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没什么知觉了,在我三番四次将它们紧紧缠绕在一起的时候,忽视了痛苦控诉的声音,这就是不珍惜它们的结果,好的坏的都得自己承受。
“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明白什么?”最终我说出来了,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疑问,我平缓的语调里没有掺杂其他多余的东西。
最靠近真相的地方反倒越平静,好似处于风暴的中心,那里存在着诡异的平衡,即使再惊涛骇浪也是过去和将来的事情。
罗曼诺夫冷漠的表情被打破了,他似乎无法掩饰短暂的失控。
罗曼诺夫的气息越来越近,嘴唇似乎随时可以触碰到我,他的声音低沉如情人间的轻声呢喃:“在深夜的漆黑里,唯有你身处光明。我在考虑,是该进入明亮,还是该把你拉进我的黑暗。”
“你没发现吗,弗洛夏,我等你太久了。”
Chapter 27. 弗拉基米尔番外一
没什么温度的阳光晒在皮肤上当然不会有任何感觉,就像我从没期待某一天或许会产生变化。但要知道,世界运行的规则就像叶卡捷琳娜宫殿,看上去奢靡依旧,现在也不过价值一百卢布的门票钱。
沙皇城的古钟撞响了巴甫契特堡的黎明,我会在混沌的气息中睁开双眼,斯达特舍打开的顶灯带来的亮就和这座建于公元前的城堡一样,色调阴暗并且压抑。
我走进门楼的廊道,这里正好能看到城门外的护城河,即使看不到也知道马利奇科用长长的网兜清理水中的杂物,他兢兢业业的样子让我想起他的父亲老马利奇科,一个在王室被驱逐时还留在巴甫契特守候在这里的忠心的仆人。
看来,马利奇科相当不错的的继承了优秀的品质。让我很无奈的是,巴甫契特里并不全是这样的人。
还有一部分满心贪念,只想着分一杯羹的可怜人,虽然他们逃不过霍斯特管家的双眼,最终都在被惩罚后赶出去,但即使短暂地停留也会留下污渍。
也许在他们心底会狠狠诅咒我,用最恶毒的语言、最肮脏的想法来攻击我,如果情感会化为实质,大概我要面对的不止千军万马。
但很遗憾,我感受不到。
就像被包裹在透明的包庇罩子里,机械的声音平铺直叙,配上公式化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了熟悉的单词,构成数格语法正确的语言。
我体会不到他人的感情。多愁善感的园丁抱着他病死的女儿生前亲手种下,被一夜寒霜冻死的玫瑰,他的悲伤从颤抖的双手,沾满泥土的膝盖里覆盖。我站在三楼的窗边往下看,乌云笼罩下的男人在哭,但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情绪,他的肢体行为、表情动作都像一套固有的模式,不能带给我任何感觉。
人与人之间会互相连接,通过各种方式,而我与生俱来就不具备的。
这对我来说是无法忽略的缺失,我不能放任自己接受存在的弱点。
复杂的情感是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开心的,难过的,绝望的,惊喜的。你具体根本无法数清具体种类下的细分,它们裹挟在空气里,充斥在人生的各个角落。
漫长的时光足够在粗糙的石头城墙的表面留下痕迹,努力抵不过先天的压力,在时间的投影中,不同的人变得相似,喧嚣里走向寂静。
像是被一个个制作好的模具,刻板的填满水泥,大批量轻松复制的单细胞生命体开始占据世界,不论是何种长相,年龄,身高,性格都统统被固化成简单的人物线条,干瘪的语言和行为让我提不起一丝兴趣。
我接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能量,及时展示在最表面明显的情绪——大声哭喊,放声大笑也只是一个个呱噪的象声词,不带一丝涵义。
空洞乏味的空白布满视线,干净的让人讨厌。
我的世界变得安静,像是被剥夺了听觉,不再出现声音的波纹。
感情是有声音的,随着不同的情感,时而激烈如火,温柔似水,深情悠远,澎湃壮烈的改变波长,让群体之间共享,团结,融合或者质疑,分裂,走向灭亡。
人人被神所赋予的礼物取消了我的资格。感情对我来说就是故事中的鹊诗,只存在于年少之时,在成长的某一天,就再也无法听到了。
在我身上体现的尤为残酷,就算在儿时,我也只能去幻想。
凭着一个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母爱是甜甜的蔻蔻诺斯糖果,丰富的口味每一种都是经典。父爱是城堡里无处不在的壁炉,呵护你度过漫长的寒冬。
然而,早在生下我之后,他们就将整个罗曼诺夫都丢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许他们在我的身边也没什么用处,对我来说很可能不会有温暖慈祥的关爱与呵护,大概还要多准备两幅水泥模具,又是一个多余的浪费。
也不知道他们能等得到在见一面,因为罗曼诺夫王朝古怪的男性成员都不长命,虽然大多死于遇刺和暗杀,并非生理上的自然死亡,但在发达的当今社会,最不缺的不就是意外吗?一件小小的起因就能要了一条命,都算不上新鲜事儿了。
我想我需要为他们祈祷,活着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吧,我期待那个场面,一定十分的有趣。
我需要的是直观的感受,这些空白这会让我被隔离。
任何情绪都可以,负面的枯燥的,只要能让我体会到,把我从空无一物的虚无里拉出来。
这个愿望至今没有实现,我得继续忍受将身边的石膏像们都毁灭的想法,环顾着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而空荡荡的现实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让我越发不耐,我所称承受的愤怒即将达到上限。
沉重的廊厅大门被推开,卡亚斯贝·尼古拉耶维奇·罗曼诺夫,我的叔叔又带着一堆文件迫不及待送来。
作为我父亲的亲弟弟,卡亚斯贝还算多了些责任感,借着锻炼我的名义,他担负着的财政大臣的职务,文件却带来让我来审批签字。
他一向狠戾不留情面的作风只留在了官场,不论是面对我还是他那群小情人,他总能显得温情脉脉。
对于我的病情,长期流连花丛的卡亚斯贝曾提出过很多不靠谱的建议,当然基于他不靠谱的本质,让我勉强听过就抛到脑后,关于女人,他知道的太多了,反倒不值一提。
先天性的生理缺陷——好歹私人医生的薪资没有白付,从他们口中总算知道了些有用的东西。
卡亚斯贝抱着想要将我治愈的想法不过短短三个月就放弃了,据说是他在三岁的我面前割伤了自己,然而我从头到尾的漠视伤到他了。
天知道卡亚斯贝如何想出这么不靠谱的方法,丝毫不担心给幼小的我留下心理阴影。
但卡亚斯贝同时对血缘问题上无比正经,他固执坚持王储制度,比如让我一个人生活在偌大的巴甫契特堡。
巴甫契特堡位于巴甫契特城的沙皇都内,从伊凡三世起,这里便是王室的居住地,城堡之外的巴甫契特城则有骑士与护卫及其家属居住。根据法律,只有沙皇和王储可以住在沙皇都内,其他的王子和贵族都得远离巴甫契特城。
鬼知道是哪个年代颁布的法令,无所谓,哪怕是彼得大帝亲手书写的,也早就没有任何效用了。卡亚斯贝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依旧坚持,所以是毫无意义愚蠢的坚持。
“我昨天看到你签的执行确定书了,关于马弗里斯能源公司的破产申请你不但拒绝了,还让检察官提起了诉讼?”卡亚斯贝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突如其来的同情心。
反复又无趣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这些琐事又总会打扰我难得平静时刻。
这些来自平民阶层的人,被欲望控制了大脑,妄图挤进马尔金家族垄断的能源市场。自然他们吞下了苦果,公司被打压的连底都不剩。
竟然还想要宣告破产重组?
他们得得到教训。
妄想冲破阶级的阻碍,成为民主的新标杆。难道马弗里斯公司的人都是白日梦想家,不过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可怜虫。
没有能挑战贵族和罗曼诺夫家族的权威,如果一不小心忘记了这一点,那么就必须接受惩罚,这样其他人才会引以为戒。
我把玩着手中的刀叉,这个话题让我提不起食欲,“卡亚斯贝,他们就像野草,你知道的,如果不连根拔起,你最终会吃惊于他们旺盛的生命力的。”
果然不该在早餐时说起这个话题,反胃的不适感在心中积聚,我扔下餐具,连看一眼食物的想法都消失了。
“弗拉基米尔,你还好吗?”
卡亚斯贝成熟中英俊的脸庞盛满了担忧,要是被女人们看到一定会捂住心口尖叫。
但我做不出任何反应,我感受不到这份担忧。
卡亚斯贝的表情就像默剧大师卓别林,夸张的表情配上无声的动作,处处透着虚假。真是拙略,完全找不到平衡的构图和粗心的新手才会犯的低级错误,让画面显得丑陋而尴尬。
即使我知道卡亚斯贝的担忧真实存在,只不过是我感受不到而已。
“我没事的,如果你下次能少拿些文件过来。”
只是一群迷失了自我的家伙,没必要为他们花多余的心思。
当今社会维持绝对的地位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总有一群叫嚣着民/主平等的跳梁小丑四处捣乱,他们不是问题,但很有煽/动性词语可以轻易蛊/惑普通民众,这会引起令人头疼的麻烦。
所以,要及时掐灭肮脏的萌芽,这样才会足够安全。
麻烦的事情总在不停地发生,一会还要去利比卡马场一趟,祖娅生病了,虽然对它没什么感情,但它是我第一匹马,如果不幸的话,我还是要见它最后一面。
Chapter 28. 弗拉基米尔番外二
毫无支撑的野心和愿望来自脱离底层的渴望,没有智慧的加持只带着无所畏惧的勇气是不堪一击的,来到如今的地方是他们所走的极限了,他们还不配再拥有一次挑战的机会。
唯一让我感点兴趣的是马弗里斯公司是由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一起创建的,看起来比蚂蚁还要弱小,可走到现在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马尔金家面对闯入者的高压政策可不一般。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起了作用,通常一群人聚在一起总能产生赫尔滋敏类似的情感素,促使他们忘记个体的独立性,打了鸡血似的一头扎进友情的漩涡,如痴如醉的沉迷成为整体的一部分,这会使他们有了不知为何奇妙的归属感。
我不屑于那群人之间所谓伟大的情感,要知道,弱者的本质就是弱者,除非自己本身愿意改变,否则弱者和弱者聚在一起,也不过是弱者们而已。
情感在他们身上的作用不过是短暂的亢奋,瞬间的灿烂辉煌然后凋落,算不上一种浪费。
不妨做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实验。把马弗里斯公司的几个人丢进监狱,那里会教会被他们遗忘的这个社会原有的规则,被迫张开双眼时,一个清晰的画满警告线的世界会重新呈现在眼前。
当然不是全部人,我会留下一些人让他们进入马尔金,舒舒服服地坐上不错的位置。
惩罚的另一种方式并不是一昧的打压,对他们来说反而会让他们更团结,也许还会成天喊些“不/畏强/权!从哪里被打/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压迫不停,反抗不止!”之类可怜兮兮的口号。
蛋壳最坚硬的部分是他的整体,这群人也一样。我想要看看,只需要攻击一个点就可以让所有人一齐溃败的场面,有多么激荡人心。
再次感到可惜,我无法体会到很快就能上演的充满乐趣的戏剧,剧名或许可以叫《现代起/义/军的悲剧式谢幕》。
“列昂尼德,你去好好盯着,我要的是绝对的执行。”
没有力量保管的礼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就让他们去感受情感世界轰然倒塌的痛楚,人性奏起斯塔科维奇的d小调第五号交响曲,将响彻在安静又无聊的我的世界里,为新的一天增加些许乐趣。
我无法拥有的东西,这些人也要被剥夺资格。
列昂尼德,标准的纯血主义者,他期待的眼神告诉我他会很好地完成这件事情,我想,除去更狂热的纯血论疯子,没人比他更厌恶那群不知满足的蠕虫。
我擦擦嘴角不存在的油渍,早餐时间该结束了。
我撇下洁白的餐布,喉咙里的干涩和灼痛需要一杯清茶来缓解。
卡亚斯贝挂着赞叹的表情,诚挚的语气找不出作假的地方:“弗拉基米尔,如果曾祖父像你一样,罗曼诺夫就不会错失重新站上权力的顶峰的时机。”
卡亚斯贝的脸上一副可惜的样子,如果不是做了他这么些年的侄子,我大概也被骗了。
“曾祖父从英国回来的俄罗斯已经不适合强权统治了。”我吹开表面上的茶叶,“那群蠢货正是得意的时候,重新坐上那个位子也不过像当今英国王室,被举上高高的神坛,看似完美的将王权与世俗融合,依然受到人民的尊敬崇拜。”
我不禁讽刺地勾起唇角,露出恶意的笑容:“实际上一举一动都要被议论被监督,连生活费都要经过议会的通过。”。
“恐怕连伟大的维多利亚女王也没有想到,没被《大宪章》和《权利法案》打倒得曾经无限辉煌的大不列颠王室,会在愚蠢的德国佬汉诺威选帝侯的统治下,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低头抿了一茶。“你也知道这些,所以没必要用一样的话敷衍我,赞美也请换个说法,这么久了你不腻吗?”
还是有些烫,但不妨碍这些中国茶叶的香味四散,“反倒是你,总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堪比圣父慈悲普世的样子,前几天刚给那群不安分的车/臣人的死/刑书上签字的你可一点也不好心。”
卡亚斯贝遮不住的夸张语调像拙略的歌剧,但他丝毫不觉得用温柔的语气说:“圣子只赦免虔诚的信徒,至于罪孽深重之人,地狱才是最好的去处,但深刻罪与罚之下,是我对每一个人的救赎。”卡亚斯贝像是被自己的悲天悯人感动了,陶醉其中不可自拔地吟唱。
我低下头继续喝,懒得理他的胡扯,信仰东正教的卡亚贝斯常会说这些鬼话。
卡亚贝斯结束了持续没有多久的独角戏,他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一本正经透出疯狂的色彩:“不要忘记,弗拉基米尔,你是罗曼诺夫的继承人,你要成为能让整个俄罗斯匍匐在脚下的掌权者。”
话锋一转,他神态飘忽又柔和的拍拍我的肩膀:“当然,我相信你,你一向做得很出色。”他的变脸能力堪比他表演的天赋,一点也不逊色。
我毫不分心地咽下嘴里的茶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话题上。
实际上比起我,卡亚贝斯才像个合格的君主。他的残忍与善良,虚伪与真实在某个节点获得了平衡,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并且将它们运用的炉火纯青。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体会不到人类的情感,不能像卡亚贝斯一样操纵人的情感,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我也不需要,太过了解就会深陷其中,为情所累。我只要利用人性因为情感产生的弱点,就能不费工夫的把它们拿捏在手中了。
感情一向是一把双刃剑,我只要做执剑的人就好。
“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斯达特舍恭敬地迎上来,“是否需要我陪同您一起去?”
巴甫契特城距离利卡比马场要花费五六个小时,我烦躁地揉揉额角,一段实在算不上近的距离。
“去吧,弗拉基米尔,你需要见可怜的祖娜最后一面,她短暂的一生中你是唯一的主人。”卡亚贝斯令人无力招架的感性又发作了,该死,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耐地摆摆手,不以为然地站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去。卡亚贝斯,在你虚伪的同情心泛滥之前,先记对名字吧。”
说完,斯达特舍替我拉开椅子,我转身走出去。
身后的卡亚贝斯还在不死心的抒情:“好吧,你要给她最后的拥抱,作为一匹马至高无上的荣耀。”
再温暖的语调也掩饰不了卡亚贝斯对生命的轻视,他一向惯会装模作样。但是,我也没有立场说他,我们可都是罗曼诺夫。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无聊的行程,但比起坐在后座数个小时我更愿意自己开车,我需要能掌控的感觉。
车后不远不近跟着罗曼诺夫的私人护卫队,他们是从当初护送曾祖父们逃往丹麦和英国的沙皇皇家护卫队中发展,衍生而来。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幽灵般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不用特意去关注也知道他们一直都在。
天很快就黑下来,临近冬天的白昼被浓墨挤压,挣扎无力的反抗,透不出一丝亮色。
要不是祖娅被寄养在这里,我绝对不会来这个地方。克勒斯山脉最下方的利比卡平原水草肥沃,除此之外,偏僻与落后是不过分的形容词。
这个破地方的停车场连灯都没有,到处漆黑一片。
风没有遮挡的通过打开的窗户吹进车内,我漫不经心地闭目养神,五个小时的车程确实足够枯燥,但还好,比好在情感充沛的人群中更显得空洞的自己,独处的环境能让我不那么烦躁,虽然这没有办法改变我对人类不断增加的厌恶。
光线细腻的暖光从身旁的车上照耀而出,在暗色的区域点晕开明亮的色彩。
我的视线踏入那块小小的地方,自此万劫不复。
我刻板寂静的世界碎裂成块迅速坍塌,阳光空气和新鲜自然的种子崩裂般裹挟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破土重生。
我像是进入了虚幻的世界,大脑里回荡开古怪的声响,似乎是第一次听见了声音,竟然分不清是悠远的钟声或者即将起航的巨轮的汽笛声,仿佛每个人在耀眼的阳光里挂着灿烂的笑容,挥舞着蕾丝的礼帽上,鲜花娇艳欲滴地尽情绽放。
空白的虚无被一丝丝,一缕缕地从我身体里抽走,坚定地,毫不动摇地,从我身体里,从我的心脏里离开。
僵直的躯体被温暖包裹,血液开始流动,清晰地爬上我的每一条神经,被慢慢地感染,恢复知觉。
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水泥模具,而是一个在车里整理凌乱的浅金色长发的小女孩。苍白瘦削的脸庞被风吹出了几丝红晕,她看起来太弱小,像是营养不良的娃娃。
陌生的感觉随着站在离她更近的阴影里第一次来到我的身体,不适应的触感尖锐地敲击在每一个细胞,强迫它们剧烈成长,带来仿佛覆灭躯体的疼痛。
她手舞足蹈的四处翻找,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绷紧的身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的视线。我担心这都是我的幻觉,这样充满的,几乎崩堤的情绪满溢,只出现在儿时天马行空的梦里,只要一个不小心,被柔光包裹住的她和所有的存在都会消失。
些许的不适感透过彼此相互连接的纽带蔓延而来,我被迫接受不属于我的情感波动。不舒服?她不舒服吗?我惊讶地捏住着陌生的情绪,她看起来很平静,但我却能感到她的表面之下,内心中最真实的她的感情。
嘴里似乎有甜甜的味道,我抑制住被欣喜弥漫的而狂跳的心脏。这就是,我儿时梦寐以求的情感的味道。
Chapter 29. 弗拉基米尔番外三
虽然看起来像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但实际上她的警惕心超出我的想象。
她的目光撕开层层夜色的遮挡,渗透出惊讶和疑惑的不安,在车里张望,想要刺破我的伪装。
汹涌的情感被缓缓止住源头,分泌的情感的余液。我深深呼吸一口气,这里冷冽的气息在她的释放中染上了舒适的温度。
风中没有规律的噪声不再重复毫无含义的呜咽,节奏相互攀爬,激动里逐渐走向静默。温暖的波动顺着相互关联的桥梁运动,以新生的姿态吼叫出声。
我不用控制自己的颤抖,仿佛轻易熟悉了我从未接触过的事物,在最后的余韵里,我闭上眼睛,轻声喟叹。
“Привет.”
时间还有很多,我需要平静自己激荡不已的内心,顺便说服迷乱的大脑真实其实就是虚假的另一面,然后,再去找她。
我离开夜色的阴影,将背影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冷硬的气息重新爬上躯体,牵连的丝线被一根根崩断,神奇的像是梦境的迷幻被空白块块替代。我不得不忍受着美好的奇迹离开时带来的巨大的空虚,品味我无比熟悉的孤独的滋味。
我快步走向马场,控制住自己发了疯想要回到她身边的念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发挥罗曼诺夫们最擅长的耐心吧,慢慢来,慢慢来,你会找到她的。
我不想吓到她,我无法预料到自己古怪的反应,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回想起那种能够震颤神经的能量时,就会产生异常活跃的亢奋。但我不能允许自己失去主控权,尤其这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我尽力不去探查她的消息,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不需要二十分钟,我就会得知有关于她的一切信息。
这也让事情变得困难,我需要强迫自己去遗忘那晚的感觉,集中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我知道,她太珍贵了,所以我才不能在准备好之前去接触她。
我不能让破碎黑暗的灵魂伤害她,撕扯她,分裂她,从她残存的气息里寻找我的渴望。
然而,一次的体验足以让感官无比灵敏,缓慢地上瘾。即使在一个人安静的环境里,温暖全身的多巴胺不定时的生长复苏,回味着精神上的愉悦,在柔和的音调里荡漾、沉沦。
内心的空虚再一次被拉大,戒断反应开始使每一个身体部位都在叫嚣抗议不满,任何药剂都无法缓解心不在焉的焦虑症状。
痛苦升华,烈火燎原永不停止的燃烧。
——我想要见她。
找到她的念头逐渐吞噬自控的冷静,矛盾间相互斗争,思想在撕扯中变得血淋淋,欲望披上鲜红的色彩,变得丑陋不堪。
第二次机会很快到来了,在彼此都猝不及防的时候
我很高兴,她没有认出我。
雾中的她比那晚的她看起来更瘦弱,惨败毫无血色的脸让眼睛里的不知所措越发明显。
我很好奇,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幅模样。
随着靠近她的脚步,我的世界再次改变。
负面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脱离了上次熟悉的轨迹,沿着独特的方式,强迫我接受另一种完全陌生的情感体验。
她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但我好像触摸到了她的眼泪,凉凉的。没有哭嚎,不带怨恨地静静流淌,在悲伤的极限里停滞不前。
微弱的阳光化不散朦胧的雾气,在仅仅数米,我与她在同一个狭小的,似乎只容得下我们两个的世界,共享她的感情。
她微微喘气,额头的碎发被沾湿,一翕一合的嘴唇上两层漏出皮肉伤口结成深红色的血痂,浸污了紧抿的嘴角。
血色蔓延,褐色的荆棘疯长,摧残着娇弱的花,碾碎成泥,在消逝的不甘里堕落。
“我想,你应该需要这个。”
我递给她白色的方巾。
我不能放任她留在我的世界之外了,她根本不能保护好自己。
她每一根发丝都不断诉说的惊慌,和她满是小心翼翼的眼神让我很怀疑我下次再见到她时,她指不定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为了保护她,这是一个好借口,将她拉进我的世界。
之后的事情我还来不及去想,我不知道她该被放在哪个地方,在我的生命里充当怎么样的角色。我只想着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告诉她不要哭。
“手帕······”她的声音又小有含糊,杂乱的大脑差一点错过了她几不可闻的声音。
她看起来太像一只颤抖的小兔子,倔强着不肯服输。然而弱小就是弱小,她几乎无法和我对视,低着头逃避我的目光。
该怎么办才好,我到底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看着她踉踉跄跄跑走的身影,我的世界缓慢回复冷寂。这是我无比熟悉的感觉,但我第一次觉得它恶心到无法接受。
找到她吧,然后占为己有。
心底的呢喃,逐渐清晰扩大,一声又一声占据心房,成为最响亮的呼号。
那是神的宣言,我无可违抗。
德里克沃尔科特关于《创世纪》
从那撕裂的树上。
当她,他的死亡,
转过去侧身熟睡,
他吸进的气息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呼吸。
心,鸟儿飞起时你在我心里,
心,太阳睡着时你在我心里,
心,露珠一般你静静躺在我里面,
你在我内里哭泣,像雨哀泣。
你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My Eve.
当尤拉富有特色的语调从楼梯边传来时,我呆愣愣地还无法缓过神来。
罗曼诺夫悠闲地靠在我对面,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的液体,那个咄咄逼人,几乎让我快呼吸骤停的人看起来像是我过分活跃的大脑臆想出的,实际上并不存在。
我僵硬的坐着,沙发很柔软,我本可以放松手脚,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但自从被罗曼诺夫的气息逼得一步步后退,跌坐下来时,我就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
仅仅只坐住其中的三分之一,大部分的重量被压在弯曲的小腿上,不堪重负的肌肉发出颤抖的哀嚎。很快,酸痛的刺激感逐渐消退,更沉默的麻木袭来。很好,这下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尤拉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在我的小腿和对罗曼诺夫的承受力都即将到达极限时,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终于出现了。
“楼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时左□□对就可以开始了。”尤拉的话一板一眼,他低着头神态颇为认真。
罗曼诺夫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不是满意的神态,也不是不满意的神态,更像是无所谓的态度。罗曼诺夫随意地点点头,就起身走向了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