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by罗巧鱼
罗巧鱼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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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香没能?听完便?别开耳朵,眉头蹙紧,“不堪入目。”
谢折含住她通红烧灼的耳垂,“比那?不堪入目的,你我少干了?”
耳垂上的酥麻流窜全身,贺兰香被他侍弄的心梢发痒,偏顾忌着小的不能?解其饥渴,遂转开话锋道:“谢折,你认真回答我,你当真不怕?”
谢折反问她:“我应该怕谁?”
贺兰香有点被问住了。
是啊,他应该怕谁。
辽北大营是他一手整顿出来的,帝位上的那?个是被他保护长大由他亲自?护送到京城登基的,王氏再是手握兵权,辽北的兵权收不到手,再高的职位也是一纸空谈,萧怀信再与新?帝沾亲带故,萧氏一族满门没落,独他一人支撑,能?得几时风光,不过是为王氏做嫁衣裳。
谢折是有掀桌的本事的,而且,胜算很大。
他一直以来愿意与那?三方维-稳,不是怕,是嫌麻烦。
这也是谢折身上最让贺兰香感到矛盾的地方——低欲-望。
豢养谋士是处境使然,位高权重是功劳所换,若论及他本心,就会发现,他是个欲-望很低的人,无?论衣食住行,还?是志向野心。
在杀到临安之前?,他最大的野心,兴许便?是给他娘报仇,现在,是他对权势欲-望最低的时候,堪称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的人最难缠。
就像一头饥饿的老虎,明明只要喂饱它便?可以驯养它,但若老虎不吃不喝,什么都不在意,只虎视眈眈盯着你,问题可就大了。
“谢折,”贺兰香忽然启唇,两条藕臂亲热地搭在谢折肩上,目光一点点打量眼前?俊美容颜,湿润的眼眸中情?-欲渐退,清明回归,所说却是——
“如果我是陛下,我也会想杀了你。”

謝折並未因她字裏行間的殺意變了臉色, 反而饒有興致地問她:“怎麽殺?”
瀲灩美目中波光微動,閃過絲不懷好意的?狡黠,緊接著, 賀蘭香沈了下腰肢,喉中?不禁發出一聲嬌吟, 勾魂奪魄的妖媚魅惑。
欲生-欲死的銷魂滋味在謝折身上持續了一瞬,當他悶哼一聲, 迫不及待想要更多時,那截纖腰便已輕巧擡起?, 貼在他結實的腰腹前, 惡劣地磨蹭著, 引誘著。
雪膩的?腰上陷下清晰指痕, 謝折掐著掌中?纖腰,粗沈的呼吸噴灑在賀蘭香唇畔,咬字狠重地道:“賀蘭香, 你別逼我。”
“逼你?怎麽樣是逼你?”賀蘭香重?復方才的?動作,看著那雙壓抑情-欲的?黑眸,故作天?真的?試探, “這樣?”
說完又傾過身, 咬了下謝折起?伏著的?喉結, 若無其事地問:“還是這樣?”
謝折吸了口涼氣,低斥她:“你是想殺了我嗎。”
賀蘭香嬌笑一聲, 指尖在他胸膛若即若離勾出圓圈,甜膩軟黏的?腔調,宛若蜜糖扯絲, 理所當然地道:“是啊,將軍。”
謝折眼眸一暗, 反身將她壓到身下,怕過火,幹脆扯來一截帳紗隔在中?間。
碾磨中?,賀蘭香能清晰感受到帳紗上的?花紋刺繡,有好幾次,她感覺帳紗險些便要進入她的?身體。
內心泛起?渴望的?酥癢,賀蘭香不自覺承迎,反正王元瑛也走了,幹脆盡興喘叫。
謝折此刻無異於飲鴆止渴,一再克製滋源七饿峮叭咦死拔一陆9柳仨更新po文海棠废文,額上隱忍出數道滾燙汗珠,順著下頦滑落,滴入身下香軟雪肌。
賀蘭香被這熱度刺激,顫栗了下身子。
謝折粗喘一聲,周身僵硬,氣息灼熱緊繃,眼底翻出猩紅欲色,隨時可能喪失理智侹崾堔叺。
可賀蘭香便跟看不見他的?痛苦似的?,只顧自己?歡愉,扭著腰肢想要將內心的?空虛填滿。
謝折既想,又怕傷著孩子,只能軟下聲音,歷來不容置疑的?冷硬裏竟出現三分誘哄,對她說:“別亂動。”
賀蘭香點火點夠了,知道再使壞下去便要引火燒身,遂睜著水潤的?眼眸乖巧應下,隨他輕磨慢蹭。
一夜的?隔靴搔癢。
翌日,宫门大开,出入如常。
被困三日的?贵妇贵女们已经无暇问及刺客一事,得知可正常出入那刻便着?手打点车马细软,迫不及待出宫还家。
谢姝来广元殿找了贺兰香两?回?,两?回?人都没醒,又不好打搅,便在王氏安排下随郑文君母女出宫,王氏留下等待谢寒松与其他文武大臣出班房,顺带等贺兰香。
贺兰香与谢折折腾一夜,不知何时睡下,直至将近晌午方醒,醒来得知王氏一直在等自己?动身,忙不迭便梳妆更衣,前往西内苑赔罪,用的?还是老?话?术,无外?乎头晕孕吐睡不好。
王氏听后自是体谅她不易,只道她身怀有孕又受过惊吓,正是疲乏多眠的?时候,千怪万怪,怪不到她的?身上去,让她放宽心,不必多想。
贺兰香哪里会多想,不过是做表面功夫,转身便埋怨起?谢折昨夜不知节制,明明两?个人都煎熬,偏还不能有个痛快,一昧磋磨没完,害她晚起?。
出宫门,贺兰香与王氏下软轿改上马车,到了马车上,她掀起?帘子一角,留意到门下禁军,不由得试探王氏,问她昨夜黑影一事。
王氏听后诧异,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这刺客的?来历果然没那么简单,同党都敢在宫中?出没,可恨竟没将其抓捕,留下后患无穷。”
贺兰香心思一动,彻底坐实了昨夜乃为王元瑛刻意为之,根本没有什么黑影出没,他就是想入殿捉她和谢折的?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能让王元瑛看了出来。
贺兰香眼波沉下,面上神?色不动,与王氏笑道:“婶母放心,有王都尉在,同党入网只是早晚的?事情。”
不说还好,说完王氏便叹气,“我看他不妨将公务都放上一放,先别管什么刺客了,将手下人管好再说。八月十五刚过,便闹出手下人当街打死人的?丑闻,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
待贺兰香细问,王氏才与她说起?王元瑛手底下有个叫周正的?小卒,昨夜里在赌场输急了眼,跟人出去当着?满街的?眼睛便将其活活打死了,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死者的?家里人更是直接告到了京兆府,说什么都要让偿命。
贺兰香联想到昨夜王元瑛的?匆匆离去,这时方知其中?还有这种缘由。
二人随意说着?闲话?,等到了聚贤坊府邸,贺兰香与王氏告别,下车回?府。
迈入府门未走两?步,贺兰香恍然想起?玉珏未还,转头再看,王氏所乘车架便已走远,只好无奈地数落起?细辛春燕,“你们俩也是,怎么也不替我记着?些,我如今脑子不比以往敏捷,你们俩是怎么了?”
春燕委屈,“奴婢记得您把这差事交给?谢姑娘了。”
贺兰香被气笑,“这就开始为自己?开脱了,无关紧要的?记得不少,正经事不往脑子里去,该罚。”
细辛打起?圆场,“主子莫恼,奴婢这就吩咐人将玉送到王府。”
贺兰香不想明面上与王延臣那一家子建立起?来往,思忖一番道:“还是算了罢,横竖谢姝素日不会少了来找我解闷,到时候把玉珏给?她,再由她转交,这烫手山芋便算交代出去了。”
回?到住处,贺兰香将身子擦洗一番,算是去了在广元殿沾的?晦气,之后用过午膳上榻小憩,醒来稍为梳洗,便已到傍晚时分。
她的?院落如今已照她的?心意收拾出来七成,屋檐墙壁全部翻新,瓦是蝴蝶瓦,假山是泰山石,心心念念的?池塘也已竣工,水深只有三尺,清澈见底,里面游满三道鲤,色彩鲜艳,与在残阳下粼粼水光相映衬,溢彩流光,灵动活泼。
贺兰香喂了两?把鱼食,想到那块玉珏,便让细辛找了个描金锦盒,将玉珏专门放好。
放时,她不由自主的?,又打量起?手中?玉珏。
羊脂玉触及升温,晶莹剔透如新雪,上面的?花纹巧夺天?工,祥云纹路细若毫发,虎须清晰可见,一看便知是用尽了能工巧匠的?心思。
贺兰香看着?,越看越忍不住生出欢喜,心想:倘若这块玉是我的?,该有多好。
倘若郑文君是她的?母亲,该有多好。
贺兰香强行抽离心思,停止不切实际的?幻想,将玉珏放入盒中?,不再看上一眼。
王氏府邸,天?际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殆尽,绰约的?月影下,吵架声?惊彻屋檐。
“那皇帝能当庭虐杀臣子,乃是个无德无能的?暴戾之主!我不会把我的?女儿送到那种人的?身边!我看你从此便死了让云儿入宫的?心思,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什么皇后天?妃,我通通都不稀罕,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往那吃人之地送上一步!”
“云儿不仅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王延臣的?女儿,我琅琊王氏的?嫡女便该天?生凤命,除却九五之尊,岂能下嫁庸碌之辈!”
“何为庸碌!难道人离了权势便不能活了吗?不是皇亲贵族便为庸碌吗!我就只这一个女儿,我只愿她这一生欢乐安虞,而不是守着?个喜怒无常的?病秧子,提心吊胆过日子!”
“够了!云儿入宫一事已为板上定钉,你就算有十万个不情愿也得认,我再说一遍,云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我王延臣的?闺女生来便是当皇后的?命!难道你我夫妻多年,你至今还不了解我的?性情吗!”
“了解?呵,我何时了解过你王延臣,我但能对你有三分了解,当年又岂会上你的?当,与家族闹翻,错付终身!”
砰一声?摔门巨响,王延臣大步走出房门,怒目圆瞪,满面凶光,浑身杀气腾腾。
他看着?自己?站在门外?的?三个儿女,冷冷丢下一句:“去劝劝你们的?娘。”言罢便拂袖离开。
王元瑛紧追过去,无奈道:“爹,你为何就不能同娘好好说话?。”
王元璟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兄长和父亲离去的?方向,稍作踌躇,转身小跑跟上那二人。
转瞬之间,门外?便只剩下王朝云。
她听着?房中?传出的?抽泣声?,平静上前,迈入房门。
房中?,郑文君伏案哀哭,温和的?灯影倾洒在她颤动的?双肩上,脆弱如窗纸,风吹便破碎。
王朝云走过去,未言语,伸出一只手,温柔落在母亲肩头。
郑文君抬脸见是女儿,眼中?哀伤更加铺天?盖地,一把搂住了王朝云,抱紧哭道:“云儿啊,我的?云儿,娘该怎么办,娘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你入宫,那新帝绝非你良配,让娘眼睁睁看着?你将终身托付给?那种人,娘宁死难阖双目,你可懂娘对你的?心?”
王朝云手掌轻轻摩挲郑文君的?肩膀,无声?安慰着?她,面无表情启唇,嗓音却哽咽:“女儿懂,女儿当然懂。”
“我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娘是最?疼我的?,因为只有咱们两?个是女子,父亲和哥哥,他们眼里是看不见女子的?悲喜的?。”
郑文君越发悲恸,泪如如下,怀抱收紧,抱住女儿不松。
王朝云落在郑文君肩上的?手逐渐上攀,放在了她的?发上,抚摸着?,轻轻呢喃,宛若呓语,“所以,娘,女儿只有你,你也只有我,父亲他们不在乎我,你在乎,他们不在乎你,我在乎。”
“娘,只有咱们两?个是相依为命的?。”
郑文君渐渐平息哭声?,攥紧了王朝云的?手,抬脸看着?她,口中?喃喃重?复:“是啊,只有我和我的?女儿是相依为命的?……”
王朝云的?手抚摸在郑文君脸颊,轻轻拭去泪痕,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没错,所以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娘都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永远永远。”
书房,酒气四溢。
王延臣赶走了儿子,坐在金漆蟒纹圈椅上独自痛饮烈酒,边喝边落老?泪。
门外?忽然响起?女儿的?求见声?,他抹了把眼睛,中?气十足地道:“进。”
门开,王朝云款步入内,手端漆案,上面是一盅汤水。
“就知道爹要借酒消愁。”王朝云走到书案前,放下漆案,将汤盅拜到王延臣眼前,“解酒汤都给?您提前熬好了。”
王延臣看着?如此懂事贴心的?女儿,一时动容,情不自禁道:“其实,你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寻个称心的?如意郎君,和和美美过起?日子才是。”
“不,爹错了。”王朝云轻嗤一声?,平静而果决地道,“新帝暴戾之名?一经外?传,必定大失民心,届时江山动荡,朝局不稳,不趁此时揽收政权,更待何时?”
没有什么比一个当上皇后的?女儿更加名?正言顺,若那个女儿再诞下皇子,皇位便是他们王氏的?囊中?之物。
“爹,我不要什么如意郎君。”王朝云看着?王延臣的?眼睛,细长眼眸中?的?光彩在灯影下坚定到近乎冰冷,一字一顿地道——
“我要咱们王家,权倾天?下。”

“这才是我王延臣的女儿, 够狠!够聪明!”
王延臣抑制不住激动,胸口随之大肆起?伏,目光炯炯看着王朝云, 方才独自饮酒的颓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骄傲与自豪。
王朝云波澜不惊, 细长平静的眼眸中燃烧熊熊野心,仿佛口中所言近在咫尺, 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撷取。
父女二人?据当前形势密谋片刻,觉得当头最要紧之事便是将辽北军权易主王氏, 除掉谢折, 其余皆可视作后话。
出书房, 已近子?时, 皓月当空,晚风送凉。
王朝云回了浮光馆,进卧房后未急着就寝, 而是坐在靠窗玫瑰椅上,静静看起?窗外夜色,听秋梧桐沙沙落叶, 归根入土。
门开, 周氏步入房中, 手中漆盘里盛有一碟糕点,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疙瘩汤, 爽口小菜若干,十分有食欲的一顿。
她笑道:“早听说你们在宫里吃不好睡不好,今日?到家也未曾好好用?膳, 我特地给你做了你幼时最爱吃的疙瘩汤,赶快吃了, 吃完暖洋洋的上榻歇息。”
王朝云只顾看窗外,未曾转脸回话,视若无闻。
周氏看她神情柔和,只当她是默认吃饭,脸色旋即欣喜起?来,走到案前亲自动手端汤布菜,喋喋不休道:“要我说,那些山珍海味是好,但到底少了些烟火气?,吃到嘴里也不熨帖,哪里比得上自己——”
王朝云忽然看她,神情沉下,眼神空洞冰冷,淡漠道:“好吵,能不能闭嘴。”
周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上的欣喜被丝丝抽干,布菜的手顿了一顿,布满怨愤的眼睛看着王朝云,嘴里缓慢挤出句:“既如此,老奴告退。”
周氏刚转过身,王朝云却?道:“等等。”
周氏留步,面上重新洋溢希望,转头殷切地看着王朝云,等她发话。
王朝云略皱眉头,仿佛在回忆狐疑着什?么东西,欲言又止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
周氏追问?:“当年怎么了?”
王朝云轻舒口气?,淡漠的神色便又回了来,道:“算了,退下罢。”
周氏眼中光彩彻底暗下,既失望,又没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临转身道:“对了,正儿那边,你也替他向大公?子?说两句好话通融通融,他不过是一时冲动才打死了人?,下次改过便是了,怎就该革职那般严重了。”
王朝云听完直接冷笑一声,瞧着周氏讥讽道:“一时冲动?好个一时冲动,赌钱是一时冲动,打死人?也是一时冲动,他是人?还是猪狗,怎么连自己那点冲动都控制不了?我大哥仅是革他职位,已经算是极为网开一面了,若按律法,他现在该在牢里等着斩首偿命。”
周氏急了眼,狠狠瞪着王朝云,咬牙切齿道:“你话别说的太过分了,正儿才多大岁数,过了年才十七岁,他懂什?么?孩子?家家的,犯点错又有何妨,怎么就不能给他个洗心革面的机会了?”
王朝云阖眼揉起?眉心,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周氏看她那样子?,怒火中烧,一拂袖子?道:“反正我话就跟你撂这了,我就正儿这一个宝贝儿子?,他的前途比我的命还重要,大公?子?那边你去游说,怎么着都得让正儿重新回到他手下做事,若是不成,你就等着……”
周氏眼中狠光毕露,直直剜着王朝云。
王朝云不躲不避,径直对视,眼底森冷。
针锋对麦芒,周氏在无形中败下阵来,哼了声,转身走了。
王朝云看着案上那碗氤氲热气?的疙瘩汤,淡淡吩咐道:“来人?,把汤端下去,喂狗。”
中秋过后,寒露相近,冰霜打上火红柿子?,早晚越发冷凉,若是拂晓时分往园中窥望,可见满地白霜。
贺兰香从温热的梦中醒来,意识混沌,眼皮未睁,鼻中发出一声柔软软的闷哼,粉腻双臂小蛇一般缠绕上男子?壮硕窄瘦的腰,迷迷糊糊道:“别走,你一走,被窝便凉了。”
谢折将缠在腰腹前的小手分开,不容置疑的果断,穿衣束发,一气?呵成。但等临走了,却?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俯身吻了贺兰香一下。
贺兰香别开脸,春意未消的眉头蹙紧,睡梦中嗔出句:“别烦我,爱走就走。”
她实在困倦,并?不知此刻表现的有多娇憨,亦未听到谢折的那声轻笑。
等睡饱睁眼,天已大亮,枕旁人?早不知去向。
贺兰香下榻梳洗一番,服过安胎药,用?过早膳,医官便来请脉。
“夫人?脉象往来流利,胎像稳固,三月过后便可停服汤药,恭喜夫人?。”医官如是道。
贺兰香恨极了那黑苦的药汁子?,闻言不免松下口气?,庆幸的同?时不忘问?:“不知世上可有办法,能让孕脉提前一月,诊断不出真实月份?”
医官懂她意思?,语重心长道:“脉象关乎体魄,紊乱脉象易,但若因?此诊断不出真实脉象,无法断定?夫人?贵体是否安虞,腹中孩儿知否需要调理,便是本末倒置,因?小失大。”
贺兰香懂了意思?,因?此打消不少念头,送走人?便兀自叹气?,开始思?索其他可行的办法。
北方秋日?太阳如温泉沐身,细辛春燕把贺兰香哄到廊下晒暖儿,摆上茶水糕点,看池塘锦鲤戏水。
贺兰香趁着闲暇,将待办的事项,目前的局势都细细梳理了一遍,忙完这些,想到有些日?子?没过问?李噙露的情况,便命细辛将李噙露的起?居簿子?拿了来,上面专门记了李噙露近来情况,以?及出入动向。
贺兰香本就是突如其想,并?未打算细看,只决定?随意翻看几?页便作罢。未料翻到中秋前半个月,看到李噙露曾在短短几?日?中几?次出入府邸,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金光寺,顿时便引起?了贺兰香的注意。
李噙露不是李萼,不爱诵经念佛麻痹时光,是个遇到难处知道向外界寻找帮助的主儿,她如果频繁出入佛寺,为的绝对不是里面的神佛,而是另有打算。
比如,去找什?么人?,或者,刻意制造与什?么人?偶遇的机会。
贺兰香回忆起?李噙露的脾气?秉性,又回忆到金光寺里面的人?来人?往,不由得疑上心头,喃喃诧异道:“她想遇到谁?”
“绝对不可能。”
凉雨殿内, 李萼靠坐在乌木镂花长椅,烟丝自佛龛飘来,袅袅笼罩在她身上, 她向来清淡的神情第一次变得锐利,不容置疑, 斩钉截铁地说。
贺兰香将李噙露的起居簿子摊开摆在李萼面前,道:“我都?算过了, 她去?的?那几日,正赶上萧怀信每逢初一十五前后入佛寺祭拜亡亲的日子, 她早不去?万不去?, 偏在那几日去?, 不是想刻意接近萧怀信是什么??”
“这太荒谬了。”李萼皱紧眉头, 眼盯在簿子上,手指不由加大力?度,紧攥住手中莲花瓷盏, 矢口否认道,“我妹妹她有什么理由去接近萧怀信?”
贺兰香略挑眉梢,很是不以为然的?闲适样子, 合上簿子收好?, 慢条斯理地说:“那她的理由可就太多?了, 现摆着的?一桩,便?是她想要通过萧怀信将你救出新帝的虎口, 又?或者——”
贺兰香眼眸一眯,娇润的?面上浮现三分意味深长,低声道:“她想要直接借萧怀信的?手解决陛下, 毕竟只要杀了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然中秋宴上的?刺客该是从何而来的??”
李噙露手一抖,手中瓷盏险些落地,与纤细的?皓腕一并颤栗,摇摇欲坠。
谢折代表的?是辽北军权,王氏一族是世家势力?,萧怀信在这两股势力?下显得?很是形单影只,但他背后有一个更为神秘不可预测的?存在——江湖。
十三年攒下的?人脉无法计量,只要他想,找个人行刺,简直易如反掌。
片刻时光飞逝而过,李萼颤栗的?手逐渐平稳,声音亦是强作冷静,看着贺兰香道:“这就更加不可理喻了,萧怀信是谁,他可是陛下的?亲舅舅,我的?露儿再是意气?用事,又?怎会愚钝到让一个舅舅与她共同谋害他的?外甥?”
贺兰香轻嗤一声,掩唇笑道:“父杀子,子弑父,舅甥相争算什么?,皇家,世家,你们这些望族豪门,历朝历代出的?鬼热闹还少么?。”
李萼哑口无言。
贺兰香抬眼瞧她道:“况且,太妃娘娘为何就觉得?,萧怀信若与李姑娘合作,目的?便?是刺杀陛下那么?简单呢,有谢折护驾,再顶尖的?高手也不会得?手,萧怀信难道一开始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当然知道,之?所?以还那么?干,是因为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夏侯瑞的?命,而是李噙露的?。
把柄物证俱在,谋害天子这种足以诛九族的?罪名?,可以让一个高门贵女跌下高坛,生不如死,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用合谋的?名?义将李噙露送入深渊。
“所?以,我很好?奇,”贺兰香道,“单凭李姑娘自己,是不会值当人对她如此谋划迫害的?,太妃娘娘过往是得?罪过萧丞相吗?否则他为何会对李姑娘下如此狠手。”
李萼面色倏然发白,盏中茶水微冷,她再启唇,便?道:“本宫累了,今日便?到这里,贺兰夫人跪安罢。”
贺兰香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心下虽还在好?奇,但也并未多?问?,起身行过礼便?退下了。
贺兰香走后,李萼再也难以支撑住身体,伏在案上大口喘息,险些昏倒过去?。
秋若扶住她道:“姑娘,切莫将戏言当真,那只是贺兰夫人的?猜测罢了。”
李萼苦笑:“只是猜测么??可我怎么?觉得?,她说的?都?是真的?呢。萧怀信他真的?在坑害我妹妹,打蛇打七寸,他知道露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他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当年的?所?作所?为。”
李萼眼角滑出泪珠,仍是苦笑:“秋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秋若着急不知如何言说,唯能啜泣。
午后艳阳灿烂灼目,凉雨殿内有如乌云团绕,越发昏暗了下去?,不见天日。
出宫的?路上,贺兰香遇到了回宫的?王元琢。
认出彼此,贺兰香下了软轿,王元琢亦下了骏马,二人沿着悠长宫道慢行,随意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贺兰香打量着王元琢一身随意常服,调侃道:“你这大忙人,怎么?也有空出宫了。”
王元琢叹口长气?,“快别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日离宫以后,我爹娘到家便?大吵了一架,加上天气?转凉,我娘身体本就羸弱,风一吹便?病倒了,我这当儿子的?,再忙不能耽误侍疾尽孝啊。”
贺兰香顿时起了心思,忙道:“王夫人病倒了?严重么??”
王元琢:“算不上厉害,就是被凉气?勾起了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才卧榻难起的?,经了两日调养,已经好?多?了,就是心情总不见好?转,成日闷闷的?,除了我三妹,谁也不愿多?理。”
贺兰香思忖一二,问?:“因为什么?而吵?竟这般严重。”
王元琢欲言又?止,一时不好?将自家那点事宣之?于口。
贺兰香自然看懂他的?脸色,笑道:“好?了,不难为你了,不想说不说便?是,你便?送我到这吧,再往前人就多?了,看见你我同行,闲话总是少不了的?。”
王元琢既舍不得?这匆匆时光,又?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下,送她上了马车。
车毂声响在宫门下的?青石御街,王元琢看着马车渐远,忽然出声喊道:“贺兰!”
贺兰香叫停车架,头探出车帘,对他笑道:“怎么?了啊,二公子。”
王元琢与她视线相对,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支支吾吾半晌,最终不过一句:“天凉了,你要记得?多?添衣物。”
贺兰香笑着点头。
秋日风轻云淡,马车渐行渐远。
王元琢看着车影,心道:倘若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与她并肩走在街上,谈笑风生如若寻常好?友,那该有多?好?。
念头闪过,换来一声长叹。
王元琢叹气?转身,正对上王元瑛的?注视。
王元瑛站在宫门下,双眉紧锁,神情沉重,看着弟弟的?眼神复杂又?失望,平生第一次冷下声音说:“过来。”
王元琢一脸认命,沉着步子走过去?,随王元瑛走到无人静处。这回他没再狡辩,但也没承认与贺兰香的?知己关系,只说是自己一厢情愿,上赶着与贺兰香结交,贺兰香其实是不愿意的?。
王元瑛再傻也不会信这套说辞,兄弟俩话不投机半句多?,最终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夜晚,更深露重,为防凉风渗入,窗户全部关得?严丝合缝,留作起夜所?用的?小灯烘出氤氲热气?,摆在案上的?香梨瓜果味道便?越发浓郁,甜蜜醉人。
贺兰香睡得?半梦半醒,感觉到后背抵上堵坚硬的?胸膛,便?知是谢折回来了,她下意识翻过身埋入那怀里,哼出记软绵绵的?鼻音,黏糊抱怨着什么?。
抱怨了什么?,谢折没听清,他刚忙完一天的?军务,难得?有放松的?时刻,一挨上怀中人柔软的?身子,疲惫便?如山压来,心也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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