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 by盛晚风
盛晚风  发于:2024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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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映又默默把话憋了回去,觉得赫峥这副不高兴的模样活活像死了媳妇。
一路畅通无阻回到房间,院落内灯火通明,泠春焦急的候在旁边,一见云映被外袍挡着,了无生气的缩在赫峥怀里,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泪眼朦胧:“夫人!”
她哽咽道:“夫人都怪奴婢……夫人您醒醒……”
云映按下衣服,露出一双眼睛道:“我醒着呢。”
赫峥踏进房门,泠春跟了进来,她道:“夫人,你现在可有不舒服?胡大夫在外面候着!奴婢让他进来。”
赫峥搂着云映率先道:“先让他等一会。”
泠春又默默瞧了云映一眼,这才道:“那…奴婢就先行退下了。”
她躬身后退,然后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府内一切喧嚣扰乱隔绝,赫峥将云映放在床上,云映自己坐起身,然后扯开自己身上的袍子,她脸上的血单靠擦擦不干净,这会还有淡淡的红痕。
衣服上也是,泥痕,血点,在这颜色浅淡的衣衫上格外的明显。
“你能帮我叫一下水吗,我想换衣服。”
赫峥把外袍拿开,然后站在床边,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云映仰头看着,心想他总不至于气的连水都不给她叫吧。
再怎么也该等她弄干净以后再算账吧,而且她真不觉得自己此行有何错处,她与宁遇是数年旧友,再怎么避嫌,也不能否认掉他们最少也有朋友情谊。
今日事出诡异,她又因不确定故而不好麻烦旁人,所以亲自去查看,也不算出格吧。以前他总去公主府看望霍蕈,她也没指责他什么啊。
不过她跟宁遇一起被救听起来确实有点怪异,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听,赫峥难道在意这个?
他声音平静:“衣服脱了。”
云映:“……”
她揽紧自己的衣服,面色不悦道:“我不脱。”
赫峥弯下腰,坐在榻上的女人全须全尾,身上有血,但不确定是谁的,不过她尚能好好应他的话,想必应该没什么重伤。
以前她很少受伤,赫峥只能凭着初与她同床时的经验推断出她比一般人要能忍痛。
他握住云映的手腕,强硬把她的手从胸口拿开,扫视了眼她的身体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云映感觉不怎么样,她初才到家,赫峥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光明正大要求她脱衣服,原本她还以为这段时间相敬如宾,日后好聚好散是他们俩之间心照不宣的事。
还是说他的意思是既然做一日夫妻,就要一日有资格跟她提出行房要求,前几日尚算脾气好,今日惹到他了便想借此羞辱她。
云映越想脸色越冷,她挣脱开赫峥的手,话到底没说太过分,只是道:“你别这样。”
“我现在不想。”
赫峥:“那你什么时候想。”
云映望他一眼,秀眉轻蹙,清凌双眸里带着明显的埋怨与不满。
她直说道:“你难道一生气就要我跟你上床吗?我的脚不舒服,动不了,我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
气氛沉默片刻,赫峥抿唇不语。
很快,就在她斥责的目光中半蹲下身子,指了下她的右腿问:“这只脚?”
云映:“……嗯。”
赫峥遂而抬手,动作轻缓的托起她的小腿,然后脱下了她沾着泥土的绣鞋,褪下了她的白袜。
脚背白皙,足尖泛红,他挑了下她的裙子,看见原本纤细的脚踝处高肿起一片,红中还带着紫。
云映一手撑着床榻,伤处一动,连同小腿都隐隐作痛。
赫峥因为身份原因,对这种伤势并不陌生,但云映兴许是脚踝纤细,皮肤又太白所以显得尤为严重。
房内昏黄的光线落在男人冷峻脸庞,在下颌处照出一道晦暗光影来。
他又去看她的身体:“身上还有别的吗?”
“……”
云映后知后觉明白赫峥的意思,她面色有些尴尬,轻声道:“没有。”
见赫峥目光认真,她又用衣摆遮住自己红肿的地方,同他道:“这个不用大夫看,我自己会弄。”
“你叫胡大夫回去睡觉吧,他用的药兴许还没我自己弄的药起效快。”
赫峥看了会她的伤,最后为以防万一还是让大夫进来看了一眼,确认只是扭伤后才放人出去。
他帮云映叫了水,然后抱着她走进了湢室。
水汽蒸腾,熏的云映脸庞发红,她看赫峥帮她脱衣服,又莫名开始局促,她推了下他的手道:“我自己可以。”
赫峥看了眼她的脚,然后道:“你的伤不能在泡热水太久,我帮你洗很快就弄完了。”
她一向沐浴很慢,让她自己弄最少也得半个时辰。
云映道:“我知道,我很快就弄完了。”
她推了下赫峥,道:“你出去吧。”
赫峥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我两刻钟后进来抱你出来。”
云映:“……行。”
她顿了顿,又补充:“谢谢你。”
赫峥脸色一黑,她倒好,总有让他更生气的办法,他转过身把她脱下来的外衫挂在屏风上,然后声音冷漠,故意讽刺了句:“不用谢,应该的。”
云映半点没听出来,客气道:“还是要谢的。”
因为想着赫峥在外面随时可能进来,云映沐浴时牢记他的话,匆匆洗了洗便站起了身子。
今时不同往日,让她现在跟赫峥坦诚相对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她坦诚,他不坦诚的情况下。
才将将披上衣服,赫峥便掐着点走进来,然后把她抱回了床上。
云映坐在榻上,赫峥就坐在她身侧。
他不知从哪拿来一块冰凉湿帕,贴在她肿胀的伤处,云映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微微的痛楚传来,她下意识想要收回脚。
赫峥按住她的腿,道:“忍一下。”
毕竟待会还有更疼的。
他拿来一个软垫,垫在云映光洁纤细的小腿下,又去置物架上拿给她一本书。
云映翻开一看,是那本凶猛国师,她不明所以道:“干什么?”
赫峥道:“得敷一会,你先看着。”
云映受宠若惊,她觉得赫峥没一点生气的样子,这意思是说她不用哄了?
不对,为什么要哄他。
她都解释清楚了,他要是不信那她也没办法。
她跟宁遇今天真没什么。
云映翻开书,心不在焉的又把这本书从头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偶尔抬眼去看赫峥。
隔了片刻,云映见他背过身去不知干了什么又转回来,重新抬起了她的腿。
云映没有在意,直到男人的大手猝不及防包裹住了她的伤处,药油的辛辣好像能穿进皮肤,云映痛的头皮一麻,抬手道:“等等等——”
赫峥动作一点不停,他还道:“谁让你今天去找他的。”
云映一听就知他兴师问罪来了,她掐着被褥,眼底涌上水汽,声音颤抖道:“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
她能感觉到男人拇指打旋按着她的脚踝,半点不给她动弹的机会,他道:“你就那么关心他?”
云映害怕自己叫出声,抬手捂住唇,一边忍着痛,一边闷闷回答:“我今日若是不去,他可能回不来。”
她不知应该怎么跟赫峥解释,就算她不喜欢宁遇,他对她也像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她可以不见他,可能也不会很想他,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在意宁遇的安危。
赫峥手上力道不改,她想完后又苦着一张脸道:“……你…还要揉多久啊。”
赫峥没理她这句,而是道:“可是他根本没受伤。”
想了想,他又不满道:“他的伤还没我的伤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云映匪夷所思道:“这哪里能比,你受伤的时候我又不知道,我总不能拦着你不让你出门吧。”
“你又不会听我的。”
赫峥道:“你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听你的。”
云映心头一梗,心想这还用说吗,她自知与赫峥的关系,也从没有因为床笫之私而把赫峥对她身体的喜欢错认为是对她这个人的喜欢。
她跟他提这种要求简直跟自取其辱没区别,这会他倒是能用这点来颠倒黑白了。
云映小腿酸软,被他揉的头皮发麻,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她道:“好了,你轻一点……”
赫峥又问:“他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云映想起宁遇的那句话,脸色僵了一瞬,她低头道:“没什么。”
赫峥原只是随口问问,实际上他不想听他们俩之间今天共患难了什么,但是云映这个反应,又让他不得不在意,他掀起眸子看她,质问道:“你是不是想维护他。”
云映:“……”
“我维护他什么啊?”
赫峥:“你不是说喜欢他,你当然怕我生气,然后报复他。”
云映心想,这人是在跟她吵架吗,怎么这么喜欢自言自语些有的没的。
“我没有这么说过。”
她本来就很难受,赫峥还跟她吵架,她声音埋怨道:“你怎么总提他,我都解释过了。”
赫峥低着头,未曾回答。
烛火轻轻晃动,他的眼睫处被投下淡淡的暗影。
赫峥一不说话,云映的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脚上,他的动作一点也不称不上温柔,原本不碰都隐隐作痛,这会按来按去,酸痛感几乎能从小腿一路抵达她的头皮。
眼泪泪水越蓄越多,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隔了好一会,赫峥才垂眸低声道:“你喜欢的要是我,我肯定不提他。”
泪水恰逢此刻低落下来,云映红着眼睛望向他。
痛楚中,她因这句话而神思恍惚片刻,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心跳就这么停顿片刻。
她掐紧了被褥,下午时她还在想她不是个喜欢多想的人,结果现在思维就开始不断发散,她怎么觉得赫峥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还有点怪她,她喜不喜欢他,这对他来说又不重要。
要问他什么意思吗。
问了会不会显得她很在意。
可是不问的话……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云映蹙着眉,泪水凝在脸颊上。
赫峥喉结动了动,没看她,手上动作如常,他道:“你能喜欢他,我不能喜欢你吗。”
云映的手臂撑着床榻,脚踝还在他掌心,那点酸痛被盖过,四下静谧一片。
心跳声在他们耳边,只是不知是谁的。
云映睁着双水汽氤氲的眸望着他。
他没有再说话,也未曾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烛火温暖闪烁。

药油强烈的味道在床榻附近突然变得明显。
云映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试图找个别的落眼处,但转了一圈,最后却又落回了他身上。
房间内静的太明显, 明显到气氛分明开始怪异,紧绷, 云映又再次移开目光,这次她看向了自己被他按来按去的脚。
她张开唇,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他还没说话。
云映手指松开又再次攥住, 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听懂, 比如他有没有可能是在跟她说笑,虽然他看起来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但是他看起来也不太像喜欢她啊。
她轻声询问道:“我…我理解错了吗?”
“我不喜欢别人总跟我开玩笑的。”
赫峥道:“没理解错, 不开玩笑。”
他终于望向她, 说过一遍第二遍就没那么难以出口了。他盯着她的眼睛, 静静道:“我喜欢你, 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间, 他又将云映的小腿放回软垫。
男人宽大的手掌上全是药油, 指尖湿润光亮,他动作自然的捏起她的衣摆, 把裙子往她膝盖上推了推, 让她伤处充分暴露在外。
他一直接, 云映反倒没法直接了。
她慢慢靠回软垫上并且避开了他的目光,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悠闲自然点。
毕竟对她说过喜欢的人真的很多,多到她对这种表露心意的话熟悉到几乎跟听她自己名字一样熟悉。
裕颊山不大, 但她的美貌称得上出名, 只要是年轻一些的男孩胆大点的几乎都过来对她表露过爱慕, 他们眼神很明显, 一眼的惊艳,盯着她时她都能猜出来他们要说什么。
所以有什么好紧张的。
赫峥都不紧张,她紧张什么。
云映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又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她朝床里挪了挪,突然感觉赫峥还在看她,她全身就这样暴露在他目光下,只觉得每一寸肌肤都灼烧起来。
她低头摸了半天,摸到了被她随便甩在床头的凶猛国师,然后匆忙翻开一页,低头假装在看。
赫峥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今天萧昀跟他说起时,他本不打算照他说的做,因为显而易见,云映的心不在他身上,他说的再多也是自取其辱。
但是可能是仍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发现以前他与云映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暧昧不清。”
不说喜欢她,却坦然亲她抱她,这又算什么呢,云映又会怎么想。
说出来好像也不难,而且她没有对此表露抗拒。
这已经是意料之外,他好像还有点机会。
赫峥从她身上收回目光,他道:“那我先去沐浴了。”
云映哦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连哦三声不太好,补了句:“好,你去吧。”
她听见赫峥走远,又默默放下书,挪了挪身子探头去看他,看见他走进湢室心里才稍放松一些。
这也太突然了。
她跟赫峥相识不到一年,这几个月里她们关系称得上纯粹,开心是开心,难过是难过,日子还算轻松,没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时刻。
他是个孤清寡言的人,模样冷峻,总一副冷淡傲慢的模样,但云映觉得靠近他真的很简单。
每次他生气,她嘴上很苦恼,其实心中深处并不觉得是天大的事,因为他就算生气,最后也会回到房间抱住她。
他动作很轻,但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能发现。
所以她面对他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压力,能坦荡说出她的想法,也能在烦躁时表露不满。
他不怎么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他们各做各的也很怡然。
当然,除了他曾经给她的小本子扔掉这件事。
同他成婚真的恍然像一场放肆的梦,在宁遇回来时,梦境被戳破,他们都要醒过来。
云映坐在床上出神,东想细想没个实处。
片刻后,她听见水声哗啦,其实已经哗啦有一会了,但她现在才回神。
她突然直起腰,歪着身子道:“赫峥?”
水声停了停,云映继续道:“你怎么又用我的水,已经凉掉了。”
赫峥的声音传过来:“没有,还温着。”
她皱着眉,又道:“你的伤呢,不能沾水,你在干嘛?”
隔了一会,里面才传出声音道:“我避着呢。”
“你别担心。”
“……”
这不像是赫峥能说出来的话,云映又开始不自在了。好像以前他们之间随时随地有一块布在遮挡着,如今赫峥把布扯开了。
她清了清嗓子,低头道:“我又没担心。”
也不知赫峥听见没有。
天色已晚,她慢吞吞的躺在了床上,争取在赫峥回来之前睡着。
因为她暂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以前赫峥没说喜欢她时,她只当他是被逼无奈成亲,和离是如他所愿,分开可以彻底结束这场闹剧。
如今事态变得有点复杂。
哦对了,还有宁遇。
明明在她原本的计划里,这段时日不仅仅是留给赫峥养伤,更是为了让他提前准备和离事宜,应对和离后带来的一系列影响。
以后她会自己找个地方养老。
她一辈子不会跟宁遇说自己对他别有用心,也会看着他娶妻生子,她现在没什么要求,只想着他好好活着就行。
至于赫峥,分开了就是分开了,再见面能说几句话算是体面,不能说也不会强求。
然而她好不容易想好的计划就这样被打乱了。
也就大半刻钟的功夫,赫峥从湢室走出来。
云映没有睡着,她侧着身。
赫峥吹熄烛火,房内陷入黑暗。
她感觉到赫峥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带着凉丝丝的水汽,云映原本在装睡,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今天换药了吗?”
赫峥道:“换了。”
他强调道:“我自己换的。”
云映原想说没事,明天她可以帮他换,但是转而想起赫峥方才跟她说那种话了,要是跟他再像以前一样,他会不会误会。
她没有出声。
赫峥躺在她身边,然后朝她转过身去。
他问:“你的脚还疼不疼。”
云映都快把自己的脚忘了,她道:“不疼。”
赫峥今天接回云映后就没有出门,余下的那些事他都交给了手下去善后。今天那批人他直接让人把尸体送到了赫延那,让他自己好好审视这些年还有什么没处理干净的地方。
他惹的祸端,牵连宁遇就牵连了,反正那厮死了算了。但他居然把云映也卷了进去,今日他们没有要放过云映的意思,是不是就意味着下次就能直接把目标换成云映了。
本来他就没什么把握让云映继续当他妻子,现在连她的安危也不能保证了。
赫峥将她的头发顺好,省的自己压到她,然后道:“那睡吧。”
云映睡不着,离得太近,她能听见赫峥的呼吸。
她想问一句赫峥怎么会喜欢她,明明对他来说,她是个坏女人。
隔了小半刻钟赫峥都没说话,云映心中混乱一片,踟蹰片刻,还是转过了身,觉得应该同他说清楚。
结果才转过去,就被赫峥顺势搂住了腰,他把她抱在怀里,男人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敞开了,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搂,她的脸颊就跟他的肌肤紧紧相贴。
云映身体僵了下,她有些慌乱的去推他,赫峥却偏不松手,因为抱的太紧,云映的脸都被他的胸口压的陷下去,她一边推他一边声音模糊的道:“赫峥。”
赫峥道:“伤口疼。”
云映动作顿时顿住:“我碰的吗?”
赫峥嗯了一声,道:“我就抱抱,不做别的。”
云映挣扎无果,索性就不动了。
赫峥突然道:“你以前说过,就算跟我和离,你也不会去找宁遇。”
“你没骗我对吗。”
云映抿着唇,她当初说这句话时是真没骗他,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不想骗他,所以低声如实道:“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了。”
赫峥喉结动了动,他就知道,今天宁遇那个晦气东西肯定趁机跟云映说了什么,让她没以前那么坚定了。
但没事,意料之中。
不知道就代表不确定,不确定就代表有机会。
他箍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没关系,你慢慢想。”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但是你先别说,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我好歹是你夫君呢。”
云映眼睫眨动,扫过赫峥的胸口,听见这话心里莫名觉得不太舒服。她抿着唇不吭声,突然觉得赫峥喜欢上她,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件挺委屈的事。
她可以很明确的感受到对宁遇是什么感觉。
他们很熟悉,是最好的朋友,是年少青涩时的仰慕与悸动,从她第一眼见到宁遇,从她开始想方设法的想要见到他,她就相信那是喜欢。
就这么相信了许多年,一直到现在,从不怀疑。
赫峥是什么呢。
是一场梦,意外的,强取的,触手可及的日光。
不知为何就在一起了,不知为何就习惯亲密了,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他们有了真实又细碎的夫妻日常。
黑暗中云映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能想象出来。
她问:“给你什么机会?”
赫峥思索片刻,道:“就给我把宁遇从你心里赶走的机会吧。”
他说的很轻松,云映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想起她明天可能还要去回复宁遇,她心里很乱,捋不清楚,越想越疲惫,甚至想继续自己的城北养老计划,让他们两兄弟自己待在赫家。
但是又不行,养老计划之前,她必须在他们之间给出一个交代,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赫峥轻笑道:“云映,你在因为我纠结吗?”
云映:“……没有。”
“你说假话,我不信。”
云映闭上眼睛:“真的没有。”
赫峥强横的抱紧她,嘴里却纵容道:“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翌日清早,晨光熹微。
赫峥起身时云映听见了,但她闭着眼睛打算装睡。
她听见赫峥穿衣,然后房内一片寂静。
这么快就出门了?都没听见关门的声音。
就在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时,脚步声重新响起,她感觉到赫峥停在了床边。
云映屏住呼吸,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但既然装了,这个时候就没有醒来的道理。
她感觉到赫峥正在看着她,然后他俯下身子。
好像有什么随着他的动作掉在薄被上,不重,隔着薄被落在云映的大腿。
他听见他轻声道:“既然睡着了,偷亲一下没关系吧?”
正打算默默翻个身把自己的脸挡住时,赫峥的动作却比她快的多,几乎是才念叨完就对着她的唇重重亲了下去,他顺带舔了下云映的唇珠。
这个不算轻的吻一触即分,还发出了点声响。
云映默默抓紧被子,觉得赫峥变了点,又说不上哪变了,反正以前他亲她前不会说话的。
亲完他就站起了身子,替她拉个下被子,然后道:“我中午可能不回来。”
云映睁眼时,赫峥已经转了身。
房门被关上,隔住清透的晨光。
鸟鸣声声,府内已经开始忙碌,赫峥去偏房洗漱过后,阔步走出了院子。
雾青见赫峥今日好像心情不错,脸色都比几天前和缓几分,不由也跟着愉悦不少,他道:“公子,少夫人的伤可还好?”
赫峥:“关你什么事。”
雾青没刚才那么愉悦了,翘起的唇角都平了下去,他默默禀报:“公子,昨日二公子被接进来后,说是府内有人假传少夫人的话。让他去古琅轩的茶坊。”
“那人已经被查出,昨晚就处理掉了。”
“嗯,里里外外再查一遍吧。”
“昨日老爷已经吩咐过了。”
石子路悠长寂静,前方秋水斋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宁遇一身青衣落拓,从里面走出来。
他抬眸看见迎面而来的赫峥。
昨晚他回来时,赫峥与云映的院落还亮着灯,直到亥时才暗下去。
宁遇停下脚步,眉眼含笑,客气的同赫峥打了个招呼:“大哥。”
赫峥平日比宁遇点卯稍微早些,所以今日是他第一回 与宁遇打照面。
“不知小映的脚如何了?”
赫峥停住脚步,眸光沉暗,带着压迫感,宁遇却恍若未觉,笑意不减。
“有劳挂念,昨日我已经亲自给你大嫂上过药了。”
“日后宁公子还是管好自己,不要牵连旁人的好。”
宁遇同他并肩走在一起,垂眸道:“大哥说的是,此次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也没料到小映会因为一点异常就察觉不对,亲自追我过去。”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聪明的,下次我同小映说说就好,让她不必担心我。”
赫峥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道:“放心,你大嫂那边我会说的。”
“你大嫂只是太善良,念点虚无缥缈的旧友情谊,宁公子别太当真。”

赫峥离房后, 云映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了。
天色渐冷,她从床上爬起身,身侧床褥余温未消, 她的脚看着没昨日那么骇人了,一动还是会有轻微的痛感。
上面的药油也已经被吸收, 她睡觉时总喜欢乱滚,昨天赫峥一直搂着她没松手,她连滚的机会都没有。
她叫了泠春, 然后起身洗漱。
因为脚不方便, 今日也没有去请安,还好苏清芽是个温软脾性, 不在意她这松散的晨昏定省, 要是碰到个厉害的, 又是麻烦事。
用过早膳后, 国公府派了人过来看望, 还带了一堆滋补身体的药膳食材, 云映趁机问:“爷爷最近身体如何?”
早几天宫宴上见到云安澜时, 他精神虽好,身体却有一副衰败之像, 人一老就总是如此, 但凡生一场病就可能是场劫难。
云安澜总是咳嗽不见好, 应是有痰喘之症,她对医药只懂个皮毛,归宁时送云安澜的那一小堆东西里, 其中一个香囊里是她自己配的香。
里面添了款冬花和银丹草等, 以前在裕颊山这两位药材服之或久闻能缓咳疾, 不知对云安澜可有效用。
来人是云家掌事, 他闻言道:“夫人放心,国公爷一切都好,只是昨日突闻您遇袭,担惊受怕一晚,今儿一早便遣奴才过来瞧瞧。”
云安澜一向是对她说自己都好,从不透露自己病情,云映对这回答并不意外,她只是道:“我没什么事,你让爷爷莫要担心。”
“正好你过来,我前些日子弄了些几副字画,想着爷爷兴许会喜欢,劳烦待会你给带回去。”
掌事立即道:“只要是您送的,国公爷一定欢喜的。”
云映嗯了一声,未言其他。
其实那几副字画一直在库房里待着,是云安澜当初给她的东西。
当初她父母离世,云安澜令人将她父母遗产封存,在她出嫁时一股脑都给了她。
那几副字画确实珍贵,只有一副并不出自名人之手,而出自她的父亲。
云颂和,这个她毫无印象的男人。
传言中他是个天赋不输赫延的人,仕途顺利前途无量,与她母亲琴瑟和鸣,两人仅有她一个女儿。
听说他们死于一场山洪,身手最好的那个暗卫最后时刻从她母亲怀里把她抱走,带她逃脱那场天灾。最后暗卫油尽灯枯,他没能赶回府,在凌晨时分,死在城外一个寂静的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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