聊一聊,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把他解雇了,他当然可以留下,不过不再作为你的医生,他也别想继续从巴甫契特领到薪水。”弗拉基米尔用平静的语气投下一枚炸zha弹,他勾起唇冷笑出声,在我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把我的退路堵死。
失望与愤怒朝我一齐扑来,我恨不得给这个家伙一拳,狗屁温柔都去见鬼吧,医生没了,药也没了,我瞪大眼睛真希望能立刻昏睡过去,现实太惨淡,我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他刚说过会有其他医生来接替?不是我质疑他们的能力,而是心理医生与病人之间需要长久积累的信任和默契,我不是竹筒,没办法倒豆子一样把所有话对着陌生人一股脑全吐出来。
相互双方共同努力建立起来的东西被弗拉基米尔一句话毁掉,我没有跳起来抗议仅仅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
把被子拉到鼻子下面,快速地将糖果吃下去,然后恢复原样。
“相信我,弗洛夏,你不会再需要那个家伙了,我保证。”他挑着眉,轻易带过,他就是一个魔鬼,翅膀上的羽毛都可以挤出墨汁。

Chapter 129. 选择(三)
走过的弯路告诉我罗曼诺夫的承诺还不如五十戈比的硬币,即使五十戈比买不到什么东西,拿在手里也比轻飘飘的鬼话有分量。
蔻蔻诺斯新口味的销量绝对很糟糕,奶酪鼠尾草光听名字就很大胆,但\'大胆\'来形容味道并不是夸奖的词语,研发人员的的创意远远超过目标顾客群体的接受度。奶味中有一股若有若无地膻气,鼠尾草的味道更像是浓厚版香菜,糖果里夹杂了一些奇亚籽,随着糖果慢慢融化出来,整体口感类似于喝下一碗洒满香菜末的羊奶,沙子沉淀在乳白的液体底部。
舌头将糖果在嘴巴里推来推去,我不能吐出来,只希望可以变小一些,早点吞下去。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也许是气氛很放松,我的专注力开始下降,难吃的糖果融化出来的味道急需一个出口,我问出这个一直困扰我的难题。
糖果黏在口腔内壁,舌尖抵住下颚,我的话有些含混不清。
弗拉基米尔没有思考,直接开口:“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我。”他的面容平静,似乎这句话在他嘴里重复了无数次,自然而又流畅。
他冷静地有些吓人,我们都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但对他的话无法产生否认的想法,好像他说得是真得,或者他无比确信。
弗拉基米尔巧妙地偷换概念,将他转换到相同的受害者的位置,他不经意露出的一抹疲惫,似乎是西西弗斯被神明惩罚,降下永远无望而痛苦的炼狱。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让怪异的情绪离开身体。“不论怎样,总会有一个原因。”决定性的,让弗拉基米尔将我从人群里挑出来的原因。
我觉得真相触手可及,并且离我越来越近,我需要一个答案说服自己,再不靠谱都好。
弗拉基米尔突然站起来,他上前一步。“你真的想知道吗?”他双手垂在大腿边,小臂上的衬衫被翻到肘部,青紫色的血管从苍白的皮肤里透出来,他的手指悬在被子上空。
他刻意压低声音,像是诉说一个危险的秘密。弗拉基米尔低着头,下巴快要碰到锁骨。
“如果你知道了,就再也跑不掉了。”他突然勾起一抹坏笑,眼睛里的散发出幽暗的光,经典的鬼故事的开头,阴森的冷意绽开在嘴角。
还是算了,我的好奇心还忍得住,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被子的边缘,身体像脱水的鱼一样打弯像被子里面钻。
可弗拉基米尔的速度比我还快,他一只手拨开被子,同时死死按住我的肩膀,阻止我乱窜,接着他忽然伏下身体向我靠近。
我的脑中闪过几个片段,被控制的身体产生更加强烈的反弹,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我用力地挣扎起来,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就不会停下来。
“嘘——”弗拉基米尔的手扣在我的腰间,像巨石一般纹丝不动。耳边是柔和的声音,冷淡的香味变得浓郁,弗拉基米尔身上的味道飘荡在半空里,这个时候落了下来。
我的反抗没有停止,翻腾的恶心感和被束缚住的感受一起作用,让我的挣扎越来越激烈,被子被踢开了,枕头飞到床头桌上,将杯子扫下去,玻璃碎裂炸开了声音。
弗拉基米尔没有退缩,他的动作带上几分狠厉,我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指甲嵌入皮肤。
“弗洛夏,安静下来。”他没有躲开,反手将我的手握住,按在肩膀旁边,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温柔,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我慢慢平静下来,也许是累了,也许是皮肤已经开始适应弗拉基米尔的接触,我的胳膊很重,大脑因为缺氧而昏昏沉沉。
光芒已经退回床边,温暖剩下几分残留在木头被晒过的温度中,角落空出大片阴翳。
我平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单皱成一团,睡裙被掀到大腿上。暮色之下的风带着凉意进入皮肤,我完全被弗拉基米尔压制住,胸口起伏短促地喘气。
弗拉基米尔压着我的手,慢慢滑进手心然后十指紧扣。他浮在我上方,接着呼吸落到耳垂上。他的呼吸很重,我能感受到他的喘息,最后他的身体下沉,用一个不舒服的姿势彼此拥抱在一起。
弗拉基米尔的脸紧挨我的脖颈,他的呼吸声全落在上面,痒痒的感觉使我清醒了一些,我能想象到他的嘴唇可能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所以我没有动弹,努力将呼吸平复下来。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胆子特别小,一定会拼命逃跑。”他镇定下来,困住我的力气缓和了一些,但没有松开手。
他决定将秘密继续以秘密的形式保留下去,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出来,只是想要看看我求而不得的可怜样。
弗拉基米尔的头发又细又软,冰冷而光滑,野玫瑰雪松和马鞭草混合起来馥郁又冷淡的味道,我恍惚之间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想了一会才发觉我和他的洗发香波是同一款,只不过我干燥枯黄的发质无法让香气留存得长久。
弗拉基米尔的发丝凌乱的铺在我的下颚鼻尖上,我感到有些痒,于是皱了皱鼻子打了一个小喷嚏。
“嗯···”我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弗拉基米尔的身体紧贴着我,他的身体并不如外表那么瘦削,肌肉紧绷释放里面的能量。他没有把身体重量全压在我身上,估计也知道我现在废柴得只剩一口气就能去见上帝。
“你会死吗?”我以为是我的幻听,这句话不是气势汹汹地威胁,就是苦大仇深的询问,场景可以变化,只是不适合弗拉基米尔。
但他的指尖将我脸颊旁边的乱发拨开,以此来召唤我的注意力,他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
我全身上下不惊动弗拉基米尔的情况下,唯一能动的只有大脑,可随着阳光正在远离,我的精神也开始涣散。我又不是 wonder woman,总有一天会死,希望到时候我满头银发,皱纹深深刻在眼角,那说明我很爱笑,这辈子还算过得幸福。
这不是一句话能讲清楚的事情,可能需要两三句,我张开嘴巴,没有说出来,只吸入了一些空气进去。
弗拉基米尔的呼吸变得平缓,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暧昧的姿势,当然存在更加亲密的行为,可拥抱是不可替代的,心脏靠在一起,心跳慢慢变得相似,最后重合。
我和他谁也没有想到皮肤接触的界限在哪里,本来就是陌生的领域,以前几乎全凭借着本能去索求,不论是拥抱还是亲吻,热量通过呼吸传播。
弗拉基米尔维持着静止的姿势,他的等待时间结束了。他突然用力地将我抱住,像是发泄心里所有的情绪,丝毫不顾忌其他东西。
我的肩膀将近被碾碎,一下子就会变成碎片融入他的身体里,他的喉间发出沉重的低吼,像是不甘心,又像残暴的抗拒。
我找不到能让弗拉基米尔无可奈何的事情,尽管他仿佛被逼入死角般的绝望,那股情绪比他的力气还要沉重。
好在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一秒,他飞快地放开手向后退,假如慢一秒就不能逃开似的,椅子被他的力道冲开,撞到旁边的柜子上。
是我不正常,还是弗拉基米尔不正常,或者是我们都不正常,通常都是我视他为洪水猛兽,现在反过来了。
“弗洛夏。”他用打招呼一般轻松的口吻,看着因为肌肉酸疼而呲牙咧嘴的我,“你一点都不诚实,可你很少欺骗我,当你决定不会对我说谎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像从迷雾中走出来的人,迷茫渐渐褪去,变得坚定而不可动摇。
“所以虽然你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笨蛋,但我说过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死掉。”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衣服凌乱,领口被扯到肩头,只有头发柔顺地被整理过,拢在脑后。
这是,指责吗?我的分析能力严重不足,弯下腰把被子扯上来,又转身拿起枕头,轻轻拍打两下重新回到蓬松的状态。
我躺回去,温度一时半会回不来,我迷迷瞪瞪地胡思乱想,弗拉基米尔太奇怪了,是超越极限的奇怪,希望他这个状态不要持续太久,我会很难应付。
我抽抽鼻子,额头依然很烫,今晚估计会是一个火热的夜晚。因为吃了太多药,抗生素有了耐性起效的速度很慢。
我躲在被子下面缩成一团,脑子里被他的声音填满,最后一句话仿佛长着钩子,死死盘旋在思想深处。
米拉的脚步声在午夜响起,手背上注入冰凉的液体,我能感觉到可没有醒来,睡眠让我轻松地将痛苦遗忘,当我清醒时天光大亮。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弗拉基米尔没有过来,我也不用去习惯他那反复无常的性格,天知道我有多累,自从回到病床上之后,我只顾着睡觉,吃饭也可以迅速解决,因为我要留给时间睡觉。
米拉对这个情况感到欣喜,她的表情都变得真实的开朗,我意识到当清醒的时候给身边人带来的麻烦不止一丁点,当然也包括自己,我就宁愿睡着。
卡斯希曼医生不在,我没机会仔细了解病情,索性睡得昏天黑地,再次醒来时天又亮了。迎接新的黎明,告别夜晚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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