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雾家三岁  发于:2024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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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不会在维尔利斯特过夜,好像马尔金与罗曼诺夫间达成了某些我不知道的协议,安德廖沙是异性还说得过去,索菲亚也不能留下,她的不舍很容易看出来。
索菲亚并不闲暇,但她还是保持着每周一次的探望频率,即使我多次告诉她,我在这种环境下完全可以一个人生活。
“您不用帮忙,我一个人就好。”罗德夫从厨房走出来,轻松地将我脚下的箱子抬起来,他是一个十足的大块头,这种肌肉不是从健身房举举铁块就能练出来。
“没关系,最后一次了。”我让开路,在某一次出门时发现了一家杂货店,我尝试着购买了一些食材后,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索菲亚特意安排人定期运送。
杂货店就在山脚下不远的地方,要我每天没有事情做只能想办法打发时间是一种折磨,还不如自己找点事情干,况且每次送来的食物量远远超过了我的需求,我根本吃不完,冰箱很快就会被塞满,那可是商用的大型冷藏库。
索菲亚刚开始并不同意,后来终于松口,她不想要过多的束缚我,但为了安全她必须要谨慎,我明白所以我可以理解她。
罗德夫先生例行简单地检查了一边房屋,他确保每个房间没有安全隐患后就离开了,我挽留他祈盼罗德夫先生能够帮助我消耗库存的计划也一并落空。
我挽起袖子,套上一双更厚的长毛袜,一楼的地板很凉,像直接铺设在雪山中坚硬的岩石表面,寒意一股股渗上来。这个时候厚底棉拖鞋不如毛袜暖和,而且与地板接触时不会发出噪音,在这个总是安静得过分的木屋中,几乎所有声音都不可避免地被放大。
箱子被整齐地码放在墙边,我撕开胶带,将食物分别放进木箱粗麻布的内衬里。经过好几次沟通,罗德夫先生送来的物品中已经不包括料理的半成品,代替它们的是马铃薯和小番茄。
最下面一个箱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椒,木瓜与苹果,我费力地将它们塞进冷藏库的最上层,屋外的气温足以放置生鲜食品,但是我更愿意把水果放进冒着白气的冰箱里,人工造就的寒冷似乎能使新鲜口味留得更久。
我关上冰箱门,稍稍喘口气,今天是需要出门的日子,每次出门前一天需要告知罗德夫一声,因为睡得迷迷糊糊我差点就忘记了。
想到这里我跑上楼,脱掉睡衣,凉气在温暖的衣物离开时,顿时让皮肤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我赶紧抓起衣架上的高领毛衣,穿着毛线裤外面套上运动裤,棉衣外套的长度刚好包住臀部,我将挎包挂在脖子上在镜子前面飞快看了一眼就急急忙忙出门。
镜子中的我臃肿而累赘,头发凌乱地塞在棒球帽里,前面的刘海长得很长,遮住鼻子的长度,我拨到耳朵后面将外套拉链拉到嘴唇下面。平凡的日常就是这样,过着过着我离精致的洋娃娃越来越远,就算将现在的我提溜到巴甫契特的人面前,他们有可能会认不出来。
不过,我很放松,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吃哪个品牌的果酱这种事情能由自己决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我可以将灰色袜子丢到一边,也可以草莓混合苹果口味的果酱一起吃,这就是我能随意发挥的日常。
关上门,走下台阶跳了两下,才将鞋带塞进鞋帮里,我系的鞋带很容易松掉,平地摔跤在崎岖的路上可不是尴尬一笑就能过去的事情。我跨过一小片积冰,险些滑了一跤。
一阵寒风让我的五官皱起来,冰棱刮得脸生疼,上次下雪还是我刚到这里时发生的事情,我不能想象三月——已经是春意盎然,花苞纷纷绽放在枝头的春天在东西伯利亚的小镇上完完全全是另一幅景象。
雪花大片大片从天空中倾倒下来,阴霾密布云层似乎都在下降,寂静包裹了万物,侧耳倾听还有噗呲噗呲,雪花落下的声音。
三月的维尔利斯特整整下了两天的雪,然后雪累积起来直到一个月之后才慢慢融化,纯洁的白色消失了,透明的冰块代替它留下,我吐出的热气盘旋在头顶,接着被风吹散。
四月的温度像是漏气的轮胎,无论怎么用力充气仍然上不去,我有些后悔没有套上围巾。枯枝陷入泥土中,我踩在上面嘎嘣作响。从山路上走下来就是平缓的公路,沿着贝加尔湖修建。湖的岸边一圈还残留着积雪,可能还有浮冰飘在水面上。
贝加尔湖就是一个妖精,它的美丽用语言无法描述,震撼的蓝色随着阳光照射的角度,浅绿,浅蓝,深蓝,柔和的波浪和湖水特别的生机能使人注视着它而忘记了时间,因为每分每秒的贝加尔湖都是不同的,眨一次眼睛也许会错过那一瞬间的绝美。
我赶时间,于是小心地看着脚下向前走,这里的冬天会有结束的一天吗?我望了望远处连绵不断山脉上皑皑积雪,心底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杂货店的木门上插满鲜花,不是温室里精心栽培的鲜花,而是水域边随处可见的香雪球,花梗丝状连成藤蔓,缠绕成一片银白色花海。
“您好。”我拿起一个竹篮,向杂货店的男主人问好。
“是弗洛夏哦,今天刚好送来了辣椒,从东方运来的干辣椒,你一定会喜欢的。”男主人正在摆放杂物,他偏头朝我打招呼。
杂货店是一对夫妇经营,男主人是一位身高两米,虎背熊腰的肌肉男,第一次进入这家店时男主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整理货物,大冷天他只穿着短袖,手臂上栩栩如生的文身让我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误入黑店。
接着女主人从后门走过来,她了然地让我不要害怕,她的另一半只是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只要我仔细看就能发现,男主人的腰间系着粉红色加菲猫的围裙,偏见不可取,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我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那我可要多买一些。”上次偶尔提了一下,说这边的辣椒说起辣味,更像一种清甜的配菜,彩椒甚至可以当做水果直接吃,于是女主人告诉我,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市集里贩卖东方辣椒,她可以进一批,说不定维尔利斯特居民正好跃跃欲试。
其他人的口味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吃吃看辣椒真正辛辣刺激的口感。杂货店不大,但物品归置有条理,置物架干净整洁,铁质的调料架上是一个个玻璃圆罐,褐色红色绿色的粉末编绘一首和谐的小舞曲,叮叮当当的风铃即使是在冬天也没有拆下来。
到处可见女主人的心思,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有黄油芝麻的香气,仔细闻还有香料丰富而奇妙的味道,我穿过这一排,来到对着窗户的那一排。
我抽出小铁夹,从铺着碎花布上的面包架上取下几个白面包,看了看生产日期,又拿了一罐花生酱,索菲亚送来的食物很细致,是时候换换口味,哪怕是在卢布廖夫,我能如愿吃到这些平民食物的机会也不多。
干辣椒放在香料货架的正中间,已经独立包装好,我闻了闻隔着包装袋还有一股刺鼻的辣气,正品无疑,两包辣椒被我丢进小篮子。零零散散又买了一盒黄油,一瓶鲜奶油,一把意大利面,番茄酱,黄芥末酱,一罐火腿······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足足三个塑料袋,我试了试,无论怎样提,我的极限只能负担两个。
男主人好心地询问我是否需要配送到家,我想了想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我的小木屋在山上,车子上不去,到时候还是得拎上去,而且靠近房子周边的人都要进行排查,我不希望自己一时方便给男主人造成麻烦。
于是,我将其中一个暂时托管在男主人这里,决定明天再取回,这样明天又是一次出门的机会。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双臂垂直向下,两袋东西拉扯手臂肌肉不断下沉,我的步子沉重,似乎每一步都能在水泥路面上留下深深的足迹。
实在···是太重了,我咬咬牙向上提了提,塑料袋细细的带子勒进了肉里,手腕酸疼,手指也快要失去知觉。购物时是很容易失去理智,我暗暗告诫自己,下一次一定要提前列好单子,按照自己的能力购买,不然看到什么就想买什么只会重蹈覆辙。

Chapter 134. 开始(三)
喷出的热气一团接一团,我变成一头喘着热气的老黄牛,吃力地行走在空荡荡的公路上,同样是维尔利斯特,山的对面小镇南面游客们正披着毛毯,捧着热茶迎接清爽的早晨,而南部的天空阴沉,雾气从湖面蒸腾而起,向山上的森林中汇集,那里的迷雾难以散去。
上坡路加大了难度,不巧的是这时肚子传来饥饿的信号,今早出门得急,我还没有吃早餐,饥肠辘辘比胳膊的酸痛更难忍受。
我没有停下来歇息,再有最多十分钟就到家了,我看到了希望,也有了动力。
“弗洛夏吗?”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唤让我止住步伐,我路过舒宾太太家门口,这位头发花白的女士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站在门廊下。
我侧过身子,露出笑容。“是的,舒宾太太,早上好。”
舒宾太太年轻时是索菲亚的钢琴老师,同时也是一所艺术大学的音乐教授,索菲亚原本希望我的兴趣可以由钢琴装点,为此她特地和我一起拜访了这位女士,不出意外舒宾太太会负责教授我,同时这也是一份授予舒宾太太的荣誉,前提是我将来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王室成员。
可我的手指显然有它们自己的主意,试过两三次后,舒宾太太宽容地告诉我,钢琴不一定要成为一门功课,也能是一种兴趣爱好,她的说辞足够委婉,说白了就是我没天赋不必强求,索菲亚倒是没那么快放弃,她在一楼有着落地窗的大房间里摆放了一架三角钢琴,每次下楼时我都会看见。
索菲亚认为我缺少的是氛围,事实上我时不时会去舒宾太太家练习,可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次琴盖也没有打开过,所以目前为止只学会了基本的指法,声乐知识则是在诺亚斯顿学习过,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出现看不懂谱子的情况。
“甜心,你急着回家吗?如果不着急,就来尝尝新出炉的烤曲奇,味道很不错哦。”舒宾太太热情地朝我招招手,别说现烤的小饼干,就算是咖啡的香气也足够诱人了。
我低头看了看沉重的购物袋,肚子适时发出叫声,我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好的,我刚好饿了。”
舒宾太太帮我打开门,左侧就是厨房,我将袋子放在桌面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弗洛夏,去杂货店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舒宾太太看了一眼满满两大袋食材,先倒了一杯香浓的咖啡牛奶。
我活动手腕,磕喇磕喇关节摩擦的声音,“一时不注意就买多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舒宾太太像极了美国老电影里优雅的女士,即使时光在脸庞留下印迹,骨子里的优雅也不会被抹去。
和她相处,像是与祖母聊天,有些无拘无束,不用担心被斥责,因为她的经历早就沉淀下了智慧与包容,她走过了俄罗斯的战乱与动荡,和平与繁华。
“舒宾先生也不能错过你的手艺,实在太好吃了。”我洗过手,抓起微烫的曲奇在咖啡牛奶里泡了泡,可可豆苦涩的香气混合牛奶的甜香,酥脆的小饼干散发醇厚的芝士味,全部在口腔里划开。
舒宾太太又在我的小瓷杯里添了些牛奶,她眼角的笑纹像是镌刻上去,“他呀,正在露台上看报纸,昨天那两个小家伙可没少惹他生气。”
舒宾太太说的是住在山脚下的丹妮娅夫人,也是曾经的瓦斯列耶夫夫人,她的丈夫是瓦斯列耶夫家族的旁系,几年前就搬去了欧洲。她有两个十岁的孩子,是一对龙凤胎,这两个小家伙十分活泼可爱,他们在家自学,舒宾夫妇是丹妮娅夫人为她的孩子们请的家庭教师。
退休后的舒宾夫妇无法丢弃了大半辈子的教育事业,于是我,丹妮娅夫人的孩子都成为了他们的学生。
“那两个小家伙正是贪玩的年纪。”我的嘴巴里汇集了所有美味,我不得不注意不要吃掉自己的舌头。
十岁,儿童与少年的分界线,还有比玩耍更适合的事情吗?维尔利斯特是一座天然的大型游乐场,小孩子的理想圣地。
“你才刚十四岁,在我眼中和那两个小家伙没什么差别。”舒宾夫人笑着摇摇头,她是真把我当做了小孩子,有一次我正在“Do-Re-Mi···Do-Re-Mi···Do-Re-Mi-Fa-So-La-Ti”时,他们两个从门口路过,舒宾太太竟然让我结束练习,去跟他们一起玩。
谁能想象,我跟在两个小孩子后面满森林跑步,唱童谣?即使我想要去,大腿上时而隐隐作痛的伤也才拆线不久,手肘拉伤也没能完全恢复,伤势其实不算什么,只是这些东西都在提醒我,我早就不是能够随心所欲奔跑的时候了。
曲奇堵在舌根,口中一阵发干,我喝了一大口咖啡牛奶,将饼干咽下去。“那样也好。”
好在我看上去,依然符合我这个年纪,即使两辈子加起来我也仍然年轻,可灵魂的年龄并不是单纯岁月的叠加,有些人正直善良,坚守信念活了一生他的灵魂依旧年轻,有些人历经磨难,动荡战争饥饿,死在了最美好的少年时,他的灵魂早已苍老。而我,不多不少。
“哦!甜心,瞧瞧你的手。”舒宾太太捧起我一只手,惊呼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上面沾满了油汪汪的饼干碎,于是低下头发现手指上,掌心里的勒痕发青,边缘泛起一层紫色,在苍白的皮肤显得特别恐怖。
“弗洛夏,即使你没有想成为一名钢琴家,仅仅作为爱好者,你就应该更加爱惜自己,手指可是你的魔法棒。”舒宾太太罕见的严厉,她取出两块手帕,“提重物时应该做这样的保护措施,你得记住这一点。”
我心虚地点头,每做一件事情我习惯性地忽视了每一次选择会造成的结果,说到底我根本没有把钢琴放到心上,如果时时都以钢琴作为前提,我是不可能鲁莽的使用手指。
舒宾太太显然看出我的态度,不过她没有苛责我,这反而让我有些内疚。
接下来的时间我与舒宾太太随意交谈,虽然她并不经常离开维尔利斯特,身体并不十分健康,但她比我这个年轻人知道的新鲜事都多,一会是莫斯科的鲜花巡礼,接着飞到希腊五年一度的基督徒大游行,不一会扯回到圣彼得堡的巡回派画作展览。
一盘小饼干随着舒宾太太生动的讲述,很快全部进入了我的肚子,算上足足三杯咖啡牛奶,胃部饱胀的感觉不是没有原因。
舒宾太太希望我能留下来一起吃早餐,可我的胃已经不能吃下更多食物,哪怕是舒宾太太的手艺,我衬着手帕拖着购物袋向舒宾太太告辞了。
回到家里后,我光上门直挺挺地瘫倒在入口处,感谢舒宾太太的手帕,我的手指没有在遭受更多压力。我踢开鞋子,拉开外套的拉链,面朝下脸颊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静静等待,心跳从快速变慢,最后匀速有力的跳动,被搅乱的空气渐渐沉淀,慢慢安静下来。
我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宝贵而难以得到,能让不想记住的事情埋进记忆的垃圾堆里。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客厅的电话爆炸着轰开了安静,我深吸一口气,慢慢爬了起来,能给我打电话的人本来就不多,不用排除法也大概能猜到是谁。
“您好,这里是弗洛夏。”我将刺耳的电话铃声终止,照例问候。
“弗洛夏,你的手机怎么没人接?”果然是安德廖沙,他的口吻很轻松,以马尔金家的防卫手段,我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会第一时间知道。
安德廖沙送给我一部最新款智能手机,不过有了笔记本电脑后,手机一直连着充电线没有离开过。“因为它在充电。”
我一板一眼地回答。
“哈哈,弗洛夏你怎么会像是一个上个世纪的老年人,电子产品接受度可以再低一点吗?我猜你就没有怎么用过吧。”
安德廖沙戳穿了伪装,他已经不期待我能像个正常的小姑娘追上潮流,只要不被时代的眼泪淹没安德廖沙就很满足了。
“哈哈哈哈哈···”
“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哦。”我阴恻恻地威胁。
即使是生活在卢布廖夫,由于安德廖沙不住在家里,所以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不算很多,可自从我来到维尔利斯特之后,安德廖沙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并且隔三差五就来这里观光,即使景点只有房屋周围五十米以内。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感天动地的兄妹情演化成互相吐槽的现实哥妹,当然基本都是安德廖沙单方面的炮火威力更强,我唯一的杀手锏是“我要挂电话了”这一招。
虽然我能感受到安德廖沙在我面前和在阿纳斯塔西娅他们面前,以及面对马尔金先生、索菲亚是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态度,可这里的人,我所遇到的人们都是这样,仿佛是践行丛林法则的变色龙,这不过是一种他们从开始学习说话时就必须熟练掌握的生存技能。

Chapter 135. 突发(一)
在这里,毫无保留的展现真实自我并不现实,没人能要求别人这么做,况且也许每一面都是真实的,所以,我想我与安德廖沙存在值得信赖的情感。
“OK OK。”安德廖沙先投降,“我是想告诉你,后天圣彼得堡有一个画作展览,尤拉的叔叔文化教育部大臣牵头举办,其中有你最喜欢的巡回派画家希施金的画作,你想要一起去看吗?”
圣彼得堡的展览?那是舒宾太太提到过的画作展览。“···我想一想···”我迟疑了,索菲亚给我的自由限制在维尔利斯特的南部,连北边我都不能去,那里的游客太多,保镖们的工作会因为汹涌的人潮增加难度。
索菲亚的保护欲有增无减,“我不想在听到你受伤的消息了。”她这么说,我无法控制意外,只能控制住自己。
可是,那些是希施金的真迹,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弗洛夏。”安德廖沙的叹息从几百公里之外落到我的耳膜上,“我的妹妹,你不是长发公主,你难道一辈子就生活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不出来吗?”
我不是被仇恨囚禁,但爱与恨一样都是无比强烈的情感,所有情感中最极端、互相抵制的情感。但是它们有相似的地方,爱的枷锁你甚至不愿意逃离,也不能这么做。
“不是的,只是我在这里更安全不是吗?”
安德廖沙和索菲亚不一样,他很早以前,某个雪夜的星空下说过,他想要我自由,随心所欲自在地生活。“如果只是为了安全,巴甫契特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弗洛夏,我感到抱歉,我不该说这个。”安德廖沙急忙道歉,他明白巴甫契特对我来说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没关系,安德廖沙,我刚才在思考。”我轻轻说,他说得没有错,在安保几乎到达极致的前提下,我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如果你向索菲亚提议就好了,我没有这个自信。”
“当然,我会告知她。”
安德廖沙的话让我的心境出现了一种波动,很难说到底是什么,大约不是坏事。
挂上电话后,我产生了一些不知所措,我的适应力很差,熟悉并且接受一件事情需要时间,在内心里反复磨合直到最终认可,我一直以为安安静静地蜷缩在维尔利斯特是一件在正确不过的事情,可又好像不是这样。
犹如把头沉入乌黑的沼泽里,大脑中满是黏糊糊的泥浆,我的思考额度不够用了,看来这么复杂的事情等到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的时候,再去解决也不迟。
鸵鸟效应发挥作用,我的脑袋空空,弯着腰把购物袋拖进厨房。
事实证明,我自己对自己的影响力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我成功地失眠了。
因为自我调节是什么?可能是一句玩笑话,我睁大眼睛平躺在床上,手臂里抱着另一个枕头。
天花板的木纹在黑夜中模模糊糊,眨眼睛时某一刻的视觉暂留会歪曲那些线条,我控制好眨眼频率,想要困倦将我击倒。
眼睛传来酸涩的感觉,我抬起手,有些泄气地使劲揉了揉。
唉——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将肺里全部的二氧化碳吐出来,我紧紧控制自己不去想的那件事情,终于从堵塞的闸口凶猛地冒出来。为什么弗拉基米尔会让我离开呢?
我烦恼地一下子翻身坐起来,这个问题注定无解,我浪费睡眠时间来瞎捉摸还不如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问问他别具一格的大脑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他那个人,他们那群人不会做不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我泄愤地丢开抱枕,一无所知的感觉真不好受,谜题太多,但是我的智商明显不能猜透。
我躺回去,重重地陷入被子里,我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黑色褪色了,浓烈的色彩闪现过去,是一抹橙色亮光,弗拉基米尔站在那里。
他隔着夕阳,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勾起嘴唇,拉开笑容的弧度。
“我会保护你的。”他不开心,但笑容一点都不勉强。
我猛然睁大眼睛,眼珠子都要蹦出来,我一定是没有休息好,现在要赶紧睡觉,我拉起被子,攥到手心里,柔软蓬松的被子在指尖里被捏扁。
我喃喃自语,眼睛却不能闭上,我有点害怕,害怕闭上眼睛就会重新看到他,我不能去想了,那里是危险的陷阱,只不过表面涂抹上一层琥珀色的糖浆,被诱惑了就会被铁夹子夹住,锯齿锈迹斑斑扎进肉里,到时候就再也跑不掉了。
天空阴沉,压抑的氛围从暗淡的青灰色透出来。看样子又是一个阴天,维尔利斯特的阴天也不会特别昏暗,但今天是个例外。
我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从冷藏库中犹豫许久,挑选出一个又大又红的番茄,牛奶同样经过冰镇,喝下去食管一阵收缩,好像都能结冰。
我把围巾多缠几圈,尾部压进衣领下面,多穿了一层袜子,毛线裤不能省略,最后套上防滑马丁靴,然后习惯性地打量一眼,嗯,还是睡眼惺忪,黑眼圈尤其明显,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取到寄放在杂货店的最后一个袋子,里面是面包和干辣椒,没有沉重的瓶瓶罐罐比昨天轻了不少。我呼出的气息,可见白色气团,两三秒中后被干燥的风吞没。
我推开杂货店的门,风铃不是夏日透亮的清脆,而是一声闷响,远处山顶的积雪比灰色的天都白,风雨欲来的低气压降落下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看见路边积雪融化形成小水滩,被一层薄冰覆盖,旁边冻土中长出了银白的小花。我离开杂货店,踏上回家的路。
在没有获得驾照之前,两条腿就是我唯一的交通工具,在俄罗斯十六岁就能考驾照,我记得安德廖沙在我这个年纪已经驾车在偏僻的公路上飙车,荷尔蒙让这些精力无处释放的青少年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我肯定不会拿自己和无辜路人的生命安全开玩笑,想到握着方向盘,我哆哆嗦嗦浑身瘫软地胆小样,还是老老实实地走路吧。
我换了一只手,单手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挂上白色耳机线,打开了 mp3,随意滑动播放列表,然后把手机揣回去。今天特意把手机带了出来,虽然安德廖沙的电话通常情况下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The evil it spread like a fever ahead
It was nignt when you died my firefly
``````”仿佛清透的雨滴,落入沉静的湖面,撞击发生在水底,搅乱了水流渐渐平息,我的耳边流过这段旋律,悠扬轻快的女声轻轻吟唱。
\"My little hawk why do you cry
Tell me what did you learn from the tillamook burn
``````\"歌词是怎么意思呢?名词一个个蹦出来拼成晦涩的短句,好像小孩子摇头晃脑不停地絮絮叨叨。
——它哈哈大笑,这是不是太滑稽了?未来充满可以抵达的幻想,不像现在的我,身处何方?一切我拥有的都在消亡
“And i am sorry i left but it was for the best
Though it never felt right
My little versailles
”我也跟着节奏小幅度地晃动。它在诉说一个没头没脑的故事。
厄运像一场高烧蔓延开来,你死去的时候正是夜晚我的小萤火虫······告诉我你在提拉穆克的那场森林大火里学到了什么?
“哎?这是你的新装版吗?就像回到了初中时代的化装舞会一样”——他说,“医院里有人来问,我的遗体该如何处理,我笑了笑,想用一块布将你包裹起来,就像你刚出生一样。”
“嘿!你可以再陪我看一次月亮吗?我可爱的小傻瓜。”
\"We\'re all gonna die
We\'re all gonna die
We\'re all gonna die
人终有一死,我们都会死去,所以不要害怕,在最丰盛的美好时间里尽情享受生活吧,大概是这个含义,我独自放肆地想象。
我告诉自己,让身体顺应自然的节奏,慢慢来,有的是时间。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想法,即使是消极而危险,我只能不停地安抚恐慌的飞速崛起。
脚踩进一个小水坑,轻松地将薄冰压碎,泥水溅到灯芯绒的裤脚,我没有惊慌失措地蹦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无法否认有了不该有地念头,不能宣之于口,一旦产生,就落地生根发芽,即使或许它已经枯萎了,但每当我想要忽视时,它就会冒出来一下又一下刺着你。
我到底在逃避什么?仰起脖子,吐出氤氲的热气,凉风吹动,轻快的歌声一遍遍回荡,呼啸而过的风声越来越清晰,啊,会不会再下一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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